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人的故事总是充满着神奇色彩,张甘听得入了迷。
妈妈道:“我也没救过什么猪啊狗儿的啊。”
大伯娘道:“你上次不说家里遭偷儿嘛,说不定这是年底还债来了。”
妈妈嘀咕:“那也不对,三儿说那是狐狸干的来着。”
大伯娘:“咱这儿哪来的狐狸,肯定是野猪!”
“野猪咋可能进村子嘛。”
“那那那,万一成精了呢?”
甘蔗地的另一头,两人正咔嚓咔嚓咬着甘蔗。
异族女子听着八卦,忽然噎了一下,差点咳嗽出声来,她飞快捡起个果核,扬手一扔。
“这都啥年代了,哪来那么多精怪。”
“可难说,我听说那野猪啊……哎哟!”大伯娘捡起果核道,“谁那么缺德乱扔呐。”
张甘看向甘蔗林,他好像听到了咀嚼声,像是有谁在那里……
然而他转过去查看时,只看到了地上的甘蔗渣。
她来过。
张甘心想。
那之后两三天, 异族女子又没有了踪迹,仿佛……回了外婆的村庄。
张甘趁着拜年, 去了一趟外婆家。
不过, 异族女子似乎离开了村庄,不知所踪。张甘也没和庄园主会面。
他的身体开始透明了。
原本他想恢复普通人的生活,但实在放不下镜片的事。那个失踪的孩子廖伊, 他寻找了那么久,总不能半途而废了。
如果他进入足够多的空间,有没有可能总有几率进入镜片背后的世界呢?
张甘开始琢磨这计划的可行性。
迄今为止, 他每一次消失,随机进入的世界都还没有重复过。如果运气好,说不定……
所以张甘在外婆家待了一天就回来了。
他要尽快随机进入新世界,然后去拜访庄园主、白狐和泥人它们,过年了, 冷冷清清的不像样。
如果他能自如掌握粒子的状态就好了, 想透明就透明, 最好在那些空间里也能使用能力, 这样就能穿过任何危险。
张甘想得完美,然而做不到。
在火山帝的空间里,粒子似乎是感应到了身体的危机才活跃起来的。那个时候粒子的状态, 似乎也有些不一样……
张甘看了看身上的粒子,红色的,然而那个时候, 他感觉寒冷中身体升起了火苗, 并不是幻觉, 而是粒子是火一样的……拟态。
但现在, 他找不回那种感觉了。
“三儿, 火要没了,添点柴。”妈妈提醒说。
奶奶坐着打盹,睡着了。
张甘便起身去拿柴,炭盆里看着已经没火了,然而柴扔进去,没一会,通红的炭层底下探出一簇小小火苗,没一会,火苗渐渐包裹了木柴底部,缓缓燃烧起来。
张甘看着若有所思。
妈妈忙了半天才坐下来,道:“最近看着点门,村里又来偷儿了。”
张甘问:“又偷什么了?”
“吃的。”妈妈皱眉道,“不过跟上次那狐狸大仙不一样,这偷儿不吃肉,就偷些瓜果蔬菜,村里好几家菜地都遭殃了。”
张甘纳闷:“是不是真有野猪?听说现在野猪的数量多起来了。”
妈妈道:“那不能吧,咱们这儿离山上有段距离呢。”
“野猪如果在山里找不到吃的,冬天也有可能下山来吧。”
“那也轮不到咱们这儿,入秋的时候下山过,山下几个村子早就申报抓过一次猪了。”
“会不会有漏网的?”
“可是啊,它不光偷地里的,家里的也偷!厨房、库房,连供桌上的水果都偷吃啦!野猪不能干这事吧。”
张甘心想那确实是只有人才能干的事,除非……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绒球。
绒球更喜欢吃肉,对瓜果并不是很感兴趣。
而且它很听话,张甘教育之后,它就没偷吃过了。
为了这事,最近各家各户都在计划多买些烟花炮竹,好把年兽吓跑——因为野猪成精实在匪夷所思,所以大伙干脆当作是年兽闹事了。
张甘还和往年备的一样,不多不少,妈妈不会放鞭炮,也不喜欢放烟花。
村里快过年的前几天,偷儿就消停多了。地里已经没有踪迹。
村民觉得是陷阱的功劳,野猪不敢来了。但家里的瓜果还时不时被偷。
因为丢的不过是些吃食,那偷儿也不贪拿别的,供桌上的糖饼糕点,鸡鸭鱼肉都没拿,就拿了水果。
这行为确实像个吃素的动物。
所以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当回事了,往后的几年春节,也再没发生过那样的事。于是大家谈论起往事来,那一年反而显得特别起来了。
张甘只觉得奇怪,村里左邻右舍都被偷过,就他家没有。
他还问了妈妈,妈妈说:“没啊,咱家不是有狐狸大仙守着嘛,谁敢来偷食?”
