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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局为李世民剧透玄武门(三傻二疯)


但真奉命被迎入园林,米家内眷们倒暗自松了一口气。她们仅仅在亭台假山处遥遥与尊贵的上官昭仪拜见过一面,而后便被丫鬟仆役们领着退出亭台,取小道观赏这曲径幽深、以重金苦心雕琢的花园,只说是“各请自便”,而后再不见贵人踪影。
主人高卧不动而只遣身边仆役陪客,原本是极大的无礼。但在米家诸位看来,却又实在有种莫名安心的合理感——正二品的上官昭仪女中宰相实在是太高不可攀了,尊荣华贵到完全超出了一个五品诰命的想象;这样的人物真屈节卑礼热情招待,估计只会引发米氏内眷们不能自制的恐惧与猜测,反倒是这样理所应当的高傲与冷漠,更能平复忐忑不安的心绪。
简单来说,不耍点高高在上的宠臣脾气,别人还真以为上官昭仪居心叵测呢。
不过,上官氏高傲归高傲,安排的下人还是相当得力的。大约是自宫中带来久经调训的仆役,虽然并没有什么殷切谄媚百般奉承的作派,但办事四平八稳不缓不急,将米家的女眷们招待得极为周到,行走趋奉、招呼往来中自有一派镇定从容的气度。
这样的不徐不疾的风度,乃至于米家主母张县君都大为感慨,乃至私下向女儿米兰芳颂叹:
“都说‘礼出大家’,而今咱们才知道了皇家的风范;都是内廷供奉见惯了荣华富贵的宫人,居然侍奉我等五品的小门小户也能这样尽心竭力,不以富贵骄人,单单这一份心气,便是寻常豪门大族万万不能及了!”
上官昭仪尊贵无匹,卖面子借来的庭园当然是廊阔幽深,千姿百态,迥非常人意料。米家内眷在林中闲逛半个时辰有余,还未能稍稍领略园林风光的一半,只能坐在流水亭台处暂且歇息,品尝茶水聆听水音,鉴赏两岸精心铺排的花木与奇石,一时称叹不绝于口。
在诸位宾客休憩之余,紧随左右的某位侍女却悄悄退后,衣衫一闪环佩微响,早已隐入繁花杂草之中。这侍女于密林内取小道左右穿行,不过一盏茶功夫便绕过山岭,径直步入山外精致小巧的亭台,敛衣向正襟危坐的上官昭仪行礼:
“好教昭仪知道。贵客们已在流觞观水阁歇息下了。”
上官昭仪手持团扇,盘腿坐于几案之前;案上香炉青烟缭绕,其下却压着一张极为精细的园林图纸,池苑楼台,无不纤毫必见。昭仪神色沉肃,俯首端详舆图,只是略一思索,随即颔首:
“也好。流觞阁毗邻溪涧,也可稍解酷暑的热气,只是茶点要预备好。”
在左近跪坐的女官立刻起身,垂手退出楼阁,快步走入林中传话。
“溪水深寒,难免会伤身,茶水中多添些补气的药材。此外,应该在上游点好沉香,借溪边清风缭绕,更能醒神。”
又有女子退出亭台,疾步而去。
上官昭仪微微沉吟,又道:
“既然已经到了水边了,那枯坐无味,也不是道理。还可以在瀑布外的假山上安排些琵琶箫管,借着水音才好听。”
跪坐于昭仪后的宫装女子也闻声而起,抱起了悬于亭台石柱上的玉石琵琶,俯身向贵人行了个礼。
上官昭仪点头回礼:
“有劳庄大家了。”
这位姓庄的女子原是宫中奉上的乐师,一手举世无匹的琵琶绝艺名动京城,曾蒙圣人亲口赞为“大家”,故而人人尊称“庄大家”。这样的人物原本只侍奉天子至尊,即使太平公主亦不能随意传召;不料今日也被上官昭仪携来,现身于此乡野园林之中。
以庄大家的声名,即使上官婉儿亦不能不尊礼。不过回礼之后,昭仪却额外叮嘱了一句:
“庄大家的技艺,自然高妙绝伦,非我等可以置喙。只是行止之中,却不可太露痕迹。一旦为米氏的才女发觉,便说自己只是园中供奉的清客,到此处练一练琵琶而已。切莫显出刻意趋奉的模样。”
庄大家垂手听命,嘴角却微微抽搐,神色古怪之极。不止庄大家神色怪异,亭台中跪坐的数十女官宫人都是眉眼抽动,颇有些绷不住的古怪。
此时于亭中听候指令的女官,大都是皇帝掌权数十年精心调训出的人手,各个精明强干权柄在握,早就是宫中独当一面的人物。要不是上官昭仪以圣人密旨暗自传召,恐怕换谁来也不可能集齐这样盛大整肃的阵仗。
可如此前所未有的人才配备煊赫而来,到今日为止却依旧是茫然无措,连出行的目的都一无所知;几十位宫中的老人忙里忙外,操持的最大的事务,不过是接待一个区区五品小官的家眷。
这到底又是想做什么?
