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前世也见过这种摊子,老练的手艺人只需要几片蒲葵,就能编出各式各样的小物件,不论是蚂蚱夏蝉,还是那燕子蜻蜓,个个看起来都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十分适合拿来赏玩,柳栐言捏着一只草蚂蚱来回戳弄,随口问了问放在一边还未处理的蒲葵叶,那摊主难得遇上这种大买卖,蒲葵又是随处可见的乔木,便蛮大方地拿了几片扇叶当作赠品,没有跟柳栐言额外收钱。
有了这些新玩意,再坐上马车的柳栐言倒不急着翻话本了,他从每种样式里选出一件最精致的收起来放好,剩下的便慢慢拆开来研究,试图通过折痕往前倒推步骤,以此学会怎么用几根长叶编织成型。
可棕编的成品看起来是寻常,真要做却没有这么简单,柳栐言自己摸索了好半天,结果步骤是一点没理出来,还因为反复折叠弄坏了好几只,他低着脑袋暗暗较劲,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出城之后没多久,他们的马车便默不作声地加快了速度,后来甚至还更换了方向,逐渐从原先的官道上偏离。
柳承午神色冷冽,全程留心着身后动静,他驾着马车疾驰过一段路程,等判定自己的直觉确实无误,才压低声音去唤柳栐言注意,
“主人。”
他平时说话虽也习惯放低,但和现下的语气却全然不同,柳栐言心里莫名一跳,立马发觉出不对劲,他看柳承午似在戒备,便也严阵以待起来,开口时下意识跟着压轻了音量,
“怎么了?”
柳承午牵紧马缰,另一只手已摸上袖中短刃,他丝毫不敢懈怠,整个人像只感受到威胁的蓄势待发的兽,
“后边有人在跟踪,不用多久就会追上来。”
他们坐的毕竟是马车,哪怕再怎么加快,也比不过后方直接骑马追赶的速度,柳栐言有些惊讶地回头看了几眼,预料中的什么都没看见,
“确定是跟着我们的?会不会只是顺路。”
但柳承午特意变更过前进路线,都没能甩开缀在后边的那条尾巴,对方想必是追着车辙而来,自然不可能是凑巧顺路,柳栐言听过他的解释沉默了一会,才颇为头疼地继续问到,
“有多少人?”
“若属下判断无错,应当只有一人。”
如果当真只有一个人在追踪,柳承午其实可以让主人在安全处躲避,自己则折返迎敌,把威胁先一步处理掉,然而事关主人,柳承午半点不敢托大,他知自身武艺绝非顶端,哪怕周围有未探查到的危险也不足为奇,再加上之前还曾因不在主人身侧令其涉险,眼下就更不可能独自离开,让柳栐言再次失去护卫了。
原暗卫不知来人意图,便紧抿着嘴思考应对之策,而与他的如临大敌不同,柳栐言觉得自己作为一名大夫,到底不该莫名惹上什么仇家,听到只有一人便放心了不少,令柳承午让马车停下。
反正他们靠马车跑不过人家,还不如做好准备等着对方过来,柳栐言看柳承午已然备好暗器,为了保险起见也就拿过医箱,从里边翻出两包麻痹筋骨的毒粉防身,之后不过短短两息的功夫,果然有人骑一匹棕红骏马奔驰而来。
来人一路挥鞭追赶,待看清马车大咧咧地停在道路中央,忙用力拉拽缰绳,离着一段距离呵马停步,他见自己的行踪被发现了也不曾变的慌乱,只利落地翻身下马,站在原地朝主仆二人拱手行了个江湖礼,
“敢问阁下可是柳栐延柳神医?”
他表现的恭谦有度,不太像是抱有敌意的样子,没什么戒心的柳栐言便松懈下来,点头回应了对方的询问,来人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就又行一礼,如释重负地开口解释到,
“方才多有冒犯,还请您见谅,在下乃四合殿传信使,有封信要转交给您。”
听到对方来自四合殿,且是为了转达书信才来找自己,柳栐言在松了口气的同时,第一个想到的是身在岐元的小姑娘。
毕竟他向单钰交付了卦阁信物,在分别时也特别叮嘱过,告诉她若是什么时候遇上了解决不了的麻烦,只管寄信给他寻求帮忙。
但帮忙归帮忙,以单钰和沈傅珉的能耐,按理说应该不至于他前脚刚走,后脚就巴巴地送信过来搬救援才对,柳栐言越想越觉得不该是单钰,而如果不是她,那么在这世上既认识柳栐言,又能支使四合殿的似乎也就剩那么一个了,
“什么信,江卿让你送来的吗?”
