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异世界做游戏的日子(唇亡齿寒0)

“那么最早施行这种黑魔法的是谁？”柯维斯问。他心中已经有个猜测了，“难道是……怎么可能！他是勇者啊！”
“也没人规定勇者不能变坏啊。谁能猜得透人心呢？”至高大祭司叹气，“帕特丽夏女王答应动用一些手腕把这件事压下来。如果民众们知道真相，那么勇者和教会的威信都会一落千丈的。信仰会崩塌，希望会熄灭……要是连守护世界的勇者都无法相信，他们还能信任谁呢？”
柯维斯无言以对。祭司不应该说谎，诚实是他们的信条。然而有时候，诚实的代价实在太过沉重了。
“对了，有件事我想向您禀报，请您定夺。”他犹豫了片刻，将自己遇到了那两只胖达曼打扮的怪人，以及他们所透露的情报和盘托出。
至高大祭司听罢，白眉几乎要扬到头顶上去了。
“你所言非虚？他们真的是魔物？”
“绝对没错。他们或许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我早就觉察到了。”
至高大祭司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自言自语：“勇者要毁灭世界，魔物却在拯救人类。这世界真是乾坤颠倒了……”
“是否要派人去捉拿他们？魔物招摇过市，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柯维斯，你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教会鼓励勇者去地下城探险，却从来不会攻打地下城吗？”
柯维斯：“因为太危险？”
至高大祭司深深看了他一眼。
“呃……哦！我明白了，平衡！是平衡！”
“没错，柯维斯，是平衡。如果所有的魔物都消失了，那么勇者也不会再降世。同样的道理，难道我们要为了消灭魔物，而把勇者也一起消灭吗？”
柯维斯虔诚地低下头，他觉得自己对诸神的慈悲又有了全新的理解。
至高大祭司望向窗外。他的秃头在阳光的映照下亮得像一枚灯泡。
“更何况，既然世界上有邪恶的勇者，为什么不可能有善良的魔物呢？”
幽暗地宫。觐见大厅。
血红光芒照耀的石砌厅堂中黑压压地跪了一地魔物。
“呜呜呜，洛林大人！您怎么就丢下我们了啊！”
“您走得太匆忙了！我们不能没有您啊呜呜呜！”
“洛林大人，音容宛在，百世遗芳……”
魔物们哭天嚎地，捶胸顿足。
“你们够了吧！”
中气十足的怒吼打断了魔物们的哭丧。全身缠着绷带的沃尔夫拄着拐杖，在小狼人们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出来。
“洛林大人肯定没死，你们哭个屁啊！”
骨斯特擦了擦自己眼窝中溢出的不明液体。（为了应景，它今天特地穿了身黑色寡妇装。）“我当然知道洛林大人还活着啦！说不定他想测试我们，他暗中藏起来观察我们的反应。这时候当然要哭得惨烈一点以表达我们的忠心。”
“呸！闭上你的乌鸦嘴你这个死骨头架子！”
沃尔夫骂完，转向觐见大厅正上方的核心，故意大声说：“我亲卫队长沃尔夫对洛林大人忠心不一，没有洛林大人的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
其他魔物：“……”
这家伙要不要这么明显啊？
距离洛林消失已经过去了一周。
他和末代勇者一起进入空间旋涡之后，旋涡就消失了。之后不论是他还是末代勇者，都没有再回来。
身为地城娱乐的掌权人，洛林的失踪瞒不了媒体也瞒不了大众。地城娱乐只能宣称洛林在混战中不知所踪。
那个夜晚有太多人都失去了踪迹，甚至连尸体都没有找到，因此大众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解释。
对于失踪者，大部分人都希望他们真的只是迷失在了某个地方，终有一天会完好无损地回来。
但也有部分报纸开始唱衰地城娱乐，认为洛林大概的确死了。失去了他的地城娱乐将一蹶不振，魔力游戏也终将变成昙花一现。
