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灯忽然闪了一下,滋滋的电流声响了几下又恢复原状。
他突然有点儿喘不过气来,有点害怕,也有点后悔来到这儿。
带着强烈孤独的压抑。
这楼隔音不太好,楼上不知道是哪家夫妻在吵架,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贯穿他满耳,然后是噼里啪啦摔砸东西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着凉了的原因,他觉得很累,这段时间以来的烦躁此时此刻全部化为了一股脑的困意,他费力劝自己别去听。
不知道什么时候,薛溢辉趴在桌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薛溢辉是被自己呛醒的,不像前一天晚上那样口干舌燥,起来的时候他的嘴里很湿润,感觉喉咙里囤着一口水,翻个身动几下都能被自己呛着。
他坐起来咳了好一会儿,然后惊奇的发现他居然回到了自己床上,被子也好端端地裹在了身上。
脑门儿上凉凉的,他伸手一摸,是退烧贴。
薛溢辉看了眼手机,刚过六点,按照二中七点半到校的校规,好像起得早了点儿。
他拉过衣服套上,坐在枕头上愣了一会儿,还是有点缓不过劲儿来。
他张了张嘴,一个嘶哑的声音发了出来:“啊。”
薛溢辉左右看了看,又试着“啊”了一声,确定这个烟得不能再烟的烟嗓真的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真难听。
走出房间的时候,许溺正叼着油条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手肘边还放了一杯没喝完的豆浆,见薛溢辉出来,闲闲地开口:“今儿起这么早呢,喏,我早饭都替你买好了。”
他往桌上一指。
薛溢辉点点头,转身去了卫生间,他不想说话,尤其还是在现在这种没刷牙还没洗脸的情况下。
他起床气挺大的,每天早上起来那感觉简直想杀人,以前殷永梅过来说他的时候总说不到两句他就能炸。
亲戚都说,这暴脾气也不知道随了谁,说是随了殷永梅吧,但是弟弟薛逸诚脾气又挺好。
他自己带的牙膏快没了,薛溢辉挤了半天才挤出那么一小截。
他啧了一声,把牙膏扔进垃圾桶。
洗漱完出去的时候,许溺正站在墙边等他。
薛溢辉一出门就看见了个黑影子,吓了一下,下意识“操”了一声出来。
许溺挑着眉毛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薛溢辉瞪大眼睛看着他,受了不小的惊吓。
“我怎么这么想笑呢。”几秒钟之后许溺笑了,把一支新的牙膏递给他,“你这烟嗓……比前几天哑巴还性感。”
薛溢辉看着他。
“怎么了?”许溺把牙膏放到他手上。
薛溢辉说:“我昨天……”
“你昨天是被我弄回床上的,”许溺打断他解释说,“我半夜出来的时候你就一直咳嗽,还发烧,烧得都说梦话了,就把你扛回去喂了点儿水和药,你迷迷糊糊吃的,我还以为你当时醒着呢。”
薛溢