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回来的?”赵浩然单手扶在车顶上,弯下腰来问。
车窗降下来一半儿,齐溪笑了,眉眼弯弯:“刚回来没几天。”
清晨的阳光映在他的红宝石耳钉上,折射出一点浅淡的光泽来,让他看起来特别生动也特别鲜嫩。
好像从脚趾尖一路精致到了头发丝里。
热闹喧哗的人群仿佛远去了,整个空间好像就只剩下了彼此。
像是有千言万语般,可最终,两人谁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半晌,赵浩然问:“你抽烟了?”
齐溪的眼睫微微一颤,好一会儿才笑着点了点头。
前面的人流松动了,赵浩然往前看了一眼,忽然问:“我和朋友出来买东西,晚上一起喝酒。”
又问,“要来吗?”
齐溪抬眼,看向赵浩然身后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长得也十分俊秀,此刻一双眼睛正热切又紧张地看着赵浩然的背影。
“不用了。”齐溪说,笑了一笑,“我妈还在等我,下次吧。”
“哎,齐溪,”见齐溪要走,赵浩然又往前追了一步,“我和朋友现在正在筹建厂子,做电器,你要不要一起?”
他还记得齐溪以前说过的话,说他妈妈眼睛不好,所以特别想要给妈妈买一台大电视。
“彩色的,”那时候齐溪说,偏头想了一会儿,又张开手臂比划道,“要有整面墙那么大。”
“那是电影屏幕吧?”赵浩然笑他。
那时候大部分人家的电视都还是十四寸的黑白小屏幕。
有些家庭条件差的,就连这样的也不舍得买呢,齐溪就开始幻想着要给他母亲买一台很大很大的彩色电视机了。
“真会有那么大的电视吗?”赵浩然好笑地问。
“会的。”齐溪说。
赵浩然比齐溪大两岁,但他上学晚,所以两人同班。
又因为两家的住处也近,高中几年,两人便总是同路而行或者共用一辆自行车。
在赵浩然心里,少年时光是没有烦恼的,连冬天的风吹透棉衣,都挡不住他们的笑声。
他本以为齐溪也是这样的。
因为在那年暑假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之前,齐溪也确实没有表现出过任何的不同。
世界好像空了,唯有外面的风言风语填满了赵浩然的耳朵。
有人说,齐溪跟一个有钱的老男人跑了。
有人说,齐溪自杀了,好不容易抢救过来,趁护士巡房空隙跑了。
也有人说,他和母亲大吵一架后离家出走了……
赵浩然去齐溪家里求过齐溪的母亲,甚至恨不得下跪,可对方却始终一言不发。
如果说以前,他从不相信别人说的那些话,可是现在,看着自己掌下齐溪这辆矜贵的车子,他隐隐有些动摇了。
齐溪是真的跟着别人走了吗?
赵浩然觉得心里很乱。
齐溪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让他埋在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忽然又破茧而出,重新变得鲜活生动了起来。
他甚至不确定,自己现在所为之努力的事业是否也是从根本上受了齐溪的影响。
但生在这样一个百废待兴的年代,是上天给他们这一代人的机会。
别说是他,就是一些捧着铁饭碗的国企职工也纷纷抢着下海,没有人不想从这个时代中分一杯羹。
如果齐溪也有这样的机会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摆脱那个“老男人?”
可齐溪却仍是摇了摇头。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告诉我。”他笑。
车子走远了,赵浩然仍站在原地,身后的薛天走过来,叫了声:“浩然哥?”
赵浩然缓慢转头看了眼自己的摩托车,半晌才回过神来。
出门时的开心与快乐,好像在跟齐溪短短的几句对话中被彻底蒸发。
“卡。”齐春和喊了一声。
孙琦迅速放松下来,和周礼一起过来看回放,倒是简夏在车里坐了片刻才下来。
他过来时仍没有出戏,脸上的神色有着不属于简夏的那种忧郁与沉重,直到被傅寒筠不动神色地用脚尖绊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傅总。”简夏礼貌地打招呼,很乖的样子。
傅寒筠微微点头:“大家今天表现都很好,中午我请客。”
片场发出一片欢呼声。
不自觉地,周礼看了简夏一眼。
明明他和孙琦刚刚过来打招呼时,傅寒筠也只是淡淡地点了个头,就和钟选聊拍摄去了。
怎么简夏一来,他眼睛里好像就有了点笑意?
