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砾像是没来过这个地方一样,上楼的途中背着手不断打量,像是要把砖缝里长出的小草都剖析的清清楚楚。
进到屋里,在沙发上坐下,对方转身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水,看似很周到。
“……”胡砾接过水杯,说,“要是我没看错,这水应该是直接从水龙头里接出的生水吧。”
递过水杯后就走向冰箱的江于尽闻言转过头点了下,一脸正直道:“嗯。”
“我觉得你身体素质不错,扛得住生水。”
胡砾不可思议:“我刚还给你吃了饮料和小蛋糕。”
从冰箱里拿出牛奶给自己满上,江于尽说:“我这就这条件。”
胡砾觉得自己是瞎了才看不到那瓶牛奶。
强行把注意力从喝的水的品质的问题上移开,他趁对方倒牛奶的时候打量了一下室内。
这是随处可见的房屋,装潢也很普通,并且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四周都是生活的痕迹。
一侧有一个玻璃柜,木质的柜身,上面摆了很多杂物,有一个相框,但是里面没有照片,旁边还有一叠的荣誉证书和奖状。
四处都是生活气,这里完全就是一个普通家庭的模样。
注意到他的视线,江于尽灌下一口牛奶,说:“你怎么知道柜子里的这些是我儿子的奖状。”
“……”
胡砾并不知道,也不是很想知道。他收回视线,像是闲聊一样说:“你在这住了挺久了吧。”
江于尽在他对面坐下,点头。
短暂闲聊后,胡砾套起了官话,说:“之前那么多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刚好都在现场,还很配合调查,给我们帮了不少忙。”
江于尽笑:“作为市民,这是应该的。”
胡砾看着他的眼睛,说:“但是我也有些疑问。”
江于尽捧着牛奶看过来。
“在宏盛大厦的时候,在场的每个人都有对应的人偶。我杀死了很多人偶,但没有杀死你的。你的玩偶去了哪里,又是被谁解决的?”
他当时杀人偶杀得快,但每一个都认真看过,里面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人的人偶。
胡砾的语气开始逐渐变化,上扬的眼睛也开始眯起。
“在呆鹅广场的时候,按照监控来看,你下车的地方离广场内的停车场更近,停车也更方便,但是你选择绕路甚至不惜过几个马路都要把车停到广场外的地方,是因为你喜欢绕远路,还是说你知道广场之后会发生什么,所以选择提前保护好自己的车?”
“在多澜山,为什么你随便站的一个地方就是某个组织支部的入口?”
胡砾脸上的笑意随着他说出的话逐渐变得浅淡。他问:“你是谁?”
他注意到的每个都是不起眼的小地方,但人在这种不起眼的小地方才更容易出现纰漏。
这些纰漏往往是决定性的关键信息,细想之下就会发现很多不合逻辑,也不合常理的地方。
“你怎么会不知道我是谁。”
江于尽表情不变,说:“事情过去太久,你现在问我这些问题,我也不一定能马上想起来。”
胡砾说:“我知道你是谁。”
牛奶喝完,江于尽放下手里的杯子。
“在不久之前,一个酒店发生了异种袭击的事件,当时我们这边的一个干部和一个知名企业家为了某个人发生了肢体冲突,据在场的人说,那个人和你的声音一模一样。”
声音从徐高口中的相似变成了现在的一模一样,胡砾说话眼睛也不带眨。
他最初只是以为对方是从游戏里出来后隐瞒身份的玩家,越是极力隐瞒就越是说明有什么事,在昨天听见徐高说的话后,他终于明白对方想要隐瞒什么。
任谁也不会想到,游戏里代表绝对的实力的人在现实中会是这个模样,颓废,爱凑热闹,喜欢八卦,活成了众多普通人中的一个。
他要隐瞒的是自己的身份。
江于尽不置可否,继续听他讲:“然后呢?”
