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他推开安全气囊,拍拍荒的脸颊,却只摸到一手湿润和温热。
这年头的气囊已经做得相当高级,很少再会有人在车祸中受重伤丧生了,一目连想了一秒为什么荒会受伤,然后他很快得出了结论:荒太高了。
安全气囊无法完全将荒挡住,这估计是一头撞到玻璃上了……
这大约是荒受过的伤中最不冤枉的一个。
一目连唏嘘着,总算想起自己用共感借给荒五感的事,他知道自己的精神力因为使用过度而短暂地虚弱,但还是选择凑上去在荒唇边落下一个吻,希望能通过加固精神连结的方式再次展开共感——他确实成功了,只不过……
这次是他借走了荒的感知。
而且只有一小部分,他仍有视觉和听觉。
他吃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大约是车祸过程中发生的事故,他只觉得额头上血液不断汩汩流出,不间断的尖锐疼痛像是要在他脊椎上刻字一样深刻,肋骨也断了几根,浑身无力,就连腰都直不起来,更别提手心上还有被子弹绞碎的肉沫,不知被泼了什么药剂,那疼痛的程度估计是已经化脓了。
比钻心的疼痛更可怖的是失望——如果荒无法借用他的五感清醒过来,那要怎么从神游症中解脱出去?
“联邦要追来了,快醒醒……”一目连推推他,又不敢太用力,生怕卡在半空中的车子就这样从树上掉下去。
荒没有回应。
这倒也是,对方连听觉都没有了,又怎么能听到他的劝?
“我没法……带着你跑。”
荒依然没有回应。
一目连才昏睡了一小会,精神力并没有恢复多少,很快就又要见底了,他疼得眼眶湿润,却舍不得放开共感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看了一眼天色,如果他们要躲开联邦的追捕,黑夜是绝佳的掩护,天转眼就要亮了,他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夜叉不在车里,没有和他们一起,恐怕也凶多吉少,如果他们再碰上什么意外……
“不想让我痛死的话就赶紧醒过来啊!”
他近乎歇斯底里,绝望总能将人逼成陌生的模样。树干摇晃,撞得稀巴烂的车子随时都可能从树梢滑落下去,这里并不高,但也足以被车内狭小的空间挤成一滩肉泥!
他一反常态地不冷静,急得魂不附体。
只有一点一目连异常确定——他绝不会丢下荒独自逃走。
引擎熄火了,他忍着剧痛开始在车内寻找能砸开车窗玻璃的东西,然后他看到视线边缘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是荒的小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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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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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荒并没有听到一目连的呼喊。
哨兵的直觉总是很准的,哪怕丢失了五感,刻在基因里的直觉也能为他们指引方向——尤其是与他们向导有关的事。
当然也有浪漫主义者更愿意用心灵感应解释这种现象,不过那都是少数派了。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先闭嘴,晚点说。”
大梦醒来的场景并不浪漫,反正起码不是荒想的那样。一目连并不想自虐,第一时间解除了共感状态,在荒意识到头痛之前帮他调节了痛觉感知。哨兵就这点好,浑身是伤还能接着上战场,靠的就是这一招。
一目连正忙着“翻箱倒柜”,车内几个可以放东西的地方里确实存放了物品,只不过并不是他们要的武器,只是几包超市里就有卖的能量饮料和一把雨伞,他找了半天半天,看确实是没什么收获了,才低语道:“没事就好。”
这回荒却没有回应。
他回过身来,以为对方闹脾气了。车内的重心倾斜,他不得不半倚在荒身上,顺手抚过对方的太阳穴:“疼不疼?”
断裂的肋骨、几处皮肉伤、右手几乎钻进手骨里的弹坑,还有额头撞到玻璃的外伤……
听着就疼,一目连想。
哨兵们普遍不喜欢痛觉被抹去,因为痛觉与触觉密切相关,这会使他们失去对外界的大半感知,不过现在……一目连很难想象刚才自己体会到的那些疼痛在荒身上体验会是如何,他自作主张地就将对方的痛觉淡化了。
荒没回答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问:“啧,这是在哪?”
“不知道。”一目连坦然道。现在天色很暗,分辨不出位置,只知道是一片树林,他也没有这辆车一路从停车场开出来的记忆。
“一目连?”荒叫他。
“我在。”
“别不说话。”
这回一目连真的说不出话了。他张张嘴,忘了自己具体想说什么,什么诸如你的精神图景很美之类的发自真心的恭维话他都说不动了。
你的五感呢?