张甘也没好说那是诓她的,没再多问。
过年最忙的总是妈妈,她总有忙不完的事,准备各种吃食。明明三个人吃不了多少,她做的份量也丝毫没少。
年初七,张甘看着身体透明得差不多了,一早便和她说要去朋友家,出门去了。
妈妈唠叨一番,把他送出了门,回到房里,一看厅堂的供桌,水果又少了一个,连忙又添上,然后掩上门,悄悄地看。
什么也看不到。
可桌上的苹果就瞬间少了一个。
她心里顿时放心了,想起前几天半夜看到的那个身影。
她起夜时向来是不开灯的,那天迷迷糊糊打开房门,听到了一些动静,就看到供桌前站着个人影,正在伸手抓上边的水果。
一发现人出来,他立即吃惊地转过脸来,随后消失,原本抓着的水果也掉落在地。
妈妈清醒过来,回忆起来,他个子矮小,不到一米六的样子,穿着黑衣。
供桌上有电子香炉,他转过脸时,神台红光映着,隐约能看到半边脸,像是个男孩。
妈妈呆了好一会,才捡起苹果,放回原位,道:“先祖已经用过,你可以吃了。烧香的时候,不可以吃哦。”
她念念叨叨的,可是四处看都没有人,不知男孩还在不在。
后来几天,供桌上的水果也没有少,她反而担心起来。
那看起来是个半大的孩子,不知是谁家的,不知是人是……不管是不是人,她看到孩子,只想着他是不是饿了,否则为什么偷吃供桌上的食物呢?
她特意多放了一些吃的,直到张甘出门这天,才发现水果少了。
每次少一个水果,有时是苹果,有时是柑子,可口的点心糖果都没碰。他看起来很谨慎,每次也只拿一个。
但他似乎没听到她那天说的话,就算烧香时也会偷拿。
妈妈再次放上,便默默祝祷,愿祖宗不要怪罪他。
他是什么人呢?为什么看不见,是灵体吗,可为什么需要吃人的食物……妈妈只想了一下,没告诉张甘,也没告诉任何人。
张甘不在,这小孩似乎活跃多了,中午,她洗好的大白萝卜转身就没了。吃完饭,炭盆扒拉出来的芋头又少了一个。午后,待烤的生地瓜也少了一个。
小孩除了偷东西吃,也没做什么坏事。妈妈想着问问情况,又怕吓着他,只是默默添着,假装不知道少了东西。
张甘还不知道家里多了不速之客。他出了门就往地里走,因为听说附近出现了野猪的足迹。
老乡说有人亲眼看到那猪从山上下来,浑身黑色长毛,猪嘴稍长,尖耳,独眼冒着青光,背上插了数把弯刀,四蹄生风,跑得飞快。
“林业局还来人考察过呐,连个影都没看到,也没找到粪便,最后能咋样,就不信呗。”老乡说。
张甘诧异得很,起初他以为陆乡的传说,不过是大家传着传着神化了,那老汉家中的甘蔗地只是收得太快,吹牛吹出来的。
然而他一路寻访,竟确有其事。
野猪是真的有,他也找到脚印了。
甘蔗也是一夜之间砍的。
张甘奇道:“那地里也没有脚印?”
“只有猪的脚印,所以大伙才说是野猪精嘛。”
张甘便循着猪的脚印走。
它在很多地方逗留过,脚印断断续续的。
从描述看,这不像是一般的野猪。当然,也可能老乡夸大了些。不然哪有野猪背生弯刀的呢?
