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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寝那个基佬好像暗恋我(尾文字鱼)


属于罗刹的两只眼睛都脱离了这具身体,残破的魂魄摇摇欲坠,有那么一瞬间,真正的白月明的意识在深处拼命的挣扎着,几乎触及到了黑暗中的一丝曙光。但是最终被属于罗刹的强大意识镇压了。
他的十根指头在地上留下了深深的血痕,挣扎着向前爬去:“眼睛……我的眼睛……”
剧痛和不甘让他的脸狰狞无比:“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了!我马上就要完整了!”
但是手上传来了碎裂般的剧痛,一只脚踩着他的手,鞋底狠狠的碾压着他的手指。
“是啊。你本来就要拿到它们了,就差那么一点……”恶意的低语在他的耳边响起,“是我,让你就差那么一点。”
“我要在你以为将希望抓到手里的一瞬间,再将它们夺走。我要让你体会从天堂跌到地狱的感觉,我要让你知道什么是最深刻的绝望。杀白净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现在,我要你好好‘看’着,它们是怎么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
耳边传来了一阵细碎的爆裂声,白月明惊恐的大喊:“不要,不要!!”
但是那鲜红的眼珠已经在陈厝手里化成了一滩肉泥。
他高高在上的俯视着白月明,松开手,任那肮肮的血肉从指缝中流下去,滴滴答答的落在他的脸上。
“不要……不要……”他慌乱着抹着脸,试图抓住那里面四散的魂魄,但是没有用,最后属于罗刹的部分消失了。
白月明不再动了。
他呆呆的朝着一个方向,好像在看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他似乎在问他们,又似乎在问自己:“我的眼睛没了,我的身体没了,我什么都没了……我是谁?我是罗刹,是混沌,还是白月明?……我的眼睛呢?我是谁?”
他的脸皮不断抽动着,终于崩溃的抱着头,嘶声嚎啕起来。
小小的地窖回响着他凄厉的嚎哭,将所有人的心震的发颤。陈厝却似乎有些意兴阑珊。
他转身走开:“他是你们的了。”
周伊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他在和他们说话,震惊道:“我们?”
“白月明受了混沌的诅咒,罗刹吸收了混沌的力量,压制了白月明的意识。现在他整个破大防,白月明的意识也能重见天日。你不是想见他吗?”
周伊懵懵懂懂的点头,并没有想到为什么身为梼杌的他会知道这些事。
“但是,我要提醒你一件事。”陈厝的眼睛闪烁着意义不明的光,“罗刹的部分魂魄已经和白月明本身融合,不可能剥离了。即使他能活下来,也要带着罗刹的意识,带着混沌的力量,背着满身的鲜血和罪恶活着。”
“他愿意吗?”
白月明嘶哑的哭声小了下去,他的脸埋在臂弯里,肩膀轻轻耸动着,看起来那么脆弱,那么可怜。
周伊向那边走了两步,试探道:“……白哥哥?”
那张轮廓秀美柔和的脸慢慢抬了起来,两个空荡荡的眼珠子看着错误的方向,他的声音和语气都和刚才那个疯狂,愤怒的样子截然不同。
“……伊伊?”
“是我!”
她难掩激动,刚要过去,就被吴敖一把拉住了:“你忘了,这个怪物最会伪装了。”
白月明呆呆的看着前方,好像还不适应自己的身体,痛苦来得更迟,他啊了一声,捂住了自己不停流血的眼睛。
周伊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吴敖,还是挣开了吴敖的手,走到了他的面前。
“白哥哥。”她小声叫着,忽然一阵心酸。
白月明停止了呻吟,伸手去摸索,周伊抓住了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脸上。
“伊伊……伊伊……”他摸索着久违的妹妹的脸庞的轮廓,脸上的表情由懵懂迷茫,逐渐清明过来,变的激动狂喜,好像拨开一层笼罩了多年的云雾。
他的嘴唇颤抖着,周伊无意识的想象着他会说的话,也许是长大了,也许是好久不见,也许是发生了什么的疑问,她该怎么解释白净去哪里了……
但是那句话出乎意料的打破了她的想象。
“杀了我。”白月明狂喜的,坚决的声音带着颤抖,迫切的要求着,“伊伊,杀了我!快杀了我!”
