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卫生间好长时间了……”安德烈闭上了嘴,方茂兴正好从里面出来,有点尴尬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快步走开了。安德烈看着他的背影拐过走廊,看不见了,才低声问:“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索寻声音有点干,方茂兴走了,他反而不想动了,感觉累得像跑了一场马拉松,就这么靠在卫生间外面的墙上,沉默了半天,黯然道,“刚做了一件一定会后悔的事。”
安德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卫生间的门,突然神色诡异地“欧”了一声。
索寻抬起头,突然反应过来他想到了什么,再一想方茂兴,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你有病吧!”
安德烈一脸无辜:“我什么都没说……”
索寻沉默下来,没心思跟安德烈不着调。方茂兴那些话还在他脑海里嗡嗡地打转,他现在觉得自己是有一点意气用事了。他记得以前自己特别“大哥哥”似的跟林筱璆说有些大门就是只能挤进去,不能在意姿态好不好看,结果现在自己就做了这样的事。就算方茂兴是为了羞辱他,又怎么样呢?万一呢?机会就是机会,没有机会就什么都没有。
索寻不得不说服自己,他拒绝是因为他坚信自己的原则,既然说了就要做到,他不能因为强权妥协。然而心底却又开始动摇,嘴上不肯折腰的瞬间都是英雄,但后果砸下来的时候,没有人趴在地上不狼狈。
安德烈看着他的表情,也跟着严肃下来:“方茂兴跟你说什么了?”
索寻摇了摇头,敷衍了一句。他不想说,对着安德烈也说不出口,至少现在不行。好像说出来就必须承认自己的不堪,因为他无法欺骗自己,原则之外,真的就没有一点点是因为他的狭隘,因为他无法与方茂兴共事吗?
他想走,但安德烈拉住了他,他皱着眉头,几乎用一种强迫的姿态,把索寻整个人圈在了卫生间外面的墙角。索寻挣了一下,但是安德烈不肯放,低沉着声音又问了一遍:“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干嘛?”索寻问他,“你能去揍他还是怎么着?”
安德烈的眼神一闪:“得看他说了什么。”
意思是他可能真的会去揍方茂兴。但索寻没有被安慰到,反而只感到一阵烦躁。去揍方茂兴有什么用?能解决什么问题?安德烈根本就不明白,他什么都不明白,他只会坐在那里,用他的假笑和眼神刺痛索寻……他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和展言的关系的?为什么他那么在意?索寻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思路的发散,某种情绪像毒雾一样弥散,与其说是在猜安德烈怎么想,不如说是他自己内心深处最阴暗的念头——为什么不会对展言生气?为什么这样了还要站在展言的角度想?不就是因为他自己心里也很清楚,维持跟展言的关系总是利大于弊的吗?
索寻在沉默里苛刻地审判自己。安德烈越强迫他,他就越不肯说。安德烈不让他走,他就不走了。安德烈低着头,只能看见一个后脑勺。索寻不肯看他,所以低着头,颈椎凸出来一块明显的形状,死硬死硬。
安德烈什么都没说,看了一会儿,低下头,吻了吻索寻的头顶。然后他轻轻地把人放开,退了一步,温柔地说:“我在里面等你。”
他转身走了,索寻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有人出来上厕所,甚至没有不相干的人经过。会场里面又响起掌声,索寻转过头,额头贴在墙角,整个世界就坍缩成了这个小小的角落。索寻从未感到过如此强烈的自我厌弃,他抬起头,看见无人够得到的地方挂着一张空荡荡的蛛网。就在那一瞬间,索寻第一次希望自己可以就此消失。