张甘边走边拿着手机拍,想着回去再好好研究,到了一处地方,忽然刮起大风来。
冬天刮风再正常不过,但这风里夹杂着许多草叶,很刺,张甘下意识地闭了眼,连忙用背包挡在跟前,免得草屑飞进眼睛里,草叶划伤脸。
风停后,他才发现,那阵风是因为他消失了。
他不知什么时候,进入了一个新世界。
这个世界长满了青草,几乎可以和创造者的世界媲美。
但这里只有草,没有树。青草丛丛,有的短短簇簇,有的淹没他脚踝,有些到了他膝盖腰间,有些甚至高过了他,像山一样。
张甘:“……”
他一点没夸张,眼前的草确实立起和山一般高。当然,草叶也更巨型。
他蹲下看,这里的草品种也不一样,细长,带着锐利细密的锯齿边,一不留神就划破皮肤,甚至衣物。
张甘不过躺了一下,起身发现身上衣服有了裂口,不禁一愣。
这草叶比他想象的要厉害!
因此他也没怎么走动了,背包垫在屁股下坐着,思考怎样从这里出去。
这个世界一看就和镜片没什么关系。
说到镜片,他连忙拿了出来,看这世界会呈现什么样子。
结果什么也看不见,一片黑暗……
张甘完全摸不着头脑。
难道这些草其实都是障眼法,不存在吗?
但他摩挲了一下被割伤的手指,明明很真实,还留下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他又拿起手机拍照,可以拍,看着也很清晰。
张甘拍了好几张,还开了闪光灯,玩起了游戏。游戏的音效在这里很突兀,然而一个小时过去,这里的主人毫无动静。
张甘看着还算安全,过一会饿了,摸出食物吃起来。这一摸,他发现包里除了自己准备的干粮,还有几个水果,八成是妈妈塞进来的。
他把苹果在衣服上擦了擦就啃,一边也不忘了用镜片观察。
黑暗里忽然亮起了一点光,就在他脚边。
张甘停下了啃苹果。
脚边的草确实在动。
草叶在抬起,然后,什么东西压在了他的脚上。
张甘定睛一看,草叶下露出了一张长嘴,然后是眼睛。
这动物的吻鼻部比家猪稍长一些,眼睛有鸡蛋那么大,绿色的,此时发着光,看起来像颗宝石。
张甘:“……”
独眼发青光。
这不就是乡人口中的野猪精吗!
张甘一动也不敢动,这猪在他脚上趴着,眼睛越来越亮,似乎对他手里的某样东西很感兴趣。
他看了看手里啃了几口的苹果,小心伸过去。
野猪的独眼就更加亮了几分。
看起来,它想吃。
张甘的脑海忽然闪过许多画面。
陆乡的甘蔗被啃了,村里的菜地被祸祸,各家供桌上的瓜果被偷……
不会就是这家伙干的吧!
“三儿的手机咋又打不通呢……”院子里, 张甘妈妈打了一通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起初她还没在意,因为张甘的手机经常打不通, 要么在工作, 要么没信号,要么忙什么要紧事去了。
但是这大过年的,不在服务区, 上哪去了?和前几次一样,莫名其妙大家都找不到他了。
可是,要说和以前一样, 最后他也回来了。
妈妈纠结一阵,还是放下了手机,做点事情转移注意力,等等再说。
她还不知道,身后一直有人在跟着走来走去。
男孩好奇地凑到屏幕前, 见她放下手机, 学着点了一下屏幕, 然后……
它灭了。
男孩:“!!”
他是不是把东西弄坏了怎么戳这个东西也不亮了!
他正在守着手机伤脑筋, 忽然有人小声唤他道:“草风。”
男孩抬头看向旁边的瓦房顶上,立着一个高挑的女子。
他立即跃了上去,眨眼道:“组……组长。”
“不要碰那个东西, 会留下指纹……”女子顿了顿,“就是手印。”
“!!”男孩的表情立即惊恐起来。
“不要紧,我让青去处理, 你以后不要再碰那个了。”女子说。
男孩连连点头。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跟我来。”女子说着, 原地消失了。
男孩跟着她到了一处无人的菜地里, 两人蹲在菜垄里。
“这些, 你做的?”女子指着啃了一半的瓜问。
男孩连忙摇头。
“不是就好。”女子说,“我说过,不要留下任何痕迹,也不要让人看见。”
男孩心里咯噔了一下。
女子又问:“你没接触过这里的人吧?”