周伊愣住了。
“你说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白月明急切道,“那个怪物就在我体内,他随时都会醒来,他会继续去杀人……只有杀了我才能结束这一切。”
“不,白哥哥,你听我说。罗刹的眼睛已经不在了,失去了肉体的依靠,他力量会越来越弱,我们一定能找到方法……”
“不!!”白月明忽然大喊一声,他痛苦的叫道,“你不明白!你不懂那个怪物有多可怕!最开始,我意识到他的存在时,也想通过自己的力量压制他,但是没有用,他越来越强,一发不可收拾……早知道从那时开始,我就应该自我了断!”
“现在已经不一样了!”周伊用力的握着他的手,却无法控制的和他一起颤抖着,“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你不想回白家?你不想看看我们小时候一起玩耍的院子?还有我们的亲人们……我带你回去,以后,我们一起好好的……”
白月明沉默的听着她的话,脸上泛起了苦涩的笑。
“没有了。”他轻声道,“没有以后了。”
“伊伊,我已经不可能回去了,我们都回不去了。你也许不知道,他在杀每一个人的时候,我都能看到,我都能感受到。即使我发不出声音。”他抬起颤抖的双手,用力的握紧又松开,“那感觉太真实了,就是这双手,掐断了吴优的脊椎,掐住了你的脖子。就是这双手,残忍的杀死了一个又一个人,他们的鲜血流在我的手上,好像渗进了我的皮肤,我的骨头里!有谁能说不是我杀了他们?有谁能说我就是清清白白的?我一点也不无辜啊,我是共犯!”
周伊用力的摇着头:“你也不想的……”
“我想叫喊,但发不出声音,我想流泪,但哭不出来。我想救人,只能看着他伤害你们,我想……”他的喉头哽咽了一下,“我想劝父亲停手,只能看着他为了我做尽错事,我想和他告别,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和我天人永隔!他辛苦养我长大,为我的诅咒求医问药,奔波劳碌,没有一天轻松过!他从没有一刻放弃我,但我就连最后的时刻也没有陪在他身边!如果不是我,他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我无辜吗?不!”
“就是因为当初苟且偷生,才会铸成大错。如果早知道今天,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反抗命运,我会坦然的,勇敢的接受它,走向我注定的终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满手鲜血,背上了几百条人命,这样狼狈的,肮脏的走向结局。背负诅咒是守墓人的宿命,我又怎么能例外?如果活着就是个错误,那我但求一死!”
他的话那么痛苦和绝望,沉重的情感带着巨大的力量,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周伊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透过斑驳的泪眼看着白月明,好像看到了在这个壳子下,一个如同困兽一般绝望的哭号着,挣扎着的,千疮百孔的灵魂。
他太想要解脱了。
周伊的心颤抖的厉害,她觉得人生中从未作出过如此艰难,痛苦的决定,怎么会这么痛苦?她几乎觉得自己要死了。
但是她摸向了怀里,将一个小小的布袋塞进了白月明的手里。
“这是……五爷……”
不用多说,白月明已经明白了。他空旷的眼睛里流下了一行血泪,将那小小的袋子贴上了胸口,紧紧的按着。
一根冰凉的丝线绕上了他的脖子,他熟悉那东西,年幼的周伊经常摆弄它们,把小手割的鲜血淋漓,然后哭丧着脸来找他。
他会放下手中的书,将小小的她抱上膝盖,一点点将那些伤口包扎好。他会轻轻的吹她肿痛的小手,一边哄着她:“伊伊乖,上了药,痛痛就飞走了……”
那时白净还会微笑着抚摸他们的头。
所有温暖的回忆飞快的褪色,随着一双眼珠的出现,被染成了满目猩红,随着青镇缭绕的烟雾,变得再也看不清本来的面目。终于在万古寨,随着繁茂的花海子,一起被践踏作了一片泥泞肮脏。
