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之后,我才知道我有多爱她。但这一切已经无所谓了。眼睛干涩涩的,泪也流不下来。我收紧大衣领子,躲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天晚上,我又开始吸烟了。吸烟是不好,但积累的太多太多的情绪就快让我疯狂。第一次为岚,第二次为张宁,那么第三次呢?
☆、迹象
第二天醒来时,毫不意外的看见了堆在床头地板上的烟头,有的只燃了一半就被我熄灭,丢掉。绝大多数时候我只是点着烟,看那轻盈的白烟在房间里飘荡着,在昏暗的房间里升起又消失不见。但这样和吸烟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冰凉的自来水拍打在脸上,我才多少清醒了点。看看。我对镜中的自己说,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了!
我叹息,用湿漉漉的双手掠一下刘海。再怎么颓废,还是要解决温饱问题。
但我又实在没那精力自己煮早餐,想了想,拿上三块钱往校门口的小餐馆走去。被我遗忘的手机在床头亮了一下,又暗下来。
此刻是早上八点多,这是我从餐馆墙上挂着的钟看出来的。学生已经在上课,店里没有人。店老板是个说话蛮小声的人,他已经认的我。只要我一来,他就知道我点的粉该放什么不该放什么,要多少钱的,要圆粉还是扁粉。
因为我是个不善于改变的人,就好比,我大学时在图书馆的位置很少变动。和韩说是为了方便她找我不过是个玩笑话。
一碗螺蛳粉。我说。
店老板点点头,照例没有多余的问题。
我又说,加辣汤。
我一惯是不加辣汤的,难怪店老板会诧异的又问了一遍,加辣汤?
我坚定的点头,找了个背对着街道的位置坐着。现在离我的课还有不到一个小时,我是真的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她们,尤其是张宁。
螺蛳粉很快就上来,汤底一片红彤彤,看着倒也不是那么可怕。广西的冬天是湿冷的,一碗辣汤下肚,瞬间暖和不少。然而这温暖的背后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我几乎是一边擤着鼻涕一边哭着吃完的。
生理心理的眼泪一同释放,心里像空了一大块似的。
半个小时后,我回到办公室,翻出了上次90班交的作文,除了少数几个冥顽不灵的男生外,这次作文的水平又提高了不少,从她们题目新颖性就能看出。除了文笔,吸引人的题目也是很重要的。
我找出张宁的作文,直到看完她的文后,我才知道她说的那句“什么类型都可以吗?”是什么意思。她在开头这样写道:
妈,我要和我女朋友结婚!
不行!
她很漂亮,还很温柔。
不行!
她有房有车,还很疼我。
不行!
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为什么不行!
不行!女儿,不管你说多少次都不行,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不能破坏!
张宁是大胆的,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我而大胆。要搁其他老师手里,零分是必然的,没准还要让家长来一趟。理由:这位同学思想道德败坏。
事实上,张宁随后的文字都是围绕着一个观点,即螃蟹对待比赛时的“墨守成规”。字字精练,读来耐人寻味。如果忽略开头这一段,会是篇好作文。
上课铃响了,我抱着作文本往教室走去。寒风划在脸上,先前辣汤的那点热量被消耗殆尽。面对热闹的教室我失去了说话的欲/望,我甚至不敢去看那个低着头的张宁,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心情,大概是悲伤。
我把作文本按组发下去,有气无力的说:自己看书吧,这节课自习。
班上安静了一会,诡异的沉默。就如同我读书时,全班人看着老师那张满含生气情绪的脸时的沉默。
我知道自己不该这么任性的,期末将即,我应该尽快把课讲完,然后带着她们复习一遍,争取考个好成绩。但我做不到,我不是顾全大局之人,我只是个普通人,甚至有时性格上还显病态的人。
老师,你不舒服吗?班上在几个学生的怂恿下跑上来问我。此刻我正低头着看着桌面,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不舒服。
我没事。
真的?老师要不要去看一下校医?班长脸上是真诚的关心,我心里不由的一暖,但也没有改变我的答案。班长无奈的回去了。
班上重归平静,隐约中一道复杂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我大概也知道是谁。踌躇片刻,我迎上那道目光。
张宁正看着我,抱着手臂,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像化不开的冰。她的所有情绪都藏在眼睛中,透过视线向我传递。那里面的歉意、固执以及其他的什么像一块重石压在我心里。
我移开视线,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她无不悲伤的动了动嘴唇,是笑吗?