作者有话说:
看到前几章有读者讨论提到索寻和方茂兴的对比,当时忍住了没回复,想着写到这一章再说。这些东西很难直白地放进文本里而不啰嗦,所以只能在作者有话说里多聊几句,不喜欢作者过多解释的可以从这里不用往下看了。
以桥正里 ——————
方茂兴不完全是一个小人的形象,他的起点太糟糕了,如果不“趋炎附势”,根本不会有机会。所以他一定是顺应了很多主流观念的人,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是一个创作者了。他的处女作并非独立完成这句话,并非指他剽窃,而是说他的处女作是有老师指导的,指导的部分太多了,以至于这个作品很难称为是他独立完成的。
他和索寻互相看不上,前文以索寻视角提及,而且是在和安德烈的通信中,讲讲坏话是很正常的啦。
但这镣铐架到每个创作者的脖子上都很平等,这一点,索寻也很清楚。
至于最后的成片,是不是像方茂兴所说的那样,“做到了”,不一定。情节最后修改了三成,但三成足以改变整个作品的气质,最后这个电影肯定不是索寻心目中的“好”了。索寻的困境在于,他既无法认可这种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但也无法逃脱世俗意义上对于失败者的审判。
这并不是普遍意义上文人怀才不遇的心理,文案中说怀才不遇,只是外部对于索寻的客观描述。他其实没有这种怨气,他很清楚所有的后果都是他自己的选择造成的,他在默默地承担,没有埋怨过别人对他不公平,反倒是方茂兴自始至终在强调索寻看不起他呢:)
我没有写这个电影如索寻预料的那样拍得很糟糕,因为那样的话对索寻来说就太轻易了,它会毫无疑义地验证索寻坚持的信念是完全正确的。很不幸,索寻并没有摊到这么仁慈的亲妈。这部电影它就是好,又不好;索寻的原则也是一样,对,也不对。这其中的反思和取舍只能由他自己来完成。永远认为自己是正确的理想主义者,是无法成为真正的理想主义者的。
🔒第49章
他的愤怒是一片不见底的深潭。
“太高了……”
展言上上下下地打量安德烈, 惊叹了好几遍。安德烈保持着一个礼貌的微笑,把视线投向索寻。索寻挑了挑眉,也不说话, 从桌上拿酒喝。展言由衷地“哇”了一声:“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做195的码嘞……”
安德烈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但是索寻知道。他马上把酒放下, 刚“诶”了一声, 展言身边的田杨杨已经抓起手机开始打字:“我问问,应该有。”
索寻:“不用不用……”
“你少来。”展言笑他, “借花献佛的事情, 你别跟我装了。”
索寻还想说什么,陈芳芝也在旁边笑了笑:“阿索你就别客气了。”
不知道为什么,跟展言他就想客气一下, 但是陈芳芝说别客气,索寻就什么都没说。田杨杨叫了一声:“他们有诶!”然后把手机递了过来,很自然地说,“阿索你挑个色儿。”
安德烈还是不明白这是在干什么。索寻随便看了一眼,就把田杨杨的手机给了他, 屏幕上是一张截图, 正是资助展言今天这个活动的奢侈品牌的几件新款衣服。安德烈明白了, 这是品牌送给展言的公关礼物, 大概以前索寻在他身边的时候常有这种福利。他有点儿不太确定地看了索寻一样, 索寻轻声道:“没事儿,你挑喜欢的就行。”
安德烈轻轻地“哦”了一声,没打算选,还给田杨杨的时候说了一句“和阿索一样的就行”, 一边也没忘了朝展言道谢。
展言笑得眉眼弯弯, 靠在KTV包厢的沙发上, 手握成拳,好像整个人被酸了一下,很夸张地重复了一句:“哎哟……和阿索一样的就行!”