即使到现在,他仍然有一种在听别人的故事般的淡然。
胡砾说:“然后我查了一下,那个知名企业家在之前一段时间接连给你送了很多花。”
江于尽:“是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已经猜到他会是这个反应,胡砾并不意外。放下手里拿着的装着生水的水杯,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密封塑料袋。
塑料袋里面晃眼一看像是空的一样,但实际上仔细看的时候会发现里面有一根头发。
——或许是头发,白色的,不长不短。
胡砾说:“这是从咯拉雪山上找到的,就在死去的异种边,或许验一下就知道是谁的头发了。”
只要他想查,就没有他查不到的东西。无论是送花的信息,还是过往的记录。
在档案室里查遍了跟这个人有关的案件,他发现其中一个并没有真正完成的就是咯拉雪山的案子。
游客除一人死亡外,其余全都成功生还,他们看到的诡异的羊也被杀,事情看上去是解决了。
但是玩家都知道,羊的背后应该还有一个王,但整份记录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过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这是完全不合理的。按照他们当时的情况,想要出去就必须对上那里的王。
不合理的事情在背后肯定有什么人说了谎。
当时负责案件的人已经不愿意再去山里,胡砾于是自己去了雪山。
在雪山深处,巨大的裂缝下,他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或者说尸体。
雪山极寒的条件保证了尸体维持在死时的模样。
对方死得惨烈又直接,从身上的伤可以看出此前遭受到了蛮横的对待,头上的王冠也已经被人拿走。
同样粗暴蛮横的手法他之前已经不止看过一次。
“在被冰锥贯穿的异种的手指缝间,我找到了一根白色的头发。”
“江于尽,”胡砾说,“你说你是谁?”
白色的头发近在眼前,江于尽看上去有些好奇,甚至还凑近看了一眼。
到了现在他还没有承认的意思,胡砾眉眼微动,刚准备说什么,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两声。
江于尽好心道:“要不你先看消息。”
胡砾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原本只漫不经心的一眼,看到内容后表情一变。
是局里发来的消息,说在西部出现了SS级异种。但这次异种不是重点,在造成大量伤亡之前,异种已经被人抹杀了。
或者说残杀。
在他们赶到之前,有民众录下了一段影像,影像很短,只有短短的几秒。
胡砾点开视频。
黄沙漫天中,庞大丑陋的异种尸体前,有着一头白发的人安静站着,脚下是流淌开的血液,黑色外套被风吹得鼓起。
巨大的压迫感排山倒海而来。
一队的队员在第一时间联络上,说:“副队,001疑似在扎伊山脉出现了。”
听着手机里部下的声音,胡砾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人。
对面的人看上去还是那个样子,表情从头到尾都很平淡,没有继续听他们这边对话的意思,盯着自己杯子看了会儿,最终决定起身再去倒一杯牛奶。
这个人也是真的。有心跳有呼吸,脸和声音也一模一样。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部下的声音,胡砾眉头一皱,最终抬头看向还站在冰箱边倒牛奶的人,说:“抱歉打扰了,我这边有事,先走了。”
江于尽捧着牛奶对他挥挥手。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人快速离开,讲电话的声音越来越远,大门关上后,彻底没了声音。
站在冰箱旁边的人轻轻关上冰箱门,喝了口牛奶。
停在路边的车开走的时候,还在楼下给人理发的理发店老板看了眼,之后又抬眼看了眼楼上,低头继续理发。
在车辆开走后不久,一个人从店门口前路过,戴着黑色帽子。
是江于尽,他先是看了一眼店里面,发现还有其他人在理发,没有打招呼,直接径直走过。
理发店老板收回视线。
骚红色的车辆在路面上奔驰而过,胡砾用最快速度回到了特搜局。
一组还在办公室的人都聚在一起,还在研究扎伊山脉附近发生的事。
异种出现得突然,被解决得也快。当在场的民众还在试图打电话通知当地的特搜局的时候,有人已经拍下了异种被解决的画面。
当影像由当地的特搜局转到他们这边时,那边的支局已经在处理异种尸体的路上。
过于强横的实力和巨大的压迫感,再加上白发,即使没有见过001,他们大致也能看出影像里的是谁。
但为了保险起见,部下通知胡砾的时候说的是“疑似001”。
但见过001影像的胡砾清楚,画面里的人就是对方。
有人疑惑:“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扎伊山脉,靠近沙漠的荒芜之地,只有常住民能忍受那里恶劣的天气,除此之外就是具有冒险精神的游客们。
“扎伊山脉……”
胡砾从衣服口袋里拿出塑料袋,随手扔给一边的人,说:“扔了。”
旁边的人接过塑料密封袋,看到上面的编号和里面的一根白毛,说:“这不是副队从雪山上带回来的证物吗?”
