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浔风以前是个相当散漫的人,但自从他自己开始做事之后,他收敛了所有的“无所谓”态度,去年他们期末考试周,为了谈下某种便携式注射器的专利,陈浔风在那周跑了二座城市,跑完回来,他这个几乎不生病的人都因为重感冒住了二天的医院。他宁愿自己多花时间,也要控着公司和工厂的所有关节,把着每个细节。
晚上他们吃完饭已经是十点多,周霭跟陈浔风住在家村户,陈浔风身上全是泥,村里自然没有热水器和浴霸,所以他打了盆凉水在外面洗,周霭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看他。
陈浔风边给自己洗,边给周霭算时间账:“10月底全部竣工,11月份才能投产,首批出厂得到明年4月份了。”
周霭抬手给陈浔风比了个6,6月是和医院合同上规定的交付时间。
陈浔风又剪了头发,他随意的用冷水冲了冲自己的短发,周霭进屋给他拿了装在行李箱里的洗发水,陈浔风接过去,边揉头发边说:“时间是不紧张,但也不宽泛。”
周霭拿了杯子,舀着水给陈浔风冲头上的泡沫,在淅淅沥沥的水流声里,他听见陈浔风的声音,陈浔风说:“我俩整这事整两年了,莫名其妙的,就像我们的孩子似的。”
听见陈浔风的比喻,周霭只抬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陈浔风似乎在笑,手绕到后背来抓周霭的手指。
晚上两个人睡在炕上,晚夏的暑热没散,房间里的温度很高,村里没有空调,他们开了旁边的窗户,周霭靠窗坐在炕上,手里拿了把扇子,陈浔风枕着自己的胳膊睡在他旁边。
陈浔风问他:“周霭,今天我是不是凶你了?”
周霭扇走一只停在陈浔风膝盖上的蚊子,转过脸看他。
月光透过大开的窗户洒在两个人身上,陈浔风躺在原地看着周霭,提醒他:“进村那会,我看你站路边,在太阳底下晒。”
周霭靠着墙,顺着陈浔风的话想起下午的事,他淡淡笑一下,然后给陈浔风打手语,说他:夸张。
周霭认识陈浔风十多年了,他从来没觉得陈浔风凶过,今天下午那会,陈浔风的声音也只是比平时急了点,这会他自己提出来,都是以轻松的口吻。
陈浔风看着周霭的评价,说:“没夸张,军训第一天晚上你回来,就被晒的脱皮了。”
陈浔风说的是他们刚上大学那会,那年夏天他们入校就是军训,两个人都不爱往脸上身上涂粘腻的防晒霜,所以军训头天晒完回来,陈浔风肉眼可见的黑了个度,周霭则是直接被晒伤,鼻梁晒脱了块皮。
军训长达3周,训完陈浔风整个人黑了两个色号,周霭则是在反反复复的晒伤和恢复中循环,他晒伤的脸通红,一碰就痛,陈浔风每天拿冰过的芦荟往他脸和脖子上抹,等军训结束周霭还用了几l天药才彻底恢复,恢复后周霭不仅完全没被晒黑,反而还在脱皮后又变白了些。
但那之后,陈浔风就挺注意周霭的防晒,尤其是北方总是干热的夏天,周霭不爱往身上涂东西,他就给买许多夏天穿的透气长袖衬衣,也给他买帽子,买防晒衣,各人肤质不同,周霭太容易被晒伤,所以陈浔风总是注意着。
夜里的村子很安静,周霭靠窗坐在炕上,能听到风声和远处的蝉叫,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手里的扇子,再次跟陈浔风打了个相同的词语,说他:夸张。
他今年20岁,他已经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成年男人,但在很多方面,陈浔风像是看不见他的成长,陈浔风总把他当小孩对待,事无巨细的来顾着他。中午他在太阳底下站了会,陈浔风就皱了眉往回走,下午也是,下午那么忙,陈浔风不停的跟工地上的人交涉,却始终把他带着,始终分出只手给他撑伞。
