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将奉我为王(张无声)

青栀打开舱门，他们出去的第一时间，借着飞机上的探照灯，看见了可以被排入各种恐怖影视的一幕。
漆黑的树枝穿透了他们面前离得有点远的大楼，那粗丨长的树枝光是粗都看着几乎可以与大楼比拟，长更是不可预估。树枝的尖端还是尖的，像是锥子一样。
其实离得是有点距离的，但让人看着就总感觉好像下一秒就要钻到自己眼睛里。
这边的天因为还是凌晨，所以很黑，也许是因为天气没有星月，也有可能是天空都被这些枝丫遮住了。
所以沈雾他们打开了超强的照明灯。
于是直到此时，他们才察觉到【神树】究竟有多么庞大。
就在飞机上空，就有粗壮的枝丫遮住了天幕，那灰褐色的树枝光秃秃的，看不见一点叶子，但却穿透了远处的大楼，像是烧烤签子一样，将一栋栋楼都串了起来。更重要的是这样的树枝不仅仅只有一根。从下往上看，就感觉【神树】的枝丫好似一个牢笼困住了帝焚的半座城市，也像是一张坚硬的网，将这座城市的生机锁在其中，随着时间磨灭。
沈雾仰头看着那些如同天空裂缝枝丫，那种压抑感更为浓郁，绷着他的神经让他感觉自己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沈雾做了三个深呼吸。
青栀抚了抚自己手腕上有些战栗的藤蔓，问沈雾：“你确定你没事？”
沈雾温温和和地反问了句：“我有事的话又能怎么样？”
他又不可能进去等着。
青栀没有再问，而是拿出了电子屏点开了异常管理局之前给他们准备的地图看了看：“走这边。”
沈雾说要去看【神树】的主干，但现在这里前面有不少楼栋，加上密密麻麻支出来的枝丫，几乎把视野都挡完了，所以他们暂时还没有第一时间看见这棵具有很多意义的【神树】本体究竟是什么样。
沈雾跟在青栀背后一点，视线还是在那些树枝中流连。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是他第一次感到真正的恐怖。
这和他看恐怖片会被吓到的那种惊悚不同，现在是从灵魂深处诞生的，莫名、未知的胆寒发竖。
沈雾觉得这些树枝都是活的。
但他这个念头才起，又觉得很正常，【神树】毕竟是感染种，感染种是有活性这个说法的。而且事实上每个感染种沈雾都有觉得是活的……可【神树】就是真的不太一样。
那种心悸感他怎么都摆脱不掉。
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了。
沈雾起初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异能导致自己这么敏丨感，可才下飞机时，沈绥渊就用难捱的语气跟他说：“宝贝儿，你觉不觉得很躁？”
作为副人格的沈绥渊，和主人格的沈雾有着一模一样的感觉。
这就代表不是异能导致的，而是灵魂。尤其青栀和乐依不会像他这样，乐洛就更加不用说了。
这也太难受了。
沈雾越走越觉得自己像是要死掉了，心脏收紧到大脑都好像缺氧了，好像有人跟他说话，但他根本听不清。
沈绥渊也没好到哪去，甚至因为他的异能不是【精神】，所以他的意志力甚至都没有沈雾好，已经被“压”得意识都混沌了。
“……沈雾？！”
青栀微扬了语调，蹙紧了眉头去看身后的沈雾，她手电筒的光都照到了沈雾身上，强光直刺沈雾的眼睛，沈雾第一时间都没有给予反应。
更重要的是，他们都发现了他们可以直视沈雾了。
沈雾那张惊心动魄的脸过于苍白，额头也冒出了细汗。明明这会儿帝焚的气温也很低，湿冷的空气吸入时都感觉像是能把肺部给冻住。
青栀心一惊，语气又重了几分，甚至隐隐有点厉喝的意思了：“沈雾？！”
沈雾猛地晃了一下身形，整个人都像是从冰河里捞出来似的，脸色惨白到让人心惊胆颤。他看向青栀，已经维持不住特意给自己设的满足副人格不喜欢别人看自己的干扰屏障了。
青栀担忧地：“你怎么了？”
“……不知道。”沈雾呼出口气，眉头紧锁：“这里对我来说很压抑。”
青栀和乐依对视一眼，乐洛皱皱眉：“我虽然也觉得有点喘不过气，但最多就是觉得像刚跑了步一样，没有像你这样。”
