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去找于家必然是讨不了好的,于家面上会应付他们,却绝不会承认他们暗害梁王府小世子,而且吕瑛在七夕节杀了于家不少人,他们怕是要把这笔债记在梁王和曹家头上。
可若是今晚于家再失去一个人贩子村的话,他们必然会知道有另一股势力对付于家,便无暇应付梁王,说不定就会在梁王和曹家手里吃亏。
吕瑛想,这两方斗起来还是狗咬狗。
深夜,赵家村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
吕瑛问完想要的情报,收起柳叶镖,踩断了村长的脖子,用手帕擦手。
梅沙穿着夜行衣站在身侧:“主子,油都淋好了,那些被卖的货都拿了我们给的银钱逃了,秋氏商坊的伙计和本地雨神信徒会帮他们离开这里去两广。”
“那就点火吧。”
村子里该杀的人都杀了,如今天热,一堆尸体腐烂发臭恐会引发瘟疫,不如烧了干净,正好这村子地理位置好,周边都有溪流,也不怕火势漫延到别处去。
少年走到村口,背后已燃起熊熊大火,火光映得天空的暗色云彩都隐隐发红。
吕瑛回头,看罪恶的村落消失在烈火中,突然起了兴致:“小梅,我们这算是步入江湖了吗?”
梅沙低头轻笑:“我们早就身处江湖之中。”
“那江湖也没什么意思。”吕瑛一扬袖,潇洒离开,根据才得到的情报,吐蕃正在内乱,有僧人、吐蕃贵族分为四方势力斗争中,为了获得最终的胜利,他们的确是在购置人祭来敬献上天。
恰好照雪骨的位置就在吐蕃高原,吕瑛要往那走一趟。
当夜,吕瑛上了一艘前去巴蜀的船,船只行驶在长河之上,窗外便是许多灯光耀耀的花船,有香纱曼语将那构筑成人间天堂,当然,只是男人的天堂。
梁王也带着儿女出来夜游河水,赏人间繁华,弥补儿女在七巧节受到的惊吓。
秦月湖好奇心重,便没有像姐姐弟弟一样围着父王转悠,而是跑到船头吹风,恰好看到一条货船船头有一穿湖光纱的身影。
小郡主捂住嘴,睁大眼睛,那人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回头摘下面纱,对她笑了笑。
两艘船再次在船上交错而过。
秦月湖痴痴望着那艘远去的船,心想,世上竟有这么好看的人。
而梅沙也看到了梁王府的小郡主,他笑着说:“那梁王府的子女也不像主子说的都很丑啊,属下瞧着都是样貌出色的,比巴蜀郡王的大世子还强些。”
吕瑛:“做我的弟弟妹妹就嫌丑了,本来我就不想认他们,看到他们的脸就更不想认了,可到了明年,我再不乐意认,全天下也会知道这三个和我有亲。”
梅沙:……那可不,谁能和您比啊,您这脸要是打一万分,您的弟弟妹妹顶多一千。
“说起来,巴蜀还有属下一位故人哩。”梅沙嘿嘿一笑。
吕瑛:“谁啊?”
梅沙高高兴兴:“就是巴蜀郡王府的大世子啊,秦湛声,以前调戏妇女被拉到修路队修路的,我入队的时候他才刑满释放,他还教过我和水泥呢。”
吕瑛:“哦,你是说战声啊,我记得他明明是个废物啊,进了修路队什么都不会做,被赶去喂猪,结果喂死了两头猪,又被赶去割稻子,这么个人居然还会和水泥了?那巴蜀郡王真得好好谢我教他儿子做人。”
原本以吕瑛的性子,他是不会关注修路队里的人过得如何的,那战声之所以能把名字传入吕瑛的耳中,主要还是此人废到出名,如今琼崖岛的官吏们带学徒时就常常骂“你怎么蠢笨得和修路队的战声一样”。
梅沙:您把巴蜀郡王的大儿子扣岛上做了几年苦工,巴蜀郡王再是颓废到成日酗酒、不管大儿子闯荡江湖,对您也不可能没怨气。
只是巴蜀郡王招惹不起吕家,给朝廷递折子求当今捞人,当今也不肯出手相帮,巴蜀郡王这才生生忍了而已。
他们乘坐的船是吕瑛驾驶,很快便被浪推着超过前方所有船只,快速朝巴蜀行去。
华美的大船中,梁王带儿女扔线穿针,玩了一阵,他朝甲板呼唤:“月湖,为何不来玩?都在外头待了半个时辰了,小心夜风吹多了着凉。”
秦月湖小脸红红地回来:“父王,我方才见着一个好美的姐姐,比父王还美,她还对我笑了呢。”
梁王不喜他人说自己美,闻言,艳丽的面上有轻微愁绪:“月湖,不要说父王长得如何,也不要管其他船上的人,她们大多……不正经。”
现在是晚上,正经的女儿家哪里会在船头对谁笑?这河上若有爱笑的美人,也是花船上的女子。
秦月湖不高兴:“她才不是不正经的人,她穿了梁州府唯一的一匹湖光纱做的衣裳,是那日送弟弟回家的人,对吧?”
