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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造疯者(不官)


病房的隔音效果很好,所有的情绪被锁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只有当事人和窗口偶然路过的风知晓。
灯光很冷,照在眼里没有一点暖意,江秋凉仰着头,任由这样冰冷的灯光攫取自己的视线,直到眼睛发疼。
异国他乡的近十年,他是孤身一人,许恙又何尝不是呢?他只能看见许恙的漫不经心,看见许恙的肆意洒脱,看见许恙的没心没肺,这些浮于表面多年的假象之下,许恙的心软隐忍,作为最亲近的朋友,江秋凉对此一无所知。
他甚至不如西格蒙德了解他。
耳畔的声音渐止,许恙抽身,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江秋凉从桌上抽过纸巾,塞到许恙手里。
“对不起。”
许恙用纸巾擦脸,声音闷闷的,像是仲夏夜被罩住的一方池塘,有浓重的鼻音。
“你没有必要道歉。”
“这是我的第一个病人,我眼睁睁看着……”
许恙把脸更深埋进手掌里,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我在想,如果我能够多学一点,如果我没有贸然决定孤注一掷,如果我能够早点发现病情恶化……如果他当初遇到的医生根本不是我,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是我害了他。”
“不是的。”江秋凉语气平稳且坚定地打断许恙,“时间是单向流淌的,事情既然发生了,不可能存在回到过去的假设。时间流逝是神明仁慈,我们现在所面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未来,即使在我和你说话的此刻,世界上的某个角落也有一个陌生人失去呼吸。许恙,这根本不是你的错,你读完了这么多年的书,到成为这里的医生,全部靠的是自己的努力,你没有必要为此否认自己过往所有的努力。”
“许恙,”江秋凉念出许恙的大名,一字一顿,“既然选择了这份职业,你一定是考虑过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的,一个人不可能有能力拯救他所遇到的所有人。如果过往让你感到痛苦,不要回头,未来会指引你前往你此刻渴望的方向。”
许恙很少听到江秋凉如此长篇大论的话。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许恙都充当着两人谈话中“话痨”的角色,大多数时候江秋凉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寥寥几句,他几乎都要忘了江秋凉也有自己坚定的立场和态度。
江秋凉见许恙呆呆盯着自己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傻了?”
许恙胡乱摸了一把脸:“你倒是有点做教授的样子了。”
“什么啊。”江秋凉察觉到许恙的情绪不再紧绷,心情也终于好了点,“要不我现在给你布置几道题清醒一下……许同学?”
“别!你教的那些东西我一看就晕。”
许恙作势晕倒,瘫在椅子上,故意装死。
偏偏这个时候,他的肚子发出了一声抗议的哀嚎。
许恙认栽:“完了,忘了自己一天没吃饭了。”
江秋凉笑出声,拍了他一把:“想去哪里吃饭,你挑。”
“没得挑,”许恙把椅背上的外套甩给江秋凉,“走吧,江教授,我邀请你感受一下我们医院的伙食情况。”
三天后的下午,江秋凉办理出院手续。
纽厄尔医院离江秋凉家并不算远,开车不过半个小时的路程。只是这半个小时路程的起点因为许恙的一台临时手术硬生生从下午两三点拖到了晚上七八点,江秋凉靠在椅子上看完了一整本之前带过来的游记,许恙匆忙的身影才出现在走廊的拐角处。
