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钓了啦(柒曲)

梁文西已经猜到了黄和然会打来电话，一接上，就连声道歉：“对不起啊兄弟，实在抱歉，我这边新人员工不懂事，我已经罚他工资了，我们现在在想补救措施，准备发道歉声明，你看……或者你看需要我们做什么？”
“需要做什么？”
黄和然冷声：“照片已经发了，还能让你做什么？你现在回到两个小时前把照片删了，就既往不咎。”
那边静默了几秒。
然后梁文西试探着开口：“哥……你看要不，这两天我们再约几场训练赛，找个你们战绩好的也发出去？”
黄和然冷笑：“怎么？你们做了不仁不义之事，也让我们也跟着做？”
那边再度陷入了寂静。
训练室也无比安静，突然，顾垣出声了。
他的音线似是覆上了一层寒霜：“哪个员工？”
黄和然一愣，而后他重复了一遍顾垣的问题。
“这……”
梁文西纠结了一下：“就是队里新来的……呃，数据分析师。”
顾垣站起身：“让他接电——”
话没说完，他突然被苏折夜拉住了手腕。
顾垣脚步一顿，垂下眼。
虽然苏折夜浅色的眸子毫无波澜，也没有说话，但顾垣看懂了。
——两人都心知肚明是谁发的照片，只是苏折夜不想顾垣和他正面刚。
顾垣抿住了唇。
苏折夜笑了一下，指尖不动声色掠过顾垣腕间：“小丑而已，让他继续跳。”
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收录进话筒。
片刻，梁文西放低了声音：“折夜……”
苏折夜：“原话转达一下，谢谢。”
梁文西不说话了。
黄和然被这三人的暗语搞得有些懵，但还是对梁文西道：“不要忘了道歉声明。”
然后就掐断了电话。
“啥啊？”
黄和然一脸好奇：“你们在说谁？让传达给谁？”
“没什么。”
苏折夜道：“一个小丑。”
“他背后有人在出谋划策。”
顾垣声音平静，染着淡淡的冷意，也是在给SEA其他人说：“首先，训练赛我们都会在推掉水晶前退出游戏，这就意味着除非对局内截图，我们不可能有任何数据存留。而且训练赛的时候言教练一直在后面看和记笔记，我们没有录屏的习惯，自然也无法拿出第二把的战绩来反驳XY。”
“其次，这两场训练赛我们是练习新战术，即折夜大招置换保其他C位，打法使然，他的战绩一定不会好看。但对外我们并不能言明这是在试新战术，不然就提前暴露了。所以外人看到的只会折夜0/7的战绩。”
“最后，XY泄露训练赛战绩，理应是大忌，但他们不怕其他战队因此不来找他们，因为他们是DPL第一个拥有韩国双C的阵容，这样的配置注定了他们不缺战队约训练赛。”
说完这三点，训练室陷入了落针可闻的寂静。
过了良久，路漾突然“操”了一声。
随染一脸戾气：“真恶心。”
“他妈的。”
黄和然深吸了口气，还是压不住内心的怒火：“我真没看出来XY是这副嘴脸，还好折夜走了，不然呆在队里痛苦死。”
“那我们怎么办？？”
路漾比谁都激动：“就因为他有大韩双C，我们就得吃哑巴亏吗？泄露训练赛，联盟不管吗？”
黄和然蹙起眉：“他们不是用官博发的，如果梁文西给联赛说已经处罚过那个员工和发了道歉声明了，上头也不能说什么，总不能禁止XY约训练赛吧，这不现实。”
“那凭什么……”
“路漾。”
苏折夜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倒是一贯的风轻云淡，隐隐还有些许散漫：“往年DPL揭幕战都是前一个赛季的冠亚军，你忘了去年冠亚军是谁了吗？”
路漾一愣。
江易闻先反应上来了：“今年揭幕战大概率就是SEA打XY！”
路漾：“卧槽！”
苏折夜笑：“揭幕战我还选彼岸花仙，我们打回来不就行了。”
“对！”
路漾瞪大了眼：“我们揭幕战可以选一样的阵容，然后打爆他们！”
苏折夜懒懒“嗯”了声。
