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放大了数百倍的巨幅画面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出拳的雌虫的一侧眉毛中间戴着一枚白色的眉钉,眉钉是一棵白色的小树,小树上镶嵌满水钻,在不同角度的光线下,闪烁着耀眼光泽。
那雌虫一面出拳殴打着刚才举灯牌的雌虫,一面咬着牙快速讲着什么。
这影像并不带声音,所以岚望舒不知道那雌虫口中在说什么,只是从表情和动作来看,应该骂得挺脏的。
而令岚望舒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只动手打虫而且骂骂咧咧的雌虫,竟然穿着和他殴打的那只雌虫一模一样的白色T恤,T恤上也印着 CoPTG 的字样。
都是 PTG 这个组织的成员吗?怎么会当街扭打起来?
而且,回想刚才那举着灯牌的雌虫宣扬的标语——[摧毁生命之树]——和之前岚望舒在网上看到的 PTG 宣扬的守卫生命之树的目标,也是完全相反的。
怎么会这么自相矛盾?
正思索之间,就见空中的全息投影倏然间熄灭了。
紧接着,从岚望舒和容玉烟的飞行器正下方,传来警笛声响,夹杂着虫群的喧嚷声响。
岚望舒将脑袋探出去一些,努力往脚下的路边看过去,就见路边的广场上,正聚集着一群穿着同样的白色T恤的虫,此时被赶来维持秩序的民警团团围住,并一只一只扣押起来。
岚望舒还想再看,然而他们的飞行器突然转了一个九十度的急转弯,驶入一条逼仄的小路,然后,在一座空中花园中的停机坪上,停靠下来。
“到了,”容玉烟将飞行器停稳,“进去吧。”
岚望舒跟着容玉烟一起往室内走的时候,问:“舅舅,你看到刚才路边,PTG 的游|行了吗?”
容玉烟淡淡应了声:“嗯。”
岚望舒知道容玉烟并不想过多地聊 PTG 这个组织,便只问了他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PTG 组织里的成员,为什么会突然动手打起来?”
“不是突然打起来的,”容玉烟简短地说,“是 PTG 内部的派系斗争,一直都有。”
派系斗争……所以,PTG 内部,其实是存在很严重的分歧的?
这时,一道尖细的机械电子声打断了岚望舒的思绪:
“欢迎光临汀克的维修小铺,请出示您的预约函。”
容玉烟将预约名片递出去,面前的金属卷帘门立即叮铃当啷地收上去,一间昏暗的工作间呈现在他们眼前。
工作间里除了墙壁底部的应急灯,仅有的光源,是墙角的金属工作台上亮着的一盏探照灯。
一只皮肤惨白,身形干瘪,头顶毛发稀疏的雌虫,正坐在工作台边,将整张脸都埋进一台类似显微镜的仪器里。
听到容玉烟和岚望舒走进来的脚步声,那雌虫连头都不曾抬一下,只是随意摆摆手,简单讲出一句:
“坐吧,稍等。”
容玉烟和岚望舒在旁边等候区的座椅上坐下来。
大约十分钟后,那雌虫抬起手,掌心向上伸出去,“召唤器。”
岚望舒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容玉烟。
容玉烟向他轻轻点头。
岚望舒便站起来,从脖颈上把项链取下来,摘下自己的召唤器,放在那雌虫掌心。
雌虫看也不看岚望舒一眼,直接将召唤器卡在自己面前的仪器底部的卡槽里。
一阵咔哒咔哒的清脆声响过后,雌虫道:
“微线路短路,电池损毁,星源素枯竭,三万二,十五分钟内修复出货。”
雌虫说罢,头也不抬地挥挥手,推出一张付款界面。
岚望舒立即抬起手腕,正要调出自己的账户,这时容玉烟却先一步说:
“直接从预约时的预付卡里扣款吧。”
“OK。”
雌虫嗖的一声将那付款界面给收回了。
岚望舒看向容玉烟,想说什么,却听容玉烟轻笑着说:
“没什么,一点小钱罢了。”
一点小钱……这可比岚望舒以前在地球十年的生活费都多了。
正想着,身后传来那只叫汀克的修补匠的一声惊呼。
“嚯!3级召唤器?!”
