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亏自己还曾劝过裴霄要冷静,不能因为对霍家的恨,就先入为主,不顾及真相。没想到到了自己身上,却也还是一个样儿的。
“多谢赵叔叔教导,明早之前,我会调整好的。”
赵褚见叶清情绪确实稳定了许多,也放下心来,嘱咐他好好休息,便先行离开了。
当晚,叶清强迫自己清空大脑,由着困倦将他吞噬。日月更替,一夜无梦。
翌日,叶清重振精神,带着秦少川一起来到了议事大帐。
镇北军的一众将领从赵褚哪里听说京都和叶麾的事情后,一个个怒容满面,拳头紧握。
“诸位叔叔伯伯,我父亲的事想必大家已经听过了。北荒贼人自毁誓约,还做出战前毒害主将这等小人行径,意图侵入我南苍领土,实乃罪大恶极。清不才,代父主兵,还望诸位与我齐心协力,共同退贼。这一次不仅要打败他们,更要打怕他们,要让他们尉迟家的人听到我镇北军的名号,便两股战战,不战自降!”
叶清冲着下首将领抱拳躬身,“清临危受命,自知年少,尚不能及父亲十之一二。然值此危难之际,万不可推脱皇命,辜负百姓期许。还望诸位叔伯助我一臂之力。”
此帐间众将领无一不是叶麾的亲信,更有生死交托的情分。见当年幼子如今,心里百感交集。
“定与大将军死守北疆!”众人回礼立誓。
这一声‘大将军’,叫的不仅仅是叶清的身份,更是镇北军上下对叶清的信任。自此,以叶清为主帅的镇北军正式出现在了北荒边军的面前,时隔三年,又一次开启了一段腥风血雨的征战历程。
昭德十三年/宣武元年中秋,北荒宣武帝尉迟广淮率十五万将士御驾亲征,着左相宇文骐监国。大将军宇文骅随圣驾前往南北边境,其子宇文靖天生神力,力大无穷,授前锋将军,同往沙场。
昭德十三年九月,北荒举兵攻入南苍,于城下十里处驻扎。镇北军大将军叶清出城迎战。
“月亮,好久不见了。”尉迟广淮骑着金刀,立在阵前,像打量猎物一般盯着一身红衣银甲的叶清,目不转睛。几年不见,这月光还是如此迷人……
“广淮殿……哦不,现在应该叫北荒皇帝陛下了,别来无恙否。”叶清强压着恨意,露出一丝冷笑,“北荒陛下好大的威风啊,刚刚登基就砸毁万民台,还软禁南苍公主,还真是没把我们镇北军当回事儿啊。”
“如果镇北军是你们叶家父子共同坐镇,朕自然不会贸然出兵,但如今只剩了一个你,朕还是有点信心的。”
提到叶麾,叶清怒气翻滚。小半年过去了,京都太医还是没能帮叶麾清掉毒素。裴霄的信里说叶麾如今每天只能有两个时辰是清醒的,其余时间不是昏睡,便是被疼痛折磨。
“我爹的毒,是你让人下的?”
“是。”尉迟广淮承认的倒是痛快。
“解药给我。”叶清按下刀柄,目光森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尉迟广淮笑得瘆人,“好啊!你让我踏平南苍,我就把解药给你,还许你们叶家百年荣华,如何?”
“那就留下命来!”叶清抽出刀直指尉迟广淮心口,“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但你伤我家人,犯我国土。就算你是北荒天子,我也要拔你龙筋,剃你龙骨,此生此世,不共戴天。”
尉迟广淮听到‘不共戴天’四个字后,眼中划过一丝伤色,但随即又被疯狂掩盖,“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众将士听令!随朕一同攻进此城!”
