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异世界做游戏的日子(唇亡齿寒0)

“可是我不能再一次眼睁睁看着魔王被……”
黑甲卫士一剑劈向她的头顶！
剑锋即将碰触到发丝的刹那，蒂奇伯爵夫人化作无数蝙蝠，向两侧飞去，躲开了这一击。
黑甲卫士的剑砸进地面，石板蛛网状裂开，石块四散飞溅。
为了拔出剑，他停顿了一瞬。可就是这一瞬，地面突然升起一只石块所形成的拳头，重重击中他的胸口！
他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落地，滚了好几滚。最后他将铁甲包裹的指尖插进地面，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这才勉强稳住身体。
滚动过程中，他的头盔被打飞了，棕色的长发披散在脸上。
黑甲骑士摇晃着站起来，拔出背后的巨剑。
狂风吹开他的长发，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中年人的脸。
“你、你是——”
空中的蝙蝠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汇合成同一句话。
“——末代勇者？！”
洛林错愕地望向黑甲卫士。他没见过末代勇者，但是蒂奇伯爵夫人见过。就是末代勇者杀死了尸鬼大君。她为此还特意跑去羞辱过末代勇者的尸体。
小哈登盗掘了诸多勇者的陵墓，将他们的尸体制作成不死生物，这一点洛林是知道的。但是死去数百年的勇者早已化作枯骨，末代勇者的遗体却保存得这么好。是在下葬时就做了防腐处理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啊？你认得我？”小哈登歪了歪头，“那说明你是某个地下城的余孽吧？……想不起来是谁，算了，肯定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你连自己先祖的尸体都要亵渎？”洛林觉得自己还是太高估小哈登的道德底线了。
小哈登咯咯地笑起来。
随着他的笑声，四周狂风更盛，天穹中的蓝色旋涡发出雷鸣般的轰响。
“先祖？你搞错了，魔王，那不是我的先祖，那就是我的身体啊！”
小哈登提高声音，闪电划过夜空，将他的脸孔映照成诡异的半黑半白。
“我用用自己的身体怎么了？还需要经过你同意吗？”
洛林凝视着那个近乎癫狂的青年。过去的种种记忆碎片逐渐拼合成一幅完整的拼图。
为什么哈登家族挑选继承人的方式与众不同？为什么只在末代勇者的后裔中选出继承人？为什么每个继承人继位后都会性情大变？为什么女王特地提醒不要让克里斯当上继承人？
“家主一直以来都是你。从来只有你一个。”洛林缓缓说，“你用完一个身体，就从你的后裔中挑选一个年富力强的夺舍。这种亡灵魔法只对你的血脉生效。你是个已经活了超过一百五十年的老怪物。”
谁能想到堂堂勇者竟然变成了一个靠吞噬子孙血肉而活着的怪物？
又有谁能想到放出不死生物大军，戕害了无数平民的罪魁祸首，就是本应该守护人民福祉的勇者？
勇者屠戮平民，魔王守护人类，这世界真是乾坤颠倒了！
被洛林揭穿老底，小哈登——不，末代勇者却没有分毫畏惧或慌张。
他甚至笑嘻嘻地说：“发现得有点迟啊！哎，你干嘛一副友邦惊诧的样子？你是做游戏的，应该比我更清楚吧，这不就是某些游戏中常见的设定吗？
“玩家扮演一个大家族的族长，等他死后，传位给合适的继承人，然后继续扮演这个继承人。不断开枝散叶，不断壮大家族，最后统治世界！游戏里说这是不停扮演自己的后代，可实际上不就是夺舍吗？”
洛林无比庆幸自己当初劝说克里斯放弃了家主之位。如果克里斯摆出这么恶心的表情，用这种欠揍的语气说话，他可能会忍不住揍那小子的。
“你还是一个穿越者。”他说。