秦湛琪接收到姐姐的目光,像是想起了什么,也开心道:“如果是穿着湖光纱、腰系青色绸带、长得和祖母画像很像的人,那就是我的恩人啦,但他不是女子,送我回来时说过,他是哥哥。”
梁王听到儿子说那人与母亲画像相似时,已觉得哪里不对,等听到哥哥这个词,他心口一跳,忙问:“可知道他多大?”
秦湛琪回想一番:“唔,看起来比大姐姐还要大两三岁哩。”
秦月庭今年十一岁。
梁王连忙起身奔到甲板,目之所及却只有花船。
许许多多的花船载着嬉笑的妓女,薄情的嫖客,在河流之中流淌着夜晚的罪恶。
梁王单手撑住船沿,面带哀戚。
发妻离去时,身上是有身孕的,算算日子,那孩子也该有十三岁了,发妻是江湖人,那他们的孩子也该是会武的。
小萱,是你带着孩子来看我了吗?
遥远的闵福道,吕晓璇打了个喷嚏,面色为难地推拒着面前一位美人的好意。
“艾夫人,吕玄只是查案,顺道帮朱家找回了这批货,您大可不必如此……”
被称为艾夫人的闵福道第一药材商、寡妇艾雪儿香肩半露,咬着下唇,她身段丰腴绰约,皮肤保养得白皙细嫩,神情似妩媚似哀怨。
“吕大人,佳人在前,您真对雪儿半点反应都没有吗?”
吕晓璇:鄙人没有那个功能啊!
她抹了把汗,脱掉外套罩到艾雪儿身上:“艾夫人要谢我的话,来日和琼崖岛吕家做药材生意时打个折扣就好了,还有,日后不要再借着什么给我案件线索的名头叫我晚上来了,这对夫人清誉有损。”
说到钱,艾雪儿立时变了脸色:“你做什么美梦呢!老娘就是不想给你钱,又图你的身子才邀你到府上的!”
作为一个生意人,艾雪儿也是有原则的!
吕晓璇差点被艾雪儿的实话吓得跳窗跑路,她硬着头皮比了个数:“吕家需要的药材有这么多。”
艾雪儿又变脸,喜笑颜开道:“不就是打折么,没问题,给你们打九折,保证给的都是上好的药材。”
然后她又把衣服脱了。
都说吕玄是江湖第一美男子,如今一看果然盘靓条顺,腰细腿长,听说他神力惊人,搭着这身段,必然是持久又有劲的!
艾雪儿丧夫六年,虽日子也不是过得完全旱了,但看到吕玄这样的极品,不吃上一口,那心就和猫挠的一般。
吕晓璇瞳孔狂震,只觉得早些年蓝阿萝带来的头疼再次攻击了她。
即使艾雪儿远不如蓝阿萝豪迈,和泡在水潭里,身上只裹着花叶然后冒出来吓人一跳比起来,艾雪儿身上好歹还有衣物,但吕警官还是想说一句话。
救命啊!爸爸妈妈瑛瑛救我!