许恙已经忙了一天了,脸上有明显的倦色,眼睛却是亮的,浑身上下有一股说不出的精神气。这种精神气来自于对于职业的热爱,只有正在实现自己理想的人,才能在日复一日枯燥的生活中找到亮点,并一直将理想坚持下去。
在某种程度上,许恙称得上罗曼·罗兰口中的英雄主义者。
江秋凉合上书,指了指医院外早已深沉的暮色:“我合理怀疑你在公报私仇,我还有证据。”
许恙是跑着过来的,他平复了一下呼吸,不知悔改:“我也没想到弄到这么晚,早知道让你再住一天,我干脆明早再来接你得了。”
“你敢。”
入冬以来奥斯陆的白天和黑夜的界限已经不再分明,像是巧克力酱搅拌进打发的奶油里,昏黄的路灯投下几道温和的亮光,车灯划开前路的阴影,照进空无一人的街道。
车载广播里的女声很轻,和冷气一道融入暮色之中,江秋凉靠在副驾驶座的靠背上,任由广播里的话语声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降温,说不定还会降雪。”许恙开口,“你的病刚好,最近还是尽量别出门了。”
“我没这么弱。”江秋凉不满地打断他。
“我没说你弱,施瓦辛格在这种天不穿上衣瞎晃荡也会感冒,多少总得注意点。”
江秋凉知道他是在说上次洗澡不穿上衣出来的事,过去了这么久还出来提一嘴,除了许恙也没谁了。
“那次是意外,我会注意的。”江秋凉懒得和他争辩,说不过索性认下来,“我以前怎么没注意到,你的话怎么这么多,和唐僧一样。”
许恙扶着方向盘笑:“唐僧就好了,我自己啃自己一口,从此长生不老。”
“你想着吧。”
偶有车辆交汇,两人的谈话渐止,车内广播里的女声又一次掌握了话语权。
这种夜晚真的太安静了,如果不是街边房屋里的灯光,几乎要让人怀疑这是一座巨大的空城。
女主播顾自絮叨,先是聊起了最近时事,又过渡到了变化的天气,江秋凉没有再留意她究竟说了什么,直到广播里的音乐声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手风琴的曲调在瞬间抽回了他出走在冬夜中的思绪。
江秋凉愣了一下,伸手调高音量。
“这是1968年法国冬奥会的《13 Jours en France》吧。”许恙单手转方向盘,通过调子辨认出了曲名,“怎么,你很喜欢这首曲子吗?”
“太安静了,随手添点热闹。”
江秋凉靠回副驾驶,闭上眼睛沉浸在乐声中。
在黑暗中,光影交错而过,像是一条满载记忆的火车从江秋凉的脑海中闪过。酒吧昏暗的光线下,空气中有清淡的香气,并不是单纯的酒香,而是混在沁人的花香中。有人在台上给他弹完了一整首曲子,动作优雅,让人联想到清晨在花园里轻嗅玫瑰的中世纪欧洲贵族。
他的口袋里,佩戴着一朵独属于他的白玫瑰。
玫瑰没有意义,有意义的是要见的人。
欲望浸润夜晚,是渗透了烟火的油纸,欲望在浪漫之前褪色,浓重的暮色化作花瓣上一滴将落未落的露水。
有些话适合诉诸于口,成为佩戴在耳畔铃铛作响的饰品,有些欲言又止沉在心底,或酿成佳酿,或腐烂成脓。
许恙专注路况,扫了江秋凉一眼,见他闭着眼,只当他是累了,便没有再出声打扰他。
他没有注意到,一曲终了,原本合着眼的江秋凉偏过头睁开眼。灯光从他的眼底一闪而过,复又沉入黑暗,短暂的如同幻觉。
江秋凉回到家,时间已经不早了。
打开灯,空置三天的房屋一如从前,大而空旷,和屋外冬日呼啸的夜风一样寒冷。
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
江秋凉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才慢吞吞换上拖鞋,走进这个所谓的“家”。
他随手打开暖气,趁着屋里暖起来的空隙去浴室冲了个澡。
热水淌过皮肤,水汽朦胧了浴室的玻璃,江秋凉终于感觉自己活过来了,所有因为冬夜寒冷而沉睡感官都开始一点点复苏。
擦干身上的水,吹风机呼呼作响,江秋凉刚从浴室走出来,就听到了敲门声。
难道是自己落了什么在许恙车上?
江秋凉心虚地扫了一眼自己没穿衣服的上半身,转身先去捞了一件灰色的连帽衫套上。
“来了!”
