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说这个，”顾清源神色严肃起来，“他的命轨被浓雾遮掩，我竟看不清他的前尘与后事，”顾清源下意识看向任驰，“小程光也一样。”
顾清源的修为与实力在众多师兄弟之间并不算最拔尖，上一位宗主之所以将宗主之位交给他，是因为他精通命术，又有足够的大局观和前瞻力。以他的修为竟然算不出两个刚入门的小弟子的命轨，这显然不正常。
他的话让其他人认真了几分，唯独任驰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刚才说的并不是他的弟子：“所以呢，看出命轨要如何，看不出又如何 ”
阮红烟道：“就怕他们会带来不好的变数。”
任驰轻笑，笑意却并未到眼底，“难不成几位师兄都是因为相信命数才修炼到如今的 ”
观战台上一阵沉默，擂台上的战斗到了最后关头，伴随着萧启的一记重击，林深跌出擂台，一场没有悬念的战局终于结束。
任驰收回目光：“那小子如何我不管，我徒弟的事你们也别瞎掺和。”
顾清源叹息一声，语气反倒释然了：“我就是一说，也没打算做什么，弟子们自有弟子们的造化。”
歇息一阵后程光又进入到下一轮的武斗。这次的对手是一位外门老弟子，资质不高，入宗门十几年才修炼到炼气八层，一直没有等到进入内门的契机，这次小比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所以他打得十分谨慎。
对方修为比他高，基本功也比他扎实得多，程光使出全力也只是勉强不落下风地撑着，可对方却显然越打越急了。
一次擦身而过的交手，程光突然听到对方愤然说道：“你是亲传弟子，资质好，要什么有什么，就不能输给我一次吗！”
这句话让他原本并不浓烈的战意忽地升腾起来，故意露出破绽，在对方乘虚而入时逆转战局，卸掉对方的武器，赢得比赛。
“你使诈！”对方被他压在刀下，不满地控诉。
程光迈着小短腿，假装有着身高一米八的气势，“没错，我使诈了，你又如何 ”
“我不服！这不公平！”
程光嗤笑一声，神情恶劣，“不是你自己先不要公平的吗，区、区、外、门、弟、子。”
“啊！！我要杀了你！”
对方捡起武器一通乱砍，而程光在裁判宣布结果后就跳下了擂台。
差别待遇引发的内外门弟子之间的矛盾已经积累多年，程光不是萧启那样的热血少年，并不想去改变这种局面，事实上，在他的认知里，比起各种用冠冕堂皇的理由修饰的弱肉强食的规则，这种摆在明面上的不公平要正大光明得多。
第三场比试的对手也是新入门的弟子，修为和程光相当，对法术的掌控还略逊程光一筹，这才是菜鸡们的正常水平。程光不想继续后面的比试，本来打算适当接几招就找机会认输，却被观战台上的任驰凉飕飕地扫了一眼，只能认真打，于是又赢了一场。
炼气期武斗持续三日，前两天每人打五场，采用计分制选出成绩最好的二十人，第三天再按淘汰制对决，确定最终排名。
第二天程光两场比赛一胜一负，不是他故意放水，赢了他的那位弟子修为已经接近炼气大圆满，确实打不过。最后统计成绩，他险险排在第十八名，有机会参与第三天的淘汰赛，虽然这样的机会他并不想要。
晚上回到杂峰，程光躺在床上思考着，明天要怎么打才能既不会输得太丢脸，也不会太过扎眼引起萧启的注意，任驰突然跳窗钻进他的房间。
“师父，我门没锁。”大门不走偏要跳窗，什么毛病。
任驰大剌剌地从桌上盘子里抓了一把肉脯，嚼了一大口才说话：“明天认真打，争取拿前三。”
“为什么 ”程光真的很好奇他师父为何对这次小比如此重视，又要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任驰还是一副随意的神态，“你不知道吗，前三名能进剑冢寻剑。”
知道啊，小说中萧启的第一把剑就是在这次小比后从剑冢得到的，伴随他走过了许多惊险剧情。原主更是在小比中一举夺魁，也从剑冢得了一把很不错的宝剑，可是，这和现在的他又有什么关系。
