随着一层层纸巾被展开，一小堆有些枯萎的白玫瑰花瓣躺在他手心，安静地散发出独特的糜烂香气。
“这么快就坏了，果然是没有品种的野玫瑰。”
陆行舟嗤笑一声，随手一翻转，那些花瓣便扑簌簌落在地上，飘得到处都是，染上肮脏的尘埃。
“咳、咳咳……！”
一股痒意和腥甜涌上喉间，他喉结滑动几下，却没能压抑下来，干痒变本加厉地反扑而上。
溅落的暗红染脏了纯白的玫瑰花瓣，让瓣叶变得更脏，恹恹地蜷缩在地上，真正像是没人要的垃圾了。
好半晌他才停止咳嗽，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薄唇却干涩苍白，只有那双潋滟的双眼仍然漂亮已极。
“既然脏了，就该去要某个小骗子赔新的玫瑰了。”
他眸子深处燃烧着干枯的玫瑰，那是一种早已走投无路的极端狂热，斩断来路，不管不顾，哪怕最后只能剩下一撮灰色的余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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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咋办。”
一个玩家嘀嘀咕咕道, “打boss也不行，打陆行舟更不用想，左右都是死路一条……”
这次的新轮回, 作为眼睛的boss不知所踪，就连这个小区里仅剩的NPC都人间蒸发了。
愿意合作的玩家在试探过后, 集结在一起讨论思路。
“话说哥, 你怎么确定那个李什么青没有骗我们, S级道具可不是烂大街的白菜，哪能说有就有呢。”
一个倚在桌子边的玩家抱怨了一通后，又转头询问旁边虎背熊腰的男人。
“我说有就是有。”男人淡声, 简单几个字中蕴含着无与伦比的傲气和自信。
“别乱质疑了，熊哥可是玩家里最牛的道具修复师，见过修过的道具不知有多少，能分不清的品级吗？”
旁边人拍完马屁, 随即就殷勤问道, “熊哥, 那个道具的大概位置能看出来吗？”
被称为熊哥的男人眉头一皱, “boss和副本是联通的，道具的使用很可能不受限制, 藏在哪里都有可能，但根据游戏的可玩性原则来说……”
“——道具应该会藏在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地方。”
几个还没摸清主线剧情的大男人, 蹲在一块冥思苦想了一会, 最终决定地毯式搜查一下。
“话说李玄青那家伙去哪了？”
几人面面相觑, 看向边缘处苟着的乐逸明, “他是你公会的人, 你们之间应该有通讯器吧？”
乐逸明眼皮一跳, 按捺住取下通讯器的动作, “之前李玄青建了一个群聊，有什么可以直接在群聊里问。”
“你是傻还是缺心眼，那两个姓陈的，还有几个独来独往的，全都不是我们的人。”熊哥大力拍了拍乐逸明的肩膀，语含威胁。
“你我们也信不过，到时候要是发现李玄青坑我们，第一个就拿你开刀。”
乐逸明按了按耳廓，在短暂的交流之后，将李玄青的话转达出来，“他说他找到了boss的巢穴，问你们要不要过去。”
被短暂提及了一下的两位陈姓玩家，此刻正穿行在几栋楼的缝隙间。
“哥，我们现在去找陆行舟吗？”陈正初坠在后面，询问陈安道。
他有些隐晦的不安，毕竟一开始他们进入这个副本的目的并不是寻仇，而是来升级和淘道具的，但现在陈安却死咬着陆行舟不放。
特别是陈安还说有一定能杀死陆行舟的道具什么的……
陈正初咽下一口唾沫，上前将陈安拦下，沉声道，“你到底要干什么？！那家伙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被拦下的陈安虽然神情还有所克制，但陈正初多了解他，当即就察觉到这人已经陷入某种躁动之中。
陈安面色泛着不自然的红，急促地粗喘，脖子上青筋毕露，“让开。”
“要么你和我一起去截杀他，要么现在就滚。”他用力点了点陈正初的胸膛，放下狠话道。
“你到底怎么了？”陈正初心下涌起前所未有荒谬和感，眼前的人已经陌生到让他心生恐惧。
陈安没有办法回答陈正初的问题。