江秋凉揉着末端还有点潮湿的头发,趿拉着拖鞋走到门口,一把拉开了门。
“我落了什么……”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细碎的雪花从浓重的暮色中悄然落下,在路灯昏黄的光线下描绘出夜风的形状。街道两旁光秃秃的树枝上笼上了一层白色的光,街道上未化干净的积雪又添新色,像是圣诞夜面包店橱窗里姜饼屋上的糖霜,是晶莹剔透的甜。
夜风趁着开门的空挡钻到室内,比想象中还要冷。
迎面而来的风吹进眼眶,干涩的,寒冷的,让人无法呼吸。
几片雪花落在江秋凉的脚边,转瞬化为了肉眼看不见的水珠。
凌先眠站在屋外,撑着一把伞,伞上也落了雪,和身后浪漫的景致浑然一体。
在屋内延伸而来的柔光下,他轻轻扬起唇角,笑意冲淡了五官中与生俱来的冷意。
“好久不见。”

“你怎么会……”
“我不喜欢住酒店,所以提前约了租房,就在那里。”凌先眠指了指斜对面亮着灯的房子, 伞上的落雪随着他的动作簌簌掉在地上, “好巧, 之前听到你们的说话声还以为是幻觉,想着来碰碰运气。”
江秋凉哑然。
麦佑斯登区不在奥斯陆的主城区,酒店和旅馆并不多,一天到晚冷冷清清,且大多价格高昂。虽然偶尔也有居民愿意把房屋租给外地来的游客, 但是住所的选择是双向的, 相比之下游客往往更青睐去繁华热闹的卡尔·约翰大道附近小住。
同一个区, 同一个街道,就连房屋就是斜对面。
这也太巧了。
“你家里有人吗?”
“有啊, ”江秋凉不懂他的意思, 指着自己,“我是人。”
凌先眠噗的一声笑出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想问一下你家里有没有别人, 我怕打扰你们。”
江秋凉感觉自己的智商被风吃了。
他无意识拉了一下连帽衫的抽绳, 把一段拉得长出一截:“没有,没有其他人。”
“你男朋友不在吗?”
“我男朋友?”江秋凉满脸问号。
“之前那个送你下车的男人, 不是你男朋友吗?”
江秋凉回忆了一下, 才慢半拍猜出凌先眠指的是谁。
“许恙?”江秋凉知道凌先眠还不认识许恙, 名字和人对不上, 也不等他回应,“他是我的朋友。”
凌先眠握着伞柄的手指微微一紧, 又很快松开,骨节在冷风下泛出苍白。
闻言,他在夜风中笑了一下,话语出了口,化作一团热气,模糊了此时此刻的视线。
“这样。”
短短的两个字,分辨不出什么情绪,却莫名给人一种如释重负的错觉。
身后是浓郁的暮色,路灯的光线在雪夜勾兑出了模糊的轮廓,凌先眠呼吸之间有热气浮出,又在下一秒被冷风吹散,只是雾气和夜色交织在那张脸上的一刻,眼前的景象和梦中的幻影重叠在一起。
北京十字路的交叉口,奥斯陆索克达路的家门口。
手指搭在门把手上,指尖和金属近乎一个温度。之前在浴室里被热水冲过的暖意荡然无存,风吹在手背上,已经感觉不到冷了。
江秋凉眼眶有点发酸,他低下头,匆忙掩饰一下自己控制不住的情绪:“你还有什么事吗?”
他不知道凌先眠有没有注意到自己表情的变化,但是他明显感觉到了凌先眠语气的变化。
“我给你打过电话,你没有接。”
江秋凉皱眉,他检查过自己的手机,近期并没有未接来电。
“什么时候?”
“三天前,中午十二点左右。”
江秋凉记起,这是他住院的第一天。
许恙把昏迷在家的他送到纽厄尔医院,直到下午三点多他才醒过来。
他醒来的时候手机没电关机了,但是江秋凉不确定十二点的时候手机是否开机。
打电话时的提示音是不同。打不通是一长串的铃声,通话中和关机则会有对应的提示音。
如果是关机的话,凌先眠应该不会用“没有接”来形容这一通电话,而会用“提示关机”。
即使关机,手机在重新开机后也会显示出关机时的未接来电。
为什么没有提示呢?
这个时间段,唯一一个可能碰过自己手机的人……
不可能。
江秋凉没有细想,立刻把一闪而过的想法从自己的脑海中清除出去。
“我还有件事……”
“什么事?”
凌先眠在呼啸的冷风中蜷缩双臂:“这里太冷了,能进去聊吗?”