剑冢是藏剑峰下的一处小型秘境，也是整个凌霄宗的宝地之一，据说数万年前一位剑修大能在此地留下一道剑意后飞升，于是吸引了无数剑修来此参悟，那些剑修们又留下自己的剑意，年复一年，浩瀚而磅礴的剑意生出了灵性，呼唤着天下所有剑修和宝剑。
每有剑修大能身殒，无主的剑便会自行来到此地，在剑意中磨砺自身，等待下一位主人的到来，久而久之便有了“剑冢”之名。但凡是剑修，没人不想从剑冢中觅得宝剑，不过剑冢很少对外开放，宝剑寻主需要机缘，至今无人参透其中规律，去了也极有可能空手而归。
程光一脸无所谓，“我又不是剑修，去剑冢做什么 ”
任驰三两口解决手中的肉脯，才说明他的目的：“为师想让你去剑冢找一件东西。”
第71章 不做剑修做食修（9）
任驰神秘兮兮的, 说了想要程光帮他去剑冢找东西后，任程光再怎么追问也不肯透露更多信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直接转移话题。
程光回顾小说剧情，任驰和杂峰一直位于故事的边缘，顶多在讲述凌霄宗局势时顺带提提，并没有什么关于他和剑冢渊源的记述。
不过，拿到前三名……程光对自己现在的水平还是有点数的, 只敷衍着说会尽力取胜, 并没有打包票。
任驰竟也没有太过坚持，只是又教了程光几招战斗小技（阴）巧（招）, 然后端着装肉脯的盘子回去了。
也不知道这师父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希望不要破坏他们现在清净的咸鱼生活。程光胡思乱想间, 决赛日到了。
这次参赛的是按成绩选出来的二十名优秀弟子，战况比起前两天的菜鸡互啄要激烈得多, 程光第一场险胜，十进五的第二场时再次和王轩狭路相逢。
王轩战意昂扬，“程师弟, 今日的我已不是前日的我，这次我绝不会再输！”
通常这种中二口号都是在给自己插旗，这次也不例外, 王轩打得太投入，又被程光耍诈钻了空子。任驰那些小聪明简直就是耿直剑修们的克星, 程光算是明白为什么在宗门整体大和谐的环境下，他师父和虞不悔的关系还是那么糟糕了。
好在王轩心性不屈不饶, 并不觉得程光的打法不够正派, 反而兴致勃勃地与他约定下次再战, “程师弟，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你的！”
嗯嗯，你加油，程光回给他一个笑容。
就算不顾念原剧情中王轩和原主的交情，程光也挺喜欢这位师兄的。可惜他在小说中的结局并不是太好，也是受了原主的牵连。希望这次悲剧不会重演。
萧启也披荆斩棘进入了决赛前五名，并且在下一轮抽签时抽到了轮空票，直接晋位前三，不愧是身负天命的主角。虽然轮空似乎不公平，但在修真界气运本就至关重要，也没人多说什么。
程光没有那种好运，只能继续为前三奋战，这次的对手又是个比他大了一轮的外门弟子，名叫卢坤。卢坤对灵气与炼气期术法的掌控非常纯熟，程光使出浑身解数与他绞缠了接近一个时辰，最后因为卢坤手中法剑品级过低，在多次撞击下直接碎裂，程光才险险占了上风，赢得比赛。
结束比斗后，卢坤捧着断剑埋头坐在地上，迟迟没有动作，程光走过去朝他伸出手，“卢师兄，剑断是意外，不如我们再比一次 ”
卢坤抬起头，脸上没有程光以为的消沉难过，语气反而很爽朗，“剑在我手中就是我的一部分，输了就是输了，程师弟无须如此。”
“那师兄这是……”
忽然响起几道咕咕叫声，卢坤尴尬地捂紧肚子，“……我饿了。这几天忙着练剑，没顾上吃饭，辟谷丹也吃光了，刚才打得太激烈。”
程光：……
他拿出一盒前两天炸好后放在乾坤袋里的牛肉丸子，“吃吗 ”
牛肉丸子还冒着喷香的热气，卢坤眼疾手快地接过来：“吃！”
负责维持赛场秩序的管事看不过去，过来提醒他们赶紧离开擂台时，卢坤已经一口一个干掉了大半盒丸子。
“程师弟，这丸子哪家买的 我也要去屯几盒。”
“自己做的。”
