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报到处离开,草莓指了指工作区的一处建筑群,“那边就是师夷派科学技术研究院,研究院白天不对外开放,我们要等到晚上下班了,才能申请进入参观,这段时间,你可以在这附近随便逛逛。”
岚望舒点点头,漫无目的地,穿过生活区和农业区的交界线,走入一片黄澄澄的田地里。
田地里,微风吹起一波又一波的麦浪,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响。
岚望舒抬手挡住炽烈的阳光,极目远眺,在田埂上,看到一位老者。
老者佝偻着脊背,蹲在田边,正仔细观察着面前的麦穗。
岚望舒走上前,在老者身边蹲下来,凑上去,和他一起看那麦穗。
老者沟壑纵横的黝黑手掌中,是结满子实的金黄的穂子。
干瘦的手指在穂子上轻轻揉搓,麦粒便像细沙一般,颗颗掉落。
老者抬起头,看向远方的麦田,眯起眼,眼角的皱纹像皲裂的土地般绽开。
老者眼眶泛红,眼底盛满泪水,颤抖着双唇,说:
“成功了!最难攻克的小麦的亩产问题,终于解决了!”
岚望舒看着老者苍老的面庞,那是一张饱经日晒风霜的脸,是农学工作者为自己的研究领域贡献一生后,留下的岁月烙印。
老者很快将岚望舒看做了倾诉对象,毫无芥蒂地将自己的成功分享出来,
“小麦是六倍体,异源多倍体,要解决粮食问题,最难攻克的,就是它。
“统领给我下达的死命令,是把废墟的亩产提高到足够里面的居民吃十年的饱饭。
“我做到了。”
老者说着,颤巍巍伸出五根手指,来回来回翻转几遍,“不止十年,二十年,整整二十年!让大家都能吃饱饭!老头子我,做到了。”
老者声音有些嘶哑,因为年纪大了,吐词不清,讲话带着口音,岚望舒要花费不少精力才听懂他在念叨什么。
可听明白的那一刻,岚望舒忍不住,便被老者的情绪感染,心绪跟着激荡起来。
不论老者是站在哪一边,为了其他同胞的温饱而努力地、无偿地、日复一日地做着农学科研工作的先辈,总是值得敬佩,令他动容的。
只是,感动过后,岚望舒还是问出了压在他心底的问题:
“十年,或者二十年,都要待在这废墟里吗?为什么?”
老者看向岚望舒,满含泪光的双眼,似要将岚望舒的灵魂看穿,
“孩子,亚特兰的领导者,不要我们了,可我们,要自救啊。
“像你们这样的下一代,甚至更小的下下一代,他们,有权利活着。
“你们,才是我们虫族延续下去的希望。”
岚望舒直视着老者的双眼,心底有异样情绪涌现,他沉声问:
“为什么?
“爷爷,你们在怕什么?
“未来,会发生什么?”
老者只摇摇头,双手撑着膝盖,缓缓站起来。
岚望舒慌忙上前,抬手稳稳扶住老者,帮他站稳。
老者一面往实验室走,一面说:“孩子,你不是这里的居民吧?今天刚过来?”
岚望舒点头。
老者拍拍他的肩膀,“你问的这些问题,我恐怕没办法回答你。老头子我,只是跟随上头那一位的脚步,遵照他的指示,在奉命做着这些研究工作罢了。”
“上头那一位?”岚望舒问,“那位,大老板吗?”
老者这时却哼笑一声,“师夷派那个空降的大老板,他有什么资格给我下达指令,他的目的,跟 PTG 的初衷简直背道而驰。
“我只听 PTG 那位统领的命令。”
老者说着,抬起手,指向远处,在麦田的掩藏中,有一处凸起,忽隐忽现。
和老者分别,岚望舒独自朝那处凸起的地方走去。
离近了,才看出来,那是一座堡垒。
堡垒很矮,只有餐桌那么高,门窗紧紧锁住,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只能看到窗口有一个红色的信号灯,忽明忽亮。
“在这干嘛?”
