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此刻性命攸关,也顾不得那些所谓的礼数了,程清浅将屋内所有的人都给遣了下去,宁咎进了内侍,小姑娘眼泪汪汪的,一双黑葡萄的眼睛此刻有些像桃核,很显然,不舒服。
“婶婶。”
“好,没事儿的,现在听我说,来,平躺下来。”
阎月杳听话地平躺下来,宁咎坐在了床边,轻轻掀开了小姑娘的衣服,露出了下腹部的位置,切口疝的表征非常明显,甚至在现在,早些年影像医学并不是特别普及的时候,一些偏远的地方诊断切口疝,甚至不需要借助影像。
宁咎将手覆在了阎月杳腹部明显肿大的地方,小姑娘很瘦,腹部脂肪层很薄,对于观察肠形和蠕动波倒是更有利一些,切口疝根据疝环大小的不同,需要选择不同的手术修复方式,所以宁咎第一步便是要确定这疝环的大小。
“好,现在听婶婶的话,屏住呼吸,不要吸气不要吐气。”
阎月杳有些害怕,却还是听话地屏住了呼吸,宁咎在她的腹部仔细触诊,他心底其实也有些忐忑,若是一开始就发现的切口疝,疝环一般都比较小,疝环小于5cm这种情况可以直接缝合,若是大于5cm但不多还能用十号线在腹壁一层缝合。
但是如果耽误的时间久了,疝环扩大,那么就要借助材料进行修复了,而这修复切口疝的材料他可没有带过来,手触诊的时候他的担心不比程清浅少。
好在,按着现在的触诊情况,直接缝合的问题应该不大,半天他才站起来,程清浅的手中都是冷汗:
“侯爷,杳儿她?”
“大嫂不用担心,比我来时预想的要好,这叫切口疝,之前杳儿因为阑尾炎腹部开过一次刀,这刀口疝是有一定概率会发生的,现在需要重新修复刀口的位置。”
程清浅紧张地开口:
“是还要开刀吗?”
宁咎点了点头,他本以为程清浅的接受能力要比阎云舟差的多,却没想到眼前女子只是脸色白了一下之后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那就一切拜托侯爷了。”
这样的信任倒是让宁咎本来准备了一堆的说辞都无从说起,不过这样也好:
“好,那就准备一下,晚上杳儿吃东西了吗?”
“没有,她这两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好,我知道了,大嫂外面等吧,我着人布置一下屋里。”
手术对宁咎来说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不过这切口疝的手术他上一次跟台还是实习轮转科室的时候。
专业的手术刀和缝合线在手,这情况便比上一次阑尾炎手术的时候要好多了,宁咎给屋里消毒,铺好了无菌布,去找了一个军中从前的军医跟台,麻药被灌了下去,随即便是刷手,消毒,准备手术。
口罩之下的人,目光专注,手中的刀仿佛早已经和人融为了一体,动作干净利落地下刀,一层一层地解剖出腹壁的各层组织,不得不说阎月杳的运气确实是不错,这一次的切口疝并没有造成腹腔的黏连。
上一次也是这样,阑尾虽然化脓却没有破裂造成腹腔感染,宁咎的眉眼几不可见地舒缓了片刻,在看到较为清晰的边缘结构时心中还在感叹,倒是一个有福气的小姑娘。
他一点儿一点儿地将疝中的内容物一一回纳,逐层修复缝合腹壁组织,快一个时辰之后他才走出了房间,程清浅立刻上前了一步,动了动嘴唇却有些胆怯地不敢问结果。
倒是宁咎先开口:
“大嫂不用担心,过程挺顺利的,腹壁已经重新修复,再过小半个时辰杳儿应该就醒了,再说伤口完全长好之前切不可有大的动作,这一周内饮食清淡一些,鱼肉可以多食,水果多吃一些,稍后我会让人将后面用的药送过来。”
程清浅的眼眶都红了,再三谢过了宁咎,宁咎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都已经月上中天了。
他第一件事儿便是让暗玄快马将阎月杳的情况告知阎云舟:
“你和他说孩子没事儿,路上不要着急,慢慢走。”
“是,侯爷放心。”
宁咎是真的累栽了,骑马骑了两天一夜,就休息了两个多时辰,方才手术的时候全神贯注还不觉得什么,此刻坐在那熟悉的榻上的时候,他只觉得腿上都已经酸的不成样子了,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澡都没有再洗,衣服都没换便栽到榻上睡着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昨夜睡觉没有枕枕头,进来脖子有些落枕。
路上阎云舟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这行针一旦开始便不能停下来,所以这一路上多遭罪也就可想而知了,暗玄到了之后传了话,阎云舟才算是放下了些心。
第二日阎云舟的车架到的时候,宁咎早早便已经等在了城外了,那一队车架远远便停下等他,阎云舟推开车架的大门,便看到远处疾驰而来的人,苍白的面上总算是露出了笑意。
宁咎钻进了车架:
“王爷动作不慢啊,我已经要到傍晚才到呢,怎么样?这两日身上难受的厉害吗?”
