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处理的结果当然不好看,路霄过分强硬的态度让他的处境极端的不利,安馨想拽住儿子,儿子跟她耍浑,等她满身虚汗地从学校出来,过桥头的时候她一阵恍惚,踉跄着险些摔了一跤。
安馨很无助,打电话给丈夫,丈夫那边没接上,她不想承认自己的孩子是个问题少年,就像不想承认自己是个失败的妈妈一样。
摔了一跤后她自顾自地站起来,忽然间看到桥上有个摆摊算卦的老头,那人的布褂很旧,胡子很长,直长到胸口,安馨平日并不信这些,但那天她走了过去,坐到老头对面歇了口气,问到自己的儿子。
老头占了一卦,对她说:“顺其自然吧,这孩子不是你能管的,你也管不了。”
安馨茫茫然地点头,茫茫然地记住,然后真把那句话记在心里,不再和路霄较劲,一切等孩子他爸回来教育。
当家长的人总要经历处理孩子冲突这场大考,安馨主动交上“白卷”,再也不答了。
好在路闻烨比她靠谱一点,等人回国,也没有说教,当爸爸的直接提着路霄去医院看了那个小孩。
路霄打人自己没受什么伤,推己及人总觉得对面没事儿,直到去了医院看那个男生头上裹着好几层纱布,看到那些伤口,他才第一次晓得后怕,知道自己打人能打到什么程度,也是从那天开始跟父母保证再也不打人了,有冲突就讲道理,绝对不动手。
所以安馨今天接到吴老师的电话才会这么生气,孩子明明说好不惹事,结果又是这样。
安馨气得想哭。
跟儿子吵架她都要仰头吵了,她还吵不过,手机在她的衣兜里嗡嗡地震动,她一边抽气一边去掏手机,A班的家长群里也在说这件事,都在讨论今天中午苏中外面打了一架,卷进了好几个AB班的学生,主打的是路霄和良寒。
家长们先是震惊,然后是安慰,一条一条地说,啊,小男孩有点冲突很正常,让路霄妈妈千万别上火,别放在心上。
紧接着是一排的@灯笼花 [小人拥抱][小人拥抱][小人拥抱]
@灯笼花 [小人拥抱][小人拥抱][小人拥抱]
@灯笼花 [小人拥抱][小人拥抱][小人拥抱]
因为群里一直在艾特安馨,所以她的手机才会一直在震。
安馨看着整齐划一的小人拥抱,噗地笑出来。
路霄蹲在旁边看着他妈笑出来,心宽了不少,这个时候身后的石子路传来一连串骨碌碌的轮椅声,路霄一听就知道是谁,起身回头看声音的方向,是路闻烨坐在电动轮椅上缓缓驶过来——路闻烨工作二十五年,其中十三年在搞科研,身上最靠前的头衔是学者,身上自然还有书生气。
看到自己父亲坐着轮椅来学校给自己处理斗殴问题,路霄眼眶一热,脱口喊道:“爸。”
停车场的另一端,爬藤植物洋洋洒洒地遮蔽着一方阴凉,徐娇妆容精致地挎着自己的小牛皮包,正甩着自己的手腕。
良寒沉默地站在她面前,左脸上,逐渐浮现出几道清晰的指痕。
徐娇抑制着自己的声音,“不是说不和他交朋友吗?怎么又搅合在一起了?”
家长教育孩子最简便的方法便是控制孩子与谁交往,那些好打好闹的孩子,别接触,保持距离,是基本要求,以防自家儿子被环境带坏:“跟你说过别和他一起玩,你看看他,每天就知道打架,玩游戏,早恋,这种人你跟他接触是想被一起带歪吗?”
良寒低着头,垂着眼睛,薄薄的眼皮盖住他所有的情绪:“妈,您小声点,那边能听得到。”
徐娇呵地一笑,目光瞥向另一侧:“听到就听到,我说的不是实话吗?”
良寒不说话了,知道这个时候越回嘴越糟糕。
徐娇却更加满口的怨气:“我看他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个不安分的,你之前多好的孩子啊,你爸妈来苏中还没有一次是因为这种事情,良寒,你以后不想学好了是不是?”