“卧槽卧槽，你说的对。”
路漾的怒意瞬间变为了激动：“实力就是最好的打脸方式，而且那个时候我们也不怕泄露战术了，就能让大家都看到你的0/7是为了保我。”
苏折夜慢吞吞靠回椅背：“揭幕战能不能赢，可是看你咯。”
路漾：“必赢！！！”
有了这点加成，复盘的时候这小孩都更认真了。
结束的时候，黄和然突然走进来，给苏折夜说：“程彦生来找你了，刚才你们在复盘我就让他在外面等着。”
苏折夜挑眉：“他来做什么？”
“他……”
黄和然都有点难以启齿：“他拎了个果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进医院了。”
苏折夜：“……”
苏折夜：“这傻逼。”
“那我出去一趟。”
他转过脸给顾垣道：“你先打一把，等我回来和你双排。”
顾垣：“我等你。”
苏折夜：“行。”
他走出训练室，一进客厅，就看到了程彦生和他手边的果篮。
“……傻逼吧你。”
苏折夜道：“你来找我带什么果盘。”
“慰问一下慰问一下。”
程彦生蹭的凑过来：“我的苏哥啊，你当时转会不是挺和平么，你是咋把XY惹着了？”
“抽根烟。”
苏折夜道：“说来话长。”
“行行。”
程彦生跟他走出去，给他点上火：“您长话短说。”
苏折夜于是把全明星结束后去XY基地收拾东西时、和之后秦煜安来基地找他时发生的事情讲给程彦生了。
“卧槽……”
“卧槽？！！”
程彦生震惊到烟一时都忘了抽：“所以他这是爱而不得，就记恨于你了？！！”
苏折夜：“谁知道呢。”
“肯定是啊。我靠，之前和你在XY的时候真没看出来他是这种人。”
程彦生喃喃：“还好你逃得快，不然哪天基地没人的时候被那傻逼强上了都说不准。”
苏折夜：“……”
“那今天这事你打算咋办？跟XY撕破脸吗？TRG那几个还跑来问我要不要帮你发声什么的，我说你不会在意这些东西。”
“嗯。”
苏折夜道：“确实不在意，但我队友在意，那就赛场上打爆他们咯。”
程彦生愣了一下，而后“啧”道：“‘我队友在意’，啥时候从你嘴里能听到这么煽情的话了，看来SEA人对你挺好的啊。”
话音未落，程彦生自己猛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苏折夜的胳膊：“——等等，我靠，你和顾长官啥情况啊？你那次给我说……说你俩‘睡了’？？”
苏折夜语气平淡：“就是睡了啊。”
程彦生瞪大眼：“真的假的？？”
苏折夜瞥他：“我骗你干什么？”
程彦生咽了口口水，半边脑子满是我靠牛逼，另半边脑子陷入了对这个世界的怀疑，
基地里，顾垣从训练室走出来，去厨房倒水。
经过客厅时，他突然看到苏折夜和程彦生站在大门外。
半扇门开着，隐隐有冷风灌进来。
苏折夜指尖夹着烟，背对着这边，衣领随风飘动，露在外的纤细胳膊愈发显得单薄。
天气这么冷，都出去十几分钟了，他也不穿件外套。
……这只狐狸，总是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顾垣放下水杯，去衣架上拿过苏折夜的衣服。
然而刚快走到门边时，程彦生的声音突然传来。
“那你这……打算和顾长官发展一下吗？”
顾垣一怔。
苏折夜好奇：“发展什么？”
“就……顾长官都愿意和你睡了，你不想和他往情侣方向发展吗？”
顾垣慢慢停住了脚步。
苏折夜吸了口烟，云雾缭绕里、烟头星火明灭。
“和他当当炮友撑死了，我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笑了一下，语气依旧散漫：“连秦煜安都觉得我生来就是婊子，就该被睡，要是别的良家妇女拒绝他，他哪里会这么恼羞成怒。更别提我亲自送上门让操的顾长官，在他心里我能是个什么形象。”
苏折夜懒懒打了个哈欠：“而且谁知道我能活多久，找几个你情我愿的人玩玩就够了，不会伤人心不用负责任，我可不想玷污爱情这么高贵的字眼。”
