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菜他并未吃太多,唯有桂花糕一块不剩。
疯狗诚挚赤裸的心意,不该浪费。
“哎呀,陆雪拥你唇边沾了点碎屑。”应我闻笑嘻嘻的凑过来就要吻他,忽而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喧闹,将他的陆小雪都吸引得偏过了头。
“怎么回事?”他淡淡地瞥了眼一旁侍候的王总管,眼神中被打扰到的不悦。
王总管连忙欠身走到殿外,未久,重新回到殿中,面色颇为古怪。
“启禀陛下,顾家两位小姐奉了齐太妃的命令,前来给皇后请安。”
应我闻眉头一拧,嗤笑道:“真以为皇后是她们想见就见的?赶走。”
陆小雪他整日瞧着都瞧不够,哪里还能分给旁人瞧?
王总管犹豫片刻,说道:“她们带了齐太妃的旨意,说是陛下膝下无子,特意来为陛下与皇后分忧。”
他满头大汗地说完,殿中顿时一片寂静,无人敢抬头去看应我闻的脸色。
应我闻倒是面色淡淡,随意扯过一旁侍女手中呈上的手帕为陆雪拥擦拭指尖。
“王公公莫不是会错了意,废太子尚且在时,齐太妃便总是忧心其身边没有一两个知心人,这次自然也是想向朕求个恩典,让朕为死去的太子赐一门婚事罢了。”
他说着无奈轻笑一声,眼底带着化不开的冷意,“就是可怜了顾家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年纪轻轻便要为应有时守寡。”
陆雪拥眉头微皱,显然对应我闻这番安排不满。
再如何,他们之间的恩怨也不该扯到两个懵懂的姑娘身上。
“何须这样麻烦,应有时既已身死,便去百官家眷中挑选几个年少早逝的女眷办场冥婚便是了,给活人赐婚算什么?”
“朕的皇后果然人美心善,是朕不对。”应我闻笑嘻嘻地瞥了眼一旁的王公公,“就按皇后说得做。既然齐太妃这么操心,一应婚事便由她接手好了。”
王公公忙欠身道:“奴才遵旨。”
用完午膳,陆雪拥瞥见御书房桌案上堆积的奏折,便督促着一旁黏在自己身上的帝王批阅。
应我闻懒洋洋地往他肩头一靠,委屈极了,“可是我都看了一上午折子,现在不该是我与你的独处的时间么?这才大婚完你就腻了不成?”
陆雪拥拿起一本奏折,垂眼一目十行看完,面色微微有些凝重。
“北境传来秘报,北蛮方向有异动。”
前世的北蛮虽然也始终不安分,动作却好似没有这么快,此时离北蛮求和的使臣离开京城也不过几个月。
但孟浮屠回京也已有几月有余,边境没有猛将驻守,也难怪北蛮蠢蠢欲动。
朝中再没有人比孟浮屠更熟悉北蛮。
“当初夺走西北军的虎符也只是为了抗衡禁卫军与锦衣卫,如今后者皆换成了你的人,便让孟浮屠回边境待着罢。”陆雪拥淡声道:“多亏了先帝的先见之明,只要孟府在京城,孟浮屠在边境驻守亦会安分守己。”
比起顾饮冰几人,孟浮屠好歹是打赢了北蛮的功臣,大梁年轻一辈中最勇猛的将领。
此生与家人生离永驻边疆,也算是前世种种恩怨的了结。
他所说的,应我闻自是没有任何异议,顺手写了道圣旨交给一旁侍奉的太监,“宣孟太傅入宫觐见。”
太监忙接过圣旨退了下去。
“心肝……我们好像还没在御书房试过……”
眼瞧着这人的手已经勾住他的腰带,陆雪拥无奈道:“听话,先批奏折。”
“唔……批完就能做我想做的事么?”应我闻眼巴巴地望着他,低声问道。
陆雪拥冷下脸,随手抽出一本奏折甩在他面前,“今日看不完,便不用回碎雪殿了。”
见人终于乖乖拿起奏折埋头看起来,陆雪拥眉头松了松,刚端起桌上的香茗抿了一口,就听见某人哼哼唧唧的嘟囔声。
“用膳前还牵着人家的手叫人家乖狗,用完膳便连殿门都不让进了。”
“哼,狗狗委屈,但狗狗不说。”
陆雪拥:“……”
他委实好奇,这么幼稚的男人当初到底是怎样驯服西北军为己所用的。
更不明白,在塌上凶狠肆意的男人为何下了塌便是一幅委屈撒娇的模样。
