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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换下了女装(刘狗花)


后来,反倒是方临渊先睡着了。
天色微明之际,赵璴轻手轻脚地起了身。
太阳的金芒跃上绵亘数里的琉璃金瓦之时,他停在了勤政殿门外。
厚重的殿门被侍从推开,赵璴缓步而入,看见的便是形容狼狈,面色惨白的鸿佑帝。
他坐在散落一地的奏折之上,凌乱的头发从歪斜的金冠里散落下来。缠着白布的右手一片脏污,隐约还有血迹从里头透出,狼狈中显出难以遮掩的苍老。
赵璴停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他。
已经有侍从双手将写好的圣旨递在他手里了。
鸿佑帝神色萎靡地抬起头,正要说什么,便就这么愣在了原地。
他怔然地看着赵璴。
明亮的日光从他身后金灿灿的照进来,将他身上逶迤曳地的翟衣照得金光闪闪。
对,是翟衣,只有公主与命妇才会穿的礼服。
鸿佑帝愣在了原地。
他眼看着昨天夜里现出原形的皇五子,仍穿着一身华美锦绣的衣裙。
彩凤衔珠的缕金刺绣,缀满衣襟的翡翠真珠,拖曳两尺的泥金织锦裙摆,还有雕凤衔结东珠宝冠下,那张妆容精致、冷艳妖冶的脸。
他……他……
他为什么还是一副女人模样!
鸿佑帝怔愣之际,赵璴已经抬手抖开了那封奏折,垂着眼神色漠然地扫了一圈。
受伤的右手写出的字迹有些难看,却是比划平顺干净,轻易便能看出是鸿佑帝的笔触。
奏折上说,他因病不能处理朝政,因此暂由五殿下代为理政。此后择吉日良辰,册封五皇子为皇太子,再由钦天监与六部共商五皇子登基事宜,他自己则退为太上皇,颐养天年。
倒是给自己留足了后路,又给足了朝臣为他撑腰的机会。若事不成,朝臣们救不了他,他还能捞个太上皇的名头终老。
不过赵璴不在意这些。左右落款御印都在,已经是一封具有效力的诏书了。
赵璴确认无误,随手将诏书收起,递给了身侧的随从。
也就在这时,地上的鸿佑帝回过神来,扑上前怒道。
“你这穿的是什么衣服,还不快换下来!”
赵璴却不紧不慢地向后退了一步,让鸿佑帝扑了个空。
“你册封我时赐的盛服啊。”赵璴垂眼看着被几个侍卫压制住的鸿佑帝,平淡地说。“除夕大朝会,不是就得这么穿么。”
鸿佑帝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昨天夜里无数次地痛恨,窦清漪那个女人老奸巨猾,早在那个时候就谋算着要赵璴男扮女装、混淆圣听了。
赵璴这小子也是个疯子,二十年伪装,就为了夺他的皇权。
可是……他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为什么还不换下这身女人的衣服来!
“你到底要怎么样?”鸿佑帝不敢置信。“你就穿成这副鬼样子去见群臣?你让你自己的颜面,让朕的脸面往哪里放!”
赵璴却若无其事,甚至慢悠悠地张开双臂,垂眼打量了一番自己。
“怎么了?”他说。“我难道告诉过你,我要用男人的身份登基吗?”
鸿佑帝的喉咙里又发出一道难听的尖锐怪声。
他盯着赵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赵璴却只看着他淡淡地笑。
片刻对视后,鸿佑帝猛地癫狂起来。
“脱下,你给我把这身皮脱下来!!”
他声嘶力竭,怒喝着,挣扎着,一次又一次地被侍从按回地上。
“变态,窦清漪都把你养成一个不分男女的变态了!”鸿佑帝大叫。
“你一个堂堂男儿,你要当个妇人,你扮成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你如何对得起天地祖宗!!”