我从没觉得四十五分钟是这样的漫长。
回宿舍的路上我问自己,张宁对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对她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其实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寻的。我们对任何一个陌生人,不都是始于颜值?古人云:以貌取人。这话是有一定道理的。如果一开始看不对眼往后也就不会再接触了。
而一旦有了接触,对方身上那些或好或坏的品行会随着接触的深入显现出来。这时,是否继续发展关系就看个人了。
张宁向我倾诉,向我抱怨,向我暗示。从诗到歌再到肢体语言,从眼神到潜台词。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寻的。
而我,却选择视而不见。或者说,心里有点小期待才更准确。张宁是个很好的女生,我没法讨厌她。发酵到一定程度还要继续的东西,一定是坏的。
可惜我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太晚了。一直都是如此,过后才懂得。
回宿舍时喝了两杯红酒才勉强睡着。手机设定的闹钟突然在耳边炸开。我一下被惊醒,半睁着双眼摸索着关闭闹钟。这时我才看见那条未读短信。
没有名字,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号码。
你可以有很多学生,我却只有你一个唯一的老师。——张宁
看完这短短的十几个字,睡意顿时消散开来。我咀嚼着这句话,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她应该是在科代表那里知道我的号码的吧?我想。
五天后,也就是元旦那天。我坐车去了南宁,也就是去韩的家。她坚持要来接我,我也没拒绝。
跟着人潮走出车站时,我费了点时间才找到了韩。这家伙不仅戴了好看却不保暖的围巾,还戴着口罩。这是感冒了?
我背着包走到她身后拍了下她的肩膀。
韩一惊,看清是我才松了一口气。你吓死人了。她摘下口罩说,随即细细的打量着我,眼里闪过思考。
瑾,你昨晚没睡好?她问我。
何止昨晚,我一周都没睡好。但我不打算坦白,含糊的点点头算是回答。我知道自己骗不了她,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何况我眼底那同样化不开的深深的疲惫。
张宁没再发短信过来,那个没有署名的号码不再出现。
真是,你们学校亏待你了?韩不满道,弄弄我被风吹乱的头发。看看你,都快赶上难民了。
我低头看了眼为了上门作客特意换了身体面的衣服,没什么不妥啊。
韩莫名的瞪我一眼,戴回口罩拉住我的手臂往车上带。她开了空调,发动车辆,车子很快滑出一段距离。
算你有口福,我妈听说你要来,都快把菜市搬回来了。明明我才是她们女儿,心到偏到天边去了。韩一边开车一边哼唧道。
我忍不住笑了,那有这么夸张。对了,你戴口罩干什么?
不说还好,一说韩就吸了吸鼻子。感冒了。她说。
那你刚才还不戴口罩就跟我说话?
你抵抗力好,没关系的。韩不言不惭道。我懒得理她。
韩家很快就到了,下车时韩大概是想弥补一下她刚才的口无遮拦,主动为我提包,但一拿到手她就后悔了。
瑾,你的包里装石头了?这么重?
装哑铃了。我开玩笑道,抢过背包自己背。其实不是有多重,只是韩大小姐体弱而已,是一位平时拧个瓶盖都要我帮的人。
韩的父母都在,看见我热情的招呼着,嘘寒问暖。我笑着回答她们的问题:我很好,教书不累,没有男朋友。
韩立刻注意到我说最后一句话时皱眉的表情,连忙阻止这两位好意的老人家。
爸妈!瑾是来我们家玩的,你们别老是问人家的隐约。
韩的母亲委屈的说:我们也是关心小瑾。算了算了,不问了不问了。
没关系的,我不介意。我也立即表明态度,其实我在意并不在于这个问题,而在于这问题背后所要面对的种种议论。人啊,身体一闲下来,嘴就开始乱动了。
我从包里拿出补品和一瓶米酒。韩是父亲是爱酒的,也算投其所好了。
两位老人家推脱了一番,最后还是韩干脆利落的收下了,不仅如此,她还向我伸手,大大咧咧的说:我的呢?我的新年礼物呢?
我又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盒酒心巧克力,但没有立刻给她。而是站起来对韩的父母说:我们先回房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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