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那晚留宿之后,她不再主动来我宿舍。仿佛运动会那天我们在树下说的话都只是客套话。
教室里还在吵,张宁似乎和科代课争论着什么。我没听清,只是诚心的称赞道:是吗?那挺厉害的。
高中的社团竞争性还是很平和的,至少我们学校是。
那……张宁停止了对科代表的争论,迟疑的看着我。那老师会去看吗?看校庆。
当然。我说,其实说心里话,我还蛮期待的。谁让我读书时期没有那个胆量报名参加,除了团体活动我还没独自登上过舞台。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
然而,就算节目临近,课还是要上的。第二天时,我扔给了90班同学一篇作文,说:很久没写作文了,给你们两节课的时间,写的多少算多少。
啊?他们习惯性的先啊一声,然后有人想到了什么,大声问我:老师,待会不是数学课吗?
数学老师有点事,他的课调到周四去。
坦白说,老师之间偶尔调换课程是很正常的事,毕竟计划赶不上变化。
老师不要啊,那我们不是要连上两节数学!老师你还是不还课给数学老师吧。
我哼了声,单手撑着头懒洋洋的看着她们,你们说废话的时间有些人已经审好题立好意了。
她们似乎心虚了,默默的降低音量,最后变成了小声的讨论。我给她们的是一篇材料题:螃蟹和乌龟赛跑。枪响,乌龟径直向终点爬去,螃蟹却沿着起跑线横向爬。裁判提醒说:“你应该朝终点爬啊,这样只会离目标起来起远。”
螃蟹说:“能不能取胜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我可不能随便坏了祖宗的老规矩。”
又是一篇多角度命题的作文。
我在讲台上发着呆,也不说话。这样的场景容易让我想起高中时那个我曾讨厌过的,语文老师,我从未见过像他如此啰嗦的男人。
他最大的问题便是让我们做题时,自己却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说话,且都是废话,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句:有些同学啊,我觉得你们现在……要动笔,不要看别人的……
每当这时有何思路都会被他打乱,像一只苍蝇在你耳边嗡嗡叫。我同桌不止一次跟我说:真想一拖鞋拍死他。
其实我也差不多。高中三年我每年都期待学校能换个老师,可是没能实现。这个讨人厌的老师“摧残”了我们三年。有时候,一个学生讨厌那个老师可能是学生的错,但一群学生都讨厌他,那就说不准是谁的错了。
两节课如果不带下课时间也有一个半时,比考试时留出来写作文的时间还多。我相信她们能写完,至于好不好还要看过才知道。
老师,什么类型都可以?张宁问我。
我诧异的望着她,她比之前瘦了点,更显得一双墨黑的眸子明亮逼人。张宁仰着脸看我,有那么一抹倔强的神情。
嗯,只要不离题就好。
那好。她说,话似乎没说完。但等了一会也不见她说话。
我只好作罢,再继续发呆也没什么可想的了。大脑最近空白一片,灵感都不知跑哪去了。十二月份正式进入冬季,从每天早晨寒冷的风中就能感受出。
我也相应的换上了大衣,我是喜爱穿长大衣的,因为整个身体就像有保护层一样,温暖柔软的大衣包裹着我。呆在一个小小的密闭的空间里,那种感觉让人安心。只是这时我不知道,这是一种病态的表现。在未来,这种病态将会逐步扩大,在感情被伤害之时。
第一节课下课后,不少女生都出去上厕所了,班上又开始聊起天来,大多数是这样的对话:问:你写的多少了?答:几百而已。
问:你题目是什么?答:××××问者:哎,我也是耶!
我在讲台上哭笑不得,到底还是孩子啊。我把目光转向张宁,很早之前我就知道,她写字时坐姿十分标准,表情很专注,看着很是悦目。但除此之外,这个漂亮的女孩子都是一幅漠然的表情和慵懒的坐姿。如此矛盾的事放在她身体却意外的和谐。
在我这个角度看下去,只能看到黑乎乎的字,看不出写的是什么。但不管是什么,希望她不要让我失望就好。
第二节课时,我离开了一会,其实只是坐太久累的。在校园里逛了一圈,广西的冬天落叶还是少见的,到处绿油油一片,如果不是气温的巨变,很难让人察觉出冬天的痕迹。我坐在球场旁石凳上,收紧大衣坐着。在我不远处是一个正在上体育课的班级。体育老师说了些什么,那班的同学开始跑步。绕着球场慢跑起来,一共两圈。随后便自由活动了。
这节体育课上得略轻松啊。实际上,还有更轻松的。有时就是向体育老师报个到就结束了。体育课名存实亡。再加上,现在的孩子都是家长的宝贝,在学校出了点小事故,谁担待的起?