还立刻亲和地要请吃饭。
但随即,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那怎么可能呢?
他笑了一下。
后面转换场景,拍摄场地移到了孙琦,也就是剧中赵浩然的家里。
是孙琦和剧中饰演赵母的葛秋媛老师的对手戏。
洪流中两位饰演母亲的演员,无论是叶雯老师还是葛秋媛老师,演技都十分精湛老到,几乎一秒入戏。
因为齐溪回来的原因,赵母和赵浩然大吵了一架。
现场一片凌乱,赵浩然坐在椅子上沮丧地垂头捂脸,赵母则坐在地上哭骂。
“我可是跟你说,你要是再跟姓齐的来往,我就从这楼上跳下去。”
“妈!”赵浩然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来,“您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我小题大做?”赵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问到赵浩然脸上,“你难道忘了当初是谁抛下你一走了之,又是受谁影响,你才放着好好的女孩儿不喜欢,非得喜欢男的?男的能给你生孩子吗?男的能为你持家吗?你看看他穿的那衣服,还戴着耳钉,哪里有一点正经人的样子?”
“我喜欢男生跟齐溪没关系。”赵浩然说。
这一幕戏拍下来,现场有片刻的沉寂。
直到葛秋媛老师笑着擦干了眼角的泪水,片场才响起了一片掌声。
“特别好。”钟选说。
钟选虽然年轻,但对拍戏要求极高,所以他说好的,一定就差不到哪里去。
“谢谢,谢谢。”葛秋媛老师双手合十地走过来,笑着说,“电影上映估计要挨骂啦。”
“彼此彼此。”叶雯和葛秋媛年龄差不多,都是五十出头,只是女演员保养的好,看起来顶多四十岁,她笑着冲葛秋媛说,“要说挨骂还得是我。”
“夏夏。”因为人比较多,叶雯说话声音压得很低,“这部电影,你绝对爆。”
简夏忙摆了摆手:“还得是老师们。”
他说的是真心话,这些老演员们确实是厉害,出戏入戏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细节上更是有许许多多需要他学习的地方。
所以平时没有自己的戏份,他也会坐在凳子上认真观摩,只偶尔才回保姆车休息一会儿。
“真的。”叶雯说,“刚才集市上你在车子里那一段,情绪拿捏的太好了,葛老师看得眼眶都红了。”
“真的啊?”简夏笑了一下。
葛秋媛在叶雯身边坐下喝了口水,”是真的,叶老师还笑我了。”
“主要还是孙老师的功劳,带戏带的好。”简夏谦虚地说,忍不住往孙琦那边看了一眼,没注意到傅寒筠的视线不动声色地从他身上闪了下。
“老师们,准备吃饭吧。”钟选和齐春和正聊下午的拍摄,场务上来了。
“要在院子里吗?”场务问,“今天太阳好。”
孙琦和周礼一般是在自己的保姆车上用餐的,闻言两人一起看向傅寒筠。
“傅总,”孙琦先开口,“我车上舒服些,不嫌弃的话,咱们一起?”
“不用了。”傅寒筠说,“我跟钟选在院子里吧。”
“孙哥,”周礼招呼孙琦,“咱们也在院子里吧,晚些还有咱们两场重头戏,可以边吃边聊。”
“行。”孙琦虽然是影帝,长相也好,但是却很好说话,闻言立刻答应了下来。
既然大家都在院子里晒太阳吃饭,简夏自然也不好回保姆车上去。
众人相携下去时,才发现楼下停着的是莱安的送餐车,餐盒里更是荤素搭配,几乎都是莱安的招牌大菜。
“哎哟,”齐春和说,“平时想吃这么一顿,可不得提前一两个月就得预约?”