周霭几乎不拒绝陈浔风,但他想纠正陈浔风的认知。
陈浔风顺着他点点头,他拉住周霭的手腕,将他往下拉到自己怀里,他说:“下来睡了。”
周霭顺着陈浔风的动作,两个人都变成躺着的姿.势,天太热,陈浔风刚冲过冷水就没再穿上衣,所以周霭直接贴着他赤.裸的上半.身。
陈浔风的下巴蹭在周霭的短发上,他捋着周霭的后背,慢慢想着说:“今天你不提出来,我自己从来没觉得我对你有哪里过余了,也许我是夸张了,但在你的事情上,我就是敏感,因为我只有你这么一个。”
陈浔风低头去看周霭的脸,然后他去亲周霭的唇角,他说:“我宝贝你是多正常的事。”
月光很亮,他们的视野相当清晰,手机都丢在炕那头,周霭沉默了会,然后他在陈浔风怀里直接给他打手语,周霭指指自己,表示他已经是个成年男人,表示他并不脆弱。
陈浔风用手背碰了碰周霭的脸,然后他捡起刚刚周霭拿着的那把扇子,他举着手扇风,边扇边说:“这不影响,周霭。”
话落陈浔风在这里停了下,他似乎在想要怎么跟周霭解释。
他们都不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孩,他们更像是两座撞在一起的孤岛,他们只有彼此,所以许多许多的感情和相处,都是靠两个人自己摸索着来。
大概半分钟后,陈浔风才再次开口,他跟周霭说:“不是因为你脆弱,我才关心你,也不会因为你现在长大了,我就不在乎你了。”
他以相似的问题问周霭:“去年我那次感冒住院,进医院的头天晚上我就觉得没问题了,医生也说情况不严重,但你不让我出院,那会你是怎么想的?”
周霭睁着眼睛看陈浔风,沉默的没有表态。
陈浔风轻轻扇着风,将周霭的额发扇得轻动,他问:“是吧?”
陈浔风没说问的具体是什么,但周霭听得明白,陈浔风问的是他面对陈浔风和陈浔风面对他时,他们产生的相似情绪,他们总是会不由自主就变得“夸张”,这跟对方的年纪和阅历并没有关系。
陈浔风又低头去亲周霭的唇角,他亲的慢,分开的也慢,分开后他才再次说:“就是这样的,周霭。因为你是周霭,因为你是我的周霭,所以就算你很厉害、就算你很强,就算你已经是个20岁的大男人,我也依旧会对你很‘夸张’。”
陈浔风看着周霭的眼睛,他用自己的额头去碰周霭的额头,他轻声说:“这没法改。”
夏天的风是热的,吹在周霭露出来的手臂上,周霭安静的看了会陈浔风,然后抬起手圈住陈浔风的肩膀,闭上眼睛要睡觉了。
两个人总是靠很近睡,不管天冷与热,这已经是他们自然而然的习惯,陈浔风搂着周霭,边摇着扇子给他的后背扇风,边用下巴慢慢蹭他的头顶,他问怀里的人:“你在躲还是在藏?”
周霭偏着脸没动,也没有回答他。
陈浔风像是笑了一声,他晃了下周霭的肩膀,评价他说:“真的害羞,周霭。”
周霭的手搁在陈浔风后颈,他用手指轻轻滑了滑陈浔风的颈骨。
陈浔风用脸去贴周霭的侧颈,说:“不闹你了,睡吧。”
这两年陈浔风天天哄着周霭睡觉,周霭的睡眠质量变得好许多,所以就算是在陌生又炎热的环境里,他也依旧成功睡着了。
村里安静,周霭整夜好眠,第二天早上他是被窗外的鸟叫声闹醒的,醒过来天都还没亮,他先搓了下自己的眼睛,然后就要往身旁看,却听见陈浔风的声音先从高处传来,陈浔风说:“在这。”
周霭顺着声音抬头,看见陈浔风正靠着墙壁,坐在昨晚他坐过的位置上,陈浔风的膝盖上放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的荧光映在他脸上,映出他眼底淡淡的青色。
“醒了?”陈浔风放在键盘上的手微停,转过头问他。
周霭从床上起来,他先理了理床单,陈浔风把手机递给他,周霭打开新的备忘录,他在备忘录上写字问陈浔风:整晚都没睡?