他问：“要帮你改规则吗？”
沈雾还没开口，就忽然感觉到有凌厉的劲风袭来，几乎是本能的，沈绥渊瞬间接替身体控制权，侧身一避。
哪怕他的眼睛有极佳的夜视能力，都没有捕捉到究竟是什么东西冲过来，只看见一个黑影狠狠地砸在地面。
下一秒巨响伴随着尘石飞溅，他们四人不得不闪身避开。
青栀用藤蔓去挡了那些碎石，乐依则是直接在空中将其凝固住，还顺便帮乐洛也拦了下来。
沈绥渊稳住身形，异色的竖瞳在这漆黑的夜中分外明亮，像是带着诡谲的光彩。
他强忍着从灵魂上的压迫感，活动了一下自己刚刚一把捏碎了飞溅过来的碎石的手，还没定神看去，哗啦啦的响动声又再次响起，只见那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划着地面朝他掠来，沈绥渊只能躲避，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
还是他故意让碎石划破了他的右手手背，控制着血液飞出，洒在了那个黑影上。
沈绥渊逼出了大量的血液甩上去，但仅仅只让其停顿了半秒不到，就又朝他掠过来。
好在这一瞬的时间让乐依和青栀都有机会出手了。
青栀把乐依送到了异能范围内的同时，也控制了藤蔓去帮沈绥渊去挡。然而无论是乐依，还是青栀，都阻止不了那黑影。几根藤蔓毫无停留地被穿透，乐依也无法让黑影停滞下来，哪怕剥夺了它周围的空气也无济于事。
不过沈绥渊已经在这短短的刹那看清楚了是什么攻击他们。
那是一根粗壮到目测直径有两米左右的树枝。
树枝并不柔软，笔直地冲过来，无论是力道还是速度都超出人的预料。
沈绥渊堪堪避过，又是一把血洒出去。面对感染种，沈绥渊的攻击手段总归是太少了，他的火不能用，现在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无法与这根树枝比拟，加上灵魂上的压迫感带来的debuff，沈绥渊很清楚自己打不过。
“宝贝儿。”
沈雾抿抿唇：“…我们只能试试往【神树】主体那边跑，去看看【神树】有没有智慧、精神波动，只能这么赌一把。”
他不觉得【神树】开始攻击他们了，他跑回飞机就能安全。
沈绥渊说好，就在沈雾的指引下一边躲避一边跑，不得不说，得亏【神树】只有这么一根树枝在对他们发起攻击，不然无论是主人格还是副人格都毫无办法。
【神树】绝对强过甲级。
青栀用藤蔓拉着乐依和乐洛跟上沈雾：“沈雾！它只攻击你！”
沈雾当然注意到了：“你们先去……”
他话还没说完，那根追着他们的树枝就跟上了他们的速度，沈绥渊抢夺控制权，卷起舌头咬紧牙关起跳，直接掏枪冲着树枝就是两枪。
但两发子弹都被树枝躲了过去，甚至不能说是躲了过去，而是被树枝从地里抽出来带起的劲风硬生生撞开，树枝直冲在空中短暂地停滞了一两秒的沈绥渊而来！
两个人格同时一惊，沈绥渊在看到树枝起势时就清楚躲不过了，所以他直接从主体里抽离出来，黑雾浮现的刹那，树枝的尖端也抵达了沈雾的面前，最后硬生生被沈绥渊挡下来。
尖端没入沈绥渊的肩头，沈绥渊抱住沈雾，借着被穿透的冲势甩尾一挣，加上青栀用藤蔓纠缠着树枝，配合乐依的异能用空气去拉扯树枝，还有乐洛开规则给她们增加能力，所以沈绥渊成功将沈雾带离口中，摔在旁侧的大楼里时，还不忘拧腰改变姿势，护住沈雾的脑袋，将人紧紧地锁在怀里。
这边大楼的玻璃早就被树枝穿透大楼时震碎一地，但沈绥渊摔进去时，背部还是不可避免地蹭到了一地的碎玻璃，不过好在【恶魔】这个异能给沈绥渊带来的身体增强真不是常人能比拟的，这样的坠落外加摩擦，都没能划破他的皮肤，也没有摔伤他什么，甚至因为沈绥渊的衣服都是凝聚出来的，所以连衣服都没有破。
但也由此可见，那根树枝有多么恐怖。
哪怕有沈绥渊护着，沈雾还是被摔得有点头晕耳鸣。即使如此，他还是在空气中荡出的血腥味中红着眼眶去问沈绥渊：“哥哥……”
沈绥渊呼出口气，肩膀上的伤口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办法愈合，他摸了摸沈雾的脑袋，先确认：“你没事吧？”