“你不也是？”末代勇者笑出了声，“咱们这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要不是前几年我卧病在床，两耳不闻窗外事，我早就认出你来了。你那些游戏还真是让我回忆起了在蓝星的美好往昔啊！”
“你到底想干什么？”洛林厉声问，“你已经是勇者了，拥有整个哈登家族的财富和权势，魔法也登峰造极，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到底想要什么？”
末代勇者定定地看着他，吐出两个字：“回家。”
洛林难以置信。“所以你研究空间魔法，为了回到原来的世界？就为了这个，你杀死了那么多人？”
“那又怎么了？死几个贱民算什么大事？”末代勇者一脸的无所谓，“谁玩游戏的时候还没杀过贱民？你是个做游戏的，你比我更清楚吧？装什么圣人！”
“这可不是游戏！”洛林咬牙切齿。
“啊，随便你怎么说啦。”末代勇者摆摆手，“等我的传送门成形，我就可以回原来的世界了。如果你肯向我臣服，我就带你一起回去。你该不会想留在这个连抽水马桶都算新鲜发明的世界吧？”
蒂奇伯爵夫人看看末代勇者，又看看洛林大人。她怎么突然就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了？
“伯爵夫人！你去保护地城娱乐的人！”洛林命令道。
“可是……”
“快去！这不是你的战斗！”
伯爵夫人咬了咬残破的嘴唇。“遵命！请您务必平安无事，幽冥古堡好不容易复兴，不能再失去一位魔王了！”
蝙蝠呼啦啦地朝塔下飞去。
洛林担心末代勇者会追杀她，立刻召唤出一柄冰剑。
末代勇者只是懒洋洋地望着渐行渐远、隐没于夜色中的蝙蝠群，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幽冥古堡……啊，我有点想起来了。他们的魔王是一只不死生物来着。张口闭口就是‘我亲爱的夫人在天国等我’，简直烦死人了。所以我就送它去跟它老婆见面了。我又干了件大好事呀。”
末代勇者仰望着天空中的旋涡。
“要让传送门完全成形，还需要更多魔力。那帮魔法师连塞牙缝都不够。”
洛林警惕起来。这家伙该不会要血祭全城人吧？
末代勇者随手一指，身旁赫然浮现一道紫色的传送旋涡。
“你怎么能用传送术？”
末代勇者嗤笑：“拜托，我研究空间魔法研究了一百多年，如果连一扇小小的传送门都开不了，岂不是会沦为世人笑柄？”
他对黑甲卫士做了个手势。后者大步流星地走进传送门中，身影消失不见。
末代勇者也踏入传送门。
就在他即将被旋涡传送走的刹那，洛林纵身一跃，和末代勇者一起被传送旋涡吸了进去。
一阵天旋地转。
当洛林的双脚再次踩在坚实的地面上，他发现自己被传送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地方。
恢弘的石砌大厅，光秃秃的王座台，还有头顶那散发血红光芒的核心。
这里是幽暗地宫的觐见大厅。
为什么末代勇者会传送到这里？传送术不可能去施术者没去过的地方！
纷纷杂杂的脚步声在觐见大厅门外响起。“砰”的一声巨响，宏伟的大门被一脚踹开。
沃尔夫扛着陨铁战斧，率领一群年轻的狼人守卫风风火火地冲进来。
狼人们训练有素地散开，包围末代勇者和黑甲卫士，截断了他们的退路。
沃尔夫大踏步走上前，用陨铁战斧指着末代勇者。
“洛林大人！他们就是入侵者？请允许我来对付他们，我的斧头已经饥渴难耐了！”
不等洛林回答，末代勇者首先吭哧吭哧地笑出来。
“这不是沃尔夫吗？多年不见，还是这么精神抖擞啊！”
他转头望着狼人亲卫队长。黑甲卫士也做出同样的动作。
沃尔夫整只狼陡然凝固了。
“魔……魔……”他结结巴巴，“魔王大人？”
“啊？叫我干嘛？”洛林忿然作色。
沃尔夫将斧尖转向黑甲卫士，肌肉发达的手臂微微发颤，尾巴上的毛像栗子一样全部炸开。
“……前代魔王！！！”

第131章 勇者与魔王