徐娇的声音并不算小,好在这附近没有什么人,良景天这个时候从明理楼方向走过来,政教处已经给出处理结果了,事情没有扩大,路家家长把主要责任都担下来了,高卢杰的妈妈也没有多纠缠,良寒和几个小孩只是记过,算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个时候看到徐娇和良寒脸上的印痕,知道妻子是一怒之下又失控,下意识地走过去说:“别动手,这在学校呢,还嫌丢人还丢得不够吗?还动上手了。”
徐娇身体一绷,脸上擎出一个微笑,回头说:“你这个时候知道丢人了?平时让你回家多管管孩子,你在哪呢?”
良景天一脸烦躁,眼见事情又卷到他身上来了,反唇道:“我不管孩子你就管了?你刚刚在哪呢,做美容呢是吧,徐大小姐你好忙啊。”
夫妻俩心口各自堵着一块大石头,说起话来声调都不对了,还要隐忍地克制着自己不要大喊大叫,良寒则是很自然地站在一边,见怪不怪似的,表情麻木到平静,好像愤怒的父母谁都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
良景天不想和徐娇这个疯女人纠缠,看到隔壁一家三口在停车场另一侧,有意过去说几句话,徐娇看见他要走更加的愤怒,扯住他的手臂:“去哪里!小寒就是交友不慎才弄成今天这个样子,你去跟他们家说什么!”紧接着扭头就开始对良寒数落:“以后路家那小子的事你就躲得远远的,听到没有!”
良景天也不耐烦了,对徐娇说:“你能不能别这么焦虑?孩子打个架而已,差不多就行了,你看看A班群里,谁像你似的把这个当成个大事!”
群里家长们安慰路霄妈妈的同时也在艾特徐娇,也是成排的小人拥抱,可是徐娇感觉不到那里面任何的善意,她拿着手机瞥了一眼,冷笑说:“这你也信?你以为这里面有多少个诚心诚意的?背后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我们家呢!良寒斗殴,他们当笑料就能当一个月!我就是没法把他塞回我肚子里去,不然我弄死他!”
一直漠然的当自己不存在的良寒手指倏地抽动了一下。
良景天长长的出了口气,感觉这女人是没法沟通了。
停车场的那一边,路霄有些担心地看着良寒。
安馨和路闻烨的脾气都算家长里比较好的,路家的家庭成员每个人都有情绪,但默认的表达是不憋着,因为憋不住,所有的家庭冲突、破裂、重新修复的过程只需要短短几秒钟或者是一杯水,他们就可以平静下来,之后还能正常的交流,但路霄直觉上徐娇不像是会给良寒拥抱的人。
路闻烨在追问路霄那几个朋友的细节,特意强调说了那几个同学主动帮你忙了,能帮你打架、为你出头的关系都要好好处,记得感谢人家。路霄听了几句就开始走神,反复去看良寒那边的情况,主动对他爸说:“爸,良寒帮我挺多的,这段时间帮我打架还辅导我物理,你能不能去他家那边打个招呼?请他家吃个饭啊?”
徐娇在路霄看来太吓人了,像一段汹涌又暴躁的母亲河,一个蛮横无理的造物主,现在在外面就这样了,要是回到家良寒一个人面对他这对父母可怎么办啊?
路霄不遗余力地说了良寒所有的好,路闻烨转头看了会儿,也感觉到了那家的争执,他们外人过去的确是有点尴尬,但想了想还是说:“那去问问吧,正好都在,咱们请邻居吃个饭。”
路霄推着路闻烨的轮椅走过去,安馨快走了几步,主动去和邻居问好:“良寒妈妈,别生气了,咱们歇一会儿吧。”
徐娇听到声音立刻转过头来,她站姿端正,衣着干净整洁,刚刚推搡完良寒,一脸云淡风轻地把小牛皮包从左手换到右手,淡定地掠了下耳边的秀发。
徐娇:“我们夫妻俩教育自家孩子,怎么了?”
安馨笑笑说:“今天这事儿全是我家孩子的错,良寒这么优秀孩子,不用这么严格。”
路闻烨向看起来更好说话的男主人提议:“俩家难得碰在一起,也是缘分了,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个饭?”
