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年的外袍从肩头划落,露出其中布满青紫的凌虐痕迹。
无笙觉得,自己似乎知道帝释神子长什么模样了,可这位神子哪儿还有半分神性,看上去倒更像是一个完全自由的...妖怪。
湖水的温度极低,已经临近冰点,无笙不再浪费时间,一个猛子朝水中阴影处钻去。
长廊边,安吉丽娜从屋顶跳下,柔韧的身躯不住地朝着帝释怀中拱,年轻神明经不住它的哀求,拉开了自己的外袍,将雪白的猫完全揽进了自己怀中。
“安吉丽娜,你是只小母猫,知道吗?咱不能这样,哪怕你是祭司送给我的也不行。”
安吉丽娜并不知道帝释在念叨些什么,它只是单纯感觉出了自己主人的难过。
那边的帝释藏着一手血迹潜回了神社,而扎进湖中的无笙,也在迅速地靠近湖中阴影所在地,直到能够清楚看清阴影的模样。
其鼻尖与唇边溢出了无数的气泡,在湖心凌冽刺骨的湖水中缓缓朝下坠,他看见了飘散而开黑色三重巴纹和服布料,与已经苍白失血的阴柔面孔。
从衣着装扮,与其上的家纹来说,这具尸体似乎是赤松家的家主,与自己在这个副本中的身份息息相关。
无笙冷静观察着这个死状凄惨的人,曾经呼风唤雨的“家主大人”,如今全身赤//裸,只套着一件绣有家纹的外袍,极尽侮辱。
而那具并不好看的身体被人反绑成一个“C”形,双手手腕被死死捆着,底下还拴上了一块重石,另一截粗绳在绕过喉间的同时,绕过了同样被绑成一捆的双脚脚踝。
这绕上了一大圈的绳子若是调整好角度从侧边看去,人如弯弓绳如弓弦,所有的活路都已经被牢牢堵死。
若是他想要挣脱绳子,便会被自己活活勒死,若是放任不作为,便又会被湖水一点点淹没。
无笙见状,内心并无多少触动,他只是有些好奇,究竟谁与赤松家的家主有着如此深仇大恨?
头顶传来响动,无笙顿觉不妙,脚一蹬便打算上浮。
而就在这时,湖面迅速结起了冰。
【玩家轮屿江.......被焚毁,现已确认死亡。】
作者有话要说:
时影戏份多是因为他要衔接笙宝与首席与公测的关系,老谢会在后边活跃起来的,毕竟他牵扯大结局嘛。
现在只剩下了自己和谢微言, 以及第三位玩家,沈禁。
无笙这样想着,神情镇定, 略长的黑发铺散在水中, 整个人随着身体动作开始迅速上浮,微漾的湖水给他添上了一层冷调滤镜。
他脸上的肌肉紧绷, 同时仰起头来注视着湖面, 天光大亮, 折射进湖中的斑斓光斑悉数落入瞳中,却又被迅速凝结的冰面给完全占据。
湖面蔓延的冰层, 似乎在某一瞬间冻住了光。
已经死亡的赤松家主仍旧无知无觉, 不断的朝下坠。而无笙的一只手迅速朝上伸去,企图在冰面完全封锁之前冲出湖水。
“笙宝?”