胡砾言简意赅:“假的。”
这只是他用来诈江于尽的。实际上是在雪山深处动手的人手法粗暴,但同样也很细,现场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手里拿着假证物的人不太懂,但大为震撼。
把东西交给别人处理后,胡砾打开电脑调出地图。
他大概知道001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了。
扎伊山脉,离拉措沙漠最近的地方。
要是没出意外,徐同归现在就在那个地方。
解决完异种,江于尽捡起自己被吹飞的帽子重新戴头上,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离开了现场。
等到特搜局支局的人赶来的时候,就只听到在场的人给他讲当时的情况有多么多么惊险,问起解决异种的人长什么样,所有人都摇头。
出现了异种,他们全都忙着往外跑,跑得越远越好,直到听到后面的动静不太对,这才转头看了眼。
就这一眼,他们就看到原本身形庞大的异种已经倒在了地上,异种面前站着一个人。
有人隔着老远的距离拍下影像,在特搜局支局的人赶到后把影像交给了对方。在上面一个人看到了那个人的正脸。
江于尽在往沙漠深处走。
今天的天气说不上好,沙漠里有风,吹得沙砾飞起,视线被挡住了大半,只能看到很近的距离的景象。
对普通人来说算是艰难的条件在江于尽看来还好,只要周围没有其他人,他的行动就不会受到任何阻碍。
没有一步一步在沙坡上爬上又爬下,他直接越过山丘,黑色身影在漫天飞沙里出现又消失。
理发店老板给的照片的地方在沙漠深处,拉措沙漠算是目前已知的最大的沙漠,外围就已经很危险,经常有游客丧生于此,真正的深处很少有人会去到,就连一直跟沙漠打交道的附近原住民也不会想要去这个地方。
理发店老板给他的那张照片还是出于各种意外才得到的。迷路的游客被沙暴卷到了腹地附近,又因为各种机缘巧合靠运气走了出去,被人救下。
沙漠很大,以江于尽的前进速度还是走了将近大半天才隔着很远的距离隐约看到一点绿意。
等他赶到腹地附近的时候,天上的太阳已经开始西垂。
沙漠上的落日总显得那么壮观,火红,巨大,映红了干枯的树丛,慢慢地隐入沙脊。
当太阳落下的时候,有点点荧光从远处亮起。
脚步慢下来,江于尽向着发出荧光的地方缓慢靠近。
他到了照片上说的那个地方。
原本的光秃山坡被黄沙所掩盖,堆满异种尸体的地方开出了花。以异种尸体作为养料,这里的花草长得蓬勃旺盛,在茫茫沙漠中有一种另类的美。
但毕竟是异种尸体养出来的花草,永远不可能普通。
用之前随手捡起的干枯树枝砍断已经悄无声息延伸到后面的植物的触须,江于尽抬脚继续向前。
被砍断的植物的触须流出猩红的液体,液体滴在地上,一个小芽快速生发。
副本还是那个副本,只是在时间变化中,成了植物异种的天下。
大片的植物一眼望不到边界,江于尽继续向前走着,路过了之前被异种砸出的大坑,路过了自己之前一手造就的沟壑。
他看到了散发荧光的地方。
那是之前石布造的通向半空的长梯,长梯已经被异种压垮,只剩半截延伸在空中。上面原本堆积了大量的异种尸体,现在都成了植物的养料,荧光植物在上面生长,花朵不断泛着白色的光。在沙漠干净的天空下和星星一样闪光,有种虚幻的不真切感。
再往前走,他看到了被拦腰截断的散落在地上的植物。这里之前已经有人来过,并且刚来过不久。
这里植物的养料不仅有死去的异种,还有误闯的动物和人。
