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朝中议论纷纷之时,尚在年休的圣上又下了道旨意,大概意思就是着二皇子裴朔领羽林卫右将军,原羽林卫统任蒋赫左将军,卫京都城内。重启虎啸骑,着三皇子裴霄领虎啸骑右将军,定北公之子叶清任左将军,卫京都城外。初八起朝,正式上任。
南苍以右为尊,圣上两位皇子领如此要职,又把刚立了大功的叶家小子指给了相对式微的三皇子,想来是有意让几位皇子相互牵制。难怪没给叶家荫蔽,这从四品京官又有实权在握,确实比那虚名要强上不少。
离初八还有三天,叶家近日门庭若市,来拜年的人险些踏破了门槛。
正月初七,起朝将际。就在叶家父子以为能终于清闲一天时,三皇子的拜帖沉甸甸地撂在了桌子上。
虽说皇子与大臣私下来往着实是不太好,但人家千金之躯拜帖都送来了,人还在门口,总不能不让进门。
无奈之下,叶麾只得薅起还在床上补觉的叶清,就往大门口迎去。
叶家府内没什么规矩,叶清在战场上消耗又大,这几日迎来送往,都未能安心养伤。本以为能趁着上任前好好补补觉,却不想又被薅了起来。听闻是三皇子亲至,一番洗漱,总是清醒了些。
“见过三殿下。”叶麾父子躬身行礼。
“国公与素光免礼。”裴霄虚扶。
素光?这小子何时与三皇子这般亲近了?叶麾下意识看向叶清,却见三皇子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瓷瓶,递给了叶清。
“听闻素光在战场上受了伤,本不该来叨扰,但近日太医院研制出了几瓶化伤散,说对箭伤恢复有神效,我便来借花献佛了。明日你我同去虎啸骑上任,届时难免折腾,有了这药,估计能好的快些。”
叶清接过瓷瓶,刚要俯身道谢,便被裴霄伸手扶住,言及素光有伤在身,不必多礼,又道尚有庶务,便离开了。
第3章 虎啸骑(1)
“哎呦,我这骨头啊。”待裴霄带人离开后,叶清慢洋洋的伸了个懒腰,一身骨头随着动作咯咯作响。
“你一天睡六个时辰,筋骨都懒了。”叶麾老脸一沉,飞起一脚,“滚去练功。”
叶清轻飘飘一闪身,躲过了自家老爹的暴力行为,“爹,儿子这伤还没好呢,您再慈祥两天呗。”
叶麾啧了一声,“你过来,说说那夜除夕宴你们都聊什么?”叶清七岁就离开了京都,十年不曾归京,若是要认识三皇子,就只能是那天的除夕夜宴了。
叶清闻言,也不皮了,将那日圣上与叶麾离开后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尤其是太子和三皇子言语间暗戳戳的硝烟,还有裴霄的自来熟。
自来熟?叶麾愈加疑惑了,自己虽常年在外,但根据京中传来的消息看,这个三皇子为人孤僻,近几年虽做出了些功绩,但行事桀骜,怎么看都不是自来熟的人。但今日上门,叶麾观其言语算得上温和,不知是传言不实,还是……有意拉拢?
叶麾有些担心,“清儿啊,不管这几个皇子怎么折腾,只一点你不能忘,叶家手握重兵,绝对不能有任何倾向。”
叶清明白父亲的担忧,“放心吧爹,儿子省的。”
这边裴霄出了叶府,便进了京都繁华区的一处茶楼,名曰梧桐斋。
“卢相。”裴霄进了雅阁,冲着主位上坐着的卢怀仁点了点头。
“三殿下。”卢怀仁拱了拱手,并未起身,眼神也一直未离开桌上的棋盘。
裴霄好似没看见卢怀仁的无礼,走上前执起白子,略加思索,轻置在了棋盘上。
“哈哈哈,好棋。”卢怀仁抚须拍掌。
裴霄勾了勾嘴角,掸袍落座,“卢相邀我至此,可有要事?”
