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空青从进来到现在就没听见什么嘈杂的声音,想着沈零榆读书最爱的就是清净,这点爹娘肯定依他。
李芳茹把门关上后对四处打量的沈空青道:“县城房子贵,我和你爹只够钱租这间院子。”
“只你们和老三住,也够了。”毕竟家里供着位书生,要知道读书人笔墨纸砚全都得花钱买。
进了家门,李芳茹不怕隔墙有耳,才敢吐露心声:“老三进京赶考了,这段时日先委屈你在他屋里睡,等爹娘再攒点银子就换间大的。”
沈零榆去年考中了举人,就要赶去京城赴今年的春闱,按时间来算这会已经开考,他出发前往边疆送过信,所以沈空青知道这事,连带着少将军也清楚,少将军还特意往京城去了一封家书,吩咐家仆照顾好沈零榆。
沈空青为此甚是感激少将军,少将军就提出让他留在边疆,但沈空青还是拒绝了。
这事暂且不提,说回当下。
沈空青知道她没有厚此薄彼的意思,自己心里也有一些打算,便道:“这事不急,我想回家住一段时日。”
“也好,你祖父总念叨,从收到你的信后就一直挂心,你回去村里好好陪陪他老人家,正好养养身子,你离家前那会身子骨可好,看看现在,娘心疼。”
沈空青无奈笑笑,他是去打仗,能活着回来就算不错,哪还敢奢求这么多?
李芳茹也知道这个理,她就是抱怨抱怨,毕竟自己好好的一个儿子被磋磨成这样,换成谁都心疼。
“你先去老三屋里坐,我烧水给你洗洗身子。”
沈空青嗯了声。
一路赶来,除了住客栈,其它时候是没有机会沐浴的,而且商队为了省钱,也不会每到一个地方就找客栈住,更多的是露宿山头或者破庙,上一次沐浴已经是三天前,也好在现在天气凉爽,这才没把自己捂成咸鱼。
沈空青去了与厨房相反方向的屋子,屋门没有上锁,一推就开。
沈空青踏步进去,首先便闻到了馥郁的书墨香。
“...”讲句实在话他都怕风尘仆仆的自己玷污了弟弟的房间。
小小的一间房,除了床、衣柜和桌子,窗下的位置甚至摆了一张四层高一丈多宽几乎占了半个墙面的书架,上面更是摆满了各类书籍。
书架前也有一张书桌,笔架陈列。
“...”沈空青看着,深深觉得是他这个粗人肤浅了。
这些书籍沈空青自然不会去动,他身上脏,便连床都不沾,只在凳子上坐着。
正好歇口气。
日夜奔波,后背的伤口隐隐又有泛痛的趋势,沈空青扶着额撑在桌面上,想起了受这伤的情景,呐喊与厮杀,声声不绝,血腥味更是浓厚的让人作呕。
他拧了拧眉头,放空神思不让自己再想。
这一凝神,便不知不觉眯了过去。
等李芳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进来时,看见的就是沈空青掺着桌面睡着的身影。
她不由放轻脚步,走上前来,把托盆放下,小声喊沈空青。
沈空青睁开迷糊的眼。
李芳茹说他:“累了怎不上床歇着?”
沈空青道:“等洗漱了再睡。”
李芳茹道:“那你先吃点面垫垫肚子,水马上就烧好。”
沈空青点点头,把面碗端出来。
一碗细面上面铺着几块色泽鲜明的肉和卧了一个荷包蛋。
沈空青先夹了块肉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下:“甜的,这是什么肉?”
“叉烧肉。”
沈空青又吸了口面,吃了后说:“没听说过。”
“是另外一地的美食,我也是搬来县城后才知道的,你爹和老三都爱吃,这也是昨晚剩下的几块。”
如此沈空青便不再说,认真吃面。
细面有劲道,叉烧肉软嫩多汁,荷包蛋酥香四溢,喝上一口带着酱香的汤,味道更绝。
沈空青早就饿了,他进城后就和商队分开,之后忙着找包子铺,没时间去吃早食,因此一碗面下肚,他还意犹未尽。
但不够吃都好,他还不忘夸赞李芳茹:“还是娘做的面好吃。”
李芳茹笑道:“怕你吃多两次就腻了。”
“那是老三。”
李芳茹对他这甩锅行为表示无奈:“我去打水给你洗浴。”
沈空青这才想起自己没有干净的衣裳。
李芳茹知道了,认真比对了下他们兄弟的身形,最后去拿了一身沈零榆的:“先穿老三的,如今他长高许多,你应该能穿。”
沈空青接了过来。
过了会,他去厨房旁的浴室,见木桶里居然还泡着煮熟的桃枝和风茅。
这两样东西在民间有驱邪避秽的说法,也不知就那么会功夫,他娘是上哪找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忘记我想说啥了...