顾垣愣住。
“你他妈说啥呢，哪儿有人年纪轻轻咒自己死。”
程彦生蹙眉：“快呸呸呸。”
苏折夜没理他。
“不是，你要想，顾长官最起码都愿意和你睡了，以他那性格肯定是认可和尊重你的，再发展发展……”
“嘶。”
苏折夜突然按住了太阳穴：“别跟我谈论这个事情，我头疼。”
程彦生：“……”
“行了。”
苏折夜笑着拍了他一下：“你看我那一团灾难的亲情，我真是受够了被这所谓的血缘关系约束，爱情更可怕，各种条条框框和要负责任，我直接敬而远之。”
顾垣抿住了唇。
他在原地站了几秒，转身，回到了训练室。
双排时，苏折夜发现顾垣的话变少了。
虽然他本来话就少，但这下除了对局必要报信息和指挥配合，更没别的话了。
训练结束，两人一起走上楼，顾垣全程还是一言不发。
这人怎么了？
苏折夜有点好奇，但他从来都不是关心别人情绪的人，就没有多问。
想着顾垣心情不好，苏折夜就打算不在顾垣面前晃悠惹他心烦、去自己睡了。
然而刚抚上门把手，他突然被顾垣拉住了手腕。
苏折夜回过头。
他笑了一下：“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我想着你一个人独处会舒服点。”
顾垣没有回话，而是道：“为什么不让我和秦煜安对话？”
苏折夜怔了一秒。
然后他才想到，顾垣问的应该是今天他说“让那个人接电话”时自己制止了他。
“噢。”
苏折夜道：“你要是出面，秦煜安会更觉得你和我有一腿。”
顾垣面无表情：“那又怎么样？”
“他就会像针对我一样，采取一些下作卑鄙的手段来针对你。”
顾垣又重复了一遍：“那又怎么样？”
苏折夜一愣。
顾垣的语气有些许加重：“你都不在意这些，你觉得我会在意么？”
苏折夜终于知道顾垣今天为什么生气了。
大概是他想替自己出头但自己没让，不过……一个小丑而已，越理会他跳的越高，苏折夜没懂，顾垣这有什么可生气的。
于是他沉默了片刻，胳膊攀上顾垣的脖颈，没骨头一般贴在后者怀里，半撒娇半讨好似的：“但我在意嘛。顾长官这么清清白白毫无黑点的职业生涯，总不能因为我而染上污点。”
谁知道顾垣毫不吃这一套，态度依旧强硬：“苏折夜，我不在意也不怕是否有人刻意针对甚至抹黑我，我行的端做的正，问心无愧。我只是不想……”
他的语气放轻了：“你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扛。”
苏折夜笑了一下，倚在顾垣怀里，指尖不安分去动后者的喉结：“无所谓，我习惯了。”
顾垣却又抓住了男生的手腕。
“现在不一样了。”
他说：“现在你有我。”
苏折夜一怔。
顾垣也是一怔。
“我的意思是。”
他接着道：“现在你加入了SEA，我们是队友，我就会对你负责任。”
队友间有什么可负责任的。
苏折夜心道，顾垣的圣母心是不是又泛滥了。
他踮起脚，咬了咬顾垣的耳尖：“好吧，都听你的。”
却像是压根没听进去。
顾垣深吸了口气。
但他没有办法，苏折夜就是这样，没心没情感，对什么都不在意，没有人能够真正走进他的世界。
——也只有在床上，他流泪哭吟时，能让顾垣有一点男生属于自己的错觉。
“还有。”
在苏折夜要走去卫生间洗漱的时候，顾垣却又出声：“我就算醉酒后也不会随意与人上床，我从来都不需要解决需求。”
苏折夜脚步一顿。
就听顾垣接着道：“只是因为那天是你。”

他听过顾垣的很多话语，温和、体贴、敬业、有责任心。
不能说不善言辞，但顾垣很少袒露自己的内心世界，连做爱及那些情话骚话都是苏折夜逼的。
所以苏折夜很喜欢调戏他，看他从隐忍克制、到难耐失控，很有成就感。
然而方才，那么直白主动又只针对自己一人的……恍若剖析内心的言语，却还是苏折夜第一次听到。