“虎啸骑重启,圣上让把你与叶家那小子放在一起,除了想让几位殿下相互牵制外,更不失为一种试探。”卢怀仁抿了口茶,“该怎么做,应当不用我再教你了。”
“自然。”裴霄垂眸,看不清神色。
卢怀仁习惯了裴霄的冷淡性子,心底嗤笑,放下茶杯,起身出门,临走前施施然乜眼道:“所以像今日去叶府这种上赶着的买卖,日后就不要做了。”
裴霄剑眉骤蹙,听见雅阁们关上后,手上一用力,茶杯便碎成了几瓣。从叶府到茶楼不过两刻钟功夫,消息便传到他卢怀仁耳朵里了,看来这老匹夫果然在自己身边里安插了他的人。
一直守在门口的侍卫离州闻声而入,“殿下。”
“无妨,叫人上盘桂花糕来。”裴霄从怀中抽出一条微微泛白的帕巾,拇指摩挲着上面的绣图。
离州下去安排,不一会儿,便带着一盘精致的糕点回来了。看出自家主子不想让人打扰,只把糕点放下,便回了门口守着。
裴霄捻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桂花的香气沁入舌尖,神色稍缓,眼神还流连在帕巾上绣的素光二字上。经年累月,指尖摩挲,原本鲜亮的绣图早已退了色。
一别十年,当年那个蹲在墙角偷吃脏馒头的小男孩为了摆脱受人欺凌的命运,甘愿成为右相卢怀仁的傀儡,受其挟制。一日日的无边怨念,一年年的忍辱负重,他终于重回了皇帝的视野,走上了朝堂。
自裴霄母妃宜妃自戕后,宫中上下对他这个三皇子避之不及。人人都说宜妃在陛下登基前两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变得极其易怒,时而神志不清,疯疯癫癫。陛下仁慈,念在其养育了皇子,还是给封了妃,只是往日恩宠不在,徒留虚位罢了。
后昭德帝春日登基,宜妃秋日便一尺白绫吊死了自己。宜妃自戕后,皇帝更是连着这个儿子都不愿再见。
那些年月,裴霄过的凄惨。一国皇子,受尽白眼。宫里人知道裴霄不受皇帝待见,只在穿戴上给裴霄做做样子,免得落人话柄。每日吃食,炭火份例则是能扣就扣,若不是还有母妃留下的福安公公周旋,帮他偷来柴火和其他宫做下的吃食,怕是早就冷死或饿死在深宫中了。
裴霄阖上眼,记忆中裹成团子的小叶清和如今风光霁月的少年郎交错重叠。还有那个夜晚,骤然照进他黑暗世界的一道月光……至清至澈,荡涤心神。
终于到了初八,叶清换上赤色饕餮窄袖纹圆领袍,披起银白底如意纹大氅,一头青丝被红玉缠金冠高高束成马尾,弯刀入鞘,只能看见镶着红色东珠的银柄和绕着云纹银线的珍珠软鱼皮刀鞘。
京都街道辰时后不得纵马,叶清踩着卯时三刻便带着坐骑乌云,赶往京郊虎啸骑驻地。清晨人少,乌云又在府里拘了太久,一出府门便撒开了腿。片刻,就到了京都南城门。
“三殿下?”叶清本以为自己来的够早了,没想到刚到城门不远处,就看见了裴霄的车驾。急忙勒马上前请安,“见过三殿下。”
“素光快起。”裴霄彼时正从马车上下来,正准备换马出城门,听见叶清的声音,不自觉露出笑意,转身上前将叶清扶起。
“谢殿下。”叶清直起身,亦报之一笑。经过几天休息,再加上裴霄送来的药,叶清一早起来神清气爽,此番一路策马,更是松快了筋骨。
少年侠气,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极尽风流。裴霄一时间看呆了,扶着叶清的手也下意识紧了紧。
叶清吃痛,又不好甩开,有些尴尬。
立在一旁的福安公公眯着眼在二人中来回扫了几圈,心下了然。难怪殿下从昨日起便翻箱倒柜地选衣服,今日出门前更是在镜子前晃悠了许久,原是因为这位。忙上前替裴霄解围:“咱家福安,侍奉在三殿下宫中,久仰叶小将军大名。”
裴霄闻声终于回了神,松开了手。
“原来是福安公公。”叶清带笑,拱手示意。
回了神的裴霄意识到自己失态,出言道:“时候不早了,素光与我同去驻地罢。”
“是。”说罢,二人便给城门守卫递了令牌,各自上了马,向虎啸骑驻地赶去。福安公公则是带着仆从和马车慢悠悠跟在后面。
虎啸骑驻地前身是羽林卫拨出来守卫京郊的一支小队的卫所,虎啸骑未重启前便是一直由这支五百人的骑兵队负责京郊的巡逻。羽林卫前统领,如今的左将军蒋赫治下严明,算得上是京都城内难得的直臣,深得圣上器重。此番虽被分了权,没两日便封了个长安伯的爵位以示安抚。