“这样啊，那……”
“丸子只有最后一盒了，肉脯还有点，要吗 ”
“要！”
虽然有点胜之不武，不过看卢坤狼吞虎咽吃得开心，没有因为输了比赛而丧气，而且以他在小比中的表现，接下来肯定能进入内门，程光心里那点过意不去也就慢慢消了。
前三名不再抽签，两两各比一场确定排名。反正已经拿了前三能进剑冢，程光懒劲也上来了，接下来就打算随便打打，然后第一战就遇到了萧启。
感受到程光毫无战意，萧启脸色冰冷如刀：“你是在侮辱我吗 ！”
程光无奈摊手，“这位师兄，我一直打到现在，实在打不动了。”
“闭嘴！”萧启挥剑直指他的鼻尖，“堂堂藏剑峰峰主亲传弟子，还怕我这个外门弟子吗，拔出你的剑！”
这位主角的认知似乎还停留在前世的记忆中，程光故作迷茫，“师兄认错人了吧，我可不是藏剑峰弟子，”他晃了晃自己的弟子令牌，“看，我是杂峰弟子。”
“不可能，你不是……”萧启好险还保持着理智，没有说出前世在大能身边得知的虞不悔私生子的隐秘，只是脸上的震惊却怎么都遮掩不住，“你怎么可能去杂峰，你为什么没有学剑……”
明明在他的前世，剑修程光的大名之响亮不亚于虞不悔，所以当两人是亲生父子的秘密被揭露后也没人嚼舌根，大家都觉得合情合理，虎父无犬子。
可现在程光竟然没有学剑……难道他前世的记忆只是一场虚假的梦吗 萧启第一次怀疑起人生。
发现他的动摇，程光反倒气势张扬起来，“师兄的话可真好笑，我为什么必须学剑，你以前认识我吗，还是你知道些什么 ”
就算怀疑人生了，萧启也很确定，以他现在一个外门弟子的身份，透露出虞不悔的秘密等于是找死，连连摆手：“不、不认识，不知道。”
程光示意他看向观战台上因为他们迟迟不动手而面露诧异的众人，“那咱们还比不比 ”
“比，当然要比。”
萧启这才收回动摇的心神，但刚才的冲击带来的影响还在，比斗中他出现了好几次很不应该的失误，于是程光又胜了一场。
比斗结束后，程光还很不走心地谦虚了一下，“萧师兄状态似乎不太好，有点胜之不武呢。”
萧启深深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走下擂台。
最后一场比赛程光就真的是随便打打，然后毫无悬念地输了，好消息是萧启也输了，于是最后结果他排第二萧启排第三，第一名则是另一位新入门的峰主亲传弟子。
这个结果完全出乎程光一开始的预料，接下来还有文斗以及筑基金丹期的小比，程光没太大兴趣，又开始宅在杂峰鼓捣自己那些东西，哪怕任驰来催赶也闭门不出。
任驰：“旁观高阶修士的比试对你自己的修炼也很有好处。”
程光：“哦。”
任驰：“不要赢了几个炼气期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你还嫩着呢。”
程光：“哦。”
任驰：“在宗门有师父师兄弟师叔伯罩着你，在外面可没人护着你。”
程光：“哦。”
任驰：“你能不能尊重为师一点！”
程光：“师父，你要我去剑冢取什么东西 为什么不自己去 你要找的东西怎么会在剑冢 你想要拿他做什么 ”
任驰：“……打扰了，你随意。”
一旦问及任驰要他找的那个东西师徒俩的对话就进行不下去了，程光也没那么多好奇心，乐得清静。
不过小比继续进行的这段时间里，杂峰也迎来了几位找他的访客，比如王轩，比如卢坤，还有今天的这位，萧启。
萧启在宗门小比中表现不俗，已经获得入内门资格，和小说剧情一样，他选择了进入藏剑峰，并且凭借着那股不屈不饶的狂气获得了一群剑修的喜爱，连王轩都和他熟识起来，还邀他一起来杂峰找过程光。
不过他只身前来却是第一次，程光将人迎进自己的竹楼，沏了壶灵果茶，又摆上糕点，“不知萧师兄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
这段时间萧启反复回顾自己前世的记忆，寻找和程光相关的点滴。
