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家族结成联盟,将礼部、吏部、户部把得死死的,且门生故旧无数,其四大家族的故地,即浙杭道、闵福道、粤西道、巴蜀道这四道的地方更是从官到商,皆有这四家的影子,他们就是那儿的土皇帝。
他们不高兴了,皇帝在朝堂上想办个事比登天还难,而在他们的故地,皇帝想做什么事都不成,便是要派钦差去查他们的劣迹,钦差要么什么都查不出来,要么就是这四家的人,和顾、焦、裴、程这四家一比,曹家也要次一等。
顺带一提,之前不是说海王与其五千海军死了吗?那么请问现在浙杭道的海关商税朝廷还收得上吗?
答案当然是收不上了,但在浙杭道的顾家却很富,其富贵之处在于,连吕瑛当初开船送粮饷去前线,都不会从浙杭道的港口上岸,反而选择了苏江道的泸港,嫌浙杭道港口的过路费太高了。
闵福道的焦家也很富,巴蜀道的程家很富,粤西道的裴家比抵御南越的洛家富无数倍。
秋瑜看得直挠头:啊这……吕家虽然也是土皇帝,但他们顶多挖秦家墙角,抵御倭寇、洋番、海盗,守一方百姓平安时却不含糊,这四家光捞钱不干活,那他们手下的百姓还能过吗?
如今禹朝内阁席位有七,皇帝实际掌控和指派的内阁席位则只有三位,且这三位还也都是文人,不可能将他们与四大阁老完全分开。
若非文官之间也会内斗,承安帝又还握着军队,能往各地派驻卫所威慑,这禹朝谁说的算还真不好说。
所以大家伙都觉得承安帝在对琼崖岛的事情上,未尝没有扶吕家做第五家和其他四家打擂台的意思,毕竟吕家人口简单,不是动辄就有千人的大宗族,说得难听点,万一以后皇帝要卸磨杀驴,斩草除根的压力也会低一点。
看到这里的秋瑜:不至于不至于,吕家绝嗣的唯一原因只会是瑛瑛和吕阿姨都不生孩子。
只是没想到吕家宁做鸡头不做凤尾,要去南洋那荒僻的地方建国,就是不肯给皇帝做刀。
那四家直到现在也没和吕家正面对上,便是因为他们觉得吕家并不是真的买皇帝的账,皇帝给的好处比如国公爵位、琼崖岛,吕家都拿了,屁股还是坐在地方士绅这一边,简直巨有地方豪族风范,堪为大家的楷模。
像吕瑛横扫琼崖岛其他士绅那都不是个事,豪族之间互相吞并可太常见了!
这些人不知道的是,承安帝一确认自己不育就往吕瑛身边派了文赦芸和太监,也是考虑到这一点,皇帝派吕晓璇去查粤西道裴家的案子就很微妙了。
瑛瑛那个便宜大伯,不是想挑拨吕家去吞下粤西道吧?
秋瑜展开地图,手指在南海划过。
南海的重要省份有三,从东往西数,闵福道、粤东道、粤西道,其中闵福道再东边就是浙杭道,而粤西道更西边就是云南道。
作为后世人的秋瑜之所以不清楚南禹早期政治糜烂,以及四大家族的嚣张,大概率是秦湛瑛死前把局面收拾好了。
目前来看,昏宗给承安帝留了个收拾不了的烂摊子,最后是瑛瑛上位给收拾的,没他拼命干活,南禹也不过是个烂到随时都可能倾覆的地方政权,不可能上升为大一统王朝,所以瑛哥在位时间短,但历史地位高。
“瑛瑛,你要怎么对付他们呢?”