男孩急忙摇头。
“很好,继续监视这家人,但是不要接触任何人。”
“嗯嗯!”男孩点头。
“目标呢,不在家,又去哪了?”女子问。
男孩便指了指地上的野猪脚印。
“他去追风兽了?”女子脸色一变,霍然起身道,“糟糕,那个笨蛋!”
“谁在那儿!”忽然有老农喊了一声。
女子又连忙蹲下。
老农赶来望了望,什么也没看到,不禁嘀咕:“哎?明明听见有人的声音啊……”
老农挑着担子离开了,女子才松了口气道:“以后也不要随便说话,我族无法隐藏声音。”
男孩又赶紧点头,然后指了指地上的脚印,小声道:“我去,救?”
“不要管他。”女子漠然道,“让他多管闲事,如果进了风主的地盘,就顺便让他吃点苦头好了。”
男孩低头有些不安。
女子又问:“饿了吗,给你带了些吃的。”
他这才又高兴起来。
“如遇到其他族人,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到西南靠山的庄子找我。”女子消失了。
男孩背着一袋瓜果,没回张甘家,拐了个弯,到了一处杂草丛生的荒地。
他吹了一声口哨。
地洞里立刻跑出一只野兽,亲热地蹭了蹭他。
“哼哼吃。”男孩把瓜果倒在地上,摸摸猪鼻子。
那奇怪模样的猪居然真的啃起了苹果,吧唧吧唧,眼睛还一边发亮,看起来很喜欢。
张甘又喂了一个,顺势摸了摸。
这猪全身长着草,就连脸上的细毛也是草,只有鼻子部分没长草。背上倒是没有老乡所说的弯刀,只是草特别长。
与其说长草,不如说这就是它的毛发。张甘从未见过这么奇特的动物。当然,在那些神秘的空间里,他就没见过什么正常的生物。
投喂之后,这只“猪”显然亲热了许多,在他身边转来转去亲亲蹭蹭,就像个移动的草丛。
张甘想摸摸,又忍住了。猪身上的草叶很容易割伤手。这么说来……
他不由看了看地面,先前猪趴着,他还没察觉,现在猪起身挪开了,那块地方立刻露出黑色的土壤。
他猛地站起身,放眼望去。
这里的草……
该不会都是猪吧!
他一下有点懵,仰望了一下眼前的高山,还有远处起伏的绿色山脉。
如果说,他脚下踩着的草也是像这样的生物身上的毛发,那那些高山,岂不是巨型的猪?!
“……”
张甘更加小心起来。
他可别把其他的家伙也惊醒了,否则,被淹没在这样的猪群里,要命。
张甘也不敢把它们当成猪,这些家伙身上的草可是会伤人的。
张甘现在也明白了,这里恐怕跑出去了一只,才祸祸了村里的菜地。
这里的主人呢?也是一只这样的野兽,在它们之中吗……
张甘望着远山,不由问:“小猪,你的主人呢?”
野猪哼哼哼,回到了它趴着的位置,扒拉了两下。
张甘愣道:“在地下?”
可他用镜片看过,没发现什么东西。
猪刨了个坑,跑来咬住了他的裤脚,往那坑里拖去。
张甘不由迟疑地站了过去。
猪趴着的这片地方,也就只够他站或者坐着。
可是干站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生。
张甘道:“你能把它叫出来吗?我想问它一些事情。”
小猪把他拱开,又哼哼唧唧地趴下,然后抬头看他,眼睛一亮一亮,然后又爬了起来,把坑让给他。
张甘:“……”
这是叫他学着?
张甘犹豫地伸手摸了摸,就算没人看见,不嫌姿势丢人,这地方也不够他趴的。
黑色的土壤湿润,难怪没有水这里的草叶也十分茂盛。
等等,草是长在猪的身上啊……
张甘正纳闷着,忽然感觉按着土的手上一痒,什么东西钻了出来。
他一个激灵就缩手,拿起一看,手掌上长了白色的……触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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