沈空青洗浴完出来,换了身干净衣裳,连带人瞧着都清爽许多。
李芳茹给沈空青拿的这套衣裳并不是沈零榆上学时穿的儒服,而是他帮忙干活穿的交领竖褐。
十八岁沈零榆的衣裳套在二十二岁的沈空青身上还是小了,袖子与裤腿都短了半寸左右。
沈空青自己个子高,足有六尺多,哪怕经年未见的弟弟长大许多,也还是差了他一点。
不过这年纪的小子长得快,沈空青自个就是例子,他现在与未参军前的自己相比,说是大变样也不为过,五官长开了,褪去年幼时的青涩,更增几分凌厉,那会被李芳茹养的白嫩的肌肤搁军营里操练几年,如今也成了个糙汉。
洗浴之后不仅没清醒反更是想睡,沈空青去厨房向李芳茹打了声招呼就回沈零榆房间去了。
他换下的脏衣就在浴室,李芳茹想要做饭,但鸡还没买回来,她便先去把脏衣裳洗了,连带他用来替换的麻衣。
李芳茹翻了翻自己儿子的衣裳,夹衣里的絮子跑成一团一团,若是穿在身上,定是这边暖来那边寒,再看看他的麻衣,充满了缝补的痕迹,不由蹙起了眉,心疼地叹气。
想到他也没有新衣裳,回到家再穿这些也不合适,也不能一直穿沈零榆的,刚刚她可看见了,就不合身,便去打了井水倒木盆里,用皂角搓出泡沫洗衣挂晒,完了擦干净手上的水,进屋里拿了钱赶去成衣铺。
她走后不久,沈申姜便提着宰杀好的鸡赶回来,看见院门锁着,知道李芳茹是出去了。
进了院子又听着静悄悄,只院子里晒着的湿衣裳滴滴答答淌了一地的水。
沈申姜把鸡放进厨房,他先去沈零榆房间,小心翼翼推开门,探进半个身子,果然看见躺在床上睡着的沈空青,又轻轻关上门,站在门口,无声笑了笑,去厨房就着残存的火星重新把火升起来,剁鸡煲汤。
家里还有些党参枸杞等药材,正好用来炖药膳鸡汤。
锅里的鸡汤刚烧开,李芳茹就拎着个布包推门进院子。
沈申姜听见声音,穿着围裙的他从厨房走了出来。
虽然村里向来奉行君子远庖厨,但在沈家没这规矩,便是连举人沈零榆,在沈申姜夫妇没空忙活吃食给他的时候,他都不是拿钱出去外面解决,而是自己换了衣裳进厨房做饭,不仅做自己的,还把沈申姜夫妇的烧好装着送到铺子里,因此桃李巷的商户都知道‘来个包子’的店主沈申姜有个孝顺儿子。
沈申姜问李芳茹:“你做什么去?”声音很小,只李芳茹听见,似乎怕吵着谁。
李芳茹指着手里挎着的布包道:“去给大青买衣裳。”
“该的,我倒是给忘了,你量过尺寸了?可合身?”
李芳茹走过来,说道:“我这双眼一看就知道他穿多大的,店家也说了,不合身可拿去换。”
“成衣可不便宜。”
李芳茹听见这话非常不雅观地翻了个白眼:“给你儿子花钱你还不乐意?”
“哪有?再多我也舍得。”
李芳茹当然知道他没这意思,就是苦惯了的人惯有的念叨而已。
她闻到药膳鸡汤的香气,问道:“炖上了?”