沈雾就是皮肤被劲风划拉得有些刺痛，实质性的伤确实没有，他摇摇头，沈绥渊又哄他：“没事的，这只是一个分丨身，分丨身受伤算不了什么。”
虽然分丨身受伤也需要恢复，但分丨身就算是死了，沈绥渊也是可以回到本体里的，最多就是受到的创伤会有些大而已。不过这种创伤只要多吃点感染种，尤其是异能者病变成感染种的感染种，沈绥渊也可以恢复过来。
沈雾抿唇，声音里带着些颤音：“可你会疼。”
沈绥渊被主人格狠狠戳到。
只是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因为穿插丨在这栋楼里的树枝也动了起来。
这栋楼和它的关系本来看着就很像是因为它串着所以勉强存在，它稍稍一动，往沈雾这边才挪一下，这栋楼就开始摇摇欲坠。
沈绥渊迅速带起本体，并回到本体里，掌控身体，毫不犹豫地在地动山摇中直接跳出了这栋楼。
漫天的树枝死气沉沉地压在上空，就好像将这座城市圈成了困兽的角斗场，无法逃脱，只能被迫在这其中挣扎。
外头的那根树枝在沈绥渊出来的刹那就带着劲风冲过来，而大楼里的树枝也不甘寂寞，在大楼轰塌激起漫天尘烟碎石时，同时朝沈绥渊飞来。
青栀早就有所准备，藤蔓从漫天的灰尘砂砾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穿出来，带起的劲风直接将它们吹散，她和乐依乐洛配合着用藤蔓拉住沈绥渊，沈绥渊自己再化出血盾一挡，虽然不免被树枝的尖端擦到，但总比前后穿个透心凉要好。
沈绥渊落在地上，退了两步才缓了冲势。
他捂了一下自己手臂两侧的伤口，皱紧了眉头。
还是无法自愈。
沈绥渊呼出口气，精神和灵魂上的压迫感始终存在，紧绷到其实影响到了他的行动，使得他各方面的感官都迟缓了不少。
沈绥渊这口气还没送完，那两根树枝就再次冲他发动了攻击。
一根都抵不住，更何况是两根。
四个人逃起来都难免有些狼狈。
其实青栀三人还好，主要是这树枝对沈雾穷追不舍，实在是令人费解。
在又一次被树枝追上时，沈绥渊提前起跳，后仰翻身，修长的身形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而在另一根树枝要趁他悬空直直扎下来时，沈绥渊又是一拧腰，硬生生改变了自己的姿势避开。
压迫感令他难以呼吸，沈绥渊隐隐听到了青栀似乎是急急地喊了声什么，但他过于混沌的大脑已经很难去辨清了。
下一秒，沈绥渊就感觉到一阵劲风袭来，他来不及躲避，被狠狠地拍了一下，直接被拍飞砸在地面上。
剧痛与震耳欲聋的巨响一同而来，沈绥渊只觉头晕耳鸣，第一时间根本没有办法动弹。
他的五脏六腑都好像被这一下拍得错了位，给他带来真正伤害的不是摔下来，而是被树枝拍得那一下。
沈绥渊感觉自己的喉咙都卡了血，想咳出来，却连咳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的鼻子都被浓郁的血味堵住，无法呼吸。
青栀想要扶起他，但树枝已经再次袭来了。
这里不在乐依的异能范围，乐洛的异能又不能帮他们挡住。
所以青栀干脆一咬牙，直接舍弃了使用小绿，将藏着的小花召出来挡在他们面前，在树枝穿透小花的那一刹那又瞬间接入小绿，用小绿的主体凝聚出了一张护盾。
但树枝还是在瞬间就又穿透了小绿，青栀挡在沈雾身前，树枝将她一起穿透。
沈雾睁开左眼时，就看见青栀那头墨绿色的长发在惨白的照明灯中被劲风带得飞扬起来，有几缕飘落，她挡在他面前，瘦弱的身体被树枝穿透时直接成了两半，鲜血四溅。
青栀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来。
那双浅绿色的眼瞳彻底黯淡下去。
但树枝却并没有因此延缓分毫，几乎是在沈雾看见青栀被那粗丨壮的树枝硬生生劈成两半时，树枝的尖端也直接扎进了沈雾的心脏里！

因为沈雾他们这次行动比较特殊, 所以他们出发前都有佩戴生命检测仪。
而在青栀的生命体征消失的刹那，监控中心的工作人员就瞪大了眼睛, 还没等他确认，沈雾的生命体征也显示消失了。
工作人员：“！”
沈雾睁开眼的第一反应就是抬起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处。