场中笑了起来。
钟选则边吃边凑到傅寒筠面前,将几张纸递过来。
“和丁一老师商量后加了几个场景,”他说,“经费需要再拨一点,你回头看看,尽快批。”
钟选可以说是傅寒筠亲自发掘出来的新锐导演,在傅寒筠面前不像别人那么多顾虑,说话也随意的多。
毕竟,傅寒筠连新人都很重视。
是真的很认真在做电影的一个人。
只要是正事儿,他根本不会像外面传的那样故意为难别人。
傅寒筠将那几张薄薄的飞页接过来,见是齐溪和赵浩然的几段感情戏。
“原先的设定虽然就很好,但是对于有些理解能力不是那么强的观众来说或许有点难度,所以我们向丁老师提出加一些过去的戏份,丁老师觉得可以,就写了这几场。”
傅寒筠将餐盒放下,看了片刻后微微蹙眉。
“不是主打周礼和孙琦的感情线吗?”他问。
“一个是未来,一个是过去,”钟选没察觉到不对,“不影响。”
傅寒筠垂眸看着剧本上,赵浩然亲吻齐溪的戏份,怎么都不想花这个钱。
“快吃饭,”旁边简夏忽然对朱茜说,“等会儿凉了。”
朱茜:“……”
这么好吃的饭菜,她怎么可能不积极?
刚要说话,视线掠过傅寒筠身侧的餐盒,朱茜忽然福至心灵。
啧,这是说别人呢?
也不知道这两人谁都不看谁是怎么沟通的,那边傅寒筠几乎立刻就把薄薄的几页纸还给了钟选:“写个申请上来。”
随后他探手重新拿起饭盒,开始低头吃饭。
“噗嗤……”朱茜忍不住笑了。
简夏觉得耳朵有点发热,一声不吭沉默吃饭,没注意到傅寒筠的嘴角也微微抬了起来。
下午的拍摄还算顺利,直到简夏和叶雯的对手戏。
母子两人的爱恨纠葛十分复杂,虽然已经开拍有一段时间,但在某些戏份上却一直很难得到最好的效果。
刘明瑛坐在窗边纳鞋底,嘴角挂着的笑意比穿透鞋底的大头针还要尖锐。
齐溪起身准备离开,刘明瑛手里的鞋底忽然重重地向他砸了过来。
他背对着自己的母亲,那鞋底便砸在了他的后脖颈处。
“那一年,你怎么不死了?”刘明瑛恨得咬牙切齿。
镜头渐渐推进,恨不得推到简夏的脸上。
齐溪的眼睛变得极黑,黑到让傅寒筠觉得陌生,可嘴唇却又极白,微微颤抖。
“CUT。”钟选微微蹙眉。
这场戏已经拍了七八遍,但每次都没办法通过。
简夏低头,抬手重重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傅寒筠若有所思地坐在钟选身侧:“回头再拍这一场吧。”
钟选点点头,上一遍时他就已经有了这种想法,但总觉的马上就要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了,可结果却是越走越远。
“孙琦。”钟选喊。
孙琦一直准备着,上场和简夏拍了一场酒后紧紧拥抱的戏份。
到了孙琦的戏份,简夏就开始变得十分丝滑,一遍就过。
他被孙琦抱在怀里,腰部被笼出极细的线条来,在夕阳的余晖中,美得让人心惊。
傅寒筠不动声色地看着,双眸微眯。
“好。”钟选起身。
傅寒筠也随之站起身来。
“钟选,我该回去了,”他说,“回头你和秦导说一声吧。”
秦春和正在楼上拍另一组戏。
“好。”钟选道,又说,“别忘了经费的事情。”
经费上傅寒筠一向是不含糊的,钟选放心,因此也不等他答复,就冲中间喊了声:“小简。”
简夏过来时,正看到傅寒筠出去的背影。
晚风吹起他大衣一角,他的步履有点散漫,看起来不太有精神的样子。
“累了吗?”简夏微微发怔。
其实去莱安他自己打车就好了,没必要让傅寒筠跑这一趟的。
“小简。”钟选又叫了他一声,简夏回过神来。
“导演。”简夏将视线收回来,看向钟选。
“前面那场戏,妈妈的表现没有问题,”钟选说,“回去好好琢磨琢磨齐溪的心理以及与妈妈的真正关系,明天上午我们就死磕这一条。”
“好的。”简夏有点惭愧,“谢谢导演。”