陈浔风顺手给周霭扯了扯T恤,他说:“这块蚊子太多,昨天晚上你睡着了蚊子总咬你,我给你扇了会,最后就不困了,所以干脆起来画会图。”
昨天晚上周霭睡得早,但陈浔风确实整夜都没怎么睡。最开始是因为热,外面的天气热,两个人抱在一起也热,十来分钟后,安静睡着的周霭的发根就变潮了,陈浔风掀开他后背的衣服,又给他扇头和脸,等到温度快要降下去时,蚊子却又成片冒出头来,村里的蚊子实在太多也太厉害,他们没有蚊香也没有蚊帐,不开窗户就又闷又热,但开着窗户蚊子就在周霭身上乱飞。
最后陈浔风干脆坐起来,他边摇着扇子给周霭扇,边拿过来自己的电脑开始忙,所以他几乎整夜都没合过眼。
听陈浔风说一句,周霭就猜到全部的理由,他拿着手机看一眼时间,这会才五点多,周霭拉了陈浔风的手,示意他现在睡会,但陈浔风摇摇头:“我把这点弄完,电脑快没电了,今天上午在车上睡。”
第81章
到大三大四这两年,陈浔风的仪器公司终于开始走上正轨,他们的首批订单是萧医生牵的线,交付的那天陈祯也到场了。
那天中午有个饭局,陈浔风坐在陈祯的车后座被他拉过去,上车陈祯先问了陈浔风:“周霭呢?”
陈浔风拿着手机在回公司的消息,听见陈祯的声音,他眉心轻动,说:“跟他老师去厦门开会了。”
陈祯边打方向盘转向,边问后面的人:“还是本科生就被老师带出去了?”
陈浔风嗯一声,淡声解释:“他之后可能要跟着这个老师,硕博连读。”
陈祯笑着偏头,看坐在副驾的人:“以后周霭的学历肯定得超过你。”
萧慎没接他的玩笑,只让他转头看路。
但陈祯是个闲不下来的人,他又透过前镜看一眼靠在后面的陈浔风,然后笑着说他:“你今天穿这身上办公室,郭院长没把你当个小弟让你出去倒茶啊?”
陈浔风靠在后座椅背上,懒散的敞着腿,他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面料做旧的牛仔裤和运动鞋,再看前面穿着版式规整的衬衫的两个人,说:“穿这身方便。”
今天装运的过程里,陈浔风也在跟车,他自然要捡着自己方便的衣服穿,所以这会跟坐在前面两个男人相比起来,他就被显得越发像个年轻休闲的大学生。
陈祯踩停在红灯前,感叹道:“出去说你是个老板,别人可能还不信。”
陈浔风喝了口水,有些不耐烦伺候似的:“爱信不信。”
陈祯问他:“你还记得我以前是怎么搞的吗?”
陈浔风隔着镜子看一眼陈祯:“上班前,先给自己整几套贵衣裳,把门脸装出来。”
萧慎偏脸去看陈祯,陈祯笑着总结:“装模做样也是门学问。”他在这里停了会,才突然问坐在后边的人:“还没问过你,你当时为什么想去搞仪器?我们家和你以前接触的人,好像也没有弄这的。”
陈祯开着车淡声评价:“没经验没基础一头扎进去搞轻工业,挺难的,前期投入大耗时长,回报慢也没有保障,而且市面上老品牌太多了,尤其是医疗化工这种行业,人家都签十年二十年的合同,都只认大品牌,你这条路并不好走。”
陈浔风捏着自己的手机,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手上转,他挺能理解陈祯的意思,陈祯说得客观,他们这个行业就是不好做,大型仪器的使用寿命长,更新换代慢,并且他们不像新媒体或文娱行业,做出新意打个广告效应就能快速出头,他们的出头只能靠产品积累的口碑,而这会是个相当漫长的过程。
陈浔风停了手上的动作,他慢慢说:“老品牌也是从头做起来的,什么行业都有新旧竞争,周霭他们实验室每周都有人去推销仪器,它们也不是不可取代。”
陈浔风觉得自己又开始登山,最初是在高中时,他从山脚往周霭身边走,现在他换了座山,但这次他拉上了周霭,他没有什么顾虑和害怕的,他只往上走,陈浔风又喝了口水,然后他才回答陈祯最先提出来的问题,他给出的理由相当简单:“我对其他的都不感兴趣,就选这个了。”
陈祯透过前镜看一眼陈浔风,陈浔风依旧是极其年轻利落的脸孔,他穿宽松的T恤,耳朵上挂着深蓝的耳钉,手臂上刺着青色的藏文,他靠在车窗上,就是大学校园里男生的模样,但他身上慢慢多了让人摸不透的沉稳,陈浔风站在了男孩与男人的分界线上,他在逐渐跨过那条线,变成年轻的男人。
陈祯难得收敛脸上不正经的笑,以平平淡淡的语调说:“好,你想好,舅总是支持你的。”
陈浔风视线轻移,看向车前镜,他说:“谢了,舅。”
车停下在饭店门口,下车时陈祯又看见陈浔风手臂上那显眼的纹身,陈浔风穿黑色短袖,露出来的手臂偏白,所以很容易就看见他手上的东西。
陈祯拍着陈浔风的肩膀问他:“手上纹的什么?”