南海书房,吕瑛和秋瑜一样看着地图,但他看地图的姿势与常人不同,他喜欢倒着坐在秋瑜给他做的软垫木椅上,双手交叠在椅背顶端,下巴放在手背上。
“我那个便宜大伯别的不行,打仗却不错,他猜出闵福道、浙杭道的某些人让我外祖的母亲、四个哥哥姐姐都陨落在了海战上,这份血仇,吕家一定会报,所以这两道我们一定会取,可他让我娘去粤西道,就是说,他希望我们换一个地方打。”
吕瑛说这话时,姜平也在室内,他单膝跪在木椅旁,呈上一份名单,上面是闵福道、浙杭道的武林门派、豪族等高层的名字。
吕瑛淡淡道:“盯紧这些人,我要这几地更详细的情报,把谁参与了当年的事都查清楚,还有,把粤西道武林门派的地址、人员、有数的高手都整理好交上来,再摸清楚那儿的民风和地势。”
姜平和科菲应是,起身站到一边。
只有准备打下一地时,才需要这么详细调查对手,吕瑛让他们查粤西道,就是准备做对粤西道宣战的前置工作,可这么些年来,吕家军的战略方向却一直是闵福道和浙杭道,为了复仇,吕房准备了太多年……
一旦吕瑛要打粤西道,为了消化这一地,恐怕闵福道和浙杭道就一时半会不能打了,作为孙少爷,越过老家主改变战略,实在是有点过了,但他们都是吕瑛的马仔,吕瑛让他们怎么做,他们就得怎么做。
吕瑛继续看着地图,小脑瓜转得飞快。
掌握了粤西道的话,云南道的军备就可以直接通过吕家走海路、再沿粤西道送过去,于是云南道也将逐渐被发展成吕家的势力范围,承安帝这次派吕晓璇去粤西道,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真是不能小看天下英雄,皇帝小儿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沐跃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也搬了把椅子坐在外孙身边:“海飞奴,璇璇现在去粤西道查裴家的脏事,再过几年,皇帝应当就会下旨,给我们名正言顺拿下粤西道的机会。”
吕瑛转头惊愕道:“你们支持我的吗?”
进门的两个大人沉默:是啦是啦,支持你咯,毕竟不支持你你也会自己上,还不如我们盯着点。
吕房很能理解吕瑛为何想要先拿粤西道,毕竟粤西粤东一旦全部拿下,两广将彻底成为吕瑛的后花园,以后云南道也要对他们俯首,相当于手头多一块连成一片的地盘,相对粤西道,打闵福道和浙杭道就麻烦得多,那边的地主士绅实在太多了。
作为吕家下下代家主,以及当代的实际掌权者,吕瑛想要从轻松点的地方动手,也是想给自己省点事。
吕房也走到旁边,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只要你向外祖父保证,日后一定屠尽焦家、顾家,不管男女老幼,绝不留他们一个活口,先打粤西道又有什么要紧,复仇罢了,这么多年我都忍了,再忍忍,等到你觉得稳妥的时候去打,自然是更好的。”
吕房自然知道当初联合起来坑自己哥哥姐姐和老娘的不光是焦家、顾家,他们背后的家族、被他们撺掇的武林门派也都不是好东西,但吕房觉得其他人可以慢慢报复,先屠尽罪魁祸首才是最解恨且有威慑力的做法。
吕瑛立刻高高兴兴指天发誓:“我以后一定杀他们全家!”
沐跃接道:“何况我们虽是为了仇怨而备战,但这些年我们挡倭寇,云南道挡南越,皇帝手下的军队挡北孟,大家都有民族大义,互相援助也是应当。”
老两口一左一右搂住吕瑛,吕房指着地图,细细教导外孙登陆战的打法。
一旦吕家军出征,必然是先乘船,然后上陆地打。
吕瑛看着看着,说:“还需要再招兵。”
要征服更大的地盘,目前他们手头的人可不够。
吕房皱眉,如今吕家军仓里的粮食是够他们养八万人大军一年的,但基本盘只有六千的吕家军,要是一口气扩成八万人,绝对得出大事。
最重要的是琼崖岛的总人口也不过刚过百万,其中还包括这两年日子好过了才涌现的一波婴儿潮,也即是说,琼崖岛许多人口还没成丁。
把占据人口百分之五以上的壮丁拉去军队是不妥的,想要稳一点的话,今年扩两万就不错了。
吕瑛说:“我来管扩军的事吧。”
沐跃担忧道:“海飞奴,你的身体撑得住吗?扩军可是很复杂很累的事情哦。”
吕瑛眨巴眼睛:“除非你和外祖现在再生一个,或者我娘再生一个,不然迟早都要我来接手的事,提早几年又有什么关系?”
沐跃无语,她比吕瑛大整整六十二岁,今年都七十整了,就算她外表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也没绝……那个啥,但也不适合再生了啊!