他斜睨了眼不情不愿批折子的男人,想,勉强算是可爱吧。
思虑间,殿外传来宫人的禀报:“陛下,孟大人到了。”
应我闻从堆积成山的奏折里抬头,“让他进来。”
殿门缓缓打开,一道颀长的身影逐渐步入殿中,撩起衣摆跪下,“微臣叩见陛下——”
他说着顿了顿,“叩见皇后殿下。”
应我闻也没叫人起身,直言道:“密使传信,北蛮蠢蠢欲动,朝中再无人比你更合适坐镇边疆。”
他居高临下望着跪拜于地的男人,眼前不断划过这人如何帮着江上柳折辱陆雪拥的场景,掌心即将陷进肉里,却被另一只温凉的手按住。
心中翻涌的戾气瞬间被抚平。
“至于你的家人,朕自会帮你照顾好,你在前线只需心无旁骛。”应我闻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走到孟浮屠身前,将那枚虎符递出,“边疆安定,皆交于你手中。”
孟浮屠抬手接过,掀起眼皮望去,却见这位骄奢淫逸不知民间疾苦的帝王面上虽然明显对他不喜,眼底却是郑重。
“臣定不负所托。”
孟浮屠说完,眸光却不自觉越过男人的肩头,望向龙椅之上坦然端坐的陆雪拥。
皇后之尊并未让那个人满身金玉加身,依然是那一袭白衣,眉眼间清冷出尘依旧。
孟浮屠曾听祖母感叹,一入宫门深似海,万般皆不由己,一身宫裙,便足以锁住一个鲜活的灵魂。
但他却觉着,唯独锁不住陆雪拥。
他掩住眼底隐秘的情愫,谢恩行礼,转身离开。
今日一别,日后怕是再不相见。
孟浮屠转过一处宫殿的长廊,忽而撞见几个宫人一边哭泣一边跪在地上捡什么东西。
他微微皱眉,本不欲多事,谁知只言片语偏偏钻入耳内。
“这下可怎么办,陛下特意命人从国师宫中取来的命盘,说是要送给皇后把玩的,我们是不是会被处死啊?”
“你先别哭了,赶紧把摔碎的命盘都捡起来,我听说虽然当今陛下脾气不好但是皇后殿下是出了名的菩萨心肠,说不定我们好好认个罪,去慎刑司受个罚还能保下一条命。”
“真……真的吗?”
“你也不看看当今皇后是谁,岂能是以前那些个娘娘能比的?”
许是听见了那人的名字,孟浮屠鬼使神差又原路返回,蹲下身捡起了被宫女遗忘在角落里的一枚碎片。
可就在他要开口唤住那几个宫人时,眼前忽而一阵模糊,耳边秋风簌簌的声音蓦然远去。
他好似沉溺于深海,即将窒息。
这是——
-陆雪拥,只要你今日跪下向上柳道歉,此事便罢了。
-却不想陆府蒙受圣恩却还能做出通敌叛国之事!我孟浮屠平生最恨叛国之徒,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微臣恳请陛下为西北数十万亡灵一个交代!
-陆雪拥,你害死了西北那么多将士,以为你一条命便可以抵的吗?!
-你果然如上柳所言,虚伪至极,事到如今竟还不肯承认吗?
无数破碎的画面钻入脑海,孟浮屠强忍着头痛,恍恍惚惚的想,这些都是自己曾对陆雪拥说过话的么?
传言国师的命盘关系着大梁福运,可看透前世今生,这是他的前世么?
为何前世的他会这样针对那个人?
不顾病体都要请旨前往漓州赈灾的陆雪拥,怎么会舍得通敌叛国呢。
他怎会这样轻易被江上柳蛊惑。
孟浮屠攥紧了掌心的碎片,尖锐的菱角刺入掌心的肉里他亦无知无觉。
心头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他甚至觉得荒唐。
前世种种,实在荒谬至极。
可孟浮屠又很快清醒过来,他忽而急切起来。
急切得想要见到陆雪拥。
他不在犹豫,转身朝御书房走去。
但皇宫如此之大,待他走回御书房时,殿前的宫人便告知他,皇后后宫事务繁忙,已经回了碎雪殿。
碎雪殿,便是曾经被烧毁的长春宫。
“多谢公公。”
孟浮屠道了谢,忙大步离开。
而此时的御书房内,王公公小心翼翼地禀报道:“陛下,孟大人已经往碎雪殿去了,要不要命人拦住他?”