辰时刚到,除了当值的两百骑兵还在巡逻还有轮休的两百人外,驻地内剩下的一百人已然开始自觉操练了。
叶清与裴霄暗自点头,轻夹马腹,往训练场深处去。
虎啸骑校尉穆兆年远远望见两道身影走近,急忙迎了上去。只见来人一位红衣白氅,腰间银光闪烁,□□墨马,黑得发亮,好不威武。另一位紫衣玄氅,金线暗藏,高头白马,贵气逼人。
“末将虎啸骑校尉穆兆年,见过三殿下,左将军。”穆兆年抱拳行礼,中气十足。
“起来吧。”裴霄下马虚扶,自己虽是皇上亲封的虎啸骑右将军,但说到底只是名头上的老大,皇帝不可能希望自己的儿子能真正控制这样一直精良的骑兵队,真正要做事的还是叶清,故而有意掩盖锋芒。
“穆校尉好。”叶清也下马抱拳行礼。穆兆年年过而立,长叶清十三岁,虽说品级没有叶清高,但在营里也又些资历,于情于理,叶清都不能怠慢。
穆兆年早就听说了叶清银刀将军的威名,有意结交,今日见其举止谦逊,更是心生好感。没一会儿便亲亲热热地拉起叶清要切磋一二。
若要武将信服,自是要靠拳头说话。穆兆年此举也是为了让叶清能在营中立威,毕竟银刀将军威名在外,京都之中却尚未有人见识过。叶清年纪又小,难免会有人不服。
叶清心里明白穆兆年好意,也有意试试虎啸骑水平,便褪下大氅,紧了紧护腕,一个飞身,提刀立在了训练场边缘的大鼓上,朗声道:“虎啸骑左将军叶清,常闻诸位根脚羽林卫威名,今日有幸与诸位共事虎啸骑,立刀在此,想添个彩头。”叶清从腰间抽出一把镶嵌彩珠和狼牙的匕首,“这是从北荒宇文骅手中夺来的匕首,凡能将我从这鼓上击落者,便是这匕首的下一任主人!”
宇文骅在北荒武将中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曾攻下过南苍三座城池,后在与镇北军鏖战中,被叶清斩落马下。
叶清言毕,场下无不呼吸急促,敌国将军的匕首啊,虽说只是将人击落,听起来不太威风,但要是真到了自己手里,出门都能横着走,下次和羽林卫的兄弟们喝酒,可有的炫耀了。
呼吸间,迎战之声不绝于耳,一个接一个的往上冲。叶清刀不见亮,只用刀鞘应对,闪避格挡。半个时辰过去了,百人来来回回上来挑战了多次,早气喘吁吁,叶清却还是稳稳立在鼓上,泰然自若,面不改色。
裴霄目露赞赏。
一旁的穆兆年则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叶小将军,这群小子打不过您,末将愿与您一试。”穆兆年拎起长枪,跳上训练场,面上更是激动。既入行伍,谁不想上阵杀敌报效国家,只可惜自己一直没有机会,今日要是能拿到这匕首,也算缓了这颗披甲上阵的心。
第4章 虎啸骑(2)
叶清颔首:“请。”
穆兆年平地跃起,离地七尺,凌空旋身,手中长枪直冲叶清面门。叶清一边后仰,灵巧躲过,一边提刀挡住。所谓兵器,一寸长一寸强。长枪威力巨大,劲儿也足,震的叶清手掌一阵发麻。穆兆年不敢小看叶清,刚刚那一枪用了十成十的的力气,见叶清竟单手挡住了,不免暗叹:英雄出少年。
叶清见穆兆年战力不低,顿时来了精神,刀鞘上挑,拨开长枪,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住长枪上方,一个用力便将之死死按在鼓面。以刀鞘为支撑,飞身踹向穆兆年胸肩处,穆兆年闷哼一声,连人带枪,飞出去两丈远。
叶清把刀挂回腰间,拱手道:“承让了。”
穆兆年起身,笑着摇头道:“银刀将军果真不同凡响。”
叶清心里大概知道虎啸骑的程度几何了,刚才几番下来,倒也有不少好手。
叶清轻轻一抛,便将匕首挂在了训练场列设的兵器架上,“从今日起,每月初八诸位都可以来挑战我。”叶清想了想,改了规矩,“凡能在我刀下过三招者,赏银五两;能过五招者,赏银十两;若是能挺过十五招,这把匕首,并着十两黄金,就是你们的了。”
击落鼓面哪有上身对战刺激,实打实的过招更能激起血性,也不至于太打击这些人的自信。
穆兆年点头,吩咐人下去将匕首收好,然后跟着裴霄叶清二人进了大堂。
“这就是传说中的银刀将军啊,看起来真年轻。”
“可不是,听说才十七岁。”
“哎,我可听说这小将军在战场上凶得很,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哎哎,我还听说,他每日必要杀几个北荒将士吃肉喝血呢!”