“嗯,慢慢炖,我看大青睡得熟,晚点再喊他。”
说起沈空青,李芳茹的眉眼舒展开,言语间透着心满意足:“可算是回来了。”
沈申姜伸手揽住妻子的肩,虽不言,却和李芳茹是一样的心思。
无人打扰,沈空青一觉便睡到午时,太久没有睡过安稳觉,起来时还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等清醒过来,看见穿窗而进的日光,忙下床穿鞋。
他打开门,明媚的阳光洒在墙头瓦上,一派春意盎然。
于此同时还有饭菜的香气。
沈空青顿了顿,转身关上门往厨房去。
厨房里,夫妇二人正分工合作。
李芳茹负责炒菜,沈申姜则是扒拉炉膛里的柴火,端的是琴瑟和鸣。
沈空青踏步进厨房,看见四方桌上的菜,说道:“爹娘你们怎么不喊我?”
李芳茹把炒好的荠菜起锅,闻言说道:“正要去喊你。”
沈空青知道他们是想让自己好好休息,便没再说,走到餐桌旁,嗅了嗅:“好香。”
沈申姜道:“洗手吃饭吧。”
沈空青嗯了声,主动去翻了碗筷清洗。
碗橱就摆在显眼的位置,一眼就能看见。
沈空青去舀了饭,饭是糙米,这种米做出来的饭口感粗糙,外层还带着糠皮,但农家人都舍不得拿来煮饭,一般都是熬粥。
要说在村里,农户自家种的稻谷和麦子,年头好那会还成,上交官府后还能留下点存粮够一家子吃,但也没好到能天天糙米的造,啃馒头喝粥水才是常有的,也只有像沈家这样家底好的,才能三两天便吃上一顿糙米饭,这待遇也只有舍得的才有。
连在军营都是馒头面食偏多,因为煮糙米饭费事。
在县城就更不用说,什么都得花钱买,家家户户便省着。
只不过沈家不一样,村里有良田,沈零榆中了举人还有银钱拿,加之沈空青归家,沈氏夫妇更是大方。
一家三口上了桌,被油光裹得光亮的桌面上摆着三菜一汤,菜是两荤一素,荤菜是红烧肉和清蒸鱼,素菜则是清炒荠菜。
红烧肉采用肥瘦相间的三层肉制作,上了酱汁色泽亮丽,再撒上青葱段点缀,更是勾人胃口。
摆在清蒸鱼上面的葱姜蒜被热油淋过后更是爆出香味。
荠菜入了口,那就是春的味道。
李芳茹和沈申姜一左一右坐在沈空青旁边,一个给他夹菜,一个给他盛汤。
沈空青见他二人只顾着自己,便护着碗道:“你们吃,我自己来。”
沈申姜把一碗散发着清香的药膳鸡汤放在沈空青手边,道:“明早卖完包子我和你娘回村里,你到那时跟我们一块回。”
从屏东县回去南山村需要一个半时辰的牛车车程,而且牛车还不是时时有,正巧他们家买了牛,可以自己架板车,拉货也方便。
沈空青本也打算这两日就回去,说到底南山村才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要说家,那里才是。
他点点头,同意了,又想起另外一事:“对了,我可要去县令家拜访?”
沈申姜道:“不用,宋小公子虽说身份尊贵,但按辈分来算你才是大哥,加之他陪老三进京赴考,你去了也见不到人。”
他嘴里的宋小公子是县令家的哥儿,县令看中了沈零榆的前程,做主为他二人牵了线,这两人也不知怎么就看对了眼,双双点头同意了这门亲事,亲是去年年底定的,那会沈空青还在边疆,没能赶回来喝定亲酒,但信有送到沈空青手里,就是同着沈零榆说自己要进京赶考一起的,只是他没说是宋晗陪着去。
沈空青在军营待了几年,脱离凡尘太久,有些规矩也忘了,要说换成别人他不一定会记着,只是县令不比别人,又是老三的岳丈,他不能得罪,听到沈申姜这么说也定下心,给父母一人夹了一块肉,埋头吃饭。
卖包子赶的就是时辰,五更更声一响,天还沉着,沈申姜夫妇便起来准备包子。
两人刚洗漱好点着灯笼正要出门,就听见漆黑夜里传来一声门响,沈空青也起了。
沈空青看着正打算出门的夫妇道:“我一会过去帮忙。”
二月的凌晨还有些寒,李芳茹多穿了一件比甲,衬得玲珑身段,哪怕素布盘发也能瞧出一丝韵味,她轻声道:“你歇着,今日不准备那么多,我和你爹忙得过来。”
沈空青却是关了门去洗漱:“早点卖完早点回去。”
他这么说沈申姜二人也不能再拒绝,沈申姜道:“那我和你娘先过去。”
