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很快就会知道守灵的事,他那些遮遮掩掩的小心思也会被看得一干二净。
一目连摇摇头,根据他的记忆,之后不到三分钟,桃花妖就会姗姗来迟,与他“交接班”,蹲守在病房门口扣着双手为挚友祈祷。他看到自己又找那不靠谱的医务师问了问情况,在确定樱花妖状态稍微稳定之后才顶着两道黑眼圈离开,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桃花妖落寞的背影,突然摸不清自己应不应该上去给她一个拥抱。
一目连忘记到底有没有了,反正结果就是他在桃花妖朋友圈里看到的那张照片。
如果真是这样……
她大约还目睹了自己一直暗恋的挚友与哨兵的结合。
他其实比桃花妖幸运多了,是他自己忘不了订婚仪式上得知所谓“真相”时一瞬间的落魄,他对这件事执着了太久太久,是时候离开了。
他沿着小学弟来时的方向一步步走远,天色一点一点明亮起来,不再是军校那片死寂又压抑的白色天花板,他看见一整片星光灿烂的夜空,一轮明月高挂在头顶,将周围的道路点亮。
这是哪?他只花了不到半秒钟思考,很快就认了出来。
——荒的精神图景。
他来过这里,自然记得。他的脚下尽是蔚蓝海洋,涟漪随着他的步伐漫开,在月亮的倒影上划出些许个圆弧,美得摄人心魄。
准确来说,一目连并没有亲眼见过真正的海洋,但他仍然相信这会是所有海洋中最美的地方。如果这里是真实的该有多好,他可以在这里撑一把太阳伞,哦不,现在应该是月亮伞,铺一张沙滩椅,就如旅游广告里宣传的那样,一天就可以简单地过去了,没有什么明争暗斗,也没有什么国仇家恨。
“咳咳咳!”
身后突然有人重重拍了他一把,一目连被自己的想法呛得吓了一跳,当然也可能是被自己雷的。他回头一看,荒也正一脸狐疑地看着他:“想什么呢?笑容这么邪恶。”
一目连为自己申辩:“没有。”
荒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居然没有发觉!
“这是我的精神图景,我想去哪就去哪。”荒扬起眉,看起来心情非常不错,也不知道在他的记忆里都看到了什么,不过荒并没有提起的意思:“刚才去哪了?我在这里等了你整整十五分钟。”
难道荒什么也没看?
不应该啊,一目连看到荒眼底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显然是看到了什么让他心情愉悦的东西,怎么可能就在这图景里等他!
一目连有些不好意思地转移了视线:“我……看了你的记忆。”
荒非但没有不乐意,对内容还挺感兴趣:“哦?”
“0107,你的通讯器解锁密码。”一目连提醒道。
“那是什么?”
“……”
这浓浓一股欲盖弥彰的意图是什么!
正当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荒要找借口开脱的时候,荒像是总算想起来一月七日代表的意思,眨眨眼:“啊?原来你才知道。”
荒捏了他后颈一把:“都22世纪了,一目连你也太迟钝了。”
“……这跟几世纪什么关系?”一目连也不挣扎,任凭对方捏着开心玩:“那、那个哨兵,其实是……”
荒却倏地松开他,猛拍他的后背:“看,鲸跃出水面了!”
“那是海豚。”
“……后面还跟着一只小的!”
“那是鲨鱼。”
一目连转过来攥住荒的领子,不让对方再伺机转移话题,不得不用正脸对上自己的目光:“订婚宴上你念想的那个哨兵……是我吗?”
荒却没有回答他。
荒埋下头来一口衔住他激动得打颤的唇瓣,将他的反抗都吞没在炙热浓烈的吻里,一目连方才还条理清晰的神智忽地陷入一片缠绵悱恻的昏沉,唇舌纠缠将他的意识连根拔起,除了舌根遭到的舔弄以外感受不到任何东西。心中那片柔软塌陷下来,他情不自禁踮起脚尖去加深这个吻,甚至将荒堵了回去,自己将舌伸到对方口腔中翻腾。
那哨兵的存在几乎将他逼疯,他明明知道答案了,却还固执地想要从荒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假想敌是他自己,真还挺可笑的。
一目连快喘不过气来了,只好轻轻推开荒,用手背抹去滑落下来挂在唇边的一道银丝:“回答我。”
荒眯起眼,不回答,饶有趣味地舔舔嘴唇,将方才他慌乱印上去的水渍吞了回去,然后打了个响指。这“恶意”的行为让一目连一阵脸红——现实中他们可才刚刚办完事!天啦!这厚脸皮的哨兵仗着在精神图景里身上没有伤,又想乱来吗?!