应我闻把玩着掌心的命盘碎片,淡声道:“让他去,他本就欠皇后一个道歉。”
他并不想任何人靠近陆雪拥,脑海中最疯狂的时候也曾动过将小雪人藏起来的念头。
但终究是舍不得,再皎洁的明月被困凡尘,也会失去光辉。
他垂眸看着掌心的青铜碎片,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若不是前世那位点拨他的高人要求他今生留国师一命,就凭国师教唆应有时为了皇位接近陆雪拥一事,他都不想这样轻易放过他。
应我闻百无聊赖地垂着眼皮,陆雪拥不在身旁,他根本没有心思看什么奏折。
正欲想个理由去寻人,手中的碎片忽而划破了他的指尖,某些不属于前世的画面一闪而过。
他看见了前世攻打到北蛮王城时见过的北蛮王宫。
华丽的宫殿里,他的小雪人被扣上脚镣,带着面具的蓝眼男子扣住了那人的下巴,二人衣裳半褪,肢体纠缠,好不亲昵。
刹那间,无尽的戾气在胸膛里席卷,手边的茶杯甩在地上,御书房内宫人瑟瑟发抖地跪了一地,无人敢抬头看帝王猩红的双眼。
“陛下……?”王公公跪在帝王脚边,硬着头皮试探道。
应我闻深吸一口气,如何都压制不住体内的暴虐气息。
不可以,他不可以让陆雪拥看到这样的自己。
他就如悬崖边即将坠入深渊的囚徒,心中一遍又一遍默念着神明的名讳,终于让那狰狞的面目褪去。
“朕回碎雪殿看看他。”他平静地说完,抬步朝殿外走去。
皇宫中正是秋意盎然之时,天晴云淡,时不时有秋风扫过碎雪殿前的庭院,桂花清香经久不散。
陆雪拥站在殿前的台阶上,垂眸望着跪在台阶下的男人,面上没有任何情绪。
“孟大人这是何意?”
孟浮屠跪在他面前,却不敢抬眼看他。
“我……先前许多事并非出自我本心,是我被人蒙蔽……陆雪拥,对不起。”
陆雪拥了然,却并不惊讶。
“孟大人言重了,北蛮之事我与陛下既托付于你,便是不再计较往事。”他淡声道。
孟浮屠心下骤喜,抬头有些局促地看着他,“那你可愿原谅我?”
陆雪拥眸光微顿,有些讶异。
沉默良久,他轻声道:“世事总是不能圆满,其实有时候心有缺憾,并非坏事。”
言外之意,无法原谅,趁早放弃。
孟浮屠眸中的光暗淡下去,有些难堪。
难堪的不是陆雪拥不原谅他,而是他竟恬不知耻想要下跪恳求陆雪拥的原谅。
如今这般下场与楼鹤相比,已是上天眷顾。
他竟敢奢求,他怎配奢求。
“是微臣逾距了。”孟浮屠闭了闭眼,“此去北蛮山高路远,但愿陛下与殿下能……”
可最后几个字却如鲠在喉,酸涩难言。
他若是能早些明白前世今生为何自己即便被蛊惑,也会无数次替陆雪拥那一身风华感到惋惜,今日或许他也能光明正大表明心意。
而不是连一句衷心的祝愿都说不出口。
他有何颜面祝陆雪拥平安顺遂?前世种种,自己本是帮凶。
而就是这么一瞬间的犹豫,便再也没机会说出口,因为帝王的身影已然逐渐靠近。
“嗯?孟大人不是应该已经出宫了才对?找朕的皇后有什么事么?”应我闻极其自然地揽住皇后的腰,状若不解道。
“并无要紧事,只是希望殿下能帮微臣照顾好孟府家眷。”孟浮屠哑声道。
“那是自然,行了,孟大人退下吧。”
“……臣告退。”
待人离去,应我闻便搂着人入了内殿。
床榻上,红纱微晃,映出一双缠绵悱恻的人影。
陆雪拥躺在塌上,微仰着头,眼尾殷红,薄唇隐忍地抿起。
他总得自御书房回来后,应我闻便不太对劲。
往日男人便是再不知疲倦地要他,也不会如此刻魔怔了一般,像是真的要直接死在他塌上一般。
陆雪拥纵使身怀武艺,身体韧性远超常人,也禁不住他这般索取。
忍无可忍,他冷着脸一脚将人踹下了塌。
他瞥了眼男人背上惨不忍睹的抓痕,冷冷道:“我不是你发泄欲望的工具,你若是如此难以满足,便去找齐太妃给你纳几个妃,少来碎雪殿烦我。”
其实也没有到疼的地步,因为对方即便再索取无度,却从未弄伤过他。
只是从午后到天黑,他实在是疲倦。
应我闻措不及防摔下榻,终于唤回了神智,怔怔抬眼望着他,漆黑的眼底浮现出无措。
“对不起……陆小雪对不起,我错了,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应我闻重新爬上塌,将他抱入怀中,头埋在他颈间,颤声道。
陆雪拥像是真的生了他的气,偏头不语。
应我闻本就因为那一瞬眼前闪过的画面而心头难安,此刻见他冷脸,更是心慌。
“陆小雪……你理理我。”他紧紧抱住怀中雪白的身躯,恳求道。
半晌,他听见那人发出一声轻叹。
“你若是有心事,便告诉我,我是你的皇后。”陆雪拥抬头抚摸他的脸颊,无奈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今日在御书房发生了什么了么?”