他骂得很难听,周围的侍从都变了脸色。
赵璴却淡笑着,像是没听见似的。
直到鸿佑帝骂累了,粗重地喘息着被按倒在地,一双眼睛却仍向上翻着,癫狂而固执地盯着他。
赵璴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父皇,将我养得人鬼不分的,是你。”他说。
“我身上唯一一点人性,倒是我母后教给我的。自然,她也拿她的性命告诉我,听从你口中的道义和权威,便只能走到死路里去。”
他蹲下身来,笑着看向鸿佑帝。
“我今日若冠带加身,岂不是告诉全天下你是对的。我都走到了这一步,还非得变回你想要的儿子,才能坐上那个位置么?”他说。
“那我偏要试试,穿着这样一身衣服,能不能拿得走你昼夜忧思,不敢让我母后触碰分毫的东西。”
赵璴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鸿佑帝。
“你疯了!”
鸿佑帝喉咙都叫哑了。
赵璴却不置可否,只一边垂眼笑看着他,一边伸手,轻飘飘地接过了旁人手里的圣旨。
“随便。”临转身前,他淡淡说道。“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不通礼义廉耻,自然,也不知重信守诺是什么东西。”
“……你说什么?”
“我是说……”
赵璴淡笑着,垂眼看着他,明亮的日光落在他鲜艳的红唇上。
“多谢你的圣旨,我现在要去大朝会上,向天下群臣,公开你的那些烂污事了。”
鸿佑帝嘶吼起来,赵璴却笑,平淡的声线冰凉又残忍。
“父皇,只当你是为儿臣的前路,尽一些做父亲的心力吧。”
方临渊仍是早早就醒了。
窗外日色明亮,隐约能听见门前有争执的声音。正迷糊间,便有一声抽刀的锐响传来,当即将方临渊惊醒了。
外头怎么了?
方临渊连忙坐起身,一边披衣,一边朝着外头走去。
便见门前肃立着几个侍从,将一个高鼻深目的宫女挡在门外。
“我求求你们,我们娘娘很不好……”那宫女的汉话说得很笨拙,磕磕巴巴的,泪水将整张脸都染湿了。
其中一个侍从凉凉地说道:“什么娘娘?皇上都没了。”
那侍女一愣,接着便看见了门内的方临渊。
“侯爷,方侯爷!”那宫女连忙大叫。
方临渊上前几步,按住了侍从拦在那宫女面前的刀刃。
“怎么了?”他问道。“你是谁?”
“奴婢是毓贵妃娘娘的婢女,娘娘昨夜胎动不安,方才见红了!”那宫女急匆匆地说道。“太医院的太医,也被关押着,娘娘别无他法了,侯爷!”
方临渊皱起眉来。
若无太医在侧,这样大的月份落胎是要出人命的事情。
沉思片刻,他抬眼看向旁边的侍从,说道:“我随她去请太医,赵璴回来你只管与他直说,他不会怪罪你。”
“主子命我等保护侯爷安全。”侍从面露难色。
方临渊毫不犹豫,抬手呐过了他手里的刀。
“这个给我,就足够了。”
他手下翻起一道凌厉的剑花,寒光一闪,长刀便被收入了鞘中。
凛冽的刀气将几个侍从都逼得一惊。
是了,如此高明厉害的功夫,万军丛中可杀数个来回的英雄,的确不需要他们的保护。
方临渊与那宫女一路带着太医,到了赛罕戒备森严的宫里。
有方临渊在侧,他们一路畅通无阻。
太医很快入内为赛罕医治,那宫女则对着方临渊千恩万谢,谢他的救命之恩。
方临渊淡淡摇了摇头:“我就等在这里,你进去看看吧。”
那宫女飞快点头。
临近正午之时,那宫女送太医出来了。
“如何?”方临渊问道。
“娘娘的孩子保住了。”宫女脸上的神色很是兴奋,说道。“娘娘想见见您。”
方临渊只觉如此不必。
但架不住那宫女恳切地再三请求,方临渊还是跟着她入内看了一眼。
确只是看一眼。
他远远站在卧房的门外,隔着宽大的寝宫与重重帘幔,遥遥地看向赛罕。
“找我有什么事吗?”方临渊道。
赛罕费劲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攀着帘幔,露出了一张雪白的面孔。
“我是想亲口谢谢你。”
看到她此时的情状,方临渊不由得微微一愣。
他上次看见赛罕还是在中秋家宴上,她意气风发,眉目张扬,艳丽得像是草原上旺盛的野花。
可现在,她脸白得像一张纸,瘦得几乎脱相。
唯独腹部是隆起来的,像是撕裂枯槁树木而萌生出的新芽。
“……举手之劳罢了。”片刻,方临渊缓缓说道。
赛罕却摇了摇头。