撰写这些耸动新闻的记者在被魔物们“和善地”拜访过之后，纷纷改变了口风。只是即使他们不说，大众也会在心中猜测，对地城娱乐的未来抱着观望的态度。
不过洛林失踪的消息微妙地带动了魔力游戏的销量。许多顾客涌入专卖店，声称前来支持“伟大的游戏艺术家洛林先生的遗作”。
魔物们气得半死，但还是一边郑重地宣称“洛林先生只是失踪，请大家等待官方正式消息”，一边假笑着赚走他们的钱。
当然，也有不少阴谋论家猜测洛林并没有死，只是躲藏在国外，他“诈死”不过是为了利用自己的死讯多卖点游戏罢了。
更有不少民众向教会请愿，希望能追封洛林为勇者。
教会表示由于已经一百五十年未曾册封过勇者，此事必须慎重讨论，并举行七天七天的祈祷仪式，询问诸神的意思。
至于什么时候举行仪式，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而魔物们每天雷打不动地跑到地下城的觐见大厅里哭丧，好像这样就能唤回它们伟大的魔王一样。
“够了蠢狗，不要在这里嚷嚷了！”
塞拉斯和塞丽娜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觐见大厅。由于魔王暂时不在，因此他们俩成为幽暗地宫和地城娱乐的临时代理人。这让沃尔夫大感不满。
“与其在这里废话，不如想想办法把洛林大人带回来。”塞丽娜冷冷说。
“你有办法？！”沃尔夫横眉冷对。
“当然！你难道忘记当初洛林大人是怎么来到我们幽暗地宫了吗？”
沃尔夫一怔。“你是说……再用一次魔王召唤仪式？”
“没错！当初我们只剩那么点魔力就能召唤来洛林大人。现在我们魔力充沛，肯定会更容易！”
塞丽娜的话给魔物们带来了无限的希望。魔物们立刻投入到仪式的准备工作中，即使是沃尔夫也叽叽咕咕地帮忙画起了法阵。
七天之后，召唤法阵绘制完毕，所有魔物聚集在觐见大厅内。这次因为幽冥古堡的魔物也到场了，整座大厅被挤得水泄不通。
魔物们将自己的血滴入法阵之中，高声咏唱打开魔界之门、邀请魔王的咒语。
“黑暗的支配者，魔界的主宰，朔夜之苍穹，厄运使者之羽，深藏地底万亿年之结晶，我们向您献上永恒的灵魂与忠诚，祈求您驾临……”
咒语重复了七十七遍，地下城核心猛然爆发出炽热的红光。
“噢噢噢噢！”魔物们齐声赞颂，“欢迎回来，魔王大……人呢？！”
红光散去后，它们惊愕地发现，法阵中央仍旧空无一人。
“法阵明明没有画错，咒语也是正确的，怎么会这样？！”塞丽娜疯狂挠头，“即使召唤不来洛林大人，也应该召唤来别的魔王啊，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她已经是地下城中最擅长魔法的魔物了，就连她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其他魔物怎么可能知道。
大家只能大眼瞪小眼，沉默数分钟后，不约而同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喊。
“洛林大人，您走得太匆忙了啊！您明明还那么年轻！”
“您怎么就抛下我们了呢！您睁开眼看看我啊！”
沃尔夫暴跳如雷：“都给我闭嘴！哭什么丧！谁再哭我就把谁丢进教会的圣水池里！”
于是除了塞拉斯，所有的魔物齐齐停止哀嚎。塞拉斯干嚎了几下，发现沃尔夫并非真的打算把他丢去圣水池后，也闷闷不乐地闭嘴了。
“我想，洛林大人肯定是和前代魔王……不，末代勇者一起被传送回魔界了。”骨斯特弱弱地说，“末代勇者不是一直在研究空间魔法吗？如果我们能掌握他的魔法，或许就能直接打开魔界的大门，将洛林大人迎回来了！”
“对啊！还有这个办法！”塞丽娜右拳击打左掌，“我们这里有末代勇者的魔法书和笔记，听说教会也从他家查抄出不少黑魔法书，跟他们搞好关系的话说不定能要过来研究一下！”
骨斯特用力点头：“我们绝不能自乱阵脚！过去我们事事都仰赖洛林大人，现在我们必须学会依靠自己！我们魔物拥有近乎无尽的时间，一定能把洛林大人接回来的！”
洛林有时候怀疑，自己在异世界度过的那些日子究竟是真实的，还是一场梦呢？