最后吕晓璇不得不用被子将艾雪儿裹成一个卷,跳窗跑路了。
负责接应的谢二顿是聋哑人,看到吕晓璇过来,他只是平静地想,这是今年第六个了。
平均一月一个,男女比例平衡,风格各异,这还不包括小殿下送过来的,皇太孙殿下真是桃花旺盛,心如铁石。
第81章 大佛
小时候,吕房是家里最小的,体格最弱的,因为娘生他的时候年纪大了,难产加早产,导致吕房的体质远不如哥哥姐姐,神力也继承得不完全。
当他的兄姐们扔着磨盘互相打闹时,吕房在家里看他们不看的账本,当兄姐们开始镇守海域时,吕房还跟在亲爹身边学武,幻想有朝一日武功大成可以和沐跃一起游览天下。
谁知只是一场普通的出海巡视,那些倭寇却出动了上万人去围杀他的母亲和兄姐,而且使用了毒,在母亲和兄姐死去的海域中,连珊瑚礁都死气沉沉,不见生机。
本该是只要安心享福的吕家小儿子从此不得不开始学习接手家业。
直到女儿长大了,吕房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将家业交给女儿,然后和沐跃出门游玩时,女儿跑出去调查母亲和兄姐死去的真相,回来时还带了个体弱多病的崽子。
接着女儿又将琼崖岛一丢,自己跑出去做什么神探,留下吕房带着外孙勤勤恳恳,好不容易外孙长大了,能干得随时能篡位做家主了,吕房觉着总算能松口气了吧?他爹在南洋建国了。
他突然就从海盗王变成了泽国皇太子,六十多岁的皇太子。
吕房今年六十有三,若换了其他人家,便是当场入土都正常的年纪,他却觉得自己要再等起码十年才能登基,然后以七十高龄在皇位上勤勤恳恳干个十几二十年。
这样的日子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吕房近些年不停地给女儿写信,希望泽国皇太孙一步到位直接登基,放老父亲出去多耍耍,吕晓璇今年也是三十一岁的人了,很该回家继承家业。
结果女儿还没忽悠回来,外孙也跑了。
吕房默默给女儿写了信,通知她吕瑛跑路的事,回头问沐跃:“是不是女儿和外孙都像你,所以一个个都爱往外跑?”
沐跃不确定:“不会吧?我爹娘也是老实人,不像我这么爱跑的。”
沐跃的父母就是战乱中流离失所的贵族少爷和一个放牛姑娘,没有多辉煌耀眼的祖宗,在沐跃小时候就都死在了吐蕃其他贵族的兵戈之下,之后沐跃被父亲那边的亲戚找到,因武学天赋出众又师门收留,仅此而已。
吕房:“吐蕃很乱,幸好海飞奴应当只是想看看南禹,做做民间考察,不会跑到那边去吧。”
开龙帝建立南禹时,因着手头力量不够,也没能延续孟朝全盛时期安插在吐蕃的总制院辖地,当地贵族抓住时机又打了起来,直到如今也没能打出一个统一的王,还是散装状态。
吕瑛以前就听秋瑜说过,吐蕃是一个必须要掌控住的地方,别的不说,炎黄文明的两条母亲河,黄河、长江的源头都在吐蕃境内。
巴蜀,成都府,蜀郡王府。
大世子秦湛声是宗室中出了名的浪荡子,他自幼习武,文武都学得不错,本是称一句少年英才的人,偏偏十几岁的年纪就跑出去闯荡江湖。
闯荡江湖都算了,居然还因为在琼崖岛违法乱纪被逮去修路队干了几年苦力,丢尽了巴蜀郡王的脸面,也使其在大京的胞弟颜面无光,专门写信指责兄长拖弟弟后腿。
要说这事唯一的好处,大概也就是秦湛声服完刑活着回家后,让所有把修路队传成人间地狱的人意识到,那儿居然不是进了就必死的绝地,好好服刑是可以带着手艺回家的。
在修路队的日子里,秦湛声不仅学会了和水泥,还跟着扫盲班上了许多课,偶尔还要脚上戴着镣铐去为那些鳏寡孤独的家庭做些力气活。
活了十七年终于被彻底拉到社会底层见识人间疾苦的大世子被民间的苦难糊了一脸,刚开始自然是不适应,甚至觉得吕瑛在折辱他的。
直到修路队里有些人看上了秦湛声的脸,打算对他的屁股出手,秦湛声因武功被封完全无法反抗时,修路队的监督官狠狠惩治了这些人,给秦湛声换了个地方做苦工。
他终于感受到了一个优秀的、掌控力、遵纪守法的统治系统对他带来的好处。
若那些事发生在南禹的苦工身上,是必然不会有官府及时拯救受害者,甚至是给受害者撑腰,狠狠责罚那些加害者的,他们压根就不会重视这些苦哈哈力工身上发生的事!
