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闻楚阴差阳错、歪打正着的一番孽缘,自然也好彻底了解。
不知怎的,青岩心里竟悄悄松了口气。
饶是如此,他也没料想到,昨日献计,闻楚半句也不多问,就肯言听计从信任于他。
青岩本来便不是狠心冷血的人,自然不免隐隐心生愧意。
闻楚对他的心意,他并非半点不知,有时也会觉得自己有些辜负了他——
无论是这少年人的情爱,还是信任。
可他毕竟还有自己的路。
一心难许二主,若总得愧对一个,那也只能是闻楚了。
帮他这最后一回,一了孽缘,二偿情分,回京后,他做他的七王爷,自己做自己的谢内官。
他走他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
青岩面上仍是那副低眉敛目的奴婢姿态。
这些年来,他早已修炼的喜怒不形于色,心中一点念头流转,闻楚又如何能察觉?
“我既答应了你,又何必多问。”闻楚道,“我自然信你。”
作者有话说:
上半年家里爷爷去世,加上三次元一些琐事和卡文,一直写不出来,鸽了很久,给读者老爷们磕头了!
这篇文还是不想草草完结,也不想辜负的,已经把大纲重新捋了一遍,现在大概才写到一半不到的位置,最近会努力更新,如果大家等得费劲,可以先养肥着。
感谢等待这个故事到现在的读者们!祝大家看文愉快,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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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林家主母
却说林有道被杭州府代为看押于大牢后,并未发生傅松亭担心的他于林有道官官相护之事,想来正是如闻楚所料,正因担了看守责任,反而受起掣肘,即便有心相助林家,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倒是整个林府上下,并不曾叫人前来寻衅质问,上上下下十分安静,井然有序,若非青岩早叫傅松亭在林府后门留了眼线,知道他家已叫人出去通风报信,只从表面看起来,林府倒还真是没有半点异常。
这几日闻楚青岩等人,早打听得林府家中主事的除了林有道、便是林有道的夫人汤氏,其弟林有路是个十足十的纨绔,并不得什么实权。
听闻这位汤夫人极为厉害,算账管家,皆是一把好手,其性情也谋断果决,不似寻常女子娇柔,那林二老爷林有路虽然吃喝嫖赌、鱼肉乡里,十分蛮横,连哥哥的教导也只左耳进右耳出,却独惧这位嫂夫人,每每见了她,便如老鼠见了猫般,要落荒而逃。
只是那日到杭州林府门前时,人员冗杂,青岩并未如何留心这位汤夫人,只依稀记得似乎是位秀雅端庄的贵妇人,如今林府大难临头,汤夫人的夫婿被钦差捉拿,林府却如此沉得住气,倒叫青岩在心里高看了汤氏几眼。
未免夜长梦多,青岩和闻楚商议过后,第二天一行人便与杭州那位贺知府辞了别,押送着林有道前往江宁了。
而在他们出城前的一个时辰——
那位汤夫人,也正悄无声息的换了便装,乘了车马往江宁去了。
汤夫人坐在车厢中忧心忡忡,眉宇紧蹙,右手却轻抚着下腹,神情有些阴郁。
马车颠簸着,汤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长长叹了口气。
随行的丫鬟知她心思,在旁柔声劝慰道:“夫人不必过于忧心,老爷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的。”
汤夫人又叹一声,道:“你不明白,那捉拿老爷的钦差,乃是当今圣上的第七子,当日府门前迎接时,我观其人,便不似从前那些容易打点应付的,以他的身份,若真狠下了心肠要整治老爷,哪里是那样容易善罢甘休的?”
那丫鬟平日虽一贯跟着汤夫人,却并不似她自小在父兄耳濡目染下对官场这些门门道道清楚,只恼道:“凭他是什么皇子、什么钦差,老爷又没犯什么过错,替皇上勤勤恳恳办差,又是朝廷命官,他怎能没凭没据的抓人?难道是仗着咱们好欺负,没人撑腰不成?”