“我就是胡思乱想,总觉得日后某一天你会再次离开我。”应我闻小声道。
陆雪拥挑眉:“此前不是你告诉我,你是世上对我忠诚的狗么?那我从哪里再找出这样一条狗呢?”
可应我闻眼前又浮现出那双幽暗的蓝色眼睛,无声将他抱得更紧,“那若是有一日有人顶着与我一样的脸,你会不会……嗷!”
陆雪拥拽住他的耳朵,手下毫不留情,“再胡思乱想,就滚出去。”
“不想了不想了,我错了还不成?”
嬉笑怒骂间,这件事好似就这样一笔带过。
三日后帝王生辰,举国同庆。
据起居郎笔下记载,皇后亲自雕刻了一枚玉狗与雪人相贴的吊坠赠与帝王,帝王喜不自胜,笑颜宛若孩童灿烂。
帝后恩爱非凡,羡煞百官,民间皆传其为神仙眷侣。
临近除夕,碎雪殿外大雪纷飞。
琼枝玉树,姿态万千,积雪从庭院一路铺到了回廊处的温泉池。
池中养着几尾红鲤,是陆雪拥为数不多的喜爱,故而应我闻便特意命人引了温泉水至此,红鲤配着白莲,在这雪天里实乃奇景。
此时正是午时,陆雪拥坐在软塌上,垂眸看着手中的书。
“殿下,该用午膳了。”
“你们陛下今日又没空是么?”他淡淡抬眼。
掌事宫女心头一凉,讪笑道:“到了年关,各种事务堆积,就连殿下您这几日都因批折子而没睡好,更遑论陛下……”
宫女说着,忽而面色一变,颤巍巍跪下,“奴婢失言,殿下恕罪。”
宫中无人不知,虽然皇后自个不在意所谓帝后的尊卑,但是陛下却格外在意,但凡有人胆敢私自议论帝后的尊卑之别,进了慎刑司就再也没爬出来过。
是以帝后大婚不到半年,宫中人人皆知,宁愿得罪那位陛下,也不能得罪陛下心尖上的人。
“无妨,既然你们陛下这么忙,日后也不必再深夜还要回碎雪殿就寝了,御书房又不是没有休憩的地。”陆雪拥淡声道。
正好明日是母亲的忌辰,他也无暇搭理应我闻。
是以鬼鬼祟祟在御书房待了一日的应我闻回宫时,便被关在了殿门外。
守夜的宫女瞧他可怜,小声提醒道:“陛下这段时日这么忙,皇后殿下说了便让陛下干脆在御书房住着,免得来回跑累到龙体。”
应我闻:“……”
“咳,你叫秋霜对吧?”
守夜宫女忙应了声是。
“你看朕这来都来了,殿内灯还点着,皇后定是没睡,不如你进去为朕说说情,御书房的床榻那么硬,朕如何睡得着?”应我闻满脸希冀地看着他。
秋霜是从相府带来的丫头,陆惊春特意嘱咐,好好盯着应我闻,一旦她弟弟被欺负,就得将人接回相府去。
故而应我闻待她如待阿姐,就差弄个牌位供起来。
秋霜有些不满地瞅他一眼,“我说陛下,您莫不是忘了明儿个是什么日子?公子这会子心情不佳,谁来都没用。”
应我闻默然,长睫上附着的细雪微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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