到这时,修补匠才终于肯将头从自己的仪器上抬起来,看向岚望舒。
修补匠的一只眼是盲的,灰色的眼珠以一个奇怪的角度转向外侧,他拿自己完好的那只眼睛,意味深长地盯着岚望舒,说:
“年轻虫,玩得很大啊,居然有雌虫愿意和你签订3级契约?”
岚望舒茫然问:“这是,很高级别的契约吗?”
修补匠哼笑一声,“这是最高级别的契约,我已经很多年没遇到过这个级别的召唤器了。”
说着,他把那召唤器从面前的卡槽里取出来,举过头顶,上下掂量着,
“这个级别的契约,终身无法抹消。
“追踪定位信息,会永远镶嵌进雌虫的虫纹里。
“有了这玩意儿,那雌虫就是逃到天涯海角,哪怕逃出银河系,你都能把他找出来!”
岚望舒低下头, 看着掌心已经被修复好的召唤器。
通体漆黑的口哨,上面依旧满是斑驳的咬痕,表面还带着刚从维修机器上摘下来的热度。
岚望舒想到小时候, 在地球上, 那只雌虫给他这只口哨时, 他将口哨放在掌心,也能感觉到口哨上的温度,只不过,那温度, 是来自那只黑发雌虫的身体余温。
他称作哥哥的那只雌虫,交给他的,竟然是最高级别的召唤器?终身无法抹消?无论去到天涯海角, 都可以用这召唤器定位到他的位置?
岚望舒又回想起那雌虫将召唤器交给他时,跪在他面前,对他讲的话:
“不论身在何处, 只要你发出召唤, 我必将赶回你身边。”
尽管后来他没能如约来到岚望舒面前,可是,给出召唤器的时候, 那只雌虫,应该是真的想要兑现承诺的吧。
岚望舒将那召唤器攥在手中,抬头问修补匠:
“阁下,我该怎么做,才能定位到他?”
修补匠说声“稍等”,然后上前一步, 走到岚望舒面前,抬起手, 按在那召唤器一侧的一个非常隐蔽的针孔大小的按键上。
按键被按下的一刻,从岚望舒掌心的召唤器中,投射出一片浩瀚星海,将整个房间都占满。
修补匠这时抬起手,打个响指,把自己工作间的应急灯和工作台上的探照灯,都熄灭了。
工作间所有光源都被切断,黑暗中,充斥在房间上空的那片星海,变得越发清晰明亮。
“这是银河,”修补匠在黑暗中说着,又抬手指了指中间位置,“那里是银心,我们的星群就在这附近。”
说着,修补匠收起手,退后一步,
“现在,吹响召唤器吧,阁下,与你签订3级契约的那只虫所在的位置,在您的召唤器发出召唤信号的那一刻,会在这片银河的投影上,发出耀眼的蓝紫色光芒。
“顺着那光芒的指引,将他所在的位置无限放大,你自然就知道他在哪里了。
“用你的触角,告诉他你召唤他回到你身边。
“雌虫如果不给你回应,那他将始终陷入自己的精神力的折磨中。”
岚望舒看向面前的那片星海,深吸一口气,然后将召唤器放入齿间,像以前在地球上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吹响它。
这一次,久违地,召唤器发出了嘹亮的声音。
从召唤器漆黑的表皮上,闪烁起蓝紫色的光芒。
岚望舒用力吹着,视线始终放在星海之上。
然而,直到他肺部的空气都被抽空,脸憋得通红,口哨的声音从嘹亮逐渐变得细弱,那片星海,却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激起任何涟漪,没有给他分毫回应。
沉默在房间中持续片刻,修补匠开口:“再试一次。”
岚望舒再次将口哨放在齿间,重新吹响。
然而,和第一次一样,那片星海中,依然没有看到任何信号。
岚望舒不等修补匠再开口,自己主动将召唤器第三次吹响。
这一次,他不再像前两次那样盯着那片星海看。
借着黑暗的掩藏,他转过身,看向始终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容玉烟。
仅仅依靠星海那微弱的光芒,岚望舒只能大致看到容玉烟黑色的轮廓,其他什么也看不清。
他再次吹响口哨时,视线,紧紧锁定在容玉烟脖颈处。
他期望能在那里,看到蓝紫色光芒闪烁,像十多年前那个雨夜里一样,看到那光芒沿着雌虫脖颈处的虫纹,从腺体,一路向下,蔓延至他胸口。
然而,岚望舒望眼欲穿,却最终什么也没有看到。
他只能看到容玉烟坐得笔直的一个剪影,与黑暗融为一体,看不到一丝光亮。
在岚望舒因为吹得过于用力而变得头晕目眩,又因为窒息而被迫停止继续使用召唤器后,修补匠开口:
“召唤,失败了。”
岚望舒将视线从容玉烟脖颈处收回来,重新看向头顶的星海,问:
“会不会是召唤器没有完全修复好?”