宁咎上下打量着阎云舟,车架里的人穿比常人厚实不少的长衫,依靠在软塌上,精神瞧着还是差了不少,想也知道这又行针又赶路的人得多遭罪:
“还好,咳嗽好多了,就是这两天有些怕冷,黄老说是正常的。”
宁咎听他说咳嗽好了不少才算是放下些心,这样晚上总算是能好好休息了:
“杳儿好些了?”
宁咎就知道他放心不下侄女:
“嗯,我早上便去看过了,小孩子的恢复能力强,这一次里面用的缝合线是我带过来的,可吸收,后续不需要再拆线,好的还会更快一些,好了,我的王爷,你快少操些心吧,我保证,十天之后小丫头一定活蹦乱跳的。”
阎云舟有些失笑,不过也信得过他。
阎云舟回到王府,都没有歇脚便去了海棠苑,不实实在在看一眼,他不踏实,只是他这一次的脸色倒是将程清浅给吓了一跳:
“瑾初可是病了?怎么瞧着消瘦了这么多?”
程清浅只以为他们二人是出去散心游玩,并不知晓阎云舟此刻正在治病的事儿,阎云舟笑着解释了一下这段时间的事儿,程清浅倒是有些自责:
“你身子要紧,既然还在行针怎么好这样折腾?”
若是她知道阎云舟此刻的状况绝对不会贸然将信直接送到他手中,哪怕是辗转给宁咎也是好的,总好过他撑着病体勉强回来。
阎月杳一贯和阎云舟亲厚,阎云舟这一次回来都还不忘给她带了一只小羊羔:
“二叔,我想去看小绵羊,你现在就带我去看吧。”
阎云舟坐在小姑娘的床前,瞧着她有精神闹着看小羊才总算是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现在不行,要你婶婶说你好了,你才可以去看小羊羔。”
叔侄二人玩闹了一会儿,宁咎瞧着阎云舟精神差了下来才将人带回了院子,回去的路上还不忘打趣:
“你可真行,这么匆忙回来你还带了一只羊?”
阎云舟纠正开口:
“两只,小羊羔,正是可爱的时候。”
宁咎低头笑出声,他忽然觉得说着小羊羔可爱的阎云舟也挺可爱的。
“你眼里就有你侄女,你怎么没想着给我带两只可爱的小羊羔回来啊?”
阎云舟没有让他抱,黄老说这两天多走走,倒是也有助于排寒,宁咎便扶着他慢慢往院子里晃,阎云舟闻言揶揄地看向他:
“给你两只小羊羔不是转眼就成了烤全羊?”
“好像你不喜欢吃一样。”
因为中途有了阎月杳这个插曲,这半个月的时间过得比上一次快多了,黄秋生最后一次为阎云舟行针的时候宁咎就在一旁看着:
“黄老,这一次之后是不是他冬日里会好多了?”
