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队散伙人(闭目繁华)

他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窗外的半个月亮，夜风轻轻柔柔的吹着，窗帘被吹得缓缓飘动。
江照并没有理他。
许见梦转头看向床上，江照侧身睡着，闭着眼，月光洒在他半张脸上，打出了一道明暗分明的光影。
此时的江照呼吸平缓，应该已经熟睡了。
许见梦抬起手，小心翼翼的靠近了江照床边的那只手，轻轻勾住江照的手指，他又看了一眼江照的睡颜，江照没有醒来。月光下，许见梦笑得像一只偷腥的猫，他轻轻晃着两人的手指，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许见梦是被饭香勾醒的。
本来就不大的屋子里，做饭时候的香味格外明显，许见梦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他一只手有点麻，是昨晚举久了，他慢慢等着那只手恢复，开始思考睡醒的时候江照有没有发现自己偷偷拉他的手。
不过他很快就想通了，江照没说什么，那就不重要，虽然他心里一会儿希望江照发现，又一会儿希望江照不发现的。
他推开门，走向厨房，却在厨房门口停住了脚步。
江照睡衣的衣袖挽到了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眉眼低垂着，看起来俊秀温柔。
他早就可以拥有这些。
许见梦走了进去。
江照正在煮粥，旁边的锅里还煎着鸡蛋，这是他平时的早餐。
突然有人从身后将他拥住，江照还未做出反应，就感到有温热的水滴落在他的脖颈，滑入衣领里。
许见梦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对不起。”

蔬菜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热气与清香缓缓升起。
“我不应该骗你录歌，也不应该瞒着你准备和聚星签约，不应该说言姐不适合撕裂夏天，不应该在你走了之后不去追你。”
江照盯着锅里，没有动，许见梦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耳畔，温热的水滴越来越多，滴落在江照颈侧。
“我也不应该说你清高，说你不合群，更不应该说和你不熟，你明明是我最喜欢的人，我却没有早点认识到这点。那天……那天我也不应该那么对你，更不应该干涉你的创作，对不起，我现在还在用你的善良在绑架你，让你收留我，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让我待在你身边慢慢补偿好吗？”
“你不会习惯这里的生活。”江照缓慢道。
许见梦抱着江照的手微微收紧，他语气听起来高兴了一点：“那你是答应了。”
江照嘴唇动了动，他其实想说他不是那个意思，但他最后还是决定用事实劝退许见梦：“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大型超市，没有商场，甚至连个宾馆快餐店都没有，没有出租车，去城里的公交两个小时一班，你过了十年聚光灯下的生活，随手点的外卖在这里是一家人一个月的生活费，你确定你过得习惯吗？”
许见梦亲昵的在江照颈侧蹭了蹭：“可是我已经无处可去了，我用最后一点钱来到了你这里，不习惯也得过下去。”
江照沉默了一瞬，随后道：“先吃饭吧。”
“好。”许见梦松开江照，愉快的去洗碗。
江照把煎蛋和蔬菜粥端上了桌，再加上之前他下楼买的包子，和许见梦相对而坐。
他看到许见梦的眼眶还是红的，又想到瞿导跟他讲过的让许见梦来哭着道歉，不知道为何，突然就心情好了点。
那时候他还无法想象许见梦哭着道歉的样子，和瞿导说绝不可能，没想到刚才许见梦就在抱着他哭。
江照稍微收敛了一下神色，摸出了一张卡递了过去：“你并不是一无所有，这是你给我的卡，我没用过，现在还给你。”