我以前的体育老师总是说:没办法,除了让你们跑跑步还能干什么?设备都没一个好的,还能干什么?
想起往事总是让人感觉温馨又亲切,回忆是怪异的,它能主动屏蔽掉不好的事不是吗?
学校还在,操场还在,西教学楼也都还在,一切都如昨日,昨日却也只是昨日。
十二月二十四日,夜,学校的元旦晚会正式举行,因为那夜没下雨。舞台的正面是评委和学生们,自搬凳子按年级顺序坐着,而我正在舞台后的一颗树旁站着。离我不远处舞社的成员们聚集在一起,其实这不难看出来,因为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黑色的套装,带有帽子,背后印有一个大大白色的舞字。我在人群中找了一会,没有找到张宁。心里正奇怪着,她却径直向我走来,看清她的装扮我才恍然大悟。
她自然也是穿社服的,发育不算好的胸部配上这宽松的衣服,再把头发收到帽子里,乍一看和小男生无异。尤其她之前还是背对我的。
张宁在我面前站定,似乎拿不定注意该说什么。我对她微笑一下,说:什么时候到你们的比赛?
舞台后面,主持人化好妆上台了,一男一女配合的还算默契。只是苦了那女孩,大夜上还要穿短裙。相比之下,张宁她们的服装就暖和多了。
第二个,狮龙队表演完就到我们了。张宁转了个方向,和我并肩而站。她的双手插在口袋里,背脊挺直,那身影隐约透出寂寥的味道。
开场白结束了,男女主持人微微鞠躬下场了。而这时,一双温热的手迅速的覆在我双耳上,视线中出现了张宁的脸。刺耳的震动感十足的音乐响来,那几个大音箱没调节好音量,实在是让人耳朵难受。而我则因为有了这及时的保护没受什么痛苦。
忘了提醒老师了,刚开始音乐声会很大。张宁收回手,若无其事的说。我却分明在那一瞬间看见了她皱着的眉。不可否认的,我明感动的。不假思索的,我伸出手揉搓着她的耳朵。
触及她的耳垂我才知道,自己的手指有多冰凉。却也贪恋这难得的柔软没有移开。
舞台上舞狮的同学们表演的精彩纷呈,分散在球场周围的人们专心致志的看着,我想,应该没人注意到我们。
张宁偏过头看我,舞台边闪烁着灯光也映射在她眼中,空气中顿时弥漫出暧昧的气息,外界似乎被我们隔绝。这小小的一方世界只有我们两人,对望着。深藏的情绪开始发酵,等待着爆发。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我立刻收回手。神色不安,尴尬的只想走人,女人果然是感性动物,理智再强大永远都比不上情绪。
韩啊,我似乎和你一样了。
张宁垂下眼睛,嘴唇抿出难过的弧度。放在口袋的左手悄然伸出,在一片黑暗中摸索到我的手,轻碰一下像在试探,随后不容忽视的扣住了我的手。
老师,你怕吗?她轻声说,不管是语气还是其他的什么,都让我有瞬间的错乱。噢,对了,国庆时在鬼屋那里,她也说过这句话。
我勉强压下纷杂的思绪,正好这时狮龙队的节目结束了,不远处那几个舞社的同学似乎在向这边招手。我在心里松了口气,故作平静道:说什么呢,该你上场了。
嗯。张宁看看我,又看看舞台,最终还是松开了我的手。借着衣服的遮掩,我想应该没人看到。
我走了。她说。
突然间,那个问题的答案我知晓了。
我还是在意别人的目光,从小到大。
后来的节目因为这个小插曲,我观看时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张宁的舞蹈的确跳的很好,很帅气。五彩的灯光下是一群年轻的生命,棱角分明,大无畏。
我就这样坐在为树而建的圆台上,说不什么感觉的看着,直到感觉有人在我旁边坐下,还是张宁。她的气息我已经很熟悉了。
我没看她,只是说:我想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们就这样吧,再继续下去对你对我都不好。
很多事不是有勇气就可以的,我们毕竟生活在这个社会,要考虑的多的多。
张宁没说话,我却能感受到空气中那份突然加重的悲怆感。不多时,身旁的温度消失了,就连吹过来的风都冷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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