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挥挥手,就牵着她熟悉而信任的育儿嫂走了出去。
店里已经没什么人,咖啡区也关了一半的灯,孔岑出去倒垃圾了。莫名地,聂山律觉得他可能会被打一顿,他想着最多两拳,再多他必须要还手,大不了再去给白珩赔不是。
白裴收起手机,群里都是祝贺的消息,他也求证了内心的猜想。白珩是在给聂山律打过电话,才向家人报告了好消息。
他向来不是个爱绕圈子的人,单刀直入地说:“当年我去找过你。”
聂山律讶然,“十年前?”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帮白珩,只能想点笨办法。但我没想到你居然已经搬家了。当时觉得就算再找到你,或许你也不会帮忙。”白裴说起这些往事,神色依然淡漠,似乎他早已忍耐多时。
“家里出了点事,搬家很匆忙。”聂山律只能解释这么多,如果不是看在白裴努力一场的份上,他或许会一直沉默。
“我不需要你的解释,这些事我也没给白珩说过,没什么意义。你们的事轮不到我来说三道四。”白裴深吸了一口气,堪堪压下火,“我从没见过那么消沉的白珩,我觉得你真该看看,但凡见过你现在就不会是这样无所谓的样子。别再玩他了,他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我知道,我不会再伤害他。”
白裴耸耸肩,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不需要解释,自然也不需要承诺。
其实白裴算是见证了他们分手的全过程,明州岛之行白裴也去了,只是他几乎都是自己在玩,没怎么和他们同行。
他只知道上岛还好好的两人,回家时已经分手。
没有人知道聂山律是抱着分手的决心进入这场旅程。
明洲岛是他们毕业旅行的一站,那天正好是个周末,白裴借着期末压力大的原因又躲到了奶奶家里。然后他就死乞白赖地和他们一起旅游,白珩始终不松口,聂山律却很快答应下来,给白珩气得不轻。
“还在生气?”聂山律照例是被送回家的,白珩却在车上继续赌气。
“他就是想玩,和谁出去都一样,就你好心。”
白珩越说越气,已经转头不看他。那时候他们已经在一起一年了,彼此已经很熟悉,聂山律也能看透他伪装的脾气,并且有的是办法让他消气。
聂山律一根接一根地掰他的手指,“你是不是快生日了?”
“不知道,你自己想。”白珩被他弄得烦了,径直抓着他的手,让聂山律不能再乱动。
他似乎忘了聂山律一开始只是想和他牵手而已。
司机对他们牵手已经见怪不怪,如果是在白珩家里,他甚至会仗着父母的支持,更加无法无天。但是聂山律一直很别扭,他始终无法习惯在长辈面前表现得太明显。这也成了他们矛盾丛生的主要原因。
“你生日的时候已经开学了,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请假。”白珩即使是在生气,也依然为他考虑着。
他们由于专业不同,还是决定报考更合适的学校,而不是硬凑在一起。只要两人身处同一个城市,也是可以接受。
说起以后,聂山律总是有些消沉,他很少会提出什么,只有附和。
如果白珩不是被热恋和毕业冲昏头,或许早就能发现聂山律的异常。
“王叔,麻烦就在前面路口停车。”聂山律说完,毫不意外地感到白珩又攥紧了他的手。
但他只能拍了拍白珩的手,“明天见。”
下车后,聂山律没走几步,发现白珩也跟了过来。他撑了一把黑伞,伞面很快就蓄积了透明的水珠。
初夏的热气被凉风吹散,站在雨里的白珩浑身透着冷气,聂山律走近几步,雨伞都快要撞到一起。
“怎么了?”
“为什么不让我送你回去?”白珩直截了当地问。他好像早已看透一切,却不会轻易让彼此难堪。
“我妈……最近状态不怎么好。”聂山律在雨声中获得保护似的,“总是胡思乱想。”
白珩还想说些什么,却都打消了念头,他没法要求更多。“你还能去旅游吗?”