他脑海里被一双幽深淬冰的眼眸占据，那眸光流转之间像勾魂夺魄的神明，升起的阴暗的施虐欲几乎瞬间将他燃烧殆尽。
“噗嗤——”
恍惚中有温热鲜血喷溅，可怖的声音让陈安一激灵，勉强恢复了一点意识，耳边诱惑的低声却没消失——
【杀了他，就用那个最为恶毒的道具……】
【将他的四肢砍下来剁碎……喜欢他的头？那就泡在酒里收藏起来……】
无边血色吞噬了陈安的理智，他神色狰狞一瞬，像是在抗争着什么。最终却是狠狠将陈正初撞开离去。
那些恶魔般的窃窃私语还没停，只是没有人类能听得见。
【……嘻嘻，奇怪奇怪，那个人类到底有什么稀奇的地方，将我们小弟弟的魂都勾去了？】
【也许是天生反骨呢，祂当初背叛母族时可一点儿没带犹豫的，会爱上一个人类，甚至为他重新回到这里，我居然也不是太惊讶……】
【只要杀了那个人类，我们可爱的小章鱼就能回来了吧……真是期待住了呢。】
【……】
“就是这？”
熊哥皱眉看着前面的大洞，被里面残余的腐臭味熏得捂住了鼻子。
他使了个眼色，身后一个玩家就不情不愿地上前，先一步进去探查。
“对，就是这里，那个boss的巢穴，但李玄青不是第一发现者。”乐逸明低声道，“他找到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是这样了。”
“熊哥，没显示有危险。”
那个进去探查的玩家探出头来，一脸肉疼，手上拿着一只呆头呆脑的肥鸽子，正发出咕咕的声音。
“行，我们进去。”熊哥想了想，还是给自己加了层防御，抽出腰间别着的铁棍拿在手里。
四五个玩家呼啦啦进了门。
——随即在昏暗中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眼眸，还有地上被五花大绑半死不活的李玄青。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咕咕咕咕——！！”
那只怨种肥鸽子突然呼啦啦地飞走，还留下一坨砸在那个玩家头上，几人方才如梦初醒。
“这就是你说的没有危险？？？”
“铛！”
厚重的钢铁摩擦声响起，熊哥被震得手臂发麻，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还好刚才他将武器拿在手里，做到了及时格挡，否则现在躺在地上的就又多一个。
他余光一撇，发现旁边的玩家早溜远了，现在连根毛都见不着。
熊哥咬牙没跑，毕竟东北汉子的尊严，不允许他做出这样丢脸的事。
陆行舟和门口紧张兮兮的人对视了一眼，没有再出手，垂眸看了眼地上扭动的李玄青，一脚碾上他的脊背——
肋骨被踩断的嘎嘣声十分清脆，熊哥吞口水的声音也很响。
“他在哪里，你知道吗？”陆行舟声音低得像是呢喃，苍白的脸色给人一种他很温和的错觉。
“你这个……疯子！”李玄青呕出一口淤血，竟然还有力气开口说话，而且张嘴就是不怕死的挑衅。
“嗯，我是疯子。”
他竟也不辩解，随便应承下来，“所以你知道，我男朋友现在在哪里吗？”
这句石破天惊的话一出来，除了陆行舟之外的两人都一时凝固住。
直到一道粗重的喘息从远到近向着这边而来。
“呼、呼……陆、陆——”
熊哥一转头，就看到一个男的向着这边飞奔而来，神情无比急迫，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喊着陆行舟的名字。
熊哥：？这他妈又是谁？！
等他跑得近了点，熊哥才发现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浑身是血，面色狰狞有如厉鬼。
“喂！那个，陆、陆行舟！”
陈正初强忍背后的剧痛，朝尽头那个挺拔的身影大喊，“他好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有可以杀了你的特殊道具！”
陆行舟动作一顿，将靴子厚实的橡胶底从李玄青的头上挪开。
他手指微动，几个防护道具瞬间被启用。
在这方面他一向谨慎，哪怕眼前这一幕戏剧到像是在扮演家家酒。
【就是他！就是他！杀了他！！】