本来还在偷笑着喝粥的许见梦立刻就愣住了，他十分意外的望着那张卡，那是他一早准备给江照，又找不到理由，最后好歹是在演唱会之后偷偷塞给了江照，他赶紧道：“给了你的就是你的，不能还回来！”
江照看许见梦激动的模样，努力控制住让自己的嘴角不要上扬，他淡淡道：“我说过撕夏已经付了报酬，这额外的钱不是我的，我不会收。”
“不不不，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我准备了很久，”许见梦十分抗拒，甚至身体都后仰了一点，跟看洪水猛兽一般看着那张卡，“是礼物，所以更不能要回来，把礼物拿回来也太丢人了，我丢不起这个脸。”
“那你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江照说道。
许见梦又往后坐了一点，看看江照，又看看卡，干脆拒绝：“你讨厌我，所以你不能送我礼物。”
江照：“……”
许见梦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将那张卡推了回去：“你收着，我之前想你应该是想给孩子们买点什么东西，缺钱，才参加的节目，所以想给你钱，你可以拿去给孩子们买东西。”
江照也没再勉强，他又道：“早上张姐给我打电话了，问你是不是在我这里，说你赔完钱就失踪了，她很担心你，你要给她回个电话吗？”
“好。”许见梦想了想，说道，“手机可以借我吗？”
江照把手机递给了许见梦，许见梦下意识输入了撕裂夏天成立那一天的密码，那也是他手机的密码。
手机解锁了。
许见梦愣了一下，抬起了头。
江照伸手过去：“哦，解锁。”
他还没拿过手机，就看到了已经解锁的手机屏幕。
江照微微垂眼，没有说话。
许见梦却笑了起来：“打微信电话可以吗？你有加张姐好友吗？”
“你打。”江照道。
许见梦站起来，拿着手机去了阳台，其实他根本没必要去阳台，这房子就这么点大，许见梦说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
和张姐报了平安，许见梦就迅速挂断了电话，再进来时，江照发现许见梦的神色有点奇怪。
许见梦看了看江照，又移开视线说道：“阳台的花很好看。”
江照看着他：“嗯。”
许见梦吃完了一个煎蛋，又道：“你喜欢养花吗？”
江照依旧看着他：“今年才养的。”
又过了一会儿，许见梦终于忍不住了：“你把我屏蔽了，消息开的免打扰。”
江照还是看着他，点点头：“对。”
“你还有个置顶，”许见梦的声音努力保持着一贯的平静，但江照莫名从中听出了一点委屈和控诉，“一看就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如果你真的恋爱了，我就离开，但……但你不能耽误别人女孩。”
“你点进去看过消息吗？”江照问他。
“没有。”许见梦如实回答。
“我想也是，”江照淡定的喝了一口粥，“吃完饭，我带你去个地方。”
许见梦还有点懵，他点点头：“好。”
春日的朝阳已经升了起来，吃完饭，江照领着许见梦出了门。
他们没有往镇里走去，而是往镇子外的山上去了，山路崎岖，江照却走得很稳，许见梦跟上了他的脚步，两人走了半个小时才停下来。
他们站在半山腰上，放眼望去，不知道是桃花还是杏花开了满山，刚抽出芽的嫩绿树叶夹在其中，像是一幅泼墨而出的画。
江照指向了其中一处长满青草的山谷：“你说我三年没骂你了，三年前，这里发生了泥石流，我有个学生住在这里，那天天降大雨，我听说有山洪不放心出来看，正好看到了我学生的家被泥水冲毁，而我的学生，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坐在大雨里哭。”
“我将她抱了出来，泥水很快淹没了她原本在的地方，而我踩空了，摔断了一条腿，好在我在滚落山坡之前，将她放了下来。”
阳光照耀着山谷，映出了各色的花，江照淡淡说着：“她哭着去村里找人，把我救了起来，但是出去的路被落石封了，镇上的医生说没有给我手术的条件，我很可能会失去这条腿。”