路霄在旁边一直在给良寒打眼色,挤眉弄眼地用唇语跟他说“你也太倒霉了,劝劝你爸妈,去吃饭啊”,但良寒的反应很是冷淡,抬起薄薄的眼皮冷冽地看了路霄一眼,路霄被他的目光扎了一下,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徐娇已经在替家里的其他家庭成员开口拒绝了:“吃饭就算了,我们家和你们家不一样,我们很累的,不像你们夫妻俩天天跑疗养院赚那么多钱还那么清闲,饭就不吃了,回见吧。”
说着拧身就走了,上车的时候还冷冷地催了良景天一声。
路霄傻傻地看着他们一家三口上了车,干干脆脆地走了,就像他第一次看到他们家出街那次,三人都是一脸冷酷,两个带着墨镜,跟电影明星似的。
路闻烨苦笑着朝着儿子摊摊手,小声说:“没办法了,人家不愿意。”
周五,傍晚,这本该是一周最闲适美好的时光,夜幕刚刚降临,路灯一盏盏亮起,鹿溪源的小区里漂浮着食物的香气,恬静的花园树叶闪着细碎的光,路家的晚饭吃得还算融洽,路霄心神不定地吃完,上了阁楼,在大床上翻来覆去,一支手机在手里魔怔似的拿起又放下,一点风吹草动他都要查看一遍。
手机停在微信和L的对话框上,飞机已经发了一连串的问题。
飞机:怎么样?
飞机:你妈说你了吗?
飞机:良寒
飞机:说话啊……
班级群里全是吹良寒的,我寒哥六科四科是年级第一,年级第二和其他人是一档,我寒哥独一档,寒哥打架好帅啊,小路那么一匹脱缰野马也能给拦住,太狠了,这个臂力他手真的受过伤吗?A班大佬们的彩虹屁已经快吹到天上了,但是@L纹丝不动,路霄直觉良寒或许需要帮助,但是良寒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任何需要安慰的信号,也不理会自己,任凭一群人在他手机里忙叨出火花了,他也不说一句话。
无来由的,路霄想起自己曾经在书里看到的一句话:“如果一个生物体处于生死存亡的阶段,它的所有精力都会集中在抵抗看不见的敌人,而不再关注养育后代、关怀同类和求爱。”
求……爱?
路霄哆嗦了一下,仰面思考自己在想什么鬼东西?
他从床上猛地弹起来,翻出自己的物理练习册,对着不会的大题一通拍,然后拍照,发过去。
飞机:现在有时间吗?能不能来阳台给我讲题?
飞机:别装死,我知道你在。
飞机:你再不说话,我去阳台喊你了啊!
路霄也就是那么一说,徐娇他还是畏惧的,至少今晚他不敢撒野,可是这话对良寒有用,手机界面的顶端很快出现“对方正在输入…”
路霄兴奋地一捏手。
“对方正在输入…”
“对方正在输入…”
路霄紧盯着那一小排字,只见对方输入了半天,硬是没发过来一句话,把紧张兮兮的路霄看到了心如止水,路霄自暴自弃地想,您是有多少话想说?要不我还是用人肉嗓子去喊吧,他拖着椅子站起来,这个时候手机忽然叮地一声,弹出一个回答:
L:今天太累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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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个生物体处于生死存亡的阶段,它的所有精力都会集中在抵抗看不见的敌人,而不再关注养育后代、关怀同类和求爱。”出自《身体从未忘记》
# 二线下
良寒家父母都在就是一场灾难。
因为良寒无端卷入了一场斗殴事件,良景天难得和徐娇碰了个对面,徐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要钱:“家里生活费不够了,拿点。”
良景天暴躁地掐着腰,一脚踢开家里的扫地机器人:“多少钱你才能够花?我养你们娘俩你说一个月几万才能够?”
徐娇涂着鲜红的嘴唇,冷漠地看着他:“不说你自己废物,嫌弃老婆孩子花的多?你有闲钱给你小情人买戒指,没有钱给你正经的家?”
每个家庭关起门来都会因为钱吵架,但是良家因为钱会吵得更复杂。
良景天:“我那点死工资就在你手里,你还想要什么钱?”