当然,女皇培育出的工具人们冷静自持,再不解也能把事情料理好。可区区接待固然不是问题,贵人们提出的要求却实在大大出乎意料——上官昭仪再三下令,一是务必要将米氏的内眷们招待得妥妥当当,绝无疏漏;第二却是要在招待中“若即若离”、“不露痕迹”,万万不能被发现有刻意雕琢的迹象。
——简单说,虽然精心招待,但绝不能让米家人觉着自己被精心招待。突出的就是一个欲迎还拒若隐若现,与寻常招待迥然不同,才尽显天家的风范。
某种意义上,这种自相矛盾脑洞大开的命令,大概等同于让设计师调配五彩斑斓的黑,属于应该被背地里吐口水扎小人的神经病甲方。
即使女皇手下在忍耐性与执行力上都非同寻常,实际也很难理解顶头上司这匪夷所思的脑回路。要不是手持密旨以皇权弹压,恐怕上官昭仪都支使不了这些德高望重的老人。
不过,今日在园林内奉命招待,诸位女官却大概见识了自家上司脑中那“五彩斑斓的黑”、若即若离又不露痕迹的招待。
自米氏内眷踏入园林以后,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被侍从仔细探听记录,而后一一转至上官昭仪驾前。而昭仪坐镇指挥,不但行程路线要亲自推算,就连米氏一行所用的点心、茶水,乃至随行赏玩的花卉、聆听的声乐,都要一一推敲,甚至再三与女官们议论之后,才能最终定谳,其间花费的心力,大概已经能与侍奉女皇时的尽心竭力相比了。
只是,虽然耗费心力到如此地步,上官婉儿却严禁属下在米家母女前泄漏自己一丁点的行踪。她不但带着下属藏身深林之中,避人耳目;还特意调换了每次前来通风报信的侍从,不时迁移方位,唯恐旁人从行踪中窥探出自己的用心。
这样的精心遮掩百般躲藏,虽然用意莫名其妙,却终于让女官们猜出了上司的心思:
……所谓“若即若离”又“招待周到”,大概便是如上官昭仪一般,虽然是在用心猛舔米家内眷,呵护迎奉无所不至,但绝不能让米家内眷发觉到自家被殷勤奉承用心猛舔的事实。
——换言之,虽而在舔,但绝不能名之曰舔。
如此一来恍然大悟,上官昭仪所下达的种种奇怪指令便昭然若揭而简单易懂,再没有疑虑不解之处了;只要她们照着昭仪的法子同样开舔,想必便能完美执行甲方的需求,一丝不苟践行至尊的指令。
……诶不是,我们为啥要舔一个五品官呐?
总的来说,上官昭仪这种种的表现委实也太过诡异,迥然超出正常人理解范围以外。几位德高望重的女官虽不敢明言,心下却也大有猜怀。她们思来想去,觉得这不像是招待贵客,倒像是宫外说话本子上描绘得津津有味的大家公子追求千金小姐;什么爱在心口难开,什么欲语还休默默付出;什么羞涩胆怯而不敢当面言语,简直,简直……
不是,这怎么还越说越像了呢?!
正在女官们心思不定,神情恍惚之时,事情的走向却越发不对起来——上官昭仪安排好音乐后又命人开始预备膳食,还一一将米家女眷的忌口与爱好复述无误如数家珍;待司膳的大宫女领命而去,她又召来了皇帝御前侍奉的一位李姓坤道(道姑),竟命她去打探米家小姐的生辰八字!
你打探这个又是想做什么?