一个丫鬟,即便挂心主家,这般说话也已放肆得紧,很是不该,几乎全无规矩可言,可不知为何,汤夫人却全然不曾责怪她,反倒还握住了她的手,柔声无奈道:“盈珠,这些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万不可在外人面前胡说,以免招祸。”
汤夫人本就出身江宁汤家,她父亲是上一任的江宁织造,兄长子承父业,她自己则是林家主母,对织造局那看似光鲜亮丽皮子底下的一团污糟,岂能不知?
只是这些涉及朝廷阴私,盈珠即便不懂,她也不能解释,只能缄默不言。
盈珠道:“奴婢知道,只是心疼夫人罢了,您好容易又有了身孕,这才没诊出两日,老爷尚且不知,便被钦差捉走了,都是这个钦差……”
原想说都是这个钦差不好,却又想起方才汤夫人不让她议论钦差的是非,只得改口道:“说到底,夫人既然已经叫了人回江宁报信,又何必一定要自己动身?眼下您才刚得喜信,正是要悉心静养的时候,如此车马劳顿,若是动了胎气,可怎么好?”
原来汤夫人嫁到林府,已有近十年,却始终未与丈夫育有子女。
其中缘故,说来话长。
林家历代家主虽然大多短命,林氏一门后人人口却颇为兴旺,到了林有道林有路的父亲这里,府中除了正夫人所出的一对兄弟,里里外外少说还有七八个妾仆所生的少爷、五六个小姐,至于流落在外没名没分的,更是不知凡几。
这么一大家子人,热闹是可想而知的,是非不断,亦是可想而知的。
汤夫人嫁入林府后,没多久,公公便得了急病撒手人寰。
林有道的一屋子庶出兄弟尽管不敢打织造局的主意,却都盯着林府偌大的家产,个个都觉得那些东西里,该有自己一份,都虎视眈眈,不肯罢休。
汤夫人才刚嫁入林府,就要眼睁睁看着丈夫家业被这样多人七一口、八一口的分去,哪里肯依?
她在江南也是有头有脸名门所出的小姐,一贯好强,素不肯服输,又有家学渊源,公公早死,婆母又性软,她也就顺理成章做起了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
整整四五年的光景里,林府后宅你方唱罢我登场,汤夫人睁了眼在跟人斗,闭了眼在算计人——
后来终于累了,便总想,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日子终竟是看不到头的。
有些事就是如此,越盼,越不如人所愿,等终于如人所愿了,却也早已不盼了。
后来汤夫人骤然发现,偌大的林府不知何时,已经再没有敢不知死活觊觎家产的人了。
就连敢和她顶嘴的人,也没有。
她和丈夫把最后一个庶出的妹妹嫁了出去,那妹夫家在辽东,妹妹的嫁妆足有十几箱,但林夫人心知肚明,这十几箱里,真值钱的东西,左不过也就只有个三千两出头。
小妹生的国色天香,自小姿容出众,又善文辞,林有道原本打着用着妹妹嫁个豪族、攀个好妹夫的主意,只是不想用力过猛,适得其反,小妹才名艳名远播在外,人人知道杭州织造林大人有个才情美貌皆不逊于映月楼花魁娘子的小妹,这名声虽大,却不太好听了,清贵人家为了避嫌是不远讨个这样媳妇的,便只得将她嫁了个慕名不远千里求娶的富商,对方以厚礼求聘,只金银首饰,便足足装了两船——
这桩婚事,虽然未达预期,林有道夫妇自然也是稳赚不赔的。
至于那富商的年纪是否已足以做林家小妹的祖父,自然并无人介意。
夫妇俩送了小妹上船,临行前,汤夫人原不很哭的出来,但她已送嫁了丈夫几个妹妹,自然早做惯了长嫂的姿态,于是只以锦帕掩面,嘱咐小妹远嫁后,好生侍奉夫家、相夫教子。
林小妹凤冠霞帔,明眸朱唇,端的一个清丽绝俗仙子样人物,果然不负盛名,眉目间却尽是哀婉之意——
只是她自始至终,望的却都是汤夫人。
汤夫人被她看的一愣,隐约觉得这妹妹目光和先前那几个,不大相同,全无怨恨之意,竟隐隐有些怜惜。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
林小妹轻声念了这么一句。
然后抬目望着汤夫人笑了笑,“……恭喜嫂嫂赢了。”
汤夫人觉得她话中意有所指,怔然间,却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倒是旁边的林有道听出她念的是曹植的《七步诗》,以为这小妹临出嫁了,还要讽刺他夫妻二人这些年来,对兄弟姊妹们的凉薄行径,心中老大不悦,冷脸训斥道:“妇人家理应多读女则女诫,少看闲书歪书,以免误入歧途,你出嫁在即,也该向你嫂子学学,以后好生相夫教子,别叫人家以为咱们家不会教导女儿。”
林小妹也不辩驳,躬身一揖柔声道:“是,妹妹领教兄长教诲。”
林有道哼了一声,转身下船,汤夫人眼看丈夫下船离去,才转头望向小妹,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道:“……你方才为何恭喜我赢了?”