“怎么会这样？地下城已经半年没见过勇者了！核心里的魔力只剩下一半，宝库里的珠宝也所剩无几……”
魔王坐在王座上，单手托腮，眉头紧皱，满脸的不可思议和不耐烦。
身为亲卫队长的沃尔夫单膝下跪，毕恭毕敬道：“魔王大人，想必是勇者畏惧我们幽暗地宫的威名，所以不敢来挑战了！”
魔王发出一声嗤笑：“沃尔夫，你的战技长进了多少我不知道，但拍马屁的水平可是一日千里啊！”
沃尔夫讷讷地不敢答话。
这位魔王在大约一百年前降临幽暗地宫。前任魔王在外出游历时不慎撞上微服私访的至高大祭司，在战斗中壮烈牺牲。地下城不可一日无主，于是魔物们联手从魔界召唤来了一位新魔王。
这位魔王是高明的魔法师。初到地下城时，他打开宝库，将其中的珍宝赏赐给魔物们。沃尔夫就得到了一把用陨铁打造的战斧，还被任命为亲卫队的队长。这可是不得了的荣誉，塞拉斯和塞丽娜嫉妒得眼睛都直冒绿光。
深感魔王大人知遇之恩的沃尔夫，发誓一定要尽心竭力辅佐对方，要为魔王大人战斗到最后一刻，献出生命在所不辞。
只是……魔王大人说得没错，最近来地下城冒险的人数确越来越少。根据矮人族那边的说法，他们打造的装备也滞销了。城里的年轻人都涌进一种叫工厂的新地方去工作，很少有人外出冒险了。
但是沃尔夫深信这一切都是暂时的。地下城一定会好起来的！
魔王却不这么想。
“可恶啊！这跟我想象的不一样啊！”他背着双手，焦虑地在王座前踱来踱去，“没有穿成勇者，穿成魔王似乎也不错，但是这地下城未免也太穷了吧！说是要薅勇者的羊毛，可是连勇者都没有要怎么薅？我难道不是天选之子吗？我不是应该称霸世界吗？为什么留给我的全是这种烂摊子？！”
他说的话沃尔夫有一多半都听不明白，什么穿成这个穿成那个的？听不懂。但他明白魔王大人很嫌弃幽暗地宫的贫穷。
这让沃尔夫一阵内疚。他觉得是他们这些当下属的无能，才让幽暗地宫陷入此等窘境的。魔王大人抱怨幽暗地宫，实际上是在暗中责备他们。
魔王大人发过这通牢骚之后，过了大约一个月。某天清早，魔物们惊恐地发现，觐见大厅那镶满宝石的王座居然消失了！
宝库像是被洗劫过，金银珠宝不翼而飞，剩下的都是一些不方便拿走的大件物品和需要去特殊店铺变现的装备。
消失的不仅是贵重物品，还有他们的魔王大人。
地下城核心中的魔力又少了一半，魔物们很容易就发觉，核心与魔王之间的魔力连接被切断了。
这种情况只可能有两种原因：魔王大人阵亡了，或者他主动切断了连接。
“那个魔王肯定是跑路了！”塞拉斯和塞丽娜怒不可遏，他们本来就对这位新任魔王不甚服气，“抢走了我们辛辛苦苦攒下的珍宝，连王座都拆掉了！那个卑鄙无耻的小偷！”
沃尔夫心痛欲绝。他不相信魔王大人会抛弃幽暗地宫。魔王大人之所以离开一定有不为人知的隐秘原因，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他们好不容易才镇压那些趁机作乱的魔物，一边节俭度日一边等待魔王大人回归。
他们听说人类中崛起了一位新勇者，他和从前那些勇者不一样，他剿灭了无数地下城，斩杀了无数魔王。就连被认为可以与幽暗地宫并驾齐驱的幽冥古堡的魔王，也死在那勇者手上。
幽暗地宫的魔物们每天都惶惶不安，唯恐那位勇者杀上门。他们现在连魔王都没有，怎么是勇者的对手？
然而那位勇者始终没有出现。他功成名就之后金盆洗手，与纺织业大亨的女儿结婚，过上了锦衣玉食的富家翁生活。
他逝世后，教会再也没有册封过新的勇者，于是他渐渐被人们称作“末代勇者”。后世的史学家都一致认为，他的离世代表勇者时代的终结，全新的工业时代在蒸汽的萦绕下以不可阻挡的气势滚滚而来。
末代勇者过世后一百五十年，沃尔夫再度见到了魔王大人。
狼人的大脑一片混乱。
末代勇者朝黑甲卫士一指，后者张开嘴，发出嘶哑的声音：
“沃尔夫，我忠诚的卫士！你还留着我赏赐给你的斧子，真让我开心！”
他抬起手臂指向洛林。
“沃尔夫，我的亲卫队长，我现在命令你杀死这个僭称魔王的冒牌货！”