——好吧其实这也不算奇怪。自高宗天皇大帝以来玄学禅宗的风气大兴,内院夫人小姐们都有点迷信的小爱好。也正因如此,贵族人家多半都会养几位有点本事的神婆比丘尼,在席间为客人们算一算八字说说祸福,也算很有意思的小派遣。
不过,与上官昭仪先前的古怪举止混在一起,难免看起来也甚为古怪罢了……
上官昭仪事无大小,一一过问,拉着李道长的手仔细叮嘱占卜的说辞,而后又从怀中取出一大叠绢帛,塞入李道长手中:
“等那位米兰芳小姐报了自己的八字,道长便请假作吃惊的模样,再从袖中抽出一条绢帛来……”
李道长奉命收好,却小心问:“不知绢帛上是何物?”
“也没有什么。”上官婉儿面不改色:“陛下的生辰八字而已。”
李道长猝不及防,闻言脸色一白,险些当场晕厥在地——须知自古宫掖事秘,为了防备巫蛊压胜一类的邪术,皇帝的八字都是决不示人的机密。只要沾染到一星半点,便足够在场所有人一齐腰斩,九族同归极乐。
不过,未等李道长真正厥过去,上官昭仪已经慢悠悠说出接下来的叮嘱:
“……原本该事先打探才女的生辰,但现在也是来不及了。不过这些绢帛上书写了一千八百个八字,大抵已经穷尽了一切可能,再无不妥。
——所以,无论米氏小姐说出的八字是什么,都请道长立刻抽出一张合适的绢帛,然后声称米家才女的命格大贵难言,正与至尊命盘相合,对朝廷有莫大的助益,若能常伴圣人左右,必将能推隆圣道,永昌基业。”
惊魂未定的众人:…………
——难怪这么厚的绢帛,原来是全都备齐了呐?
大概是先前被刺激过头了,即使而今听到如此莫名其妙的叮嘱,李道长依旧没有什么过激的表态,只是神色茫然,诺诺开口:
“……什么?”
“道长不必焦心,发挥尊驾的长处,大展口才,为米氏内眷解说命数便可。解说得越丝丝入窍,越打动人心,我们的事便愈好办。”上官婉儿微笑着安慰这位至关重要的坤道:“放心,等道长说完了这种种的关窍,我一定亲自出马,将后续事体办得妥妥当当。”
李道长:…………
不是,你到底要办什么事情来着?

第113章 武周后世谈(十二)
米家的内眷们在溪涧曲觞流水阁上饮茶赏花,聆听水声中若有似无、清冽动人的琵琶,正在清闲散淡、身心和洽之时,已经有两位侍女引来了手持拂尘的李道长,在阁下向宾客们稽首作礼,口称无量天尊:
“贫道这厢有礼,见过夫人小姐。素昧平生,有缘得见,唯愿善信多福多寿而已。”
李道长是御前供奉的大法师,仙风道骨迥非寻常,甩开拂尘时羽衣随风翩跹,真有上真临凡的气度。米家主妇不明所以,登时大生敬畏,慌忙领着女儿下阁,向李道长行礼,连连敬称为“上仙”。
虽然被上官昭仪几句话搞得一头雾水,至今仍不明所以,但李道长能在御前行走多年,那专业水平自然也不是浪得虚名。眼见米家内眷们逐一下阁见面,她手持拂尘微微而笑,既不回礼亦不答话;等到那至关重要的米氏才女被母亲拉着手走到眼前,她才向天一挥拂尘,而右手中火光一显,香气馥郁扑鼻,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朵并蒂的莲花。
这是玄门“火中种金莲”的幻术,高功道士苦心磨砺出的真功夫,绝非寻常戏法可比性;其精深莫测、惟妙惟肖,即使圣人也为之叹服,何况这外地孤陋寡闻的五品地方官?
李道长这一手稍稍显露,米家内眷被震动得目瞪口呆,几乎言语不能;稍稍反应过来,立刻便惊叹称颂不绝,有几位年老迷信的还险些拜倒在地,要给神仙结结实实行几个大礼。
李道长见机极快,袍袖一挥,便将米家内眷们扶起。她将拂尘插在身后,左手结九天玄女法诀,右手持握莲花,以此并蒂金莲当空一指人群中的少女,语气柔和:
“这便是米家的小姐么?”