“对对对,据说他那把银刀可邪了,每晚都要用鲜血擦拭,而且出鞘必见血!”
“难怪今日一直未曾拔刀,竟还有这层缘故。”
“是啊是啊……”
叶清三人进屋后,训练场上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说的话要多玄乎有多玄乎。叶清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自己的形象已经被传成了什么样,但好歹这威势算是立住了。后面叶清亲耳听到这些传言时,早就三人成虎,任他怎么解释都没人信了。
接下来的几天,裴霄和叶清每日天不亮就要到营地熟悉文书材料,准备招兵事宜,忙到天黑才能回去。后来干脆就宿在营地,节省时间。
也不怪他二人匆忙,圣上不日前下旨,让羽林卫与虎啸骑尽快扩充人手,三个月内各自增兵至千人,一是为了让京内京郊增强兵力,更是为了让士兵们有更充足的时间和人手轮休,好养精蓄锐。
羽林卫底蕴深厚,原就有千来人,奈何被分了权,人也被调走了。如今和虎啸骑一样,也只剩了五百人。
京都城内可入伍的精壮男丁就那么多,羽林卫和虎啸骑的两位左将军还没见过面,就已经开始大张旗鼓,各自设法抢人了。
裴霄的身份不能明目张胆的去拉人,便设法将自己暗中培养的一部分影卫塞了进去。叶清在京都的根基又没有蒋赫深,两个月过去了,叶清把自己身边的侍卫亲兵都拉进去充数了,还有一百多个人个人没到位。不由得长与短叹,对镜嗟嘘。
“素光这是如何了,怎的还揽镜自赏了起来?”经过几个月的相处,裴霄与叶清逐渐熟络,相处时也不向之前那般客气生疏,偶尔也会相互打趣两句。
“唉,殿下不知,这几日征兵,末将便如那媒人一般,来来回回说我这虎啸骑多么多么好,好不容易有几个上钩的,没两天又被羽林卫那边抢走了。”叶清撑着下巴,脸皱的像包子。
裴霄看着叶清这般样子,脑海中浮出可爱二字,忍俊不禁,笑中含着连自己都不曾发现的宠溺。
“我倒是有个法子,只是要费些心力。”裴霄有意通过虎啸骑培养自己在京都内的势力,虽不方便直接掌兵,但若能将其视为渠道也未尝不可。
“劳殿下为素光解惑。”叶清坐直,两眼放光。
“如今我们还差一百二十七人,京中百姓中精壮的男子所剩不多,但世家子弟却还有的周旋。”
“世家嫡子怕是不成,殿下的意思是从偏房中下功夫?”裴霄提了个话头,叶清就想明白了。
“没错,世家不比皇家,庶子地位不高,总要想着给自己谋条出路。”说罢,便给叶清递了一份名录。裴霄是妃嫔所生,按理也算庶子,叶清怕冒犯,才说的偏房。哪想裴霄并不在意,明晃晃说了出来。叶清倒是很欣赏这份坦然,虽说皇家殿下们皆是龙子,但嫡庶之别还是在很多人心中根深蒂固,便是当今圣上,也不愿提及自己妃嫔庶子的身份。
叶清扫了眼名录,心里有了些想法,便先行告退,去拟章程。裴霄这份名录写的很是巧妙,里面涉及的大都是小门户的子弟,偶有几个高门子,也不过都是些纨绔,或是没什么名号的公子哥。然内容详尽,生平习惯皆有涉及,可见早有准备。看来这位三殿下,可不是什么池中物啊……叶清咂舌。
章程拟好,叶清第二日便带着穆兆年亲自上门,挨家挨户游说。过程还算顺利,有的人家像多给家族谋条出路,有的子弟想早日自立,免遭白眼,也有真想建功立业之辈,不愿放过这个机会。还有一些家族长辈听说后,也兴冲冲将家里几个不成器的小辈扔了进去,想让其历练一番,收收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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