“今天之前,我是连安胎药都不敢喝的。”她说。“我防着他,可我住的房子,穿的衣服,都是他给的。”
说着,她垂下眼去,看向她自己的肚子。
“他不想要这个小孩,我也不想要。”她目光漠然,片刻,闭了闭眼睛。
“可我听人说,这样大的孩子落胎下来,已经是人形。”她说。
“……我总不能杀死他。”
方临渊不知再该如何安慰她了。
他毕竟与她不同,他的肚腹不会养出另外一条命来。亲缘性命一事,总有复杂难言的生死与血脉缠绕着,他作为一个束手无策的旁观者,无法说出什么建议或宽慰。
不过,赛罕也没强要他的答案。
她笑了笑,看向方临渊。
“你也替我谢谢你妻子吧。”她说。“她是个厉害的女人。”
方临渊顿了顿,继而点头:“好,我会转达给他。你在这里,此后也尽管放心,他不会对你做什么。”
赛罕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叹了一声。
“她以后要坐皇位,一定会很艰难吧。”她说。“甚至还要亲自生出自己的继承者才行。”
不过一句孕中多思的感叹,她自言自语的,都没打算让方临渊听入耳中。
却不料听见这话的方临渊,却是微微一怔。
他与赵璴……哪里有什么继承人。
轻飘飘的一句感叹,却令之前被浓烈的爱意遮掩忽略而去的难题,又一次穿过缥缈的云雾,出现在了方临渊的面前。
鸿佑帝仅因子嗣单薄便生出这样多的事端来,更何况膝下无法再有所出的他们。
他不必想便可知,无人承嗣的朝堂,该是怎样的动荡。
作者有话说:
方临渊:那我就先…… 赵璴:先什么?(虎视眈眈) 方临渊:……。(“走啦”两个字憋着不敢说)

这天清晨, 文武百官恍若坠入了梦中,一夜之间,皇城上下竟全然变了一番天。
入宫门时, 守在重重宫门前的不再是锦衣高冠的太监, 而是清一色身身披重甲的御林军。
这是多大的阵仗?
而更离奇的是, 宫门之内,宽阔的广场与玉阶步道之上, 竟列阵着数不清的身着黑衣、腰佩寒刀的陌生侍从。
天亮之前,已经有不少官员得知了消息。
宫里翻天了!昨夜借着宫内大驱傩仪,那位徽宁公主带人逼宫, 已经把陛下软禁起来了!
一时间, 一众本该入宫朝贺的官员聚集在宫门之外, 却踟蹰不敢入内。
女人逼宫夺权, 本就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可这女人偏生厉害,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凭空变出了这么多供她驱策的人马。
眼下,谁也不知宫门内是什么情况,更不知道重重宫墙之中, 又是什么在等着他们。
他们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朝臣,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而窦怀仁, 独自在角落里急得打转,盛服之下捏着的牙笏都快要被他搓出火星子了。
怎么这么突然?他一觉醒来, 赵璴就成了篡权夺位的逆贼了?
她……她一个女人家, 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他怎么办?他儿子怎么办?这些年来的辛苦筹谋, 难不成都为别人做嫁衣裳了?
就在这时, 曾为他父亲门生、如今为他驱策的一个六品小官, 急匆匆地跑到了他面前。
“怎么样了?”窦怀仁急得连忙问道。“赵璴他怎么说?”
“门前的侍卫不让入宫,也不给往宫里递送消息。”
那小官满面愁容。
“不是让你给御林军塞点银子吗!”窦怀仁恨铁不成钢。
“这……御林军首领的蒙大人不知什么时候,也成了五殿下的人。那帮御林军如今只听五殿下的话……这……下官实在没有办法。”
窦怀仁听得一愣。
御林军都成了赵璴的?
他这个舅舅、这个赵璴最大的倚仗,为什么从来都不知道?
微微一怔的功夫,那小官已经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两步了。
“窦大人,眼下局势实在不明朗,此后该怎么办……咱们就各奔前程吧。”
窦怀仁又是一怔。
“你说什么?”他看向那小官。
却见那小官已经跟他推开了几人远的距离,谨慎又疏离地看着他,眼中带着几分抱歉。
他不信他!