米兰芳颇有些怯生生的上前行礼:
“小女子正是米兰芳。”
李道长仔细端详这位被反复提及的少女,而后点头嗟叹:
“头方顶高,五岳中正,二停平等——好面相,好面相!可惜,是生在了武官家里。要是令尊是个文官,这面相贵不可言呐!兵戈有伤盛德,到底是差了一层……”
一语既出,米家几位年长的女眷面面相觑,犹豫片刻后,当家的主母小声开口:
“……仙长,我家的主君,正是在数日前转了文职,升了朝散大夫。”
此语一出,米氏年幼的小姐们面上都多了迷茫之色。显然,这升官的好消息来得极为仓促,除了几位掌事的大娘子,米家上下都还没什么风声呢。
面对着米氏内眷诧异的神色,李道长面色略有惊愕,心中却是波澜不动——废话,米家主君转文职升正五品散官的事情,还是上官昭仪以圣人特旨紧急办理,连夜派出快马截停凤阁鸾台送往关中的公文,在路上修改了单子将米氏的名字现添了上去。什么“兵戈有伤盛德”?如若米家原本是文官出身,那就该是“笔墨无益于国事”……
所谓欲扬先抑乃PUA话术之根本,怎么能不了然于心呢?
不过,李道长依旧垂目做沉思状,拈花持诀默然肃立,端正如神女上真。如此沉吟许久,她屈指轻弹,手中莲花腾一声燃出金色的火焰,在空中幻化出飞鸟振翅的形状:
“敢问夫人,可觉得眼熟么?”
米家主母被这手精妙绝伦的幻术震得又是一呆,注目片刻以后,却忽然神色惊骇,她回头望一望几位妯娌,低声道:
“仙长未卜先知的神通,真是鬼神莫测!我家老太太背上,正有这么一块胎记!”
一语既出,满场愕然。米家女眷们面面相觑,神色却大有敬畏之意。李道长挥手弹开火焰,面上微微而笑,依旧是不动声色的高人模样。
自然,此事说穿亦不足为奇。米家老太太信奉的寺庙中恰巧安排有女皇的内卫,不过长久蛰伏不引人注目而已。有这样一副耳目在手,别说区区胎记形状,那就连米家昨天吃了什么饭,李道长都能如数家珍。
再说,儿媳妇再如何精明强干,又怎么会在意婆婆胎记的形状?幻术中有五分真切二分模糊,外加巧妙话术稍微一引导,便足以让久居深闺的妇女五体投地,震慑于这匪夷所思的大神通了!
而今一番苦心孤诣的铺垫,李道长终于是将玄学气氛烘托到极致,打消了米家女眷脑中若有若无的一切疑虑与抵触,可以尽情施展自己颠倒乾坤的巧妙手段。
而她亦毫不耽搁,拂尘一挥再行一礼,不慌不忙开口论起了祸福:
“夫人言重了,贫道不过区区小术而已,哪里上得了台面?至于老太君背上的胎记,亦非贫道‘未卜先知’,只是以天眼稍稍看一看而已……诸位,老太君二世往生以前,原本是一个从不杀生,极贤极善的女子,每每到林中捡拾浆果,哺育幼鸟,所以善气所征,才会有此鸟形的胎记。也正因这前世的因缘感应,老太君今生才这般乐善好施,怜贫惜弱……”
而今世风所尚,那家的老太太不吃斋念佛、布施僧道?但米家内眷被这幻术玄学来回震动数次,显然已经没有了这个思维能力;听到仙长娓娓道来,言出必中,那真是敬服得无可言语,恨不能顶礼膜拜于地。
李道长道:“所以,这也是前世善因所感,才有了米家使君今生的福气。贫道以望气法观之,米使君并无亨通的官运,原本当止步于五品。不过太夫人福报之深,总能力回天心,因此荫蔽子孙,才有了这分外的喜讯。”
——这又是江湖常见的乖滑话术。华夏人的脾气总是自抑自谦,直球赞美大拍马屁,往往适得其反,只会招来疑虑;倒是赞美对方的父母子女,更能引动由衷的好感。毕竟孝道所在,谁敢说自己的亲妈福报不深?
再说,所谓“官运并不亨通”,也绝非妄论。女皇虽然有意加恩才女,却决不愿米氏一族被牵扯入漩涡之中。即使将来拔擢才女的母家,估计也只会给米老爷一个有职无权的位置荣养,清闲散淡舒的享受余生而已——真到了那个时候,李道长的预言不就是完美兑现,足以令米氏上下心平气和,乃至感恩戴德了么?
“不过,米使君虽无官运,在子女上的福分却不浅。”李道长笑着望向米家小姐:“这样的芝兰玉树,也只能生于此有福之家了!贵小姐天资纵横,恐怕不是这小小一地可以约束的。将来大展拳脚,前途恐怕无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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