“是,这一个多月,王爷体内的寒气排了个七七八八,后续我会再开些药,坚持服用加药浴,对王爷身上的暗伤也多有益处,今年冬天便不会那样难熬了。”
没有什么话比这样的话让宁咎听着心里更痛快了,他能治标治不了本,阎云舟这么多年在北境落下的病根和暗伤是不可能通过手术来治愈的。
转眼间京城已经入秋了,阎月杳的伤口恢复的很好,终于在半月之后看到了阎云舟送她的两只小羊羔。
阎云舟的状况也好转了不少,随着停了针,之前的一系列难熬的症状都在减轻,身上的酸乏感褪去之后,周身都清爽了不少,手没有从前凉了,人也没有之前那样畏寒怕冷,益补的药下去,脸色第一次好看了起来。
这天宁咎刚进屋便被阎云舟拉了过去:
“煜安,我的身子也好多了,你也不必在府中日日陪着我,想做什么就去做。”
宁咎手撑在了桌子上,他想做的事儿自然是多,但是从哪做起他还没有什么头绪:
“我想做的太多了,这一时之间我都不知道从哪下手的好。”
他对这个时代的制度了解的还是不算多,阎云舟早早便已经帮他想好了:
“你可愿意去国子监教书?”
“国子监?”
阎云舟帮他倒了杯茶,闲适开口:
“国子监从前招收的多是官宦人家的子弟,现在陛下有意广纳寒门学子,增设骑射,医道等科目,日后的国子监并不会唯文为尊,陛下对你的医术想必是不会有任何质疑的,若是你愿意去国子监授课,陛下也定然会同意。”
这样说起来其实宁咎是真的有些心动的:
“好,哪日进宫我和你一块儿。”
自从打定了主意去国子监之后,宁咎便日渐忙碌了起来,以至于整日泡在书房当中,这要做老师,首先要有教材,他准备汇编入门级外科图解。
一个白天就连阎云舟都只能在用膳的时候见到宁咎,这些日子阎云舟身上松快了不少,虽然膝盖还是不能多走,但是比之从前身体困乏,总是疲惫倦怠的状态是好上了太多。
人有了精神阎云舟也有些手痒,腿上不能多动便不能练枪法,但是偶尔指导两下侄子还是可以的,半月以来,白天阎云舟在王府后院的靶场指导侄子练武,宁咎则将自己关在书房中编书。
夫夫二人好像除了用膳,睡觉,都很少见面,以至于暗玄都觉得是不是两人之间出了问题,这天阎云舟正在纠正侄子的一个姿势,便看见几个小厮从后院抬进来一个担架,上面还蒙着白布,瞧着便不像是什么好事儿,他微微眯眼抬手:
“那几人抬着的是什么?”
那几个小厮看见阎云舟招手立刻顿下了步子,几人都死一脸的菜色,阎云舟看着他们动作有异便撑着起身,小世子也好奇,凑到了二叔身边:
“二叔,这蒙着白布的不都是…?”
不都是死人吗?谁人这么大胆子,这大白天的敢这样在王府抬着死人?阎云舟也微微皱眉:
“抬着的是什么?”
“回,回王爷,是,是侯爷吩咐的,着小的去找些乱葬岗上没人认领的尸骨,还要已经腐化只剩枯骨的,这,这里就是一副枯骨。”
第136章 你一定要这样逼我吗?
蒙着白布的担架被一路抬到了书房门口,这抬着担架的几人一路上收获了王府众人的注目礼。
毕竟这蒙着白布的担架算是个忌讳,这大白天的怎么会有人抬到王府里面?更何况,那担架后面跟着的还是他们王爷。
“侯爷,您要的东西放在院子里了。”
宁咎还在书房中忙着画图,只是开口应了一句:
“放那吧。”
随即便听到了门开的声音,宁咎鼻子灵,阎云舟这些天一直药浴,身上的药味儿挥洒不掉,那人一进门他便闻到了,抬起了头:
“怎么过来了,不是在教承儿练枪吗?”
这人身子好些之后就彻底不愿意在屋里待着了,他听说承儿有意去参加武举,阎云舟也没有反对,叔侄二人整日泡在后院的演武场。
“怎么?现在都不能来看看日理万机的侯爷了?”
“不敢,随便看。”
阎云舟到底还是没忍住问出声:
“你怎么让人带了副枯骨回来?”
宁咎撂下了笔,笑着绕过了桌案,他就知道阎云舟这个时候过来是看到了那枯骨,他拉着人出去。
院子里伺候的人都离那蒙着白布的担架远远的,随后便见到他们侯爷拉着王爷从里面出来。
“带回来自然有带回来的用处,来,我们看看这副骨头长的怎么样?”
宁咎就这样在众人皆惊的目光下一下掀开了白布,里面正是一具已经化骨的躯体,他笑着看着身边的人:
“怕吗?”