周伊抱着他,那怀抱如此温暖,让他的心忽然轻松起来,高高的飞向了云端。那已经不再稚嫩的声音带着哽咽和不舍:
“白哥哥,走好。”
他脖颈一凉,终于失去了所有意识。连带着混沌的,罗刹的所有希望和罪孽,都烟消云散。

神像里。
祁景昏昏沉沉的垂着头,缓慢失血的感觉并不好,他不断在心中叫着李团结的名字,但并没有回应。
最近,他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而杂乱无章的回忆也越来越多。
在半梦半醒之间,他的意识漂向了上空,耳边响起了叮叮当当的铃声。
慢慢的,一只的手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那只手非常的修长白皙,没有一丝瑕疵,轻轻拂过在红绸和经幡掩映下的木牌和风铃,窥天镜的玻璃石在叶片上折射出了水波一样的七彩光芒。
静谧的午后,耳边只有潺潺的水声和一两声倦怠的鸟鸣,春光大好,徐徐清风吹来,直让人犯着懒,止不住的打着哈欠。
祁景花了很长时间,才认出这是哪里。
四周林木茂密,陡峭坎坷,有一条被后人用绳索围出的山路,长长的,弯弯的延伸至山下。绳索上装饰着五彩的经幡和万福风铃,玛瑙和绿松石一样的石头坠在上面,在树荫间闪闪发光。
背后,是一座小小的庙宇,依靠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是姻缘庙和相思树。
一个身形挺拔,面目俊美邪气的男人,正慢悠悠的走在下山的路上。
是李团结。
祁景迷迷糊糊的想,他又来这里干什么?
他的步伐轻快,表情愉悦,那双瞳仁颜色浅淡的眼睛微微眯起,在日光下泛起潋滟的颜色,流畅飞扬的眼形像三月的桃花。
时不时的,他会回头看一看那座小庙。
相思树上的红线在风中轻轻飘动,像一树舒展的叶片。
他会满意的回过头,继续向下走,手指玩耍般的刷出一片清脆的叮咚声。
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一只漂亮而无害的野兽,慵懒的晾晒着,袒露着光滑的皮毛。
他的心情好像很好。
莫名其妙的,祁景想,这一定不是齐流木死后的时间。
果然,过不了多久,前面的林木窸窸窣窣了一阵,一个脑袋钻了出来。齐流木白皙的脸颊上带着点热出来的红,有点蓬乱的头发上还顶着一两片草叶。
在看到李团结的一瞬间,他的眼睛亮了起来,那双极为清澈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落入了日头的光圈儿,竟比所有红绸上的石头都明亮。
“你在这里。”
李团结居高临下的看着让他,他的眉毛很低,垂下眼睛看人的时候很容易带来压迫感,但这一刻,他脸上的表情如此轻松,勾起的唇角不含任何嘲讽和讥诮,那么的熟稔,自然和柔和,似乎还有一丝隐隐的得意。
他问:“你是不是一刻也离不开我?”
齐流木没有回答。
他看了看四周,顾左右而言他:“你去哪儿了?”
李团结走到了他的面前,伸出了手。齐流木下意识的偏了下脸,那只手却在他眼前拐了个弯,将他头上的叶子摘了下来,放到了他眼前。
“谢谢。”他有些尴尬的说。
“找了我一天?”
“没有。”齐流木下意识的答,“一下午。”
话刚说完,他就自己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日头更毒了,晒的脸发烫。
李团结轻轻的笑了:“你未免也太粘人了。”
他的笑容那么低沉磁性,带着惑人的味道,还有些让人会错意的亲热和宠昵。齐流木不得不再次转移话题:“这里有些眼熟。”
李团结向下走去,手指在红绸上一顿,一个竹节大小的东西骨碌碌顺着山坡滚了下来,满身玻璃一路闪烁,在他脚边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对面的林子里空无一人。
他踩住了那东西:“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齐流木定睛看去:“是窥天镜。传说能看到未来的事情。”
李团结道:“你想不想看一看?”
齐流木:“我不知道能看到什么。”
“你想要看到什么?”