“她要住院了,后面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不多。”聂山律几句话讲完一件并不轻松的事,当然也省去之中的冲突。
“旅游也不急着这几天,等你妈妈好一些再去也行。”白珩知道他的不容易,从不想让他为难。但是也仅此而已,聂山律似乎有意不想让他了解太多,他保护这份自尊心,顺应安排。
“没事,她同意我去旅游。”聂山律看着路面的积水,水面被雨滴击碎,一朵朵涟漪也拼凑不起一份平静。
白珩点点头,目送他走进小区,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郁郁葱葱的绿化带。
聂山律打开家中大门,客厅堆满纸箱,除了带不走的家具,很多东西都打包完成。这个家已经变得没有家的味道,聂山律觉得父亲去世后,家就日渐风雨飘摇。
他不想再多看一眼,刚准备上二楼,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二楼扶手边。即使屋里灯光昏暗,他也能通过一成不变的黑裙认出这是安骞。
她居高临下看着聂山律的眼神,和看那些纸箱没什么两样,好像他们都不过是旧日的遗物。
“你答应我的事,别忘了。”安骞平静得近乎淡漠。
“今天身体怎么样?”聂山律没走上楼梯,出于一些说不上来的原因,他总想和安骞保持距离。
“一时半会死不了,你是想我走得更快,然后你就能背着我们无法无天?”
“我没这么想过,我只是在关心你。”聂山律拼尽全力才能展现出一点关心,就是这一点关心,也不过只能被安骞踩在脚下。
安骞走下楼梯,离他有三级阶梯的距离,然后便不再靠近,“尽快处理好这事,我不想以后没办法向你爸爸交代。”
聂山律握紧扶手,用力得指节发白,“我知道。”
“别再做梦了,你和那种家庭的孩子不是一路人。”安骞冷静地说,她对聂山律极端地关注早已冷却,现在只是完成任务似的抚养他。
并且还拥有一个世俗的评判标准。
“你爸爸以前说过,想看你结婚生子,还说我们一起帮你带孩子。你舍得让他失望吗?”安骞提起父亲时会多几分柔情,但聂山律总有种呕吐的冲动。
他不知道父亲是否有过这样的想法,或许所有父母都有这样模糊的期望。
期望有时很残忍,从不会在意被期望的一方,自己是何种意愿。
他第一次听到这个期望,是在安骞的病床边,那时他刚从高考考场出来,就接到安骞的电话。
然后他来到医院,医生说安骞癌症中期拒绝治疗,希望家属能尽力劝说。
从听到“癌症”二字开始,他就处于神游的状态,医生也没说太多。毕竟医生也没想到盼了半个月盼来的家属,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学生。
“听说了?”安骞看他魂不守舍走进病房,主动挑起话题。“帮我把床摇高一点吧。”
聂山律安静照做,他现在迫切需要一个人来告诉他该干什么。
他并不怎么想听安骞交代后事,却没曾想安骞只问:“你和白珩是什么关系?”
聂山律回答不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至少你没骗我。”安骞感慨道,“如果你爸爸知道这事会怎么想呢?他一直很期待你结婚的。”这是她在车祸之后少有地主动提起父亲,却让聂山律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聂山律打断了她的话,“医生说你配合治疗就没那么严重。”
“没什么,我也该去见一骁了。”安骞和煦地笑了,聂山律想不起来上一次看她笑是什么时候,必定是在车祸之前,一切都幸福的时候。
他知道什么劝说都没用了,他做过最坏的打算是安骞自杀,没想到命运似乎帮了她一把。
“你也不该让我们难过吧?”安骞以柔和的语气,在天平的那一端放上了两条人命。
“阿律,你说呢。”她抓着他的手。
恍惚之间,安骞好像回到了没出车祸的时候,她会笑着说话,会温柔地喊他“阿律”。
聂山律每点一下头,就会落下一滴泪,泪水滴在他手上。