阎云舟笑了:
“你觉得我会怕?”
也是,这人杀人都是一刀一个,没必要怕个死的,倒是阎云舟不知道他弄这个回来做什么?
“你命人找这个做什么?”
宁咎蹲下身在检查这具尸骨的完整性,一边检查一边开口:
“做教具,外科手术是建立在解剖学基础上的,大夫要非常熟悉人体所有的骨骼的位置和作用。”
宁咎其实也有点儿遗憾,这里缺乏药品和技术,是没有办法像现代那样将尸体保存下来做大体老师的,所以也只能尽量熟悉骨骼了,大体老师可遇不可求啊。
阎云舟撑着一边的石桌坐下来,低头看着眼前的这具白骨,有些好奇地出声:
“你说要给我替换膝关节,是将一块儿骨头挖出来吗?”
宁咎骤然抬头,便看着阎云舟的目光在盯着那白骨的膝盖处,将骨头挖出来这听着都挺吓人的,也对,外行人听到膝关节置换确实想到的就是挖掉整个膝盖再替换进去,他不禁开口解释:
“不是,替换膝关节并不是说将你的膝关节整个挖出来,而是将关节表面磨损的软骨和软骨下骨替换成其他材料,一般是金属或者是聚乙烯的垫片,所以别紧张,不会直接挖你的膝盖骨的。”
阎云舟的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膝盖,像是心有余悸一样地嘟囔出声:
“保住你了。”
引得宁咎一阵笑。
阎云舟的身体好些之后便琢磨进宫的事儿,毕竟国子监的改革在即,宁咎若是真的准备开课,也好趁着这个时候提出来。
“我递了折子,我们明日进宫,今天下午我们去洛月离那里一趟,他对改革的情况最是了解了。”
宁咎自然是没意见,午膳之后,等阎云舟午睡醒来两个人便坐了马车到了洛府,阎云舟没有高调地走正门,而是从侧门进去的:
“王爷,侯爷,陛下正在里面。”
阎云舟和宁咎对视了一眼,正好,若是李彦也在,便也省了明日再跑一趟宫中了,两人进了洛月离的院子。
门外的众人都被遣了下去,这已经是不成文的规矩了,只要陛下到洛府,洛月离从不在院子里留人,更不准人进去。
阎云舟想着进去敲门问一声,却不想两人刚刚到院子里便听到了里面闹得动静不小,似乎是杯子掉落地上的声音,随即便是李彦的压抑的声线:
“老师,你一定要这样逼我吗?”
李彦本想着过几日就是洛月离的生辰,上一次的事儿过去快一周了,他才鼓起勇气过来。
今日早早打发了朝臣想着来他的府上,探探口风,问问他生辰想怎么过,再一次道歉,结果进来的时候便看到了他在写折子,是一封自请外放的折子。
洛月离没有避讳遮掩那封奏折,他垂眸看着那被打翻的茶盏流出的茶水浸湿了整个折子,默默跪了下去,甚至膝盖没有刻意避开地上的碎瓷片,李彦额角的青筋都在跳动,手一把扯住了他的手臂:
“起来。”
他的力道有些大,洛月离甚至被他扯了一个趔踞,李彦的眼底都是一片猩红,他将人抵在了身后的桌案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走?你到底要怎么样?我要怎么做你才肯留在我身边。”
明明母后都答应了,为什么洛月离就是不肯,不肯承认他喜欢他,明明他感受的到的,现在他要外放出京,他甚至不想见到他?他就这么让他厌恶?
李彦的手扣住了洛月离的腰身,禁锢着那人一动都不能动,洛月离看着眼前的从小看到大的年轻帝王,心中的复杂难以言喻,种种思绪浮上心头,他忽然笑了,笑声尖利讥讽:
“我想怎么样?李彦,这些年我都教了你什么?教你欺师灭祖吗?”
尖锐的声线甚至有些发抖,李彦扣在这人腰间的手忽然颤了一下,想起了那个疯狂的晚上,虽然最后他守住了理智,但是那一夜想来对洛月离算是彻头彻尾的折辱了。
他的声音有些不稳,甚至带着两分小心和恐惧:
“我,老师,那天是我蒙了心,怎么都不该…我认错,认罚,你想怎么罚我都好,别走行不行,别走,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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