湖面上有人缓步而来,这冰面格外诡异,才凝结就变得无比坚硬。无笙闭气太久, 唇边溢出更多气泡, 可他透亮的黑眸仍旧平静,看着上头惨白的太阳,与因为距离拉近而逐渐清晰的人影。
谢微言蹲下身子,神情严肃,他注视着无笙的眼睛, 张开五指贴近冰面。
头顶开始飘起了雪,它们硕大却轻盈,在冰面上不断地堆叠着。
水下,更多的气泡无笙口鼻处涌出, 他清晰地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一声声震耳欲聋, 却又格外缓慢。
至多几十秒,自己就会因为溺水缺氧而死去。
他偏着头伸出手,贴合上冰面,幼稚地与谢微言的手重叠在一起。
冰面破碎的声音清晰响起,无笙凝视着谢微言,直到已经因为寒冷而麻木的臂腕,被另一只温热的手给瞬间握紧。
“乖,闭眼,我来接你了。”
无笙听话地阖上眼,周围似有什么大块的重物落入水中,传来沉闷但无比惊心的声响。
他被拉入了一个炽热的怀抱,却还在轻微的发着抖,身上寒气迅速的沾染上另一个人,顺带着洇湿了那人的衣衫。
不过十几分钟,温度却下降了几十度。
很快,无笙的眼睫处就结满了寒霜,他被谢微言抱得很紧,有些恍惚的视线中飘过了许多画面。
透过神社的赤红栏杆,满是湿润的泥土,植物发白的根茎,蘑菇与蛇的残肢,还有.....冰冷的雾气,弥漫在恢弘的城市中。
画面一晃,视线似乎又回到了那片冰冷的湖水中。
神社权宫司神情威严,在她周围围绕着许多人,其大都身着华服,庄严稳重的颜色上绣着各种华丽家纹,于是无笙知道,这些人大都是京城里的各路权贵。
“帝释殿下,这片湖水是高天神大人观察人间的眼睛,今年您能够再次与他联系吗?”
权宫司的声音透着一股伪装的亲和。
湖中的帝释摇了摇头,纯白色的狩衣漂浮在水面,如佛前怒放的白莲。
见他摇头,湖边以及长廊上的众人,眼里都流露出了肉眼可见的失望,他们随即看向帝释的眼神变得有些异样。
“他不如先前的那位大人。”
“他什么都做不到,多少年了都是这样!”
“谁说的?”阴柔的贵家公子摇着纸扇,看着神子被湖水打湿的身段,想象其上岸时那截纤细柔软的腰身,继续说道,“你知道么,在高天神大人离去的时候,祂曾经说过......”
“说过什么?”神社的大巫女紧皱眉头,连忙询问。
帝释神子的所有反应都被他们纳入眼底,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神明,其无法给四大家族带来足够的利益,无法维护神社的威严。所以众人都在期盼着前一位神明归来。
“他说:‘崇拜?神也好,人也好,他们和野兽有什么区别?你放下身段,时刻供养着他,反而会让他自以为是,乖戾孤僻。倒不如时刻拿着鞭子,消磨他的野性,让他成为自己的家奴。’”
“‘而且,我的小接班人,其实也没有什么特殊的。’”
他懦弱,胆小,贪图幸福和欢乐,这些自他诞生前便拥有的劣根性。
无所不能的高天神大人留下这句令人遐想的话后便离去了,而他同样留下的,还有一个残缺却美貌无比的接班人。
赤松家家主笑着,神情傲慢,目光露骨。
直到他看见祭司永远冷漠的脸,与其略带警告的眼神,才嬉笑着挪开了视线。
神子垂下脑袋,他知道自己的表现不如人意,这种情况已经出现了许多次,人们这样失望又怨恨的目光早就不能够击破他。
帝释并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如此癫狂地崇拜?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诞生在神明的手心中吗?
可自己什么都不会,那些流入远方之国的传说也纯属胡扯。
最开始,神社还没有放弃他,四大家族也没有。
帝释还记得,在自己第一次被迫穿上盛装出席时,遇见了一位众人敬仰、德高望重的老家主。
他头发花白,有着一副威严却又不失慈祥的面容,几十年的岁月磨炼应该让其明白许多道理才对。可他却在看见自己时失控地跪下,像条狗一样爬行着想来亲吻自己的脚尖。
当时帝释被吓得不行,直直地朝后退去,可周围人都在将他朝前推,神社的宫司大人说道:“帝释殿下,您该给予您的信徒一些恩赐。”
善现神社的宫司与权宫司总是这样,他们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而在那件尴尬的事情发生后不久,他们又搬来一块巨大的石头,而后跪坐一旁,目光热枕地盯着自己。
可他连要做什么都不明白,便将腰背挺得笔直,同样凝视着两位宫司大人。
后来石头被搬下去了。
帝释也才明白,这是要他点石成金。
不久,又有一位满身血污的武人被抬了进来,这次神社宫司没有前来,只有权宫司垂首站在一旁。
帝释又安静的看着这人缓慢停止呼吸。
也是后来他才明白,这是要让他救人。
可为什么不去找医师?