窦怀仁气得直瞪眼睛。
未料得这东西也是个小人!看他与赵璴离心了,就急着要分道扬镳了。
他等着吧!
眼下陛下只怕不中用了,三皇子又不见踪影,赵璴一个女人能干什么?朝堂上有这么多人,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要在分支和皇家亲眷里遴选男孩,那首屈一指的,就是他夫人和嘉公主的孩子……
窦怀仁愤愤地瞪了那小官一眼,不再理他了。
可是……
当他的目光扫过开阳门外的群臣,目光中的信心却不知为何,渐渐没了底气。
经过前几个月的动荡与清洗,眼下朝中几派都一片分崩离析的颓势,更寻不出任何一个能挑起大局的重臣。
他们在开阳门外徘徊着、观望着,明明一早就知宫中的剧变,却甚至连一个敢不穿朝贺礼服的人都没有。
包括窦怀仁自己。
满朝这样的臣子……真的能对赵璴做得了什么吗?
就在这时,一阵隐约的骚动从不远处传来。
窦怀仁抬头,便见是那位吏部尚书、先清贵妃的父亲苏昕苏大人。
他身着官服,正神色肃穆地朝着开阳门走去。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他吸引住了。
高有数丈的宫门宛若大张着口的巨兽,寒光熠熠的刀枪便是森森的獠牙,在一片兽鳞般的金光里,沉默着与那渺小的老臣静静相对。
众目睽睽之下,年迈的臣子在宫门前挺直着背脊跪了下去。
他像是看不见森然而立的兵卒侍卫一般,朝着面前层峦叠嶂的巍峨宫殿,深深叩下首去。
“老臣苏昕,求见陛下!”他说。
“请五公主殿下允诺老臣,亲见吾皇龙颜!”
赵璴刚整理完衣冠,便听闻了苏大人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表演。
候在不远处的时慎难免皱眉,赵璴却不紧不慢地在后殿坐下,端起茶盏悠哉地饮,像在听故事一般。
“殿下,以您的身份临朝,本就是极为困难的事。”时慎说道。
“苏昕此举,是要先声夺人,将您架于火上的。”
赵璴却是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问另一侧的吴兴海道:“他们进宫了吗?”
“见着苏大人进宫,倒是有不少朝臣跟着进来了。”吴兴海答道。
“其他人呢?”
“许是不敢耽搁朝会吧,陆陆续续,也进宫来了。”
赵璴笑了一声,站起身来。
“你看,这何尝不是好事。”他神色自若。
“殿下的意思是……”
“我还怕他们没有主心骨呢。”
只见赵璴淡笑,站起身来,双臂一张,鼓起一双逶迤的广袖。
袖上的金凰熠熠生辉。
只是整理衣袖而已,可凛冽的杀伐气,却在这一刹那光芒尽现。
他就是要去,击碎他们的主心骨。
清晨卯时,满朝文武竟在苏昕的带领下,尽数抵达了举办大朝会的崇德殿。
在太监尖声的唱喝声中,赵璴自殿后而入,停在了乌压压的一片群臣之上。
他的确没从这个角度,看过满朝文武的模样。
他自幼所受的教导是要他韬光养晦,成年之后,亦是停在后宫或后宅,透过一封封旁人递来的密信或是抄录到他手中的奏折,隔着冷冰冰的文字与他们斗法。
眼下,他于高台之上,他们林立在殿堂之下。
这金碧辉煌的殿堂,当真是一览无余的繁盛,盛得下山河百川。
云底下站着的人低眉顺目不敢抬头,云端之上者,则将众生都踩在了脚下。
赵璴端站在那儿,没出声,旁侧里已经有太监上前,摆了一把雕金的椅子在龙椅旁边。
赵璴坐在了那把椅子上。
“我刚才听说,各位今日入宫,不是来朝贺的。”他缓缓朝着椅背上一靠,淡淡笑道。
“是各位大人有话要说,有账要算?”
大殿中把守的私兵,比素日里侍卫的人数多出了两倍。
一时间,众人耳鼻相观,殿中鸦雀无声。
直到苏昕率先,上前一步。
“五殿下,皇上现在哪里?”他挺直腰板,不卑不亢。“我等今日,是来拜见皇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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