从这件事后,秦湛声总算能听进去扫盲班的课了,他仔细阅读了以吕瑛为首的岛上统治者编撰审核后的课文,发现王侯将相的身影不再是课文的主体,吕瑛主笔的几篇文,主角分别是农民、军士、一名为了救落水儿童而去世的女性扫盲班教师。
还有雨神和妈祖共同抵御外敌、调理风雨、鼓励百姓齐心协力对抗倭寇,天灾后也不要气馁,要坚强地重建家园、神仙会保佑坚强的人之类的。
这些文章代表着吕瑛期待着百姓们前进的方向。
他想要百姓做坚强的人,做过好日子的人,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吕瑛冒天下之大不韪把琼崖岛所有不服的士绅都砍了。
秦湛声还看着无数与他一样服刑的苦工学会写自己的名字,能算数了,能有条有理的说话、安排事了。
吕瑛的扫盲力度在禹朝人眼里相当狠,如今琼崖岛有三成的人都从扫盲班毕业了,这些人但凡是青壮年,找工都会更方便些,军队则达成了全员脱盲的成就。
这么做自然不符合牧民常有的做法,却没有增添动乱,反而是越读了书认了字的人,越是知道在泽国的日子会更好过。
秦湛声学着学着,等他服刑完毕,人也成功的抑郁了。
因为他发现再这样下去,泽国吞下南禹是迟早的事,说不定吕房在位的时候就能干完,最迟也是吕玄这一代的事,等到吕瑛登基,秦湛声作为南禹宗室若是有幸不被宰了,也依然只能跪在吕瑛的脚下称臣。
南禹让他看不到未来,秦家宗室的下一代里更是没有能和雨神神裔对抗的英才。
大家都很菜,秦湛声已经是很出挑的那一批了。
为着这事,他连媳妇都不想娶,更不想生孩子,只想窝在家里的小佛堂中抄经。
他不敢出家,因为泽国是没有方外之地这种说法的,要建寺庙观宇得先和官府报备,官府给的度牒数量更是有限,而且出家以后也得继续交税。
信雨神也只是可以增加免费教育的机会而已,免税是绝对不可能的!
敢在税这件事上和吕瑛掰头的,最后真的会掉头!
深夜,秦湛声抄完一本《大悲咒》,坐在观音像前念念有词,背后的窗户发出吱呀一声,他心中一惊,转头看去,就见吕瑛款款落下。
他们其实没有见过几次面,可吕瑛的样貌,已到了只要见过一面就绝对不会忘记的地步。
秦湛声惊愕道:“小殿下?您为何要来此?”而且还穿着女装!
吕瑛穿着丁香紫云色锦制的衣裙,发间只插了一根檀木簪子,看起来素得很,却依然不掩其绝世容光。
他扫了一眼室内,目光在那尊菩萨前停留,再看秦湛声时便满脸鄙夷:“我以为你在我那学了那么多东西,回家后不说将巴蜀整顿得像个样,至少要让此地民生有所改进,结果你只会在家念佛?没出息的东西!”
秦湛声苦笑:“小殿下,不是每个人都是你啊,巴蜀武林帮派极多,峨眉派的出家人还好,只是不交税,其余豪强皆豪横得很,我父亲只是个被贬过的郡王,手头没有兵权,我拿什么和他们斗?”
吕瑛言简意赅:“蠢货。”
给承安帝递个折子,言明此地收税困难,希望能得到卫所支持,然后敛财练兵,再以计谋暗地里削弱各处,最后先撕一块自己能完全掌控的地方,再以官府的名义慢慢扩张,管理权不就回来了吗?
秦湛声分明手头一把好牌,光是占据朝廷大义的名义,就足够他做多少事了!
但吕瑛过来也不是手把手教秦湛声怎么抢地盘的,他毫不客气居于上首,直白道:“我得罪了一些江湖人,你帮我遮掩一下行踪。”
秦湛声正愁没机会讨好这尊大佛,立刻答应:“可以,但可否告知您得罪的是哪路逆贼?”
这家伙一开口就将和吕瑛作对的打成逆贼,上道的程度让梅沙不由得多看一眼。
吕瑛:“于白劲,我把他家最大的人贩村给烧了。”
秦湛声:……烧之前是不是还屠了一遍啊。
算了,已经有答案的问题不必再问,秦湛声有点为难:“此事不容易,不过若是在巴蜀境内,罢了,我尚且一试。”
吕瑛:“很好,之后我会写信给秋瑜,让他带海带干和海盐进蜀,协助你建立势力,再有,我要去吐蕃一趟。”
秦湛声先是为吕瑛的承诺喜悦,听到他后半句话,面露震惊:“吐蕃!?那儿正在打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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