【这个人类，母亲将他关于弟弟的记忆都抹除掉了，居然还没傻嘻嘻……】
【我能感知到他现在很虚弱，趁现在就杀了他吧！】
【话说弟弟去哪里了……？】
陈安身侧浮现好几道人类肉眼看不见的黑色影子，一只只猩红的眼睛眨了又眨，好奇地盯着陆行舟。
突然爆发的强烈情绪，催使陈安往那边突进了一段距离，同时身体肌肉吹气球一样鼓了起来。
“你逃不掉了……你是……我的了。”
他声音极端嘶哑，贪婪的目光在陆行舟的脸和身体上舔舐着，一双三白眼愈发猩红。
陆行舟向他面门掷出三枚镖针，被无形的气流挡开，甚至有一枚被强行扭转方向回射过去。
【别磨叽了，快用那个，用那个！】
【嘻嘻嘻。】
一道清晰的红线缓缓浮现，将陈安从头到尾分成两半，逐渐生长出无数细小繁复的枝蔓来。
而随着诡谲纹路一点点将陈安的脸完全覆盖，周围空间的气息无声波动起来。
仿若暴风雨来临前夕暗流涌动的海面。
危机感锋锐如刀，切割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熊哥被刺得浑身不自在，犹豫一秒，还是果断跑路了。
“姓陆的，咳、咳咳……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哈哈哈！”李玄青满口血腥气，阴鸷地笑了一声。
陆行舟神色一片冷凝，握紧了手里的刀，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调整到目前能达到的最好状态。
“刺啦——砰！砰砰！”
激烈的交手声瞬间响起，两人攻守兼备，短短几秒内就过了好几招。
陈安的身体潜能已经被激发到最大，一时之间没露怯，但到底还是不敌陆行舟。
【啧！快点将他弄出血，让那东西钻进去，他就死定了！】
一道黑影伸出手，好似轻轻拨动了一根隐形的傀儡丝。
陈安身上的皮肤寸寸迸裂，鲜血飞溅！
他目眦欲裂，以一个匪夷所思的速度瞬移到陆行舟面前，然后手起刀落——
“噗嗤。”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凌晨更新，觉得要瞎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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剔骨刀从陈安的心脏贯穿而过, 将那块丑陋的血肉震成一片血雾。
而陈安的手差之毫厘地擦过他的腰侧，没能成功伤到陆行舟。
陈安神情狰狞又难以置信，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缓缓倒了下去。
白沫和血从陈安口鼻中慢慢流出，死不瞑目的神态正好面向李玄青, 他在头晕眼花中竟然猛地注意到——
一条红色的线虫从陈安的眼球里钻了出来, 正半死不活地在那滩淤血中蠕动, 向着陆行舟的方向抬头。
李玄青突然意识到很可能正是这个东西在控制玩家，让这人变成这个样子，媒介……媒介是血！
他咧开嘴, 猛地朝陆行舟的小腿咬去——
陆行舟被他偷袭得手，啧了一声，一脚将李玄青踹飞，狠狠砸在墙上死活不知。
小腿处一阵刺痛, 温热血液汩汩流出, 陆行舟动了动那里, 一想到那里的皮肤会留下一圈深深的齿印, 强烈的生理性的恶心泛上胸口。
他眸底的暴虐翻涌不停，神色却愈发苍白, 平白给他添上一层瓷器般的易碎感，但这时谁都不会没眼色到认为他柔弱可欺。
陈正初像只被水淋湿的小鸡仔一样, 贴着墙根一动不动。
见陆行舟余光看过来, 陈正初立马哆嗦着表明态度, “陆、陆神, 他和我没关系啊, 我我我刚才还提醒过有危险……放过我我吧……”
他像是很怕, 又像是早就算准了陆行舟不会斩尽杀绝。
不是因为侥幸, 而是陆行舟本身是有着这么一个特性的：他也许会暴力通关，但不会肆意对玩家大开杀戒，虽然下手狠辣，但总留有别人一条命。
窒息的对峙间，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门外响起，还夹杂着那几个玩家去而复返的声音。