草莓来到岚望舒身后,见他弯着腰翘着屁股歪着头在看地上的那个矮窗,忍住往他屁股上摸一把的冲动,抬手递过去一张通行证,“通行证倒是拿到了,不过今天的参观名额用完了,只能等明天再过来。”
岚望舒站起身,接下通行证,道声谢,问:“你知道这堡垒是做什么的吗?”
草莓半开玩笑地说:“我说这里面住着 PTG 的大统领,你信吗?”
岚望舒没回答,但看向草莓的目光,竟然透着几分认真。
“不是吧,”草莓惊了,“这么扯淡的传言,你也信?”
两只虫并肩往废墟出口走去的路上,草莓又说:“那堡垒里面,是这座废墟的心脏。”
“心脏?”
“对,我加入 PTG 的时候,废墟已经差不多完工了,那堡垒也已经处于全封闭状态。
“不过,听资历老的成员说,那里面,是这整座城能够建成的,最重要的核心。
“大概……类似电脑里的核心处理器吧?
“那批毁灭派的工程师说,只要这堡垒里的那块核心还在,废墟这座城,就不死不灭。”
岚望舒思忖片刻,问:“这座废墟,最初是毁灭派筹建的?”
“当然了,”草莓说,“只有毁灭派那群疯子,才会那么惧怕星源网络,那么想要逃离,才会有动力,建造这样一座城。
“不过现在这座城基本上归师夷派所有了。
“PTG 的大统领消失以后,毁灭派日渐式微,现在在废墟内,已经几乎看不到他们的影子了。”
“大统领,消失了?”
岚望舒抓住重点。
草莓点头,“嗯,消失了很多年了,所以,才会有传言,说那座堡垒里面,住着大统领,因为几乎就是在那堡垒建成的同一时间,大统领,也跟着消失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草莓耸耸肩,“有说七八年前的,也有说十多年前的,鬼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反正毁灭派的高层都不在了,没有虫能给出个确切答案。”
废墟里看到的这一切,像无数小块的拼图碎片,岚望舒觉得自己隐约拼凑出了一幅图画,那图画里描绘的,是隐藏在亚特兰帝国现有的社会形态之下,一个可怕的真相。
可他现在拿到的线索,只够看到这真相的雏形,却无法看清全貌。
想要看清那真相的全貌,他还少了重要的一块。
而缺少的那一块拼图,到底是什么?
直到离开废墟,回到酒店,沉沉睡去,这个问题,仍旧萦绕在岚望舒脑海中。
睡梦中,岚望舒眼前浮现出绚丽多彩的光团,光团消散后,他发现自己端坐在一间装饰富丽堂皇的寝宫的会客厅内。
三个熟悉的身影,恭敬地立在他面前——
法尔亲王,温特公爵,还有梵德.马克。
这三只虫,此刻都神情肃穆地朝岚望舒的方向看过来,静静地等岚望舒开口。
岚望舒听到一个浑厚的声音,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
“找到了,我们新的家园。”
岚望舒的身体陡然下坠,从睡梦中惊醒。
他猛地坐起来,黑暗中,回想刚才那个画面。
那好像……是陛下的视角?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正思索间,岚望舒的手环里,跳出一份加密信函,信函是以内阁的名义,定向发送给特使团总指挥官,内容只有简短一句话——
[国王陛下提前回宫,请即刻回宫面见。]
第94章
零度酒吧和四季酒店相继被特使团查封之后, 师夷派又接连被抓了两个头目,受到重挫,一蹶不振。
商九安可以调查的地点, 变得很少, 他便只能重新回龙芯区公安局去上班。
早上, 他踩着点开车往办公室去,却在刚要进门的路上,被一个熟悉的身影当街把车拦了下来。
商九安在心里哀叹一声,熄了火, 自暴自弃地仰面躺在驾驶座椅里。
风熟门熟路地坐进副驾驶位里,说:
“你答应我最后一件事,之后我再也不来烦你。”
宫里发来秘令, 急召岚望舒和韦恩回宫,之后特使团的暗线任务落在莱格斯身上,风则需要肩负起韦恩的责任。
所以, 从今晚开始, 他就没办法继续像前几天那样,缠着商九安不放了。
“你讲吧。”
商九安从座椅上直起身。