“不用灰心,”钟选拍拍他的肩膀,“齐溪这个人物比较复杂,其实我也不知道究竟怎样才是最好的,所以我们需要多试几遍,试着试着说不定就对了。”
晚上没有简夏的戏,他说,“你回去休息吧。”
去化妆间换衣服时,简夏收到了傅寒筠的信息。
“在东风银楼等你。”
东风银楼就在不远处的一条街区上,没有拍摄的时候那边连个人影都没有。
简夏迅速回复了个好字,连妆都没来得及卸,只换了自己的衣服就跑了出去。
一路小跑,他拐上东风银楼那条街,远远地,果然看到了傅寒筠的车子。
傅寒筠下了车,斜斜地靠在车门上等他。
“怎么不上去等?”简夏气喘吁吁地在他面前停下来,撑着膝盖喘匀了气儿才爬到车上去。
“觉得这条巷子很好看。”傅寒筠说,递了纸巾给简夏,“擦擦额头的汗。”
又说,“下次不用那么急。”
他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块蛋糕来。
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在莱安吃的巧克力蛋糕。
“吃一点。”傅寒筠说,“一直都找不到机会给你。”
简夏接过来,打开透明塑封包装,低头深深地闻了一口,巧克力的香甜气息立刻盈满鼻腔。
“等下再吃。”他小心翼翼地将蛋糕放下,从背包里掏出卸妆巾来,“我不是怕你等急了吗?连妆都没来得及卸。”
没有镜子,他随意地在脸上抹了几把。
傅寒筠偏头看他,不自觉笑了起来,他倾身过来,接过他手里的卸妆巾,一手捏了他的下巴让他抬起脸来,一手握着卸妆巾将他脸上的妆容一点点卸掉。
简夏脸上的皮肤细腻柔软,薄薄的妆容去掉后,湿漉漉的闪着细碎的光。
指腹碰上去又软又凉,让傅寒筠不自觉想到了小时候吃过的果冻。
眼尾的妆容卸掉了,湿漉漉的睫毛根处仍泛着一点浅红。
“简夏。”傅寒筠忽然问,“是还没出戏吗?”
齐溪这个人物本来就有点沉重,简夏本身又出戏慢,心里头确实还沉甸甸的。
傅寒筠捏着简夏下巴的手微微用了点力,随后左右摇了摇,说:“简夏,快醒来。”
第30章
简夏本就有点怕痒, 这会儿妆已卸完,他的注意力便全都集中在了傅寒筠捏在自己下巴上的手指上。
傅寒筠的体温一向都比他高一点,尤其这会儿自己脸上的皮肤刚被卸妆湿巾擦过, 到处都是凉凉的感觉,便衬得那点热度更加无法忽视。
隐隐发烫, 又隐隐发痒,让简夏直想往后缩过去。
外加他的话又莫名地有些孩子气, 和他的外形气质都可谓是大相径庭, 有着极强的反差萌。
一瞬间,简夏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醒啦醒啦。”他说, 微微偏了偏脸,摆脱那点让人发痒的热意 。
倒不是骗人, 这会儿他是真的被傅寒筠逗得出了戏。
不自觉地, 简夏再次想起了黑色.童话后,自己也是靠傅寒筠那个段子才出戏的事情。
傅寒筠好像就挺有这方面的本事的。
这一次电影拍完,幸运的话, 说不定就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再吃一次没法出戏的苦了。
简夏笑着侧过身去, 重新将蛋糕捧在手心里。
刚要低头去咬第一口时,他的动作又顿了下来, 随后,那双捧着蛋糕的手便伸到了傅寒筠唇边。
为了配合齐溪的人物形象, 简夏这双本就精致漂亮的手, 最近更是每天都有好好护理,看起来玉石雕就般细白莹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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