泪水的另一头是安骞冰凉的手传过来的寒气,还有那沉重的期望。
安骞很快就出院,没人能阻拦她。
现在,安骞在楼梯上絮絮叨叨父亲好一会,聂山律从一开始就在走神,她也没那么需要这个听众。每到这时候,他会想起病床上的安骞,说着差不多的话语,脸色与床单是近似的苍白。
他心中的母亲,似乎死在那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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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州岛原本的面积并不大,只够容纳一栋酒店,如果兴建配套设施是不够的。所以很长时间里它只是个远近闻名的荒岛,旅游开发只能以自然风景为卖点。后来等来开发商接手后,填出一定面积的人工岛,才彻底改变了明洲岛的命运。
岛上不仅有酒店,还有功能完善的码头,以及一些餐馆和特产店。明州岛最大特色在于有一层楼的海底景观房,房间包揽半个岛屿的风景,剩下的面积给了码头和娱乐设施。
“要是真没有海景房了,能不能把我加入排队名单?”白裴不死心,又问了一遍前台。
“好的,如果有客户没入住,我们会根据排队名单通知。”前台不知道重复过多少次这段说辞,还能够保持这样重复而和蔼的笑容。
白裴自觉跟着他们坐上了下行电梯,“我就去看看,绝对不打扰你们太久。”
白珩一脸严肃地说:“给你计时。”
但他也没说具体的时间限制,也不知道是凭心情定,还是吓唬白裴而已。
房间建造在低于海平面四五米的位置,卧室和客厅都是将一面墙替换为落地窗,能照晒到透入海洋的阳光。
阳光被切割成水波纹荡漾在房间里,置身其中有种别样的暖意。
白裴趴在落地窗上观赏寂静的海,特种玻璃的厚度足以抵消掉波涛的声音。
白珩和聂山律比他矜持得多,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静静地看着窗外。
聂山律抓着他的手,白珩也用力地回握,聂山律想把让时间停在这一刻。他们身处海中,没有外界的干扰,没有明天,又像是世界都在手边。
“喜欢这里吗?”白珩问他。
“当然喜欢,我想我会永远记得这个画面。”聂山律靠得更近一些,白珩就顺势搂着他,少了些缱绻,只是想通过触碰彼此来获得心安。
“要是没有这个电灯泡就好了。”白珩低声道。
“不好意思,我还是能听到。这里太安静了。”白裴头也不回地说。
“我们去潜水,等他慢慢看个够。”聂山律拉走了白珩,他也想多多享受最后的二人时光。
那几天他们玩遍了岛上所有的娱乐项目,潜水、冲浪、摩托艇。聂山律最喜欢的是冲浪,和白珩一遍又一遍冲进海里,感受独属于海洋的律动。乘上海浪,驾驭本不可能掌握的东西,海水浇过头顶,阳光倾洒在每一寸浪花里。
他们看着彼此,奔赴波涛,像是没有什么能分开他们。
这几天白珩醒来的时候,聂山律总是在窗边的沙发上,看着幽深的海。
这时候的海和他们冲浪的海仿若不是同一片,那股深沉弥漫到聂山律身上,他听见白珩下床的动静,会转头给他一个笑容。
然后那些飘渺的深沉就会消失,他又是那个喜欢这一切的聂山律了,只能看见快乐的事。
“怎么都醒这么早?”白珩也坐在沙发上,却试图将聂山律整个人都搂进怀里,这本是一个略显艰难的动作,他却做得很轻松,好像本该如此。
聂山律对这个问题视而不见,他带点悲凉地说:“现在我觉得太阳是从海里升起来的。”
“如果你在海上邮轮看日出,太阳也确实从海里升起。”他伸手抚了抚聂山律的脸颊,收到一个比微弱的阳光更耀眼的笑容。
他想,他不再需要其他的太阳。
“明天我们早点起床,去海边看日出吧。”聂山律提议道。
明天中午他们将坐着轮渡离开明州岛,白裴早已先于他们踏上返程,他们又多了一些完全独处的时间。
但是不可避免的,旅途也走向尾声。
“你喜欢的话,我们再多玩几天。”白珩看出了他的不舍,他以为聂山律是舍不得离开小岛。
“没什么,不用改变计划。”聂山律很快岔开了话题,讨论起今天的安排。