对方骤然听他说出江卿的名讳,一时间甚至没能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柳栐言指的是四合殿之主了,这位人微权轻的传信使便愣了愣,接着倒显露出一点为难,
“这…我们收到的暗令确实来自极阁影卫,但写信之人究竟是谁,在下也不是很清楚……”
由于提到了极阁阁主,来人对柳栐言的态度不由变的更加恭敬起来,
“要不您…打开看看?”
他都这样说了,柳栐言也不好多问什么,柳承午见状主动上前,从信使手里接过了信件,他担心其中有诈,便从里到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等确认没有问题了,才将信件呈交给主人。
柳栐言一边叹他谨慎一边打开信纸,却见里边写着卯金拜禀,之后的内容赫然只有短短一句:
山中有变,望先生速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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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栐言花了一点时间才想起卯金是谁。
当初极阁阁主寻人治病, 曾派五名影卫擒他回四合殿,后来为了给医仙赔礼道歉,只能照着要求把那几个人都送给他,而柳栐言收了人, 又实在不擅长取名字, 就从自己的姓里拆出个卯字再直接加上五行,所以按照金木水火土的顺序来算, 卯金便该是这五人小队里的领头队长。
可卯金已经是归属于他的影卫, 若这封笺札当真出自他手, 那就着实有些说不过去,柳栐言抬起头,探究地看向一直安静等待的送信人,
“你刚才说的暗令, 是四合殿里用来传信的吗?”
传信使脸上一僵,这才发觉自己一时顺口, 竟不小心对外透露了阁中讯息,好在这位医仙手上有四合殿的信物, 听刚才的语气也似与江阁主熟识, 为他解释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应当也不算什么, 于是便斟酌地答话道,
“确实如此, 四合殿上下皆有各自的暗令, 用其传信便能知晓送信人的职务和身份。”
至于拿到暗令该如何分辨,之后又要怎么对应,就是绝对不能往外详说的阁内秘辛了, 实际上这种传讯通常只存在于四阁的成员之间, 像这样需要送给阁外人的情况极少, 也就柳栐言在岐元城主动让人找上过卦阁,这才让他们得以掌握医仙行踪,能够不那么费劲地列出可能的路线,最终把信顺利交到他的手里。
传信使对这些弯绕隐而不谈,柳栐言也没有追问的兴趣,他将信札随手交给身旁的柳承午,因为得出的结论变得有些疑惑,
“所以让你们送信的人用的是极阁影卫的暗令?可这影卫易主,难道不会将他的暗令废弃掉吗。”
照理说以四合殿的势力,总不至于出现如此纰漏才对,柳栐言懒得管江卿到底是忘了这事还是故意给他们留条后路,但卯金一个更换了主人的影卫,怎么都该知道私下联系旧部乃是大忌,无论如何都不应去触犯才对,结果对方倒好,不仅违背身份擅自行动了,甚至还明目张胆地通过四合殿送信过来,好像生怕他这个主人不知道似的,着实让柳栐言对他的无畏感到惊叹。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柳栐言才忍不住担心起家里的状况,他在出山时留给卯五的任务也就只是看一看家,顺便再照料一下原主栽种的那棵树罢了,也不知道几名影卫究竟遇上了什么事情,才会让卯金在摸透新主人的脾气之前以下犯上,用寄信的方法催促他尽快返回。
柳栐言与柳承午相处的久了,也算熟悉长期在苛责下的影卫该是怎样的习性,因此越想越觉得对方此举莽撞,想来是被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他心里隐隐不安,便开始盘算着该怎么缩短之后行程,但余下的路途遥远,要让柳承午一个人赶路显然不可行,柳栐言目光微转,最后落在了传信使身上。
跟声名狼藉的四合殿不同,这位送信人长相清秀,眉目明朗,也不知是年龄小还是容貌嫩,看起来似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估摸着是出入江湖的经验不足,在听到医仙的要求后还愣了一下,
“您是说,想雇卦阁帮忙赶车?”