不过他很快就没那么多怨言了,随着响指发出的响动,有什么东西掉落在他身后,他回头一看,那是一把沙滩椅:“……”
这可是在荒的精神图景里,还有什么能瞒得过荒的?
“先生,需要我为您涂防晒油吗?”荒向他鞠躬,唇边依稀还噙着恶趣味的笑。
“别扯淡,回答我。”一目连少有的没什么耐心,一脚踹翻那把躺椅。躺椅掉进海里,很快又可怜兮兮地浮上来。
荒没救了似的看他,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连元帅,为什么你总会有一种‘0107’很重要的错觉?”
“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你的误会是从哪里开始的,但你一定弄错了什么。”
一目连的心跳猝不及防地漏了一拍。
荒走过去将躺椅捞起来,无名指上的银环在月色下熠熠发光:“我没有爱过那个哨兵。”
顶多就是觉得他很帅。
一目连的目光顿时变得很古怪,一直以来坚信的事实被当事人一口否定,没什么比这来得更震撼:“啊?”他很快又恍惚过来起来,左眼皮跳个不停,总不会还有另外一个自己不知道的哨兵吧:“我说的是那个……”
“管你哪个,我没事去爱一个哨兵干什么,有毛病吗?”
“呃……”
一目连想想,似乎也有点道理,哨兵与哨兵之间确实是有排斥的,可是同理,桃花妖不也义无反顾地爱上了樱花妖吗?爱情就是那么不讲理的东西,如果用寻常的眼光来看待,他也不必为此伤神一年半载了。但真细说起来,这一年也确实没什么能让他联想起那哨兵的东西,荒的生活很正常,除了顶着个元帅的头衔做什么都尴尬以外,对身边哨兵的态度也没有什么特别,“性向”看起来也没有大问题——
“笨!”荒伸手大力搓他脑袋,将他揉得晕头转向:“不是说了想看就来看吗,看也不看就胡思乱想,一点也没有军校实事求是的精神。”
一目连没搭理他的骚话,眼前的波浪在打转:“可你不是……”在订婚宴上他清楚地从意识云中感觉到了荒那一瞬间的想法,捏着一枚订婚戒指想起的人,还可能是什么人?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好,说:“不,我答应过你的,不会随意查看你的意识云。”
荒又将他的手拉过来,主动贴在自己脑门上:“别说话,看就是了。”
这里是精神图景,我看不到你的思想的。一目连想着,却还是放心地将手放在荒手心里——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不可能。他们结婚了一年,直到前段时间为止都还保持着完全相敬如宾的距离,或许更像是貌合神离的夫妇一样的生活,分居、对私生活互不干涉,却能在公众面前装出幸福和睦,还有比这还要貌合神离的吗?没有吧。
而且,明明……明明一年了都没碰他。
还能有比心另有所属更合适的解释吗?
“你手上有烟味,连元帅。”荒突然打破了沉默。
一目连反射性地抽回手,半晌才反应过来荒说的不是现在:“啊,你从那时候就……”
这句话早在军事法庭时荒就说过,当时他误会了这句话的意思,原来荒并不是闻到他口袋里那支没点燃的烟,而是通过他的精神图景,发现了他其实会抽烟的吗?
“什么时候戒的?”
“结婚前。”
“这么拼啊。”荒惊异地说。
一目连并不否认,只说:“哨兵对烟味还挺敏感,挺厌恶的吧。”
虽然一直到完婚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戒没戒烟对这场婚姻并没有什么影响——它还是那样失败,他大多数时候都没有近距离接触荒的机会,就连例行的“精神连结”接吻,时不时也会因为某一方公务繁忙而停止……就算他私下偷偷抽烟恐怕都不会被发现。
真可悲啊。
“是这样没错。”荒勾勾自己的鼻尖,居然有点害臊了:“但是你抽烟的样子很好看。”
“咳咳咳!!!”一目连重重呛道。
“订婚宴时你身上有烟味。”
“那不是我……”
等等,什么,原来荒记住那个“哨兵”竟然是因为这个?!在订婚宴上想起那个抽烟的自己也是因为这个?!就因为这么个傻不拉唧的理由,他吃了自己足足一年的醋?!
一目连心中炸成一团,倒是没觉得自己可笑,但感慨还是少不了。
——太好了。
——那真的不是别人,是我。
——我爱的人,他喜欢我。
荒故作深沉,一把揽过他:“那么早就开始喜欢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