陈浔风低头看一眼,说:“健健康康。”
陈祯以为陈浔风在敷衍自己,拍了他的肩膀说句:“扯淡。”
陈祯没再追问,但陈浔风确实没敷衍也没骗他,他和周霭就是在手臂上纹着两个最普通的愿望,在西藏的寺庙前,陈浔风许愿周霭永远健康,周霭许愿陈浔风一生平安,陈浔风在右手臂上纹愿望,周霭在左手臂上纹平安。
他们把许给对方的最普通的愿望永远带在了自己身上。
到饭店门口时,有人领着他们往包间去,这次由萧医生牵线,陈浔风他们的合作方是所市里的医学院,进门后他和几位行政领导说着话,却总感觉有道视线定在他身上。
陈浔风端着玻璃杯,不着痕迹的顺着视线看过去,视线尽头是张男人的脸,男人戴眼镜坐在桌对面,是副斯文又内敛的模样,看见陈浔风的眼神,还对他勾唇笑了下。
陈浔风眉心微动,他隐约觉得对方眼熟,却想不起来具体在哪里见过,陈浔风只看过去那一眼就收回,没再理他扰人的视线。
饭局过半,桌子上的人慢慢聊起来学生和教育,对面的郭院长突然拍拍身边人的肩膀,说:“其实本科生是很好给高中生做教育的,我这个学生之前给人当家教,就带出个省状元来。”
陈浔风酒喝得多,他现在才开始夹菜吃,听到“省状元”三个字,他的筷子轻顿。
桌子上有人问:“带了几年?”
陈浔风听到桌对面那个男人的声音,和他本人相似的斯文,他轻声说:“6年,从他初一带到高三。”
但桌上的人大多不买账,大部分人都会更重视学生本人的主观能动性,有人淡淡说:“能考到省状元的,其实跟老师关系都不大了,大多是人家自己有真本事。”那人又思考了下似的,然后边想边问:“你说的省状元是市里的?前几年六中那个?”
这指向性已经相当明显,陈浔风在此刻慢慢抬起头,刚好与桌对面戴着眼镜的男人对上眼神,那人嘴角挂笑,看一眼陈浔风,才轻轻点头,说:“是的,姓周。他很聪明也很刻苦,我确实没教到他什么。”
话题结束在这里,陈祯转头看一眼陈浔风,陈浔风已经收回视线,夹了片菜在吃,他脸上很淡,没什么表情。
吃完饭已经是下午两点多,离开前陈浔风去了趟洗手间,他开着水龙头洗手时,有脚步声停在他身后,那人依旧用那种斯文的强调,他问陈浔风:“你们居然还没分手吗?”
陈浔风扯了旁边的纸擦手,他边擦手边转过身去,他当着男人的脸叫出他的名字:“陈驷流。”
在对方说出“姓周”两个字时,陈浔风突然就想起来他,陈浔风确实见过他,在他们高一时的一个雨天,周霭被胡成的表哥带人围堵,他跟丢了周霭,最后是面前的陈驷流接上了周霭。那时周霭隔着斑马线站在对街,那是他们重逢后第一次对上视线,当时给周霭撑伞的,就是现在面前戴着眼镜的男人。
陈浔风完全没搭理陈驷流的问题,而是直接向他发问:“问你个问题。”
陈驷流笑得暧昧:“关于周霭的事情吗?”
陈浔风将用过的纸巾投到旁边的垃圾桶里,他靠着水池台依旧比陈驷流高,所以陈浔风微垂了视线去看对方,然后才说:“周霭念高一的上半学期,先是从楼梯上摔下来伤了腰和腿,然后就是手——”陈浔风滑了滑自己的掌心:“从这到这,拉了两个刀口。”
陈浔风不多解释,说完情况就问对方:“是你吗?”
刚才他想起来这个人的存在,又听见他说是周霭的家教老师,陈浔风就反应过来高一时周霭身上的伤,他到现在都不知道理由,周霭没告诉他,但他自己从来没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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