她咳了一声,苦口婆心道:“小房今年也五十八了,这个年龄的男人生出来的孩子都不怎么健康,不是脑子傻就是缺胳膊少腿,你看王大胖的爹一把年纪了,王大胖就不怎么聪明,生育这事吧,你别指望我们,也别强迫你娘。”
吕房凉飕飕扫她一眼,没吭声。
吕瑛无奈:“我没强迫她啊,她要是想找填房、置办外室,我自然是欣慰的,到时候聘礼都不要她出,我来给钱,可要是她觉得做光棍更潇洒快活,也随她去。”
这话说得吕房沐跃老两口都觉得哪里怪怪的,又不知道从何处开始反驳。
吕家军招兵的事就这么被吕瑛接到了手上,他算了算手头的粮食和军备,召集了八水将的外部四将。
八水将是吕家军特有的职位,分内外两部。
内部四将是老管家、薇妈妈、岚釉和姜平四人,其中薇妈妈管人事,岚釉管情报,姜平管护卫和暗杀。
外部四将则分别是军师陈山湖,以及带前锋队的吕大水,练兵带兵的顾血和张清衣。
内部四将对吕瑛是忠诚的,甚至于让他们在吕瑛和吕房之间选一边的话,他们大概率选吕瑛。
外部四将跟着吕房出海居多,但经历上一回的吕家军清洗,将腐败受贿,以及借吕家名义侵占百姓利益的人都杀了一遍后,外部四将对吕瑛便颇有敬畏之心。
而且吕家军的后勤也归吕瑛管,他们能吃多少饭,就看吕瑛给多少,吕瑛还在吕家军推了军改,使所有军士学会了认字、背得会军规,使军士有了不掳掠百姓的素质,战力比以往强了不知多少。
最重要的是,军改不光是扫盲,吕瑛的改制很彻底,将细化统治这一策略贯彻到底,六千人分六个卫,立了正式的千户、百户、小旗,确保军士有事找得到长官,而长官身边必然会有专门负责扫盲且能与军队最高管理者,即能和吕房、吕瑛搭得上话的人,这个职位被叫做讯员,练兵归小旗、百户、千户管,他负责被练和扫盲,以及辅佐主官,但他有职责成为最高长官与军士的沟通桥梁。
所以吕瑛的思想和命令是能传到军队最底下的小兵身上的,除此以外,他每个月雷打不动去军队里住三天,和军士聊天谈心,确认他们的训练和生活没有问题,加上课本里的课文就有文章写明了吕家军的崛起和成军历史,为吕家统治的正确性打了底。
也就是说,别看吕瑛小,他真能使唤得动吕家军,四水将若是不在他面前老实一些,瑛霸霸随时能把他们踢走。
如今吕瑛一召见,水将们都赶了过来,一个比一个姿态放得低。
吕瑛步入室内,坐到太师椅上,因脚碰不到地,冯筝往他脚下垫了一个小凳。
外部四水将跪下行礼,恭恭敬敬,又有陈山湖这个机灵谄媚的,为吕瑛献上一包自家夫人晒的花茶。
吕瑛颔首接下,开始谈正事。
听到吕瑛说要扩军到四万时,四人面面相觑,开始劝诫主君。
陈山湖道:“孙少爷,我们人手有限,若想培育精兵,三万以下就差不多了。”
张清衣也说:“是啊,何况许多壮丁要忙农活的。”
吕瑛端坐着,反问道:“那为何不让底下人去南洋群岛招人?”
“岛屿周围不是有许多野人吗?吕大水,他们可都是你的同族,我想让他们也过上吃饱饭的日子,首先就要一族之中最有进取心的壮丁到我们这儿来看看琼崖岛的日子,以招工的名义去做这件事,你觉得如何?”