江照转头看向许见梦：“那时候雨很大，我躺在镇上卫生所里，医生在叹息，我突然就在想，其实很多事情，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重要，也没有那么是非分明，你想红，想有钱，也并没有错，你做的那些事，其实也没那么值得生气。”
许见梦向前走了一步，他似乎想拉一下江照的手，但又克制住了，他问道：“后来呢？”
“后来，是赖叔带着几个朋友，抬着我走了五个小时山路，将我抬到了县上的医院里。”江照平静道，“所以后来我才会参加《时间妄想》，是想着赚一点钱，给希望小学添一点东西，也想着如果有可能，可以和你好好说话，或许能修复我们十年的隔阂。”
“那时候我也不应该一走了之，不应该砸了你送的吉他，也不应该对你的梦想视而不见，”江照望着许见梦的双眼，“我那时候想告诉你这些，我也欠你一句对不起。”
许见梦意识到什么，向着江照伸出了手。
江照后退了一步，继续道：“我抱出来的那个女孩父母都死在了那场灾难中，现在是她奶奶一个人在抚养，她叫赖依，就是我的微信置顶。”
接着，江照笑了一下，这个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清浅温柔：“我们之间，现在是真的说清楚了。”
许见梦看着他，沉默了片刻：“说清楚了。”
“你不应该待在这里，”江照拿出那张卡，递给了许见梦，“你应该有更大的天地，去施展你的才华报复，这就当是你存在我这里备用金，现在你可以拿回去了，以你的能力，东山再起很容易。”
许见梦看了江照许久，他突然笑了起来：“好。”
江照说道：“赖叔下午会去县城进货，可以送你去县城，就有银行……”
“我没说要离开，我们说清楚了，所以我们的关系可以重新开始。”
许见梦看着江照，目光灼人。
“江老师，我要追你。”

许见梦的行动力十分到位，上午说完，下午江照就在隔壁看到了许见梦。
镇上的房子建得也没什么讲究，两间屋的阳台几乎挨在一起，江照打开阳台门通风，一转头就看到许见梦也站在阳台上，和房东讲价。
江照收回了目光。
许见梦却转过头来笑着和他挥手：“江老师好。”
这下江照不能视而不见了，他道：“你这是在浪费钱。”
许见梦快乐道：“那你能让我搬进你那里吗，这样就省钱了？”
江照退了回去，一脸冷漠的关上了阳台门，关门前他还听到了旁边的声音：“你和江老师认识吗，哎呀，那也可以给你便宜点……”。
江照：“……”
十年前他怎么没发现许见梦这么不要脸呢？
许见梦就这样在他隔壁住了下来，江照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这个连个好点的餐馆都没有的地方生活下去的，反正江照每天碰到他的时候，他看起来过得还不错，甚至和赖叔都混熟了，江照下楼买烧烤的时候，看到他正在询问赖叔的烧烤摊要不要招工，他可以帮忙打下手。
赖叔乐呵呵的拒绝了许见梦的自我推荐：“小许啊，你一看就是城里人，就不要在我这里开玩笑啦。”
“我不要工资，”许见梦以让资本家落泪的价格博取了赖叔信任，“赖叔您这烧烤手法天上有地下无，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烧烤，我就想学习一下您的烧烤手法，以后烤给我喜欢的人吃。”
赖叔笑了：“那你直接来学就好了，帮忙就不用了。”
一旁的江照没再看下去，付完钱赶紧走了。
周末，江照将客厅收拾了一下，餐桌折叠起来放在一旁，搬出了柜子里的电子琴，又将饭桌旁的椅子摆了摆。
上午，几个小孩敲响了他家的门，这是江照的学生。
在江照来之前，这里的小学里并没有音乐老师，音乐课都是其他科老师兼任的，只是带着大家唱唱歌，江照来了之后，会教大家一些音乐基础，他辞职之后，也表示如果有想继续学的，可以联系他，周末过来学习，不收钱。
学艺术一向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就算江照表示不收钱，来的学生也不多，甚至有家长一开始送孩子来，了解了学音乐的学费和就业之后，又把孩子领了回去。
对此江照并没有说什么，在这个刚脱离贫困没多久的地方，大家最优先考虑的，还是怎么让自己的孩子赚大钱。