林小妹笑笑,道:“家中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能占哥哥嫂嫂一个铜子儿的便宜了,嫂嫂岂非大获全胜?不知嫂嫂可还快活吗?”
林小妹这话不假,若这么看,她的确是大获全胜了。
可她快活吗?
汤夫人嘴角动了动,没答上话。
穿着大红嫁衣的林小妹转头望了望船下翻涌不息的波涛,声音轻的像是被海风吹散的螺声,分崩离析、不成句调。
“嫂嫂自当年小产后伤了身子,这些年来,始终无有所出,我那哥哥心中将三纲五常看的最是重要不过,往日因顾忌嫂嫂家世,又要倚仗嫂嫂管家之能,这才不曾发难,今后他再没了掣肘,没了顾忌,怕要说一不二了,嫂嫂小心别被他欺负,千万要留些家产傍身,别把什么都交给他。”
“望嫂嫂往后……善自珍重,小妹拜别了。”
汤夫人听完,一时只觉得头脑发懵,耳朵里嗡嗡的,心口则像是落了一块巨石,沉得她脚下几乎要站不稳。
那艘喜船,最后还是载着林家小妹远去了辽东。
后来汤夫人身边侍奉的丫鬟婢仆来来去去,独一个相貌五分神似那位远嫁小妹的,名叫盈珠,最为得用。
盈珠见汤夫人面色黯然,正兀自出神,不知她忆起旧事,还以为她是在为腹中孩儿和被抓走的老爷忧心,又温声劝慰了几句。
汤夫人和盈珠车马到了江宁,又至汤府,门房见是嫁出去的大小姐回门,赶忙传人去报汤大人,迎她进府。
汤云乘一见妹妹,脸色不大好看,道:“妹妹怎得回来了,为兄已经收到你的书信,妹妹原不必……”
汤夫人被盈珠扶着坐在长椅上,并未搭理哥哥,只是淡淡道:“我知道哥哥在想什么,只是眼下汤家如打算抛了林家,想要独善其身,怕是已经不能了,林汤两家,如今只能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汤云乘听她说完,脸色已黑的如同锅底一般,胡须抖了抖,才一声冷笑道:“我道你回来做什么了,原来是怕一封书信不够,还要亲自回来威胁娘家哥哥,你可真是我汤家的好女儿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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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云乘很生气。
但他心里其实清楚,林家和汤家这许多年的姻亲结下来,打断骨头连着筋,见不得光的事没少联通一气干过,如今林家倒了霉,汤家想撇清,谈何容易?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都是轻的,林汤两家,如今是唇亡齿寒、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这些时日来,汤云乘终日悬心,夜不安寝,食不知味,却始终想不到破局之策,他们似乎只有向京城里那位摇尾乞怜一个法子,然而汤大人自己却也清楚,京里那位,可不是没有事先给他们打过招呼的。
林家人自己不听劝,如今捅了篓子,那位不动怒找他们的麻烦,就不错了,还要他出面帮忙,恐怕并非易事。
汤云乘一时在心中骂那不成器的林二带累了自家,一时又恼妹妹嫁出门去,心里便不替娘家着想了,他这妹妹在闺中时,便是极为伶俐的人物,先前送来那封书信,虽未明言要求娘家相帮,可字字句句,却都在说夫君林有道这回若是栽了,只恐林家在杭州织造局几十年来的经营,便都要付诸东流,届时他被押回京去,只怕难保不牵扯出汤家。
汤云乘焉能不明白这是妹妹在给自己这个兄长上眼药?