吕大水是南海群岛土人出身,一听吕瑛想帮他的同族,当即眼前一亮,只有满口答应的份。
顺手为吕家深化对南海群岛统治埋了伏笔后,吕瑛又说:“土人那边招工过来试试,福利谈好,别亏待人家,军队这边的招兵就按四万来,放心,人手够,这些人我们吃得下来,别忘了,我们的军队里都是识字的。”
话说到这份上,四水将也恍然,军改以后,军队素质更高,这么一来,要管教新兵也比以前简单得多,按部就班顺着吕瑛去年带他们定下的规章制度,按步骤去练兵也比往年容易得多。
吕瑛去年就要各地县衙提交五年报告,又压着吕家军高层总结制度,怕不是就是为了今天做准备,思及此,几位水将心中一凛,更不敢小瞧吕瑛。
接着他们又一起商议给新兵的待遇。
如今吕家军的军饷制度也被吕瑛改了,首先是每月发钱饷的说法改了,改成军中包军士食宿衣服和装备,每人每月补贴三千文,别以为给的少,如今琼崖岛的鸡蛋价格已经被打到了两文钱一枚,吃大锅饭也可以省一些,军队批量购粮时,粮商都会给打折的。
每个士兵每天一个鸡蛋,豆腐蔬菜和饭、馒头都管饱,时不时还开荤吃鱼肉猪肉羊肉补身体,一年四季共给八套新衣四双新鞋,每个月还能剩下一千多文,这些是能让士兵自己领回家养家的。
而且吕家军会按时组织军队去帮家属干农活,实际上这些让壮丁参军的家庭是一点不亏的,自家劳力也没折损什么。
吕瑛说:“新兵待遇按普通军士给,不用苛待,老军士的福利在于每年发十三个月的粮饷,还有年底多给些米面粮油布匹,就这样吧。”
军队账目要做到公开,最底层的军士只要识字后也看得懂,这是对军队高层的监管,也能稳军士的心。
吕瑛:“再有一点,我让七星观的道长们开班,招了不少人学医,有些人要到军队里组医卫所,你们好好安排人家,做好了方案递给我。”
忙完这些事,吕瑛又累了,回家躺了一阵,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梦里有白衣青年将他抱起,走到一处充斥着浓烈血腥味的大宅。
“仇,我报完了,可我想以后此处还是会生出如焦家一样腐朽的人,依然还会有这样的血债。”
这段话就像预言,吕瑛难受起来,他低头一叹:“如果我还是以前的性子就好了,那时候知道会有世人受苦,我是完全不会担心的。”
抱着他的人轻笑起来,俯身与他额头抵着额头:“有心难道不好吗?”
“有了心,你才能渴求更多。”
吕瑛问道:“我还能渴求什么呢?钱、权、名,我生来就有了。”
秦湛瑛见小孩满脸阴郁,他温柔地说道:“你飞过没有?吕荷婆婆就飞过,用风筝和孔明灯。”
再醒来时,吕瑛看到华美静正在为他把脉。
如水一般的浅蓝纱幔随着空气流动荡漾出水一样的浪纹,吕瑛呼了口气,华美静察觉到他醒了,端了温热的蜂蜜水来喂。
吕瑛品了几口,别开脸,华美静将杯盏放在一旁,又捏着笔开药方。
沐跃过来在纸上点了点:“这几味减量。”
华美静迟疑:“可这样会拖得久一些。”
沐跃道:“用温和些的方子吧,我会帮他调理一下。”
用真气形成心脉通道是一种损耗极大的调理方式,吕瑛婴儿时期能活下来,全凭长辈们都是绝世高手,能为他接续心脉,让他活过最艰难的时段。
吕晓璇这些年在外再忙也要修炼内力,就是为了以后再多一个武功雄厚的人照顾吕瑛。
可就是有了沐跃照顾,吕瑛还是一躺半个月,把华美静、章桦两母子吓得不行,阳盛子带着竹因子过来看诊,结论和华美静、章桦一样,劳累过度。
“心脉负担比以前重了。”阳盛子武功高,用真气在吕瑛体内探了一圈,看出了异样,他眉头紧皱,“小少爷,你偷偷练武都算了,可别练那些外家功夫。”
吕瑛靠在床榻上:“为何不行?我问过秋瑜了,他说那个什么肌肉多了对身体好。”
阳盛子为他解衣针灸,凝重道:“寻常人适当练外家武功自然好,你心肺弱,却不能再加负担了。”
吕瑛叹了口气:“那我岂不是要一辈子都瘦瘦的?”
阳盛子:“练大块的硬肉是不成了,我看你本来就懒得很,甭废那些害身体的劲了,就你这体质,适当练一下内家功夫调息理气还好,激烈一些的功夫就别练了,你也不怕自己练的时候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倒了?”
吕瑛琢磨起来:“可是秋瑜说肌肉多才扛揍啊。”
阳盛子:“谁能揍你啊?”
吕瑛面无表情地摸摸自己的小屁股,能揍他的人还真不少,要是他预估得没错,洛奇逸已经和他娘见上面了。
他最近还偷偷深蹲,想把屁股大腿练硬一点,以后逃跑方便,万一真被亲娘逮住了揍,也能扛一阵子,谁知道心脏不好的人连外家功夫都不配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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