果然是神游症——那个不知道在战场上间接夺走了多少优秀未结合哨兵性命的罪魁祸首。
——也是哨兵拥有过人体能、无法无天的代价。
“连?”
他一把拉住荒的手,谁知道就连这样也一点反应都没有。荒皱紧眉头,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对:“……我看不见了也听不见了。”
不止呢,你就连触觉都还没回来呢。一目连唏嘘着。
精神图景里那个漩涡应该就是神游症,荒的五感被封在神游症里出不来,但一切并没有那么糟糕——荒的意识回来了,起码意识回来了,那就是好消息。
一目连开始思考有没有把车当成着地缓冲工具的可能,荒如果没有五感,必然无法从这里下去,而他也不会自己一个人走。
答案是否定的,他随便瞧了一眼,十多米高的大树,哨兵的体能跳下去可能就是个骨折,但在车里基本就是一片肉饼了。
他很焦虑,冷汗直流。
荒却突然笑了,用力回捏了一把他的手:“骗你的。现在什么情况?”
什么时候还会开这种玩笑了!
别以为自己长得帅就可以性格恶劣!
“……下次别吓我了。”一目连哆嗦一下抽回手,说是这么说,一颗心却放了下来。他翻了翻方向盘正下方的小箱,里面没放有用的东西,这辆车大约也是别人新买的。
荒没好意思说其实自己并没有骗他。
听觉确实是刚刚恢复的,荒早在昏过去之前就知道自己进入了神游症的状态,哨兵本不会在这种状态下醒来,起码不可能一项感官都没恢复就醒过来,可是他醒来的时候确实五感都不在自己身上。
受了多重的伤荒心里有数,疼痛没有回来,触觉也就没有回来;眼前一片漆黑,视觉没有回来;周围没有声音,听觉也没有回来……嗅觉和味觉大概也没有,这很难判断。
他大概是幸运的,这种恍若在虚空里的缥缈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最先回到他身上的是触觉,他能感觉到有人握着他的手。
这是一道送分题,如果不是联邦验尸官,那眼前这人只可能是一目连。更何况一目连的手保养得很好,还有一点婴儿肥,一摸就能摸出来。
然后才是听觉。
“车卡在树上,我不确定什么时候会掉下去,最好尽快撤离。”一目连简单向他汇报道。
“车门……”
“车门卡住了,打不开,你那边呢?”
漆黑中,荒在身侧摸索了一圈,试着拉了一下门,车门确实可以拉开,但是外面堵了什么东西,如果车在树上,那大约就是树干。荒不敢贸然推开,车掉下去砸成肉饼可就白费了这掉在树上的好运。
他不能问太多,没必要徒增一目连的担心:“不行。找找东西砸开车窗。”这年头车里总该人人备一把安全锤了吧?
一目连回答:“只有一把雨伞。”
“啧……得了吧。”
荒想了想,一阵摸索,碰到了窗子,万幸的是那并不是防弹玻璃的厚度,于是便抬起就是一脚。
车窗应声碎裂,玻璃哗啦啦掉出了窗外,伴随着一目连一声惊呼,车重重地晃了两下,所幸只是又往下滑了一点,终究还是没掉下去。
“嘘,鞋跟特制的。”注铅的。
“谢谢你没踩到我。”
但你踩到我了啊!荒不动声色,隔着手套清理掉边缘上的碎玻璃,问道:“离地面多远?”
一目连目测道:“10.3米?”
“靠,这么高?”
“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数字看似不大,却肯定是能摔死人的高度,一目连找过了,车里没有救生绳索,离主树干也有一点距离,不过应该够得着,以荒的身手,直接荡过去就行了,然后顺着树干滑下,难度就大大降低。
十米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没有做过Direct Surveying训练的人是很难判断出来的。
下落时间是1.4498秒。
荒又问了一遍:“10.3?”
“嗯。”
一目连想提醒他小心点,想了想干脆还是自己拉着,那比什么都有用——反正荒现在什么也看不见,还能怎么小心,难道拉着不存在的空气绳跳下去吗?
荒点点头,再一次确认了车窗的大小和位置,纵身跃了出去。
“我……你等等!”
卧槽,这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一目连没能拉住他,两米开外就是主树干,你没事不顺着主树干向下滑,直接从十米高的地方跳下去是嫌自己骨头断得不够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