逐渐,神子的庭院似乎清冷了起来,直到又有流言出来,说高天神大人在人间留了一只眼睛。
也许.......祂还会回来。
帝释坐在院中,茶叶在前天就已经喝完了,他却执拗地拿着茶具,浅浅地抿着热水。
永远不苟言笑的祭司推开了庭院大门,恭敬的说道:“帝释大人,我们还有一件事情请求您。”
真是奇怪,这人难道还没发现,自己与普通人没有什么不一样么?
就算这位祭司没有发现,那神社宫司难道没有告诉过他?
但帝释还是去了,那也是他第一次在寒冬腊月里被赶进湖水,岸上人的目光快要将他撕裂。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当时的湖水远没有现在深,而随着湖泊的迅速加深,这种呼唤神明的举动也变得越发滑稽可笑。
神子不再能保持优雅与矜持,华丽繁复的神服在水中将他死死朝下拽。
众人失魂落魄,自然而然地忘记了这还有个快要被冻死,或者淹死的“神”。
或许祭司记得。
是出于什么心态呢?
还是好奇?
“冷吗?”
“嗯。”
“我去给您烧火。”
“嗯。”
帝释看着祭司远去的声音,牙齿因为寒冷而不断打颤。但幸运的是,这位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的祭司,动作的确麻利。
这样的愚行并没有停止,几乎在每年的这个时候,帝释就会被拉去湖中泡上半天。
只因为有传言说,这是上一位神明降临的日期与地点。
事实上,人们总是喜欢怀抱不切实际的希望,并且每年都会重复,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刻意清除他们的记忆。
又或者是他们单纯地不愿相信,不愿相信他们已经被无情地给抛弃,新的神明废物又软弱。
于是,这样的戏剧年年都会上演,并且随着失望的累积,自己这位“神子”的待遇也变得越来越差。
至少对于权贵们来说,的确是这样。
而普通民众怎么看待自己,帝释并不清楚,当然,他也无从知晓。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冰冷的湖水迅速消耗着体力,帝释脱力地坠入湖中,却没有半分挣扎。
他冷漠的看着那总是波澜不息的湖面,第一次深刻地发觉,这片湖已经变得这样深了。
真该让他们也来感受一下。
视线模糊处,帝释晃见了一片白色,正朝着自己的所在游来,恍惚间他却想到,祭司这样的人或许就适合如此冰冷的湖水。
上岸后,人群已经散去得差不多了,祭司不动声色地替他遮挡着,询问道:“冷吗?”
这次帝释没有回答他,只是朝前走去。
他早就厌烦这些人和事了,厌烦其中年复一年的折磨与麻木。
自己什么都没承诺过,也什么都没有做过,是他们擅自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自己身上,却又在自己无法完成的时候,将所有的愤怒与埋怨一股脑地扔给了自己。
[冷吗?]
当然冷。
[我去给你烧火。]
其实我更想一把火烧了这座神社。
帝释回过头,他的腰身一如赤松家家主意//淫的那样纤细柔软,并随着他的动作形成了一个更加诱人的弧度。
他的目光缓缓地从所有人身上划过,包括同样湿身的祭司。
黑夜并未完全到来。
他的眼睛尚且透亮。
作者有话要说:
年轻的继承人跪在祠堂前,手中烧着纸钱,神情晦暗不明。
尊贵的父亲大人, 您看, 神社高高在上的神子,他压根不会救您。
我们的上一位神明, 他才是真正值得仰望的存在, 可到了最后, 他也一样的抛弃了我们。
父亲大人,您看, 京都四大家族已经这么挤了, 怎么还能加上一个名存实亡的神社呢?
人该掌握自己的时代,人将成为众王之王,人将成为众神之神。
父亲,您已经老了, 这里需要新的霸主。
赤松家主的更迭, 在神山脚底下掀起了轩然大波,却并没有对山顶的神社产生太大影响。身着红白巫女服的巫女们来来往往,一切都与往日并无不同。
可有些东西的确已经发生了改变。
至少神社的所有巫女们,无论是不是神官,有没有权威, 他们都逐渐知晓一件事情。
那就是神子大人身体抱恙,需要静养,除去两位宫司大人外,一律禁止闲杂人等打扰。
而在神社主殿中, 权宫司站在鹿野宫司身后, 眉头略微蹙着, 二人的神情同样悲戚,静默着仰头看向那尊雕塑。
这是曾经的高天神大人,他曾带着无数的希望降临,也带来了真正的神迹。
宽宏的,仁爱的。
温柔平等的,无畏灿烂的。
万人拜服的。
只是雕塑上的神面容模糊,穿着并不属于他们传统的服饰,精致的脚踝上带着沉重枷锁,裸//足之下,是一株枯萎的蔷薇。
“宫司大人,我们......”