齐流木想了一下:“我想要看到,万古寨有没有变好,人们有没有得救,我们有没有顺利的赶走凶兽……”
李团结淡淡的说:“人类还真是贪心。”
齐流木似乎也觉得自己的愿望太多了,笑了一下:“是啊。”
李团结看着他,好像在看着一个新奇又固执的生物,并为此烦恼似的:“你的脑子里永远装着救世,装着乱七八糟的芸芸众生和山川万物,难道就没有那么一瞬间,为自己想过?”
“我?”齐流木愣了下,“我……没什么好想的。”
“未来的你会在哪里,会在做什么,是生还是死,是好还是坏,这些都不重要吗?”
齐流木沉默了,他的目光飘向了遥远的地方。他常常会露出这样的神情,那目光辽阔而宽广,充满了向往与憧憬,好像看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看向了一个与现在截然不同的,理想中的人间。
“我没有想过。阻止凶兽作乱,还人间一个海晏河清,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也许要十几年的时间,容颜都已老去,也许要牺牲很多人,我自己也是其中之一。无论是时间还是生命,青春还是故人,我都不再想了。”他顿了顿,“说实话,我以前就听过这个传说,但一直没有看。我不知道,如果看到的未来,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怎么办?”
李团结道:“你还记得神婆吗?”
齐流木疑惑道:“这里的神婆吗?”
“不,是吴家的神婆。那老太婆深夜撞钟,指着你的鼻子骂了一顿,然后自己把自己气死了。”
齐流木这才想起来,那号称能预知未来的神婆痛心疾首的声音,在这一刻重新响彻他的耳边——
“一错寻瑞兽,二错改运道,三错借明珠,四错逆天命,五错乱敌友……你们都错了啊!你要完!他要完!金鸾一族要完,我们吴家也要完!”
“所谓天命,不可改也!”
李团结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她说借明珠是错,你便把明珠扔进了伊布泉中,明珠已经不在,这大错特错的未来又从何谈起?万事皆有因果,灭因而避果,此为逆天改命。天命不可违的歪理,我从来不信。”
他的神色那样高傲,睥睨之间,大有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气势。但齐流木却没有看他。
他的眼睛闪了闪:“是啊。”
李团结将窥天镜递到了他手中。齐流木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来,将眼睛对准了那鸽子蛋大小的石头。
不过片刻,他忽然嘶了一声,低头捂住了眼睛。
“怎么了?”
“我……”齐流木的一只眼睛直流泪,他惊讶的说,“我看到了好刺眼的一片金光。非常明亮,非常华丽,非常漂亮,像锦缎一样。我只在一种生物身上看到过这种色彩,是金鸾的羽毛。”
李团结挑眉道:“你在未来,看到了一只金鸾?”
齐流木也有些迷惑,一只手按着自己发红的眼睛思索,半晌忽然笑了。
“也许这说明,在遥远的未来,金鸾也生活的很好。”
李团结道:“很好。我看那饭桶那么喜欢吃他们,也有些动心。等以后找到他们的老窝,我要拔了那一身骚气的鸡毛,撒上佐料,香喷喷的烤个几百只。”
齐流木没有理会他的胡言乱语,把窥天镜递给了他:“你也看看。”
李团结将那东西放到眼前,煞有介事的看了一会,又随手一丢,竹筒似的窥天镜又骨碌碌的顺着山坡滚远了。
“你看到了什么?”
李团结不说话,只信步向山下走去。
齐流木追上他,小心的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和之前没有任何变化。一路走完,他终于忍不住内心的好奇,小声问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李团结侧目:“你真想知道?”
齐流木点头。
李团结微微一笑,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随意道:
“我看见你在我身边。”
…………
一阵剧烈的晃动,将祁景从那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唤回来了。
头顶传来一阵接一阵的轰隆声,好像拆迁队忽然开始施工,整个神像都被震的发颤。
不远处的瞿清白也抬起了头,茫然的看着从头顶扑簌簌落下的漆片和灰尘。
“这……这不会要塌了吧?”他颤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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