完好无损的，也不痛，那种压抑的窒息感也消散得一干二净。
沈雾看着这一片洁白、没有边际线也分不出天地的世界，下意识地先找沈绥渊：“哥哥？”
他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不到沈绥渊的存在了。
伴随着他这一声呼唤，沈雾整个人忽然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他的身体出现残影轮廓, 好像影视剧中的角色灵魂被提取出来一样，只是沈雾的残影在脱离沈雾时，越凝越实，最终变成一个完整的沈雾站在了沈雾的面前。
和分丨身设定的两米高、肩宽腰窄，浑身肌肉虬结的身型不同。出现的这个沈雾跟沈雾真的没有半点的区别, 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又或者外貌，没有丝毫的异化。
可沈雾就是一眼认出，直接飞扑到了对方怀里, 既有委屈又有撒娇：“哥哥。”
沈绥渊没有异能加身，直接被自己撞得踉跄了几步，最后还是跌坐在地，不过并不痛。
他搂着沈雾，看着他埋在自己怀里, 紧紧抱着自己, 难免心疼：“吓到了？”
知道他是问什么吓到了，沈雾点点头：“嗯。”
沈绥渊另一只手抬起来, 揉着他的脑袋：“我怎么可能会消失呢？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我们是一个人。只要你在，我就在。”
沈雾听到这话后，没有说话，而是将沈绥渊抱得更紧。
沈绥渊捻了捻他的发尾：“你还在在意那件事？”
虽然两个人格之间从未提及，但沈雾明白沈绥渊在说什么。
沈雾没有隐瞒：“嗯。”
他吸了吸鼻子：“一开始设局的时候，我想得很简单。我想着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是在拿自己赌一把，所以什么都没有那么有所谓。”
可后来，沈雾喜欢上了自己。
其实沈雾最初对自己是有些自我厌弃的，然而人格分裂让他慢慢地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糟糕。那会主人格对异能的使用没有自主意识，并不知道自己设立了这么大一局棋，后来恢复记忆了，就明白了。而沈绥渊和他共享记忆，所以哪怕这些都和他无关，他也知道沈雾所有的计划。
沈绥渊把沈雾的脑袋从怀里捧起来，低头亲了亲他的眉心，他看着自己这张脸，语调温柔：“宝贝儿，你现在也可以这么想。”
他们是一个人，别说算计自己了，就算是自杀也不会有怨言。
沈绥渊又漫不经心地勾了下唇：“你实在觉得过意不去，不如下次让我试试…手指都行。”
沈雾懵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他耳朵爆红，绯色都要漫上脸颊，语调也不自觉地扬了点，带着羞恼：“沈绥渊！”
沈雾锤他一下，因为受到的冲击太大，一时有些慌不择言：“你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干净的！？”
沈绥渊扬眉，困惑且揶揄地看着他，不需要言语，沈雾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们是一个脑子。
沈雾睖他，要从他身上爬起来，假装这辈子都不想理他了，但还没动，沈绥渊就有所预料地提前压住了他的脊背。
虽说现在没有异能加持，沈绥渊和沈雾的力气是一样的，不过终究因为沈雾也只是装模作样一下，所以沈雾还是乖顺地贴在了他怀里，听沈绥渊终于愿意聊点正事了。
“这里是死后的灵魂世界么？”
沈雾听得出沈绥渊话里的意思。沈绥渊就是巴不得这里是死后的灵魂世界，虽然没有了异能也没有了压制力，但这里只有他们俩。这对于沈绥渊来说就是天堂，是理想国。
沈雾无奈，还没回答沈绥渊，主副人格的脑海里就同时出现了一个意识——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