沈空青嗯了声。
沈申姜二人赶时间,灯笼在前照路,夫妻二人相依着走了。
还没到日出的时辰,天黑沉黑沉的,沈空青点着烛火刷了牙洗了脸,之后锁上门朝着桃李巷去。
这时辰泗水河畔很清很净,风拂轻柳,波纹微漾,三三两两烛火在两岸亮着,应是同沈家一样,都是在县城做生意谋生的人家。
沈空青到了桃李巷,见许多店铺都亮起了烛火,门缝丝丝的光透着,如在夜里扑腾的萤火一般。
沈空青进了铺子,沈氏夫妇已经和面的和面,切菜的切菜。
这会正是春季,村里野菜多,县城里的百姓难得这口鲜味,所以荠菜包子、野葱肉包都卖得好,因此沈氏夫妇隔两日就会回村一趟,赶着春季多做口美食,多挣点银子。
说是帮忙,但沈空青会的不多,也插不上手,好在李芳茹看出了他的窘迫,知道他有孝心,端了一篮子的野菜让他择菜。
沈空青也不拒绝,有事做事,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三人分别忙活,不久后炉膛里便升起了火,蒸笼上了锅,随着时间流逝,包子的香气盈满铺子。
作者有话要说:
16岁的大青:奶油小生
22岁的大青:糙汉一个
等卯时一到,山边日头刚刚漏了个脸,有一丝将破未破的微光,而桃李巷的夜色还罩在头上,就有人闻着香味来了。
最先上门的是位提着铜锣的更夫,他应是刚收工,正要回家。
“沈老板,你这葱肉包也太香了,我在巷头就闻见味。”
沈申姜用围巾擦着手从里间出来,隔着摆蒸笼的台笑道:“你这老餮的鼻子倒是灵,今日要几个?你赶在头趟,我多送你一个。”
“那敢情好,承您好意,给我包三个,再来两个荠菜包子。”
“好嘞,您再稍等片刻。”包子还差些火候才能出锅。
更夫自是没意见,他站在外边等,正好看见沈空青,见是陌生面孔,又见面容间肖似沈申姜与李芳茹,心下猜到了他的身份:“这就是你大儿子?”沈氏夫妇在桃李巷做了三年生意,算是老店家,家里什么情况熟客也打听过。
沈申姜笑了笑:“正是,昨日刚回来,大青,来见过伯伯。”
沈空青便走过来朝他拱手打招呼。
“闻名不如见面,是你俩的孩子,长得俊秀,一表人才。”更夫点头笑道。
“伯伯过奖。”
更夫又问:“可定亲了?”
“还未。”
“可以找了。”瞧瞧这身姿,看看这相貌,若是他家有闺女或哥儿,那肯定试试。
沈空青笑笑,就他这身体,还是...
几句话的功夫,包子也蒸好了,沈申姜去里面端出来售卖,先给更夫用蕉叶包了他要的,收了铜板,送走了今日的第一个客人。
沈空青也去帮忙把蒸好的包子端出来,一笼一笼叠着。
渐渐的,桃李巷的人多了起来,店铺也相继开了门,沈空青能帮上忙的不多,包子卖什么价格他也不清楚,就打打下手,负责包包子。
因着今日要回南山村,加之野菜剩的不多,所以夫妇二人并没有准备太多包子,开市不过一个时辰包子就卖得七七八八,等到辰时中就已经所剩无几。
夫妇二人在前头忙,沈空青便在后面清洗蒸笼,能出一份力便出一份力。
最后只剩下几个素菜包子,李芳茹干脆打包带回家去。
三人把铺子里的卫生清扫干净,就关上门回了。
到了家门口,沈申姜去牵牛,县城的人家也会养牛养猪,只是不跟房子建在一块,一般都建在旁边或者后面,沈申姜租下的这间屋子便是如此,牛屋在房子后面。
沈空青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就把李芳茹昨日给他买的新衣裳和破旧夹衣收拾好,等沈申姜回来。
如今日头升了起来,李芳茹脱下比甲,穿着布裙,将装野菜用的篮子和箩筐提出放在院子里,一会放板车上载回村去。
过了会,屋外响起牛踏步的声音,沈空青耳清目明,知是沈申姜回来了,便率先走出去。
门外街道上,沈申姜将牛绳绑在门前石墩,对沈空青道:“帮手把板车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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