江秋凉这才注意到凌先眠只套了一件很薄的黑色风衣,典型的只求风度不求温度,他的身形并不单薄,肩宽腿长,整个人暴露在寒气中,替江秋凉挡住了大半迎面而来的风。他站在风里,外套的下摆跟着冷风起伏,看起来像是随时会融化到散不开的夜色中。
室内的光下拉扯江秋凉的影子,一路延伸到凌先眠的脚边,覆盖住了到小腿的一段距离。
很轻易的妥协。
江秋凉没有说话,撑着门把的手松开,给凌先眠让开了一条路。
入口处有一双拖鞋,是江秋凉放在门口的备用拖鞋,每次进门看见两双整整齐齐的拖鞋,好像空荡荡的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在回家的路上,那个人会带着一身的尘土远道而来,打开这扇门,对他说一句“我回来了”。
就好像这样做了,屋子里就能多点人气,期盼总是让人满怀希望的。
江秋凉从来没有和任何人分享过这个秘密,即使是相处多年的许恙。
他正想弯腰去鞋柜里拿一次性的拖鞋,凌先眠先指着放在门口的拖鞋开了口:“我换这双,可以吗?”
江秋凉闻言直起腰,只是第二次见面,他也不好驳了凌先眠的面子:“随你。”
室内的暖气起了作用,屋内比屋外舒服很多,惬意的暖光从头顶上打下来,融化了室外带进来的寒意。
屋内的布置简单而考究,江秋凉一个人住,一切以舒适为第一要义。不止是书房,客厅的沙发,厨房的吧台,卧室的床榻,任何地方都可能成为他工作的场所。
黑色的大沙发上放着几个软乎乎的枕头,搭着几块质地极好的毛毯,有一块拖在地上,江秋凉随手扯过那块毛毯卷了几下塞进沙发的角落。
“有点乱,你别介意。”
“没事。”
茶几上摊着几本没来得及合上的专业书,乱七八糟叠在一起。
江秋凉整理完一片狼藉的沙发,余光掠过茶几,自暴自弃地揉了一下自己被夜风吹到几乎全干的头发,有点头疼。
凌先眠倒是很感兴趣,探过身去看。
“你对数学感兴趣?”
“算是吧。”江秋凉把几本书归拢到一起,一股脑扔进了书房。
凌先眠看着他像个陀螺一样卷着几本书消失在一个房间,过了几秒钟又重新转悠回来。
“数学是一门很有魅力的学科。”
“很少有人这样认为,”江秋凉拍了拍手上莫须有的灰尘,“很多人认为数学复杂、累赘、毫无用处,毕竟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在毕业之后再也不会用到抽象代数和泛函分析,对于他们而言,数学不过是一门为了取得学位证书而必须通过的必修课而已。”
“确实,”凌先眠笑道,“无法否认,这的确是大多数人的观点。我尊重这种观点,却无法真正认同。”
“哦?”
“数学的魅力是无穷无尽的,它的美甚至远远超越现有的时间和空间限制。它就像博物馆里价值连城的珠宝,在普通人的眼里,它不过就是一块石头,只有在懂行的人眼中,它才会露出自己迷人的一面……你知道的,有些展览会设有门槛,这些门槛不是所谓阶级的划分,而是在缺乏艺术鉴赏能力的人眼中,这不过是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这种想法本身就是对于艺术的亵渎。”
江秋凉认真考虑了一下:“不,你说错了。”
凌先眠挑眉。
“相比于设有门槛的展览,数学更像是国家美术馆里的《呐喊》。”江秋凉站在灯光下,双手交叉,神色很严肃,“只要想,每个人都有机会看见它。通过网络,通过书籍,通过亲身前往现场,它就在众人眼前。不论是在历史的长河里,还是在此时此刻,亦或是遥远的未来,它一直都在,它和人类的交流没有门槛。它是孤独的,但每一个喜欢它的人都不是孤身一人。”
凌先眠仰起头,江秋凉的眼睛在灯光下很漂亮,桃花眼里盛着不轻挑的温和。
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喝点什么?白水、牛奶、咖啡……算了,这么晚也不适合喝咖啡。”
江秋凉没有再说下去,转而挑起一个新的话题。
没有等到回答,他扶着门回过头,不解地望向沙发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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