“我操！我操！”
“这只蜘蛛从哪里冒出来的啊啊！”
“别他妈自乱阵脚！创它啊！”
“说得轻巧，有种你别跑那么快，淦！”
陆行舟眼珠微动，缓慢而疲惫地掀起一点眼帘，却没有动作。
门口处，熊哥的身影向着这边猛冲而来，后面远远坠着一众玩家和一只眼熟的蜘蛛，明明是令人惊恐的场面，偏偏戏剧无比。
熊哥本来想把boss引到陆行舟那边，让他们先互相消耗一波。这个方法虽然拙劣且无耻，但有效。
但随着他越发靠近，在看到孤身一人安静站着的陆行舟时，熊哥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那人站在黑暗里，侧颜苍白而倦怠，身穿一条染血的薄衬衫，袖子挽到小臂上方，只手拎着一把剔骨刀，粘稠的血顺着刀面缓慢淌下。
明明后面变异后身形增大了一倍的boss看起来更可怕，熊哥却不自觉停下了脚步，遵循着强烈的危机意识闪到了一边。
“卧槽你干嘛？！”
“……艹。”
后面的玩家接连追上来，也有一个算一个地和陈正初贴墙根去了。
“砰！”
巨大的蜘蛛猛地落地，甚至激起轻微的地动。等四起的烟尘散去后，段寄的身形才暴露于所有人眼中。
她已经彻底不见之前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的样子了。光秃的头和上半身怪异地膨胀起来，裂开一条条黑色的斑纹，像是腐烂了一半的长腿蜘蛛。
头部的地方还往下淌着绿色黏液，掉在地上时将地板腐蚀得滋滋作响。不少玩家伤口已经剜下一片血肉，就是为了阻止毒素蔓延。
陆行舟眸子轻飘飘地掠过这只怪物，往后退了一步，和段寄形成奇异的对峙之势。
“陆神加油！冲鸭——”
一旁的玩家疼得额角上全是汗，还龇牙咧嘴地小声帮他加油助兴，最后被陆行舟踢过去的，只剩一口气的陈安惊得闭了嘴。
那些骨刺其实还好应付，玩家在面板和等级提升时，身体素质也会相应地增强。
——但是在道具不足，面板和技能封锁的情况下，毒液等附魔攻击就很烦人了。
在又一次被细小的毒液腐蚀得鲜血淋漓之后，陆行舟眉眼已经染上些许烦躁。
疼痛虽然不足为惧，却还是像软刀子一样折磨人，以及会拉慢反应速度。
“陆神别着急，我给你续蓝药啊。”旁边有个中立派的玩家躲在桌子后面，探出半张脸小声道。
“不用。”陆行舟看他抓了一把道具就要往这边扔，眉心一跳直接拒绝道。
不过他说的确实没错，在战斗时烦躁和分心都是大忌。陆行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偏偏静不下心，受的伤比正常状态下更多。
“嘶……！”
在断了boss几条腿之后，陆行舟被它偷袭成功，腹部瞬间穿了一个血洞，被划拉开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
旁边一个玩家趁机扔过来一个小型爆破道具，将胶着的战局炸得松弛片刻。
陆行舟面无表情地将刀插进旁边墙壁里，强行稳住身形。湿滑的血冒着热气，从捂着伤口的指缝间汩汩涌出，在地上积了几小滩。
他正要抽刀继续迎上段寄，就感觉后腰被什么东西戳了戳。
他瞳孔微缩。
前面正要不管不顾冲过来的巨大蜘蛛僵住了身形，旁边一众玩家一阵兵荒马乱，恐慌地看着他的身后。
那条柔韧的东西避开他腰上的伤口，黏黏糊糊地勾缠。陆行舟长睫微颤，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回头。
【咕噜……咕噜咕噜……咕】
敞开的窗户外，看不清原貌的巨大怪物慢慢移动着身体，一只浑浊的深黄色的眼球倏忽睁开，幽深的瞳孔不断收缩，窥视着这个小小的空间。
——就像是一只深海巨兽缠住了航行的小渔船，正好奇地看着船舱里惊恐而渺小的人类。
但人类们不知道的是，祂无心恶意欣赏低等生物的恐惧，而是在寻找祂最心爱的宝藏，温暖的、漂亮的、可爱的……
流血的……？！！
祂一时呆住，身上缠绕的冰冷阴鸷的混沌气息都惊愕地滞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