修补匠立即摆摆手,“不可能,我从业半个世纪了,从来没出现过这种低级错误。
“看起来,是和你签订契约的那只雌虫,无法给出回应。”
岚望舒眉头轻蹙,“为什么?”
修补匠停顿片刻,回:
“有三种情况,他给不了你回应——
“第一种情况,他已经死亡。
“第二种情况,他刻意将自己的精神力完完全全收敛起来,将精神力波动降为0。
“第三种情况,他处在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中,那里甚至连精神力也穿不透。”
说着,修补匠又进一步补充: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阁下,节哀。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想要主动将精神力波动降为0,是非常困难的。
“因为精神力就像我们的呼吸和心跳一样,总会有意无意地、自然而然地从身体里呈现出来的,哪怕那雌虫完全不用自己的触角,完全不使用精神力,他也很难保证自己的精神力波动始终维持在零点。
“这种情况下,除了完全不使用精神力,他还要佩戴精神力屏蔽装置,这种屏蔽装置,持续时间最多不过十二个小时,就需要更换。
“更换屏蔽装置的时候,还要维持精神力不波动,是很困难的。
“如果是这种情况,我建议,你从现在开始,保持召唤器始终处于开启状态,实时观察,十二小时后,如果依旧没有接收到任何信号,那恐怕这种情况就要排除。
“至于第三种情况,嗯……我不认为有虫能在那种连精神力都穿不透的让虫窒息的空间里待很久。
“如果是这种情况,那和第二种情况一样,你实时观察自己召唤器里接收到的信号,总能找到他的。”
讲完这一通分析,修补匠又打个响指,将工作间的灯重新打开,然后说:
“总之,等着吧,会有结果的。”
说罢,修补匠将自己的电子名片递到岚望舒面前去,“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任何售后问题,随时联系我。”
岚望舒将名片收下来,向修补匠道谢。
修补匠看起来工作十分繁忙,刚才因为3级召唤器而被勾起的那一点兴趣此时迅速耗光了,便重新变得惜字如金,摆摆手送客。
岚望舒重新将召唤器挂回自己脖颈间,跟着容玉烟离开汀克的维修小铺的时候,脑袋里始终都在想召唤器的事。
他心里,余光里,全部被脖颈上的召唤器占据了,一心只希望能快些从上面收到回应,从而排除那雌虫已经死亡这个可能性。
所以之后去书城给大殿下选生日礼物,还有回湖心别墅的路上,岚望舒始终心不在焉地。
容玉烟自然是清楚他的心思被什么占据了,一路上便始终默默陪着他,不曾打扰。
回到湖心别墅,草草吃过饭,岚望舒回到自己卧室,把那片星海重新调出来,然后盘腿坐在床上,嘴里衔着召唤器,仰着头,盯着散发着幽幽光芒的银河,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天色大亮,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升到头顶。
岚望舒转过头,看一眼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的阳光,意识到,早就过了十二个小时了。
他依旧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岚望舒不愿意接受那只雌虫已经死亡这件事,他拧着眉头,沉思许久,然后调出修补匠的联系方式,给对方发消息,问了个天马行空的问题:
[哥布林.汀克阁下,我是昨天如您的店铺修补3级召唤器的顾客
我想请问您,如果,我是说如果,和我签订契约的那只虫,他通过精神力增强器,让自己的肉|体穿梭时空了,那么,这个召唤器,是否对他就是无效的?]