沃尔夫握着斧柄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那名黑甲卫士千真万确就是前代魔王大人！可他身上已经完全没有活物的气息了，他变成了不死生物。好吧，魔王变成不死生物也不是特别稀奇的事，但是他为什么会跟小弗莱迪·哈登在一起？那家伙不是他们的敌人吗？
“快点，沃尔夫，你还在磨蹭什么？”黑甲卫士提高声调。
其他年轻的狼人守卫们困惑地看着沃尔夫。他们出生于没有魔王的年代，听到沃尔夫大人称那黑甲卫士为“魔王”，他们彻底糊涂了。
“沃尔夫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名年轻狼人喊道。
沃尔夫喉咙里响起低沉的吼声。
许许多多的记忆化作碎片，在他的大脑中交织。
“沃尔夫，你是一位坚强的战士。我任命你为魔王亲卫队的队长，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我得力的亲卫队队长怎么能缺少趁手的武器呢？”
“……宝剑赠英雄。这是一把出色的武器，希望你能用它好好保护地下城。”
沃尔夫向前踏出一步，高高举起陨铁战斧，以不得阻挡的千钧力道重重劈下——
黑甲卫士拔出长剑，格挡住战斧的进攻！
“沃尔夫，你好大的狗胆，竟然敢对魔王举起武器！”
“你早就不是魔王了！”沃尔夫狼脸扭曲，露出锋利的尖牙，“你抛弃了地下城，抛弃了我们所有魔物！你不配当魔王！”
见首领将矛头对准黑甲卫士，其他狼人也不再犹豫。“跟这种人没必要讲什么骑士精神，大伙一起上！”
他们举起武器一齐攻向黑甲卫士和末代勇者。
黑甲卫士即使化作不死生物，也能轻易抵挡沃尔夫和近乎一般的狼人守卫。洛林怀疑末代勇者将魔像技术应用在了自己的尸体身上。那已经不是普通的不死生物了，而是经过改造的尸体魔像！
另外一半狼人守卫奋不顾身地扑向末代勇者。可他只是打了个响指，周身便涌起一道无形的风墙。狼人们瞬间被风墙弹开。
眼看他们就要重重撞上墙壁，洛林也唤出一阵疾风，将飞散的狼人们稳稳托住。
“果然是靠不住的东西。”末代勇者冷冷道，“不过反正我也没指望你们。”
他仰起头，指向头顶的地下城核心。
洛林试图召唤魔法能量，然而他刚一动念头，就觉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和地下城核心之间向来有一道无形的连接，就像一根肉眼看不到的线。可现在，那道线之外，又多了一根新的线。
它从地下城核心延伸而出，连接到了末代勇者身上！
地下城核心忽然熄灭，紧接着又亮了起来。它闪闪灭灭，像一只接触不良的灯泡。
核心中的魔力开始不受洛林的控制，通过那根新的线飞速流向末代勇者！
“你竟然偷核心的能量？！”
末代勇者放声大笑。
“魔王的事怎么能叫偷呢？核心本来就是我的！还要多谢你呢，洛林·地城！替我积攒了这么多魔力！多亏了你，传送门终于可以稳定下来了！”
曾经炽热如火山岩浆的核心迅速冷却，与之相对的，末代勇者的身体中凝聚了骇人的能量。
“睁大眼睛看看，谁才是地下城真正的主人！”
末代勇者的五官同时迸射出与核心一样的红光。他看上去已经完全不像人类了，他的人类躯壳变成了盛放魔力的容器，他的灵魂在无可匹敌的能量中燃烧。
他动了动手指，肉眼不可见的力量从天而降，死死压在狼人守卫们背上。所有的狼人哀嚎一声，被迫伏地，即使他们想撑起身体，也抵挡不住背上的千钧力道。看上去就像他们在对末代勇者顶礼膜拜一般。
只有沃尔夫还勉强站立着。他用战斧撑着身体，一只膝盖已经跪地，另一只半弯曲着，在重压下剧烈颤抖。
“喝啊！”狼人首领大吼一声，举起斧头劈向自己的膝盖。
他宁愿亲手把自己的腿砍断，也绝对不要向抛弃地下城的家伙屈膝！
“不知好歹的东西。”末代勇者的声音已经不似人类，而是多重声音混合在一起，犹如来自天国的神之音。
他指向沃尔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