江照免费开课的原因，也只是他希望即使是乡村里的孩子，也能接触到音乐，就算是培养一个爱好，也是好的。
江照打开门，刚想让他们进来，就看到许见梦也站在门外，和小孩子们说着话。
“梦哥你住这里吗，太好啦梦哥，下午放学我们去捉螃蟹！”一个大点的小男孩兴奋的说着。
许见梦：“你肯定捉得没我多。”
小孩：“上次是我没拿出真本事，这次一定！”
江照：“……”
许见梦抬头看江照，笑着推了推几个小孩子：“你们江老师上课了，快去吧。”
江照关门前下意识看了看许见梦的手，许见梦的手很漂亮，手指瘦长，骨骼均匀，很难想象，这双在舞台上弹出令人心驰神往的音乐的手，会在河沟里捉螃蟹。
江照做的很基础的教学，这几个孩子是来学电子琴的，江照已经教过了基础部分，今天开始弹小星星。
教了一会儿，到了课间时间，几个小孩开始拉着江照聊天问问题，他们问的还都不是电子琴相关的，天南海北的都有，比如海边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海鲜啦，游过太平洋需要多久啊，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除了问江照问题，他们也会给江照讲自己遇到的事情，江照就挺之前和许见梦比赛捉螃蟹的小孩讲了半天，生动形象的描述了许见梦是怎么在河沟边遇到他的，又是怎么不服来和他比赛捉螃蟹的。
快到中午时，江照的门又被敲响了，这次许见梦站在门外，端着锅，小声说道：“我做了午饭，一起吃吧？”
江照：“……”
锅里飘出了红烧肉的香味。
江照有些头疼的扶了下额，许见梦就当是默认了，端着锅走了进来，指挥着几个小朋友去拿碗。
“你还真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啊？”江照十分无语。
许见梦转头示意他看那些小孩：“你看他们多期待。”
江照也懒得和他废话了，吃完了饭，许见梦主动去收碗，江照还是按照学校的课表在安排时间，让孩子们午休，有小孩子却还想再练练琴，江照同意了。
这个小孩年龄比较小，比其他小孩学得都慢一点，江照十分有耐心的在旁边看着他慢慢练，给他纠错。
许见梦洗完碗出来，突然问了一句：“我能用一下你的吉他吗？”
江照没看他，只道：“用。”
许见梦把江照挂在墙上的吉他拿了下来，开始在一边弹小星星。
江照：“……你不要捣乱！”
许见梦笑了起来，凑过来给小孩说道：“你不要去记江老师说的哆来咪发，我教你，你就先按这个键按两下，再按这个键，按两下，然后是这个再按两下，对，就这样一直按下去就好了。”
江照：“都说了不要捣乱！”
小孩子跟着就弹了出来，还挺流畅。
许见梦在一旁笑：“我小时候学琴就是这样学的。”
江照扶额：“你这样在误导他。”
“多弹弹就认识谱了，不要担心。”
说着许见梦抱着吉他带着小孩子弹了一次小星星，小孩子弹完了，许见梦却没有放下吉他，来了一段炫酷的小星星变奏曲。
“哇！”几个还在商量着中午去哪儿玩的小孩立刻看了过来，“叔叔我要学这个！”
“叫哥。”许见梦纠正他们。
几个小孩十分上道，立刻喊：“哥哥，我们要学这个！”
许见梦十分愉快道：“你们太小了，等过两年，你们还想学，我就教你们。”
江照忍无可忍：“……你给我出去！”
下午上课前，许见梦就被赶走了，不过第二天，许见梦又给江照带来了新的惊喜，他领着之前的小孩提着半桶螃蟹出现在他家门前，还很愉快的宣布：“中午吃炒螃蟹！”
早到的几个小孩立刻欢呼起来。
江照：“你真的是来捣乱的吧！”
“我是来给你的生活增添色彩的。”许见梦将螃蟹放进了厨房，十分体贴的表示，“你们加油上课，学最快的吃最大的那个螃蟹。”
上午的课上完了，许见梦就跑过来杀螃蟹，去壳爆炒，江照看他做得像模像样，奇怪道：“你这几年还学了做菜？”
许见梦显摆道：“我昨天找赖叔学的，怎么样，我学得快吧？”
今天许见梦比较安静，只是在旁边帮忙看着小孩，没有被江照赶走，小孩子们都会弹小星星了，临下课前，江照又弹了一次小星星，让他们记住，下星期来要再弹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