第33章
哥布林.汀克白天应该是忙于修补工作的, 并无暇看信息,所以很久都没有给岚望舒回应。
岚望舒把聊天框摆在那片星海边上,两边来回看着, 发呆。
而此时, 一墙之隔的次卧房间里, 容玉烟走去阳台,将落地窗从背后关上,然后走到防护栏边上。
他抬起一只手臂,随意搭在横杆上, 视线远眺向波光粼粼的湖面,陷入沉思。
早已经过了十二个小时了,容玉烟也相信哥布林.汀克说的那第二种情况, 已经基本上被排除了。
如果给岚望舒召唤器的那只雌虫没有死的话……
容玉烟脑海中,回荡着汀克有关第三种情况的描述,还有, 岚望舒去参悟台以后, 地下堡垒出现的异常信号。
他在心里拼凑出一个可能的答案,迅速调出光脑账号,给白塔里的敲钟虫发了消息过去:
[阁下, 地下堡垒的守塔虫,这段时间,是否出现精神力异常波动?]
敲钟虫只当容玉烟是以将军的身份在关心之前遇到的星源网络信号异常的问题,很快回了消息过来:
[一切正常,生命之树信号收发基站已经完成自我修复,并未检测到任何异常, 请将军放心]
容玉烟的面色,并未因为对方的回复而轻松多少, 只发去消息:
[地下堡垒自动炸毁程序启动时,烦请阁下通知我]
之后,他收起光脑屏幕,转过身,看向隔壁房间的阳台,那阳台的落地窗里,此时窗帘依旧是紧闭的。
那只小虫,在里面做什么,容玉烟一清二楚,他甚至不用细想,脑海中就能浮现出小虫盘腿坐在床上,盯着半空中悬浮的星海,怅然若失的模样。
容玉烟轻轻摇头,转身走出卧室,来到隔壁房间门前,指节轻叩。
岚望舒从床上爬下来,穿上拖鞋,慌张跑到门口,将门拉开,“舅舅?”
容玉烟没想到岚望舒竟然会亲自跑来开门,愣了一下,视线越过岚望舒肩头,看向他房间里面,“还没起床?”
岚望舒抬手揉了揉头发,侧身把房门口让出来,“不是……”
房间里此时充斥着浓郁的玫瑰信息素的味道,容玉烟没有抬脚进去,只站在房门外,看一眼岚望舒整齐的床铺,知道他是一夜没睡,轻声问:“要再睡一会吗?”
岚望舒摇头,“下午还有课。”
容玉烟心想,与其让小虫自己闷在房间里乱想,不如放他去学校,便点头说:“我开飞行器送你。”
岚望舒想了想,没有跟容玉烟客气。
他一夜没睡,自己开飞行器去学校的话,恐怕算疲劳驾驶。
去往学校的路上,容玉烟轻声说:“召唤器那条线索断了的话,我们再想其他办法,不必急于一时。”
岚望舒应声:“嗯。”
他其实不太在意线索中断这件事,现在他在明,试图伤害他雌父的势力在暗,其实不需要他主动去寻找,那些线索总会不断向他扑过来。
或许,在这件事上,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反而是找到过去的真相的一条捷径。
岚望舒现在在意的,是他心里的那个猜测。
如果给他召唤器的那只雌虫真的还活着,那么,有没有可能,是他猜想的那种情况?
这想法,虽然让岚望舒激动不已,可是,同时又让他忧心忡忡,而且,里面有很多矛盾的地方,无法解释清楚。
首先最关键的一点,容玉烟是非常排斥 PTG 那套通过精神力增强器,让自己回到过去的理论的。
他是亚特兰帝国宪章的坚定拥护者,他恪守生命之树法则,认为让自己的肉|体去承受精神力感知的那个高维世界,是非常危险的。
容玉烟和岚望舒最严重的那次争吵,就是有关 PTG 和他们那套回到过去改变过去的论调。
容玉烟甚至都不愿意让岚望舒去接触 PTG 的那套时空穿梭的技术,又怎么可能突然性情大变,自己亲自回到过去,改变过去呢?
而且,技术上,回到过去,真的就能改变过去吗?
如果迄今为止,没有虫成功改变过去,那有没有可能,妄图靠自己的肉|体去改变过去的做法,要么,会因为祖父悖论或者决定论而导致现在的自己的肉|体被抹消,要么,最终结果只会分裂出一个甚至许多个平行世界,而不会改变现在原有世界的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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