北荒将士闻言,气势汹汹,朝着南苍一面冲来。
“摆阵!”叶清一声令下,响彻云霄,十万镇北军应声而动,拉开阵势。
北荒前锋将军宇文靖一马当先,一把千石长斧,舞得虎虎生风。秦少川策马前行,拦住了他的去路。这几个月他勤恳练功,又得了镇北军将领们的指导,功力突飞猛进。或许不能杀了宇文靖,但至少可以托住他一段时间。
北荒大将军宇文骅从左侧进攻,准备切断镇北军的阵法。赵褚扬鞭打马,带人迎了过去,靠近之时还不忘挑衅道:“大将军这把年纪了,可还挥地动枪啊?”若论战力,宇文骅是要比赵褚高上许多的,但此前南北鏖战,叶麾曾将其打伤,伤可见骨,加上宇文骅已是耳顺的年纪。正所谓拳怕少壮,此时赵褚尚有一战之能。
南苍其余将军对叶家父子研究的战术阵法早已烂熟于心,听到军令,便集中精神变换阵法,从四处阻隔北荒军的攻击。
尉迟广淮当年败在叶清的葫芦阵下,回去之后也开始苦寻破阵之道,几年下来颇有成效,还自创了不少应对之法。
几番交锋下来,双方竟然也只是原地拉扯,不分上下。
天色暗沉,秦少川逐渐不敌,身上多了许多伤口。叶清一边观察场上形势,一边分神往秦少川的方向移动。
“你先退下,去帮赵将军。”
“是。”秦少川调转马头,飞快奔离。
秦少川一走,叶清便能放开手脚了。者宇文靖虽然力气很大,也有一股子狠劲儿,但经验太少,招式间也没有章法。对付秦少川或许还行,但到了叶清面前就有些拿不出手了。
叶清银刀翻飞,不出十招便将其斩于马下。
宇文骅看见儿子身首分离,怒气骤起,手中的大刀气势更盛。好在秦少川及时赶来,分散了宇文骅的注意,赵褚趁其不备,一剑封喉,自己也因为距离太近被试图格挡的宇文骅刺中了腰腹。
“陛下,不太妙啊。”图贝见北荒两名将领都被击杀,语气焦急,“这本以为叶麾不在,镇北军就算不变成一盘散沙,也肯定元气大伤,今日看来……”
“啧。”尉迟广淮语气不耐,“就你长眼睛了?”
图贝低下头不敢言语。
“今日先撤,再做打算。”尉迟广淮鸣金收兵,准备暂时撤退。
叶清拦住想要追上去的众将领,“将士们都累了,先回去处理伤口好好休息。他们一连折损两员大将,短时间内不会再冒险进攻。”
众人应是,这才退回城去。赵褚负伤,险些失血而亡,好在救治及时,才捡回了条命。但半年之内怕是都不能上马了。
秦少川身上的伤也不少,但都不及要害,休整几日后便去帮着清理战场了。
一张张白布盖在破碎的尸体上,血迹从里面透了出来。不多时,便看不到那布原本的颜色了。叶清站在这些殒命的将士们身前,死咬住自己的后槽牙。今日一战,他看出尉迟广淮并不是真的要动手,更像是在试探如今镇北军的实力。那些冲在前面的兵,明显都是训练了不久的新人,相互间配合的也不够默契,想来应该是出发前才征来的。
自己当时去帮秦少川脱困时,尉迟广淮也没有出手的意思,仿佛看戏一般远远观望。把尚不够格进入战场的士兵推出来挡命,用兵民的命来游戏,此人心狠手辣,背信弃义……留不得了。
第43章 战事又起(3)
“报!京都押送粮草的大人们到了,就在城门处。”
“快随我去相迎。”叶清回过神来,又对秦少川道:“此处便交由远山兄了。”
“大将军放心。”秦少川抱拳应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喜欢叫叶清为‘将军’,即便对方已经说了要在私下里互称表字,但他还是更喜欢叫‘将军’。仿佛这个称呼会让他现在的经历更真实一些似的。一开始叶清还会纠正他,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便随他叫去。
“见过恭王殿下。”叶清对着裴朔行了个礼,心中嘀咕:京都怎么会派他来?
“叶大将军快起,本王这次是奉了父皇的旨意,来给镇北军送粮草的,也是来慰问一下边疆的战士们。”裴朔脸上带着微笑,到是看不出什么异常,但叶清心里却隐隐不安,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诸位远道而来,先稍作休息,晚上末将为各位接风。”叶清恭敬地将裴朔送去休整,又派了吴影吴钩暗自监视,这才回到帅帐。
“出来罢。”叶清对着屏风后面的人说道。
“卑职见过将军。”离州从屏风后走出,伸手扯下了□□,“将军真是好眼力。”
“你怎么和恭王一起来了?容王殿下呢?”
“将军莫急,殿下让卑职给您带了信,说您一看便知。”离州把怀里的信封交给叶清,便侧立在一边等候。
叶清接过信封,心里有些激动。两个月没收到裴霄的信了,这次他还让离州亲自送来,看来是有什么大事要知会。
‘素光吾爱,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裴霄这次派了离州来送信,字里行间便亲昵了许多。叶清刚看到开头,鸡皮疙瘩就起了一胳膊。怎么这么肉麻?