柳栐言这一路麻烦四合殿做过不少琐事,离开岐元时又将信物转送给单钰当做底牌,现在也不好意思再把江卿的人情拿出来抵用了,所以只反过来商量到,
“你们江阁主之前欠过我的人情,如果贵阁愿意帮这个忙,我也可以倒欠个人情给她。”
虽然对于他这个大夫来说,就算真的赊下了人情,也只有需要看诊治病的时候才派得上用场,但医仙给出的承诺毕竟金贵,这种可遇不可求的东西份量极重,只是个小人物的传信使既没有接下这道委托的资格,也不敢自作主张随便推拒,应起话来就有些束手束脚的,
“先生勿怪…这事我做不了主,要不我先找上头请示一下?”
柳栐言无意为难这人,便点头同意了对方的提议,与他一起掉头返回刚刚踏出的郡县,在城门口等着传信使去找人转达情况。
柳栐言其实都没能等待多久,小信使就急匆匆地带着接头人来找他,告诉他这笔买卖被拍板定案了,于是柳栐言那对中规中矩的马匹让四合殿换成了擅骋的良驹,原先驾车的柳承午也同他一起坐进了车厢里,转而由卦阁指派马夫代为接手。
虽说初衷是为了让柳承午轻松一些,但有四合殿帮忙打点上下,之后的路程倒真的加快了许多,柳栐言见他们在出发前放飞过一羽信鸽,最开始还没想到是做什么用的,直到抵达下一个驻点,眼睁睁看着他们更换掉赶了几个时辰路的车夫和马匹,衔接顺畅地继续驾着马车疾驰前行时,才意识到四合殿早已让后边做好了接应的准备,根本没想让柳栐言一行有机会再碰到缰绳。
他们能够如此上道,柳栐言自然也乐得让柳承午歇着,由于确实着急赶路,去看望小家伙的计划就只能暂且搁置,四合殿的人做好安排后请示过医仙的看法,确认他对此并没有意见,也不介意往崎岖的野径小道抄近路,当即放弃了舒适只图快捷,使这一路变得日夜兼程起来。
经过马不停蹄的奔波,等柳栐言终于靠着软垫熬过颠簸,好不容易回到自家山头,离收到信竟只过去了两日时间,车夫在山脚的路口令马停住,他跳下车舆,转身向柳栐言禀报,
“柳先生,我们到了。”
柳栐言闻言钻出马车,松了松因为长途跋涉僵硬的筋骨,车夫看柳承午自觉接替过他的位置掌控住马绳,便抬起手朗声行礼,
“柳先生,在下职责已尽,如果没有其它事情交代,就先行告辞了。”
他们先前的约定就是到山底,之后的山路确实不归四合殿负责,柳栐言有样学样地伸出手,与这位轮替了好几手的车夫回礼告别之后,柳承午便用劲一抖缰绳,朝着山中那间阔别已久的小屋继续行进。
深秋叶落,虽天气已入寒凉,但林间仍有无忧的鸟雀在婉转鸣叫,彰显出一派充满生机的闲适宁和。
而在这声声啁啾之中,有一名黑衣青年正悄无声息地隐伏在深僻的树影里头,他目光冷凝,神色专注,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条被杂草枯叶半掩住的狭窄山路。
静默间有羽妃头小雀停落在树梢,睁着乌圆的小眼睛左右张望,它离青年不过短短数寸,但却完全没有发觉身侧还有旁的活物,只惬意地在枝头停留了一会,就又抖擞着欣长光亮的尾羽飞走了。
卯金全程屏息凝神,没有被它引开分毫注意。
他在此地呆了将近八个月,从春到夏,从夏至秋,足以将这片属于新主人的地界摸得一清二楚,因此很轻易就能找到最合适的位置躲藏起身形,尽职把守着通往主屋的唯一路口。
这般日复一日,枯燥乏味,若是换作常人,怕是只会觉得难以忍受。
但对卯金而言,这活半点都不算辛苦。
其实何止是不辛苦,能像这样既没有任务也不受刑罚,每日只需要看守屋子照顾花木,实在是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安闲日子。
更不要说主人在出门前几乎没有下达命令,反倒嘱咐他们打理好平日所需的住所餐食,最后甚至连那四合殿用来控制影卫的,本该每月一赐的解药都尽数交到他这个领头手里了,于是慢慢便让五人像被卸去了枷锁一般,哪怕值守时未曾散逸懈慢,心境上也不由松快了不少。