“嘘。”
请安静一些,在神座前,不可高声耳语。
二人悄声走出神社,在最后一重鸟居下,鹿野宫司转身开口:“你想问什么?”
权宫司吞吞吐吐,似是陷入了难以抉择的犹豫,“我们该怎么办?不,我是说,有关于神子,还有四大家族......以及上一位大人,他还会回来吗?”
“会的,”鹿野宫司开口,神情笃定,“他说过他会回来,神不会撒谎。”
所以整个神社,以至于四大家族中的所有权贵,才会年复一年的进行如此荒诞的举动——于神明曾经降临的地方,再次祈祷他的偏爱、驻足与归来。
只因为他们都曾真切的看见过神迹,所以自此无法忘记。
“那宫司大人,今年的炭火需要送上去吗?”
权宫司没有说是谁,却将意思表达得无比清楚。
“不用了,神不需要我们的馈赠,神子想来也是一样的。”鹿野宫司神情疲惫,他望向神社上悠悠漂浮的白云,呢喃道:“要是我能在梦中再次看见神明大人,那所有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神社将会永远凌驾于四大家族之上,神治也将会永远高于人治。”
据说,一些神经格外敏感,或者格外虔诚的人,会与神的梦连接。
宫司大人的背影逐渐消失,他正朝着山下走去。
山顶雾气重,所以参道上早早地就点起了灯,连带着当真有几分神宫的错觉。
可神社阴寒,水汽又重,其实并不适合人久居,除去所有的神职人员以及各路信徒,在这里定居的也就只有帝释神子一人。
神社后方庭院,落花满地。
帝释正撑着脸看向远处雾蒙蒙的山顶,苍翠的树冠都被雾气浸染成了淡淡的一抹绿色。屋里没有蜡烛,也烧不起炭,倒要比外头的院子还要湿冷几分。
风吹了进来,可呼吸间都是沉重的水汽,这让帝释总感觉自己快要溺毙在后边的那片湖水中。
已经三天没有人来送吃的了,他全靠冰冷的井水撑着,以至于现在胃里十分酸胀,却又在反呕出略微泛酸的几滩水后,一抽一抽地收缩着疼。
帝释不由在想,也许没有哪一国的传说里,神会被饿死吧?
可他又不是神,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与那些上了神社便诚惶诚恐的信徒并没有什么区别。若是真的要细数什么不同的话,那便是自其十六岁后便停止变化的外貌。
但这些只有他自己知道,甚至连逃跑都不切实际。
帝释动了动疲软的身子,将自己拖回了简陋的床上。
周围很冷,连带着被子摸上去也有种难以形容的潮气,可他仍坚定的将一层层薄被披在身上,也许这样可以稍稍暖和一点。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应该去点个火,烧些什么都好,华服、笔杆、残枝落叶,它们都可以让自己不那么冷。
但是太累了,也许睡一觉就会好些。
于是,等到祭司终于说服鹿野宫司,被允许进入帝释神子的居住地时,他便看见了这样一副情景。
神子裹着棉被缩在床脚,他将自己蜷缩成了一个小小的蝉蛹,巴掌大的脸上惨白一片,没有丝毫血色,唇上皲裂起皮,整个人几近枯萎。
祭司见状,迅速放下了手中提着的东西,转身出门。他先是呵斥了外头的小巫女,随后自己搬来炭火,动作娴熟的点燃。
而等他回头时,帝释已经被他的动静给弄醒了,那双了无生气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祭司,不知道具体在想些什么。
总之,是没想什么好东西。
祭司略微低头,便将自己带来的茶点一一铺开。
几碗精致的点心,和一些名贵的抹茶,动作似乎有些无措,因为他没有料到这位无比尊贵的神子大人,现在居然便成了这种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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