每当产生这种怀疑的时候，他就会在指尖点燃一簇火苗。正常人类显然做不到这一点，所以那一切都是真的。
他体内还剩少许魔力，这些魔力在日常生活中用不到，也不足以打开两个世界之间的传送门，这边的世界也无法汲取魔力，所以魔力可谓用一点少一点。现在洛林开始怀念地下城核心几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魔力了。
不过，幸好他在两界夹缝中阻止了末代勇者，否则那个家伙恐怕会将蓝星搅得腥风血雨吧。
洛林出院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果断辞职，提桶从黑心公司跑路了。
那个白痴到这时候才急了，想用高薪和大饼留下洛林。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洛林这些年来从玩家那里学会的“亲切优雅的问候语”，以及国际通用友好手势：
你连当资本家都当不过我，还指望我给你打工？吔屎啦你！
洛林有一些积蓄，不急着找工作。他打算慢慢思考今后要做些什么。也许转向独立游戏领域？如今国内独立游戏市场也好起来了，精品作与话题作都层出不穷，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在那之前，他打算花几个月时间去旅游，将自己以前错过的那些美好都补回来。
三个月之后。
结束了又一场旅程的洛林回到家中。
刚打开手机，一位前同事发来的消息就主动弹了出来。
“洛林，你有没有听说最近的一款VR网游？”
“啥？”洛林这些日子光顾着游山玩水，对于业界动态很少留意。
“是一款叫《魔王传说》的游戏，号称使用了划时代的VR技术，能带给人逼真的游戏体验，目前正在召集内测玩家。”
“发生了甚么事？我只不过几天没上网，科技就进步到这种地步啦？”洛林震惊。
他立刻搜了搜那款游戏的消息，顺藤摸瓜找到了游戏的官博。
官博对自家游戏自然是吹得天花乱坠，什么“栩栩如生的游戏世界”“活灵活现的游戏人物”“比ChatGPT更智能的游戏AI”……
配图是一张NPC全家福，什么魅魔姐弟，福瑞狼人，性感海妖，女装不死生物，萌王史莱姆……总之总有一款适合你。
底下的评论却不那么友善。
“又是个换皮垃圾页游吧？习惯了习惯了。”
“这次遭殃的CG居然不是《蛇背上的骑兵》！严重怀疑连宣传图都是AI生成的！一眼AI！”
“大家不要上当！这游戏就是开局一张图，剩下的全靠编！我抽到内测码了，结果刚登陆就闪退！骗子！”
洛林在看到那张宣传图的时候却呆愣了足足好几分钟。
总觉得图上的每个人看起来都好眼熟啊！！！
他从官方公主号上抽到了内测邀请码。家里有一套VR设备。洛林颇费了些工夫才把它从积满灰尘的床底下翻出来。
戴上VR眼镜后，洛林深吸一口气，进入《魔王传说》。
眼前出现了一大堆杂乱的色彩，接着，色彩汇成了一句话：
请在1分钟内注入魔力。
洛林试着点了点那行字，没有反应。难道那行字就是字面的意思？
他试着调动体内残余的魔力。
那行字闪烁了一下，消失了。
第一行字浮现出来：欢迎回来，魔王大人。
房间中如果存在第一个人，从他的视角看去，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一副VR眼镜掉落在地上，滚了几滚，不动弹了。
诺雷利亚。
这一天是全城一年一度的纪念日。每到这个日子，无数民众都会冒着寒风，聚集到法师塔下，献上鲜花，为当初那个灾难之夜的死难者们哀悼。
距离那场灾难，已经过去整整十年了。诺雷利亚发生了令人惊异的变化，整个世界亦是如此。
法师塔在灾难之夜遭受重创。至尊大法师失踪，其余法师绝大部分都被空间旋涡榨干了魔力，今后再也无法施展魔法了。他们沦为了他们从前最看不起的普通人。
失去魔力的魔法师们不得不搬出高塔，回到普通人的社会中去。至于他们能否适应普通人的生活，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如今的法师塔变成了一所学校，全称“诺雷利亚魔法学院”。