他身边的人都闹起来,安德烈看了索寻一眼,发现他脸红了,不过不明显,装没事儿人似的喝酒。但安德烈的眼神总有些不放心,早些时候在卫生间外面的索寻着实把他吓到了,安德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就不知道能说什么。他只好退了一步,让索寻自己处理情绪。他隔了至少二十分钟才回到场地,那个时候活动都已经快结束了,安德烈猜,索寻应该是为了避开跟方茂兴继续同坐一桌。方茂兴也表现得很不自在,看到索寻回来,就迫不及待地跟他老婆提前离场了。
现在看起来他没什么事儿了。安德烈很难想象索寻曾经跟这些人“闹得很僵”过,他看起来很放松。一会儿跟展言说说话,一会儿跟那个叫小莱的女孩子说话,就是有点儿冷落了安德烈。他们在外面吃晚饭的时候展言就让索寻叫自己的朋友也过来一起唱歌,安德烈当时差点真的给李幼冬发消息了——她还挺喜欢展言的——但索寻暗中给安德烈使了个眼色制止了他。他们从饭店过来KTV的路上,索寻偷偷找了个机会跟安德烈说了一句,私下跟展言聚会是个挺麻烦的事。照片不能乱传,话也不能乱讲,展言虽然很“亲和”,但最后真有什么不该流出来的东西让外人知道了,索寻也尴尬。
安德烈对此只有一句“哦”。索寻感觉出来他可能有点不高兴了,安德烈不是没有见过明星,他做模特这么多年,认识的艺人其实也挺多的,可能由此更觉得展言太“耍大牌”。索寻夹在中间有点为难,本来就糟糕的情绪雪上加霜,他知道安德烈在这儿谁也不认识,其实更应该跟他说说话,但索寻现在有点儿不想理他。好在安德烈在这种场合下一向喜欢装外国人,不交流也没见他有什么局促的感觉,KTV里本来就很吵,说不说话都不要紧。
展言跳起来去唱歌了,心情非常好,小莱手里拿着鼓铃给他打节拍,很捧场。田杨杨要出去上厕所,索寻往旁边让了一下,陈芳芝倾身过来拿酒,然后不动声色地坐在了索寻身边。
“阿索,”她朝他笑了笑,举杯,“来,敬敬你。”
“陈姐。”索寻还像以前那样叫她,杯口往下压一点。陈芳芝还是朝他笑,就像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索寻有的时候不得不佩服她这套本事。但陈芳芝已经主动摆出了这个姿态,索寻没有甩脸色的道理,他也扯了扯嘴角,一口把酒干了下去。
安德烈的目光无声地黏到了他身上,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陈芳芝侧头看着索寻,唇角有一个很微妙的弧度,似笑非笑的,然后她又给索寻倒了半杯。展言不知道来充什么冤大头,叫的整瓶的威士忌,喝得索寻一阵一阵头晕。眼看着陈芳芝还给他倒,求饶似的叫停:“别别别……陈姐,我不能喝。”
陈芳芝就停了,没强迫他:“慢慢喝,谁要你干了。”
索寻点点头,没话讲。
陈芳芝又说:“你不会跟人喝酒不行啊,很多事情谈不成的。”
索寻只是笑笑,附和了一句:“是。”这是实话,圈里九成的项目都是在酒桌上谈的,他也见识过陈芳芝跟人拼酒。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是展言团队里唯一一个顶用的男的,性向还不直,陈芳芝可能觉得放心,回回让人灌得都没意识了都是打电话给索寻。有几回索寻到的时候都能看见那些老男人对她上下其手,但陈芳芝什么都不说。喝到吐,喝到送医院,只要能把机会谈下来,她都能忍。后来这种应酬就少了,因为展言地位稳了,不用她再这么豁出去了,也谈了男朋友,真的应酬醉了,也不用索寻去接了。
陈芳芝又要举杯,索寻伸手搭了一下她的手腕:“陈姐,跟自己人不用这么喝。”
展言正好飙到一个高音,盖住了他这句话,陈芳芝自然地凑过来:“什么?”