这让苏折夜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于是他只是“噢”了一声。
走进卫生间，鞠了一捧冷水洒在脸上后，大脑渐渐回神。
苏折夜突然觉得，顾垣这些话……有些过界了。
不需要解决需求。
那维持炮友关系做什么？
又或者说，维系两人关系的性爱二字，一旦没有了性，剩下那个字眼是绝对的禁区。
他已经和顾垣讲清楚过，他不信顾垣不会明白。
用洗面奶细细清洗了脸后，苏折夜冲净，去摸毛巾。
一只手却先一步把毛巾递到了他手边。
苏折夜又是一怔。
他把毛巾浸湿，覆在脸上，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什么意思啊顾长官？”
顾垣：“什么？”
“你说的那些话。”
“没什么。”
顾垣的音线依旧清淡：“只是不希望你因为秦煜安的狗急跳墙而不高兴而已。”
苏折夜笑了一下：“我是那种人么？”
“不是。”
顾垣道：“我知道你根本不会在意，但我也说了不希望你什么都一个人扛，所以给你讲了我的一些想法。”
冰冰凉凉的水温浸透了苏折夜的感官，他拿下毛巾：“行。”
边拧，他边含笑着开口：“但你不用对我这么好，顾垣，我给不了你相等的回报。”
“就算是炮友关系，你作为承受方我也理应对你好一些，而且我是队长，护着自己队友很正常，如果今天的事情发生在其他人身上，我也是一样的做法。”
顿了顿，顾垣又重复了一遍：“本来就只是炮友而已，我能从你身上求什么？”
“也是。”
苏折夜挂起了毛巾，安了不少心。
“你先洗吧，我换睡衣。”
不等苏折夜回应，顾垣就走出了卫生间。
他闭了闭眼，手指已经有些僵硬，指节紧绷到泛起了白。
——看见苏折夜那般对万事都无所谓的样子，自己脱口而出的真心话，差点酿成大错。
顾垣能感觉到，苏折夜已经有了怀疑与想散的念头。
还好，情急之下自己补救的几句，让他没有再深想。
顾垣长出了口气。
但心情还未完全放松，更大的心悸紧接着翻涌而来。
苏折夜只是起了一点点疑心，自己就已经兵荒马乱。
这种从未有过的慌乱情绪，第一次出现居然是担心不能和一个人继续“炮友”关系。
如果有人这么告诉几个月前的顾垣，他只会觉得可笑，但现在却真真切切动摇着他的内心。
窗外夜幕低垂，繁星万点。
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下砸在顾垣耳侧，自我欺骗而垒砌起的高墙逐渐坍塌，一个念头隐隐破土而出。
——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个男生了。
日复一日高强度的训练和复盘，让顾垣根本没有时间与精力去细想自己的感情。
虽然夜里的时间有些难熬，毕竟那只小狐狸做没做爱都很黏人，但顾垣从来都很能隐藏住自己的情绪。
他没有再做出格的事情也没有说什么偏航的话，苏折夜就没有再多想，两人还是那般相敬如宾的炮友关系。
这让顾垣也有些许释怀与宽心。
临近一月末，也就是开赛前两周，吃饭时黄和然突然出声：“顾垣，折夜，明天要拍春季赛宣传片，官方刚给我说要你俩去。”
苏折夜从鸡汤里抬起头：“好。”
顾垣：“几点？”
黄和然打开手机确认了一下：“下午两点到，先化妆。”
顾垣：“嗯。”
黄和然又问：“我让司机送还是你开车去？”
顾垣：“我开车吧。”
“行。”
黄和然道：“那我不跟你们一起了，有工作人员在那里等你们。”
第二天吃完午饭，顾垣就和苏折夜出门了。
不管前世还是近两年，他们都拍过宣传片，这一套流程自然是知道的。
工作人员带他们进了化妆室，command和他队里的中单也在。
“诶。”
command正在化妆，听到动静睁开一只眼：“顾长官好，苏哥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