‘一别数月,心中挂念。知素光或心忧京都,特遣离州代为传信。此有三事,欲素光知晓。其一,霍延干预科举,及皇后谋害后妃皇嗣之罪行已被查证,父皇盛怒,下霍延于天牢,皇后软禁凤来宫。’
这点叶清离开时便猜到了,当年科举一案涉及的学子众多,且多数都已经领了官职,只要按照名录一一审问,再比对账目,总能找到实证。当然这其中肯定也少不了裴霄的推波助澜。
‘其二,琳琅阁唐珠儿已然抓获,且承认杀害凤阳侯及私窥皇室朝堂密辛,却拒认卢怀仁与之相关。唐珠儿受捕后,卢怀仁入宫,言及愿自请辞官,以证清白。父皇驳其请,又言语安慰,欲宽其心。至于灵堂诡事,乃凤阳侯府管家所为,言及曾于凤阳侯坠马当日,曾亲眼目睹唐珠儿行凶,恐遭报复,故不敢声张,趁秦少川昏睡时,入灵堂划就。’
如果没有铁证摆出,皇上是不可能轻易动卢怀仁的,毕竟他是朝堂上一人之下的右相,势力盘根错节,又于圣上有随龙的情分。只要唐珠儿不松口,卢怀仁再咬死‘不知’二字,此事很可能就以唐珠为弃子,不了了之了。
‘其三,传音阁阁主日前上门赐药,定国公身体大好,然仍需解药清除余毒。传音阁主言,此毒乃北荒密毒归尘散,解药非皇室不可得,需素光设法取之。另,定国公中毒一案已有眉目,端酒内侍称曾与裴朔侍卫照面,然内侍往御前答对之日却惨死房中。人证已死,此事难办。裴朔押送粮草一事或有蹊跷,万望素光小心。书未尽情,余候面絮。’
传音阁乃天下消息流通之处,又藏奇药珍宝众,有阁主出马,父亲应当暂时性命无虞。等战事平息,自己再设法潜入北荒寻药。
至于裴朔,如果他真的是下毒之人,那也同样意味着他与外敌勾结,图谋不轨。两国交战之际,他又亲至边军,或有通敌之举,看来要多派些人来看着他们了。
叶清把信折好,问道:“殿下派你来应该不只是传信罢?”
“将军说的是。殿下的意思是让我乔装成送粮军的一员,一路监视恭王行踪,入镇北军后,再听您调遣。”
“好,你也先回去歇着。恭王那边我留了人看管,有什么变动随时通知你。”
“是。”
离州走后,叶清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捏了捏鼻梁。京都里的事,他相信裴霄能看顾好,但北疆这边……
叶清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桌面,“来人,请凤阳侯过来。”
不多时,秦少川从帐外匆匆赶来。
“将军,这么晚叫我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别担心,只是京都来信了。”
听叶清把信里的内容大概说了一遍,秦少川心中却担忧更甚。
“既然恭王有通敌之嫌,留他在镇北军岂不是很危险?”
“确实,但运用得当,也未必不能来一出反间之计。你附耳过来,我们如此这般……”
昭德十三年八月二十,恭王裴朔押送粮草至边境,镇北军大将军叶清于帐中设接风宴,同慰戍边将士。
“恭王殿下这一路来的可安稳?”叶清挂着笑,举杯敬酒。
“托叶将军的福,一切顺利。”裴朔一直很讨厌叶清,但他这次来边境是有任务的。两个月前,尉迟广淮又派了人来,让他设法去镇北军做接应,传递军情。为了展示诚意,还送来了万两黄金。正好,裴霄在京都彻查下毒一事,盯得太紧,他便趁机讨了押送粮草的差事,准备避避风头。
席间众人寒喧打趣,一派祥和。只有知情人才明白,这热闹的表象下,涌动着多么激烈的暗流。
裴朔暗中打量着镇北军的将领们,试图寻找一个突破口。这一转眼就看见了闷头喝酒的秦少川,裴朔和秦少川也算得上是旧相识了,毕竟是表兄弟,又没什么利益交集,应当可以套套话。
“远山这是怎么了?”散席时,裴朔特意拦下了秦少川,一脸关切。
“末将见过恭王殿下。”秦少川看起来醉醺醺的,走路都不稳当。
“什么恭王殿下,私下里加我二表兄就好。姑母在世时十分疼爱我,如今老侯爷……于情于理,我都要照顾好你。”
秦少川掩饰住眼中的嘲讽,叹息道:“唉,二表兄真是重情义之人。想到我父亲尸骨未寒,凶手却还在逍遥法外,我这心里就揪得慌。要是父亲还在,我也不至于被扔到这边疆受苦!”