他第一次听说程光这个名字时，程光已经金丹后期，在一次妖兽□□时表现不俗，因一人守护一城而名震天下，而萧启只是个筑基前期的无名散修，两人虽然年纪相仿，但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没有任何交集。
后来萧启依附于元婴真人，倒是在几大宗门的集会上见过程光一次，那时程光已经结婴，萧启只能远远看着，只觉得这位剑修真人锋芒毕露气势逼人，让人下意识生出敬意。
等得知程光是剑修大能虞不悔的亲生儿子，萧启对他那点敬意慢慢就消失了，本以为程光是靠自己闯出名声，原来还是拼爹，护城的壮举说不定也是虞不悔安排好，特地为他造势的，枉费天下人对他的崇敬。
多年底层散修的生活经历让萧启偏执得几近扭曲，重生并拜入凌霄宗后，他下意识就想把程光当成对手，总有一天要将他踩在脚下。之前一直在外门没什么打听消息的门路，程光在杂峰又低调得很，等到第一次在擂台上交锋时，萧启才发现，他似乎想错了什么。
设法和王轩熟悉起来后，萧启不动声色地打听过许多关于程光的事，也近距离观察过他，越观察越确定，这个程光和他记忆中的那位剑修判若两人。
前世的程光哪怕借了虞不悔的势，但剑术至少是能让人信服的，毕竟天下人不眼瞎。可现在的程光，别说苦修剑术了，这人压根一点进取心都没有，整天龟缩在杂峰酿酒做菜，没事还养鸭养鹅的，简直不务正业，看得萧启都莫名生出了一种怒其不争的复杂心情。
作为一个重生者，萧启当然会考虑到其他可能性，难道程光也是带着记忆重生的 这样就能解释他的性情大变了。为了他日后计划的顺利进行，萧启不能放任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另一个变数存在。
今日他孤身来到杂峰，就是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
第72章 不做剑修做食修（10）
程光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 一派从容地坐在萧启面前，等他先开口。
萧启端着茶杯小抿了一口，深邃的目光紧锁着程光, 一脸“我已经看穿你的底细”的了然，程光喝完茶挠了挠脖子，“萧师兄 ”
“为什么不去藏剑峰 ”萧启展开试探。
这时候比的就是谁更能憋住话，程光惊讶地愣了愣，语气带上几分自嘲：“萧师兄怎么还在说这种话, 这些天你也看到了, 我这人最怕的就是受罪，又没耐心, 哪是当剑修的料。”
萧启没有被说服，“这不是原因, 你天资很好，练刀功也要耐心, 并没有不耐烦。”
“但是剑修苦啊，又累又穷，问题是吃了苦还不一定有成就, ”程光取了块朱果糕捏在手里，“当个食修多好，至少吃进肚子里的东西都是实实在在的。”
萧启：……
他现在也是剑修, 感觉自己被内涵了。
“你清楚我想问的不是这个。”程光油盐不进，萧启决定再逼紧一步, “虞峰主就这么放任你胡来 ”
“虞师伯怎么想关我什么事，”程光莫名其妙, “他又不是我师父。”
“但他是你父亲。”
说出这句话后, 萧启就直直地逼视着程光, 想从他脸上看出动摇的迹象。
然而程光却始终表现得无所谓，好像说的是一件与他无关的小事，“那又如何，生而不养不如不生，萧师兄活了两世，不会还以为生恩大过天吧 ”
萧启只是猜测，程光却率先掀开了彼此的底牌，这让他呼吸急了几分，“你怎么……”
既然决定开门见山，程光索性就坦白得更彻底些，“萧师兄前世死得早，恐怕也不清楚，什么父子亲情，到头来我也不过是能被他随手抛弃的棋子罢了，有机会重来一次，我只希望为自己而活。”
这番话半真半假。小说对前世的记述在萧启死后就结束了，程光并不清楚原主和虞不悔最后是否决裂，但在小说剧情中，这一世的原主确实是被虞不悔生生抛弃、打入绝境的，虽然当中少不了萧启挑拨的原因，但也印证了虞不悔对原主的薄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