徐娇冷冷地哼了一声:“你的收入最近有了什么来路,你当我不清楚?装什么?”说着她抽出一张卡,“她那个戒指我看不上,二十六万,下周打到这里面来。”
夫妻俩刀枪剑戟地吵了一会儿,最后换得良景天砰地一声甩门离开,徐娇腰背挺直地坐在沙发里,鲜红的指甲,色厉内荏地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良寒男主女主人吵架的时候,家里的所有活物死物都要退避三舍,哪怕是骄傲如“老虎”,也会主动躲起来保护自己。
良寒坐在阁楼的卧室里,握着一块冰袋敷在脸上,他很想走出去透口气,最后却只是将楼阁所有的门窗锁起来,不漏一丝风,班级群里一直在说话,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弹出的消息数,路霄也在微信里不断地喊自己,没话找话,良寒麻木地看着,他发呆的状态让他不再能感受时间,他一直坐到天色完全漆黑下去,胡乱地回复了一句,很快,手机弹出了一条与众不同的消息。
GZH:陷入热恋
那是一条短信消息,一个没有备注他却很熟悉的号码,他伸手点开。
那是个几年前就开始一直单方面联系他的号码,刚刚发过来的是一张照片,还有两个字——照片是一双男鞋,眼熟的是他父亲今天穿的那双,放在和自己家完全不同的鞋垫上摆放着,配字是一个叠词:嘻嘻
良寒撑着太阳穴往上翻,这个人给他发过很多消息,上一次是一个月前,他十二岁生日,一家三口人在庆祝,大上次是暑假去迪士尼乐园完,他的家长照全家福,每一次男主人出镜时只会露小小的一角,但是他的手表、背影、皮鞋都足够良寒辨认出那是谁。
明明早已经知道很多事情了,明明早知道自己无法改变,良寒还是会这种苦涩震撼得浑身颤抖一下。他脑子里出现大片大片马赛克一样的色块,眩晕似的开始剧烈的耳鸣,灰暗不开灯的屋内开始出现大片不规则的碎块,和脑子里的马赛克混杂在了一起。
良寒迅速地扶墙站起,左手压住紧缩的心脏,颈后在三分钟内开始暴出水一样成绺的汗,毫无预兆顺着脖子和下颌一滴一滴地落下来,他浑身发软,几乎是喘不过气地扶墙进了卧室旁的洗手间。
他家的“老虎”感应到了主人的不对,从隔壁杂物间里挤出来,也想跟着他一起进洗手间,但是良寒没有看它,毫不留情地将卫生间的推拉门阖上,将猫阻隔在外面,卫生间的墙壁是黑色泛蓝的大理石,傍晚时候只有屋顶的三角窗能投下暗淡的月光,衬得洗手间幽深仿佛深海,良寒摸着黑将自己盥洗池第二层抽屉拉开,里面排着一列整齐的刀片、纱布、白药。
阁楼下的母亲对楼上的一切毫无察觉,体型硕大的缅因猫焦灼不安地在卫生间外开始打转,大尾巴转一次敲一次拉门,发出急促又无能为力的喵喵声——
第二天,北京时间7:10
A班的早自习还是那样的热闹,对答案的,抄作业的,一整片和谐的喧嚣,良寒表情平静地撑着头颅,左手箍着白色的护腕,安静地写英语题,表情清冷如常。
良寒的同桌是个沉默寡言的“高四生”,叫徐雷,人称雷哥,成绩稳定,体格厚实,因为总是在外面参加各高校的自主招生考试,平时不怎么在班里,存在感不是很强,今天雷哥正好来上学,敏锐地朝着右边一看,察觉到身边人带了一股清苦的药味儿,这位年级第一本来就白,今天带的护腕也是白色,因为体脂率低,手腕绷起时出现一块明显的凹陷,那手白得几乎要和那护腕同色。
路霄一进门就看到了良寒,昨天他不理自己,今天看他一切如常不禁松了一口气,刚想说话,老吴踩着他的脚后跟进了教室,他急匆匆地坐到座位上,班主任拿着考试成绩开始在做班级的考后小结。
路霄一直在等,想找机会和良寒说说话,微信聊天,良寒不理,扔纸团,有去无回,每节课下课路霄刚刚转过身要social一下,良寒总有各种原因起身要去做别的事,不知道后面这位是不是故意的,路霄今日再看良寒,路霄再也找不到昨天下午在厕所里低头哄自己的人了,好像一下子回档到了认识的第一天,偏偏这位学霸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好像昨天发生的事情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影响。
最后解救路霄的竟然是吴老师。
第三节数学课结束,老吴喊了良寒和路霄一起去办公室,做常规面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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