这一天他们没再沉迷于冲浪,选择了最简单地散步,走遍了小岛上无人留意的花园。岛上湿润的空气给了植物最好的养分,轻易长成教科书般茂盛的模样。
“这花园还招杂工。”聂山律认真看着招聘贴纸,饶有兴趣的样子。
“只招50岁以上的人,你不符合规定。”白珩生怕他有什么突发奇想。
聂山律拉着他走了,为他没说出口的猜想感到好笑。
那天晚上聂山律抱着白珩睡觉,并且固执地玩着他脑后的一撮头发,白珩拿他没办法,只好埋在他颈间催眠自己。
聂山律心里的倒计时即将归零,没有人知道在他平静的表面之下有着怎样挣扎。
他总是在快要睡着的时候惊醒,白珩入睡后不会那么听话地被他搂着,毕竟那不是一个多舒服的姿势。
聂山律就侧着身看他,仿佛要把他的样子刻在脑海中。他甚至不敢拿出手机拍张照片。因为那样的记忆太鲜活,他承受不了如此具有冲击力的不舍。
他想安骞有一句话是说得没错的,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白珩应该去往更广阔的世界,那里不应该只有他。
年少时的喜欢总是不乏勇气去说一辈子,但那只是属于少年的执着。
聂山律按掉闹钟,不知他是想让白珩多睡一会,还是延迟片刻凌迟时间,但是太阳总会升起,白珩也准时醒来。
还没到客房服务的时间,两人也没什么胃口吃早饭。酒店有一个通道直达沙滩,却没有多少人来看日出。只有寥寥数人站在沙滩上,大家都颇有默契地相隔甚远。天光已然亮起,遥远的日出被云雾磨平了刺目的光,太阳变得柔和,可以注视它攀升的全过程。这样的时刻会给人造成一种错觉,世上的很多东西都能获得。
但更多的是平静,内心纷乱的想法都被涤荡。太阳每天升起,却没有多少人能停下来看看,聂山律像是已经看完人生的日出。
“你欠我一个赌约没有兑现,还记得吗?”聂山律突然说起两年前的赌约。
他陪白珩旅游的赌约早在两人在一起时就兑现,他却从没提起过这个拖欠已久的事情。
白珩牵着他的手,总有暖意源源不断传过来,“记得,你想好了?”
或许白珩在猜测他的想法,笑得比平时更暖一些。
“我们分手吧。”
聂山律看到那笑容迅速降温,凝固在脸上。
白珩自然不会认为他是在开玩笑,只剩难以置信。“为什么?”
“说好的不能问原因,这是我们的赌约。”聂山律比他想象中更为平静,甚至算得上游刃有余。
“谁要把这种事情混为一谈。你是遇上了什么事?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白珩还在为他找理由。
“我们没必要再继续下去,算了吧。”聂山律闭了闭眼。
太阳完全升起,逐渐放射出璀璨光芒,气温升高让海风都变得灼人几分。
白珩不再说话,似乎放弃寻找理由,却执拗地抓着聂山律的手,好像这样就能挽留他,甚至不管他疼不疼。
聂山律不想再耗下去,他硬拽出手,逃离了白珩的桎梏。那一刻他像是被撕开了半身的血肉,再也无法愈合。
“希望你以后别再碰上我这种人。”聂山律离开了沙滩。
准确来说是他把白珩扔在沙滩上,并且是早有准备的。回程的机票是他买的,一开始他们就不会乘坐同一班飞机回家。他近乎狼狈地收拾行李,坐上首班轮渡离岛。其实他知道白珩不会来纠缠自己,无论是他的教养还是自尊心,都无法放任他做这样的事。
白珩回到房间的时候,并不意外聂山律已经走了,客厅茶几上多了一样东西,他确定之前没有。
那是一个陶艺摆件,半截雪白的手臂握着一束花,下面压着一张便签纸。
“18岁生日快乐!”
他搞不懂一个分手的人,还要提前送来生日礼物是什么用意。
白珩甚至没想过要把它带走。
退房的队伍排了几个人,白珩站的这一列异常地缓慢,前面的人不知道遇上什么问题。
他又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的礼物,前臂上有一个黑点,是特意画上去的,而不是失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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