学校分为初等、中等、高等三个学部。全国所有被发现拥有魔法天赋的孩子都必须前往魔法学院接受至少一年的义务教育，学会掌握自己的魔力。之后他们可以选择继续在魔法之路上深造，或是学习其他的知识、技艺，从事别的行业。
校长梅耶是家喻户晓的伟大魔法师了。他废除了原本的魔法师级别称号，改用另外一套称号系统，只有通过资格考试，魔法师才能获得称号。这可以避免有实力的新人难以晋升和高位者尸位素餐的乱象。
十年前被毁坏的建筑已经修缮一新，甚至宏伟华丽更胜从前。五年前，诺雷利亚举办了第一场世界体育竞技大赛，来自各国的体育健儿们齐聚新落成的洛林纪念体育场内，争夺荣耀，挑战极限。
很多人都以为，洛林·地城失踪之后地城娱乐必将一蹶不振。但事实证明，失去了领头人的地城娱乐没有这么容易被打倒。
他们推出新游戏的速度虽然不比以往，但地城娱乐与更多的民间魔法艺人合作，上架了更多了独立游戏。今天的魔力游戏平台可谓百花齐放。魔力石板也已迭代到了第四代，并推出了更便宜“青春版”，打开了底层市场。
日暮大道现在已经变成了诺雷利亚的知名旅游景点。整条街都以魔力游戏作为主题，为拉动诺雷利亚旅游业绩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魔力游戏竞技大会变成了一年一度的世界级赛事。各国甚至诞生了职业魔力游戏竞技俱乐部，许多年轻人都以成为一名魔力游戏竞技选手为目标。
十年过去。又是纪念日到来。
依照海岸王国的法律，一个人行踪不明满十年，政府就会强制宣布此人死亡。虽然地城娱乐的员工们极力抗议，但洛林·地城还是在法律上被宣告正式死亡了。
因此，今年的纪念日，也成为了那些失踪者们的忌日。
教会的新任至高大祭司莅临诺雷利亚，主持纪念仪式。这些年来，在民众们持之以恒的情愿下，教会终于做出了决定……
法师塔下，万头攒动。新任至高大祭司柯维斯在万众瞩目之下登上搭建好的演讲台。
“各位尊贵的来宾，各位亲爱的朋友，各位友好的诺雷利亚市民，今天我们齐聚在这里，为我们逝去的亲朋好友献上哀思……”
新任至高大祭司的演讲庄严肃穆，但缺乏新意，就像他本人一样。
民众们绝大多数都被感动得眼泪汪汪，手掌都拍红了。
贵宾席的一隅是空着的，那里是留给地城娱乐几位高层的席位，可他们今天无一人出席。
地城娱乐的员工们至今坚信洛林·地城依然存活。柯维斯同情他们。他知道接受挚爱亲朋的离去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不过，今天他们应该会得到些许慰藉，因为教会终于决定将洛林·地城本该得到的荣誉赐给他。虽然这份荣誉来得有些太迟了……
同一时间，幽暗地宫，觐见大厅。
未能出席纪念仪式的魔物们都聚集在这里。
它们沐浴着核心的血红色的光芒，手拉着手围成一圈，低头念诵着复杂的咒语。
他们脚下用鲜血绘制着巨大的法阵，这是它们花了整整十年的研究成果。它们将地下城召唤魔王的法阵与空间魔法结合，最终发明了这个全新的召唤法阵。
“我们向您献上永恒的灵魂与忠诚，祈求您驾临……”
念完咒语的一瞬，所有魔物都感觉到空间发生了剧烈的震荡。地下城核心中的魔力迅速消耗，若非魔力储量足够多，此刻核心就直接干涸了。
“……成功了？”塞拉斯怯怯地问。
“我能感觉到两个空间连通了，但是为什么没有出现传送门？”塞丽娜百思不得其解，这跟当初末代勇者唆使法师塔布阵时的现象不一样啊！
“我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传送门呢？我那么大一传送门呢？”
“我那么大一魔王呢？”
法师塔前。
“……在十年前的那场灾难中，许许多多的人表现出了无畏的精神和高尚的勇气。许多人说，如今的时代已经没有勇者了，也不再需要勇者。可我不这么想。只要这份勇气依然活跃在大家心中，那么勇者就永远不曾离开我们！”
掌声一浪高过一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