风把那枚黑色的口哨,送到商九安面前去。
商九安盯着那口哨, 眉头一拧,“你什么时候……”
风没理会他的问题,只说:“当着我的面,吹响这召唤器。”
沉默片刻,商九安轻叹一声,然后拿起口哨, “好。”
将口哨送进嘴里,他没怎么犹豫, 直接吹响。
那口哨被保存地很好,还能用,声音虽然不像新买的召唤器那么明亮,但也清晰可闻。
口哨内部镶嵌的星源素,在口哨被吹响的那一刻,短暂地亮了一下,很快便熄灭了。
看着重新变得漆黑的召唤器,风的心,变得空荡荡。
召唤器被吹响的那一刻,他的身体里没有任何感应。
商九安,没能启动这枚召唤器。
召唤器内部有个小型的 DNA 采集器,在口哨被吹响的那一刻,它会收集唾液里的 DNA,利用里面的 STR 标记迅速完成身份验证。
很显然,商九安没有通过这第一轮的身份验证。
他身体里,没有梵德.爱德华的 DNA。
他不是梵德.爱德华。
风紧紧盯着商九安脖颈上被挖去腺体的那块皮|肉,陷入迷茫,
“你在公安系统里的记录显示,七年前,你曾经因工伤住院,我去查过,在那段时间,亚特兰帝国开展的有关全身皮肤移植的项目,进入三期临床试验的,只有一个。
“而那个项目里,仅有的一名受试者,未能通过试验,因意外,当场死亡。
“为什么……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商九安平静地看着风,
“你误会了,那名死亡的受试者,不是我,我也不是梵德.爱德华。”
风摇头,“如果不是你,你为什么要留着 Ed 的召唤器,根本不属于你的东西,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却要随身携带,这说的通吗?”
商九安捏着那枚召唤器,眼睑微垂,
“梵德.爱德华,死于师夷派的一间地下实验室,他死亡时,我在现场。”
一瞬间,风的喉头发紧,哽咽着问:“你……在现场?”
商九安点头,“临走前,他把这枚召唤器,交给了我。”
风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被抽走,艰难地问:“他离开前,说了什么吗?”
商九安转过头,紧紧盯着风的侧脸,
“他说,有一只雌虫,是他此生挚爱。
“他不怕死,唯独怕自己死了,那雌虫不能独活。
“他很自私,根本配不上那雌虫。
“他离开前,甚至没有勇气去和那雌虫道别,因为怕那雌虫的眼泪,会让他心软。
“自私的事,他已经做了,那便再做一次吧——
“他想请求那雌虫,忘了他,找到一个真正配得上自己的雄虫,度过余生。”
商九安的手指,在召唤器上那枚小小的龙卷风图案上摩挲片刻,然后,他把召唤器重新放回风的掌心。
“这是2级契约的召唤器,要不了几天,契约就到期了,这召唤器,便再也没办法生效了。”
说到这里,商九安抬头,直直地望向风的双眼,
“风,忘了 Ed 吧。
“在这契约失效时,把他彻底忘了。
“他求你。”
三小时前,天色刚蒙蒙亮,酒店卧室里,莱格斯隐约感觉到一道视线,紧紧盯住自己,迷茫地睁开眼,对上岚望舒那一双琥珀色眼瞳,吓得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
莱格斯腾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捂着心口埋怨,
“哥!你干嘛,不睡觉在我床边盯着我看,演什么恐怖片呢?”
莱格斯说完,发现岚望舒的神色不对,又慌张收敛了戏谑玩笑的神色,沉声问:
“怎么了,大哥,出什么事了?”
岚望舒神情凝重,但看不出是喜是忧,他语气没什么起伏地问莱格斯:
“上个月,我们在圣保罗材料学院上专业课的时候,师夷派的张硕老师,让我们戴了精神力增强器,你还记得吗?”
莱格斯眉头皱得很紧,他当然记得了,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们的精神力这么玄乎,可以在时间上来回穿梭,不受限制,
“记得啊,怎么了?”