“哎,这话可不兴说啊。”裴朔捂住了秦少川的嘴 ,“这里人多嘴杂,远山随我回帐中详谈。”
“好!”秦少川假作发起酒癫,搂着裴朔的肩膀,把他带回了自己的营帐,还遣走了守卫。
“你们都别守着了,我今晚要和二表兄彻夜长谈!”进了营帐,秦少川一声长叹,眼角似有泪痕。
裴朔一看,觉得是个好机会,关怀道:“远山刚才说,凶手逍遥法外?可我来时已经得到了唐珠儿认罪收押的消息啊,你竟还不曾听闻么?”
“二表兄有所不知。”秦少川按照叶清教的,声情并茂地编了起来,“大将军倒是和我说了唐珠儿的事,但我早上无意中瞧见了京都送来的密信,上面竟然写着,卢相和唐珠儿曾有过夫妻的过往。一个小小的珠玉店老板,怎么可能有那么大本事来谋害王侯?要说卢怀仁与此事没关系,我是万万不信的!”
这点裴朔倒是不曾听闻。
唐珠被抓后,卢怀仁确实入了宫,但他们夫妻之过往所知者不多,圣上也没有要拎出来说的意思,故而裴朔确实不曾往这个方向想过。
“竟有此事?”裴朔眼睛一转,“这么大的事叶将军为何不告知于你,若是你当时没有看见,岂不是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哼,还不是为了容王。”秦少川灌了一口茶,恨恨道:“我爹过世的前几天突然我说,让我辞去虎啸骑的职位,我当时还奇怪,明明是他当初死活都要送我去历练的,怎么突然就让我请辞了。缠问下才知道,我爹查出容王和卢怀仁十几年前就牵上线了,不然他一个没有母族撑腰,又不被圣上喜爱的皇子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得到了圣上的重用!”
裴朔拧起眉毛,他不是没怀疑过裴霄背后的势力,但却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当朝右相。若此事属实,那一切便解释的通了。
“可你又是如何知道叶清与我三弟有关联的?”
“二表兄怕还不知道,京都往镇北军里穿的消息,是谁写的罢?”秦少川故弄玄虚道。
“远山可有实证?皇子勾结边军将领可是大罪,不能只听你一人之言啊。”裴朔心跳加快,如果真的能找到实证,扳倒裴霄势在必得。
“信件都在他帐中,你等他出门时设法进去翻找便是。何况当时是他求圣上带我来北疆的,明显就是不想让我知道真相才故意为之!”秦少川打了个哈欠,“罢了罢了,现在想这些也没用,我能不能活着回去还不知道呢,先睡了,二表兄自便。”
说罢就真的到头睡下了,裴朔趁着秦少川睡着,在其帐中翻了翻,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军事机密,却只在其怀里发现了一张的纸,上面些奇怪的线条和符号,但看着并不完整,像是单独誊下来的。
裴朔把这纸上的内容描了一份,仔细收好,便趁着众人休息的时候,把自己的计划和此图用北荒人给他的信鹰,传书给了尉迟广淮。这信鹰是用边境最常见的鸟类训练而成的,及其隐蔽,速度又快,不怕被发现。
第44章 黎明前的黑暗
今天这一出引君入瓮到此就算是成了,秦少川亲眼目睹了他往北边传信的过程,第一时间去禀报了叶清。
“将军,你说尉迟广淮会信么?”裴朔从秦少川这里抄走的图案,是叶清最近研究的阵法的一部分,也是秦少川负责的那部分。完整的阵法只有所有将领都聚集起来才能展现,就算尉迟广淮拿到了也没用。何况叶清在那图纸上做了几处改动,倘若对方按照这个图纸上的阵法推演,就会落入叶清布置好的陷阱中。如果他信了,那便顺水推舟直接包围,如果他不信也无所谓,至少能确定裴朔确实和北荒有勾结,日后也好早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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