江于尽看到了地上的尸体,按照穿着打扮来看,应该是迷路的游客。游客躺在地上,扬起的嘴里已经长出紫红的叶芽。在沙漠中走了几天,终于看到了大半的绿色,他们以为自己是看到了希望,面露喜悦地死在了这片希望之地。
把帽子往下压,江于尽径直走向之前出现深渊的巨坑。
这片区域的植物都还健在,没有被人毁坏的痕迹,也没有动物和人的尸体——这些一般走不到这里,就已经被植物结果了生命。
远处有一株巨大的植物,在晚上的风里招展着,叶片层层叠叠,上面还有漂亮的荧光图案。
那应该是这里长得最好的一株植物,江于尽看见了,但并不太在意,走到巨坑边。
在靠近巨坑的地方,地面一片焦黑,没有植物能够生长,上面布满脚印。脚印是很久之前的脚印,已经被黄沙掩埋,沙被风吹开后才露了出来。
时隔这么多年,这个巨坑似乎又变大了些,深度也更深,光照不进,底下一片漆黑。
没有丝毫犹豫,江于尽直接翻身跳下。
急剧的下坠感传来,前不久有过帽子被吹飞的经历,他伸手按住了自己帽子,避免再次掉装备。
深渊没有再出现,脚上再次传来地面的触感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坑底。
坑底不透光,只有漆黑一片,江于尽能看清,没有点亮任何的光。
这里很显然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人探索过,脚印层层叠叠,已经腐烂的异种的尸体被人翻来覆去,之后都被堆积到了角落。
里里外外都被人翻了个遍,这里看上去已经没了搜索的价值,但是江于尽没走,依旧在里面转悠着。
他在找一个东西,这个东西有极低的概率存在,也可能压根没有。
可以记录影像的玻璃块,可能存在于副本的某个地方,也可能没有。上次在这里绞杀异种的时候,他似乎看到了这么个东西。
但是当时已经太过久远,这里地形也发生了变化,还有人为翻动过,那么小个玻璃块,或许已经碎了也不一定。
用手里的干枯树枝撬开异种尸体,江于尽一树枝戳进黄沙里。黄沙之后是山体,树枝挤进去,不像是戳进泥土里的感觉,更像是碰上了什么纤维。
再一稍微使力,纤维出现一个大豁口,露出里面被吞吐进的黄沙和其他东西。
这里的地面不是地面,而是活物——至少曾经活过,也会有进食的要求。
但很不幸,它出现的地方是沙漠深处,没有什么生物能够存活的地方。异种的尸体不够他消耗,另外的营养挖掘不到,接连几年吞吐到的都是黄沙,它已经在安静无声中死去,身体成了植物的乐园。
江于尽在被他吞进的黄沙中搜寻着,除了干瘪的动物尸体,没有找到其他东西。
他于是开了另一个豁口,再一个豁口。
手上树枝再使力的时候,上面传来动静,还有植物发出的巨大的伸展的声音。
有人开始清理异种了。
这个地点这个时间,会去清理异种的只有一个人。
徐同归大概要不了太久就会来到这里。
手上的速度加快,一道口子再次打开,他拿着棍子在黄沙里绕了几圈,突然被什么东西卡了一下。
用手剥开黄沙,他弯腰低头看了眼,看到了被卡在植物纤维里的一个玻璃块。
即使到现在,玻璃块也是完整的,看上去只有稍许的磨损。
把干枯树枝扔在一边,江于尽伸手拿过玻璃块,稍一使力——
玻璃块没碎,他在最后时刻止住了力道。
垂眼看着手里冰凉的透明玻璃,他慢慢坐在了地上。
上面异种叶片的煽动声轻轻敲击着耳膜,巨坑里似乎还回荡着之前的异种的嘶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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