“那次佩戴精神力增强器,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未来,”莱格斯印象深刻,“我看到胖胖倒在血泊里,以为他死了,后来胖胖真的出了车祸。”
岚望舒又说:“你讲得仔细一些,你看到的未来的画面,到底是谁的视角,你的,还是……你雌父的?”
“当然是我自己的,”莱格斯回得干脆,“我只是看到了未来,又不是夺舍……”
话讲到一半,莱格斯停下来。
他恍然意识到什么,眉头越皱越深,目光越来越沉,心也越揪越紧。
“不、不对,不是的……那好像……不是我自己的视角……”
那天在课堂上,莱格斯在摘下精神力增强器之后,第一时间就给他父亲打了电话,紧接着,他通过视频通话,看到了胖胖当场被车撞。
那时候,他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通过精神力增强器看到的画面,就是他从视频里看到的画面。
可是现在,被岚望舒这么一说,再仔细想来,他看到的两个画面,虽然是同一件事,但是,却不是同一个视角。
看到胖胖出事之后,莱格斯的父亲李.乔第一时间冲去车祸现场,那时候李.乔忙于报警叫救护车,同时又急于和司机理论,所以根本无暇顾及电话另一头的莱格斯,只是任由手环的视频通话开着,但摄像头却是随意地倒向一边的。
所以,那时候,莱格斯通过视频通话,看到的画面,是歪斜的,根本没有正对着车祸现场。
他自己的双眼看到的,只有围观群众凌乱的腿,还有地上的血迹,根本就没有胖胖的身影。
可是之前他通过精神力增强器看到的画面里,却是清清楚楚的呈现出胖胖倒在血泊里的情形。
那不是莱格斯自己在未来看到的画面,那是李.乔在未来看到的画面。
莱格斯通过精神力增强器看到的未来,是从李.乔的视角在呈现的。
就好像……莱格斯夺舍了自己父亲的身体,通过他父亲的身体,看到了未来。
这……这好像说不通……
他的精神力,因为处于高维空间,所以可以随意抵达过去和未来,这个事实他现在可以接受。
可是,为什么,他的精神力,可以和他父亲的精神力,连起来?
而莱格斯还在困惑和迷茫的时候,岚望舒的目光,已经变得坚定。
他现在可以确信,昨晚,他通过精神力,进入了科尔国王的身体里,看到了科尔国王眼中的世界。
这不是岚望舒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了。
上一次,大皇子莱格临死前,在佩戴上精神力增强器的那一刻,岚望舒也曾经“魂穿”到莱格的身体里,透过莱格的双眼,看到当晚发生的事。
只是,那一次,岚望舒以为那不过是一个梦,是他过于担心莱格的安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结果。
可是,昨晚突然出现的科尔国王的视角,就解释不通了。
他事先根本不知道国王陛下要回来的消息,又怎么可能提前梦到。
后来收到的宫里发来的急召他回宫的秘函,也证实了,国王确实回来了。
所以,岚望舒看到的,是真实发生的画面。
他昨晚,通过精神力,进入到了国王陛下的视角里,看到了寝殿会客厅里的画面。
岚望舒的脑海中,顷刻间,有万千记忆碎片,涌现出来——
他记得张硕老师在课堂上说的话:
“我们的身体,被禁锢在四个维度的世界,可是,我们的精神力,却可以感知弦理论所描述的那个十维空间。”
他记得自己询问修补匠哥布林.汀克,有关召唤器是否可以感应到穿梭时空的虫时,汀克回答他的那些话:
“虫族,是很特殊的群体,因为我们的肉|体,和我们的精神力,是处在完全不同的纬度的,它们是割离的。”
他记得,最开始,容玉烟带他去社会化抚养院见李子夫和魏长歌时,他短暂地瞥到的那只悄悄躲在门后的年幼小雌虫。
那只小雌虫,和在地球上给岚望舒召唤器的那只虫,有着一模一样的黑发黑瞳,是虫族世界,极为罕见的发色和瞳色。
同时,那只小雌虫的五官,又和容玉烟,有六七分相似……
这一系列的记忆碎片,拼拼凑凑,组成了岚望舒想要看清的那个真相背后,缺少的最重要的一块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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