汤夫人被兄长怪罪,倒不慌乱,只是坐在那里,缄默不言。
汤云乘见她这副模样,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在厅中踱来踱去,转头看着她怒道:“你倒好意思回娘家来,为难自家哥哥,你在林府也做了这么多年的主母,人人都说你能干,如今钦差来了,偏管不住林二那没用的蠢才,叫他惹是生非,在太岁爷头上动土,若不是他惹恼了七殿下,焉有今日的祸事?”
汤夫人淡淡道:“哥哥不会以为,没有二弟惹出的麻烦,七殿下就会和和气气的放过咱们两家了吧?”
汤云乘心知她说的不错,却只黑着脸,并不答话。
“若不是哥哥当初替林五去向江宁知府借了人,只凭林五那奴才,倒也捅不出那般大的篓子,如此看来,哥哥却也未必就警醒的很。”
他这妹妹自小不饶人,牙尖嘴利,汤云乘不是不知,只是今日却才第一次自己领教,当即被她气的面色通红,疾步上前抬手便作势要打她耳光,怒道:“好啊,你为了林家那没出息的老二,竟然连亲兄长也敢顶撞了,难道要气死你大哥不成?”
语罢那巴掌便要落下去。
旁边盈珠知道汤夫人有孕在身,见状唬了一跳,哪里能真让他打了夫人?
连忙上前拉住汤云乘手腕道:“舅老爷,舅老爷,可万万打不得啊!夫人也是情急,担心老爷安危,这才不慎失言顶撞了您,夫人才刚诊出有了一个月的身孕,眼下可万万……啊!”
她一个弱女子,哪里抵得住方值壮年的汤云乘盛怒之下的大力?
当即一声惊叫,被推倒在旁边地上,摔了个结实,后脑撞在长椅角上,立时疼的眼冒金星。
汤夫人见状,又惊又怒,连忙站起身来去扶盈珠,道:“碰着哪里了?要不要紧?”
盈珠面色惨白,摇了摇头,半晌才小声答上来一句:“……不碍事,夫人莫担心,奴婢没事的。”
汤夫人站起身来,怒道:“这么多年了,哥哥还是这性子,半点也没长进!怎么,难道哥哥气得狠了,还要杀了我不成?”
汤云乘性情急躁,方才气血翻涌之下,一时冲动,这才没忍住,倒不是真想打坏了妹妹。
其实这些年来,他妹妹在婆家过得并不轻松,汤云乘不是不知。
头些年汤夫人第一胎落了后,汤云乘便听过些风声,说他那林妹夫悄悄在府外养了外室,汤云乘一想便明白,姓林的多半是嫌弃自家妹妹嫁他数年,仍无所出,当时便气得要冲上门去寻林家的麻烦。
可转念一想,又恐妹妹刚没了孩子,再得知此事,伤心之下伤了身子,只好作罢,只私下里见了林有道一面,将他劈头盖脸好一通臭骂,不许林有道再去见那外室。
林有道顾及脸面,也怕妻子得知此事后不肯轻饶,只好应下,承诺再也不去见那女子。
谁知小半年后,汤大人却又得了消息,原来姓林的嘴上应允,却是糊弄他,那外室竟已产下了一个女孩儿。
汤云乘得知此事,顿时勃然大怒,林有道言而无信,又如此轻贱妹妹,岂不是不把自家放在眼里?
他原不是思虑周全之人,可为了妹子,倒也耐住性子几番思前想后,知道即便自己有心替妹妹撑腰,上林府再闹一回,也毕竟不能日日住在林府,盯着妹夫,难保他不会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
那外头的女人将孩儿都已经生下了,虽说这次是个女孩儿,林有道还不曾带回家去,可既已开了头,有一就有二,焉知姓林的以后会不会像他爹那样,弄出一后院的女人和孩子?
他家家风如此,林有道又怎么能出淤泥而不染?只恨当初爹娘信了林家人的花言巧语,以为他可堪托付,却叫妹妹被姓林的欺侮了去。
那林府分明是个魔窟,只要妹子还留在里头一日,焉能有清净安生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