可惜最近几日,这种平静却被骤然打破,卯金目不转睛地注意着来处动静,双手则在不知不觉间略微收紧。
卯金当然知道自己所为其实希望渺茫。
虽然他的暗令不知为何没有作废,能够如愿通过四合殿送出信件,可要在偌大的江湖找到主人并非易事,卯金第一次用这种方法往阁外联络,自然也就没法确定需要多少时间。
更何况这信就算真的送到了主人手里,对方也未必会在看过内容后选择返回,毕竟从来都只有主人支使下属来去,何曾有下属反过来左右主人行程的道理,卯金对此心知肚明,也已经为结果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当远处出现奔急的马蹄声,听着似有人正驱车向着这里逼近时,这名影卫甚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卯金呼吸微顿,很快又在控制下放得轻缓,让自己与四周融为一体,他耐心隐匿于暗处,仔细聆听着由远及近的声响,直到那驾马车碾压过落叶闯进视野,能够看清赶车人是当初跟着下山的暗卫,而坐在他身边的正是主人之后,卯金才终于收敛起戒备,转而从隐蔽的藏身处一跃而下,垂首跪在道路一侧。
他的武功在柳承午之上,埋伏时又竭力消去自身的存在感,因此在主动现身之前,都不曾让专心赶路的原暗卫察觉出异常,柳承午从余光捕捉到动作时徒然一惊,忙用力拉拽缰绳令马车停住,他下意识伸手去护主人,但被他当作敌人提防的青年只是压低脊背,朝马车的位置调整了一下方向,对着柳栐言恭谨行礼,
“属下卯金,拜见先生。”
而就这么一个照面的功夫,柳承午已经认出了这人是谁,只是他尚未排除对方威胁,也就没有立马放下警惕,倒是柳栐言记不住人,还没能给卯五对上名号,他瞧这青年委实脸生,便一边打量一边确认,
“你就是卯金?那封信是你写的?”
卯金这几日特意更改过轮值安排,就是担心主人会因为信件感到不悦,在回来之后迁怒到最先遇见的影卫身上,他对自己会被问责一点都不意外,闻言只低伏下身子,肃然应道,
“是,属下僭越,请先生责罚。”
他表现的十分驯顺,然而柳栐言只是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显然已经对影卫请罪这一套习以为常了,
“无妨,起来说话吧。”
这过于宽和的,与预想完全不同的态度让卯金有些错愕,从未站着回过话的影卫略微迟疑,但很快就压下不必要的顾虑,沉默地听从了主人的命令。
或许是他照做的太过顺当,本以为要拉扯一番的柳栐言眉梢轻挑,几乎都快佩服起这人的胆量了,
“说说看,这么急着让我回来,是发生什么事了?”
“回先生的话,”
不知是不是错觉,柳栐言总觉得对方似乎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几日前有人擅闯主宅,被属下擒住后自称瑞宁王,并且说是您的熟识。”
“…啊?谁?”
柳栐言微愣,根本没想过回山后需要面对的是这种展开。
他猛然听到自己的下属抓了个人,就已经觉得这事可能不太妙了,何况对方还是位王爷,并且自称和他相识,柳栐言心里一沉,瞬间有了个糟糕的猜想,
“瑞宁王…顾睿?”
卯金规规矩矩地垂着视线,说出的话却和柳栐言所希望的完全相反,
“是,他报出的名讳确实是顾睿。”
这个突如其来的麻烦让柳栐言感到棘手。
虽说他不怎么待见顾睿,和这个小王爷的相处也不算愉快,但按对方之前找来的缘由来看,这次进山十有八九也是为了求医,结果倒被他新收的影卫给摁住了,柳栐言揉揉额角,对现状有些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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