索寻没有重复,只是摇了摇头。
陈芳芝笑了,贴着他的耳朵,突然说了一句:“宋主编那里,我救了你一条小命。”
索寻愣了一下,看着她。陈芳芝昂着下巴,笑得有点狡黠。
索寻明白了,这就是他能够得到的、最接近“对不起”的一句话了——可能还是为了展言。他离职以后每每闹出事端,大多无风起浪,粉丝情绪酿成了积怨,最后对展言也不好。她向来能屈能伸,展言跟索寻的友谊比她想象得更稳固,索寻若真有造化,等时过境迁,说不定真的能合作一把,她跟索寻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个人的利益冲突,非要过不去,最后只会得罪展言。
毕竟,当年的事情以后,她也是实在不太好再把展言亲近的人强行推开了。
索寻心里有数,低头想了想,笑着朝陈芳芝举杯:“谢谢陈姐。”
他又仰头喝酒,刚跟他说完“慢慢喝”,他就又全干了。连陈芳芝都让他吓了一跳,感觉这不是她设想的“杯酒泯恩仇”,是他打算去杀个人——或者他自己要去赴死。
安德烈直接站了起来,想过去跟索寻说话。但他刚动了一下,展言唱完了,轻轻巧巧地转回来,像只鸟似的坐在了索寻和陈芳芝中间。索寻往边上让了一下,安德烈的动作顿住了。陈芳芝在跟展言说话,展言的脸侧着,看着陈芳芝,手伸出来在桌上摸了两下,然后一杯水就适时地递进了他的手里。展言看也没看,好像那杯水就应该在那儿似的,他端起来喝了半杯,又还回去。索寻坐在他身边,自然而然地接过了展言的水杯。
安德烈没再坐下,直接推开门走了。索寻看见了,但以为他就去上个厕所,直到手机上来了一条安德烈的短信,说他先回去了,索寻才站起来出去找他。站得太猛,刚才灌进去的那些酒嚯的一下翻江倒海,索寻感觉自己所有的内脏都成了一团糊糊,他的身体完全成了个酒瓶,动一下就咣当咣当的全是水声。
展言也站起来,伸手扶了他一下:“喝这么多!”
“没事,”索寻推开他,口齿还算清楚,“我去趟卫生间。”
他跑了出去,在门口看见了安德烈。他还穿着下午活动的那身西装,门口来来往往的人都看着他。索寻叫了一声,安德烈回头看他一眼。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一眼,索寻感觉一股恼火和酒气一起往上冲。他走到安德烈身边开口的时候,用的是自己都没想到的搓火语气:“你干什么呀?”
安德烈没看他,听起来比他平静很多:“我先回去了。”
“你……”索寻用舌尖抵住了牙齿,深呼吸了两下,才重新开口,“你怎么了?”
“没怎么。”
索寻生气了。他恶狠狠地瞪着安德烈,怒火来得毫无道理又无法控制,他这大半天的压抑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就在这三个字里,在安德烈消极攻击的“没怎么”里。
“你到底想怎么样?”索寻问他,“我说了你别来,你自己要来,现在又跟我发什么脾气?”
安德烈低头看他,面无表情。他也在生气,但他的愤怒是一片不见底的深潭。
“你说清楚你在发什么脾气。”索寻用命令的口吻对他说,“因为我冷落你了?还是我不让你叫别人来玩?”
安德烈又转回头,不说话。索寻用力地推了他一下,安德烈意外地转回头,没想到索寻会动手。他们俩拌嘴最多就是索寻骂他,然后安德烈看情况回嘴。以前回嘴回得比较多,最近知道索寻心情不好,安德烈已经自动调适到了“好好好都是我的错”的状态。他还愣着,索寻尤不解气,又推了他一下,安德烈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自己不会端水喝?”
索寻愣住了,没想到安德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什么?”
“展言。”安德烈也是很用力地把他的手一甩,“还有吃饭的时候……”
“吃饭的时候又怎么了?”
“他几岁啊?你还要在旁边给他挑虾?”
索寻张了张嘴,气得一时之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憋得脸都红了,半天才蹦出来一句:“他对虾过敏的——”
“那别点啊!”
“别人要吃啊!”
“那就让他自己挑!”安德烈的声音已经没办法控制了,“你已经不是他的助理了!让别人伺候他去!”
“我就坐在他身边,有必要……”
安德烈打断他:“而且他根本就不过敏。”
索寻愣住了,他瞪着安德烈,觉得他是这么不可理喻。展言不能吃虾,这是他入职的第一天就被耳提面命的事情。
“你在说什么东西?”
“他喝了蛤蜊汤。”安德烈看着他,他叫的车来了,安德烈打开车门,“对虾过敏的人也不能吃蛤蜊。常识。”
索寻的声音软下来,听起来快要哭了:“递杯水而已你干嘛呀……”
安德烈本来已经进了车门,听见他的声音顿了顿,回过头来看着他:“索寻,在家里我连一瓶水都舍不得让你拧的。”
他钻进后座,把车门关上了。索寻还愣在那里,叫了一声“安德烈”。但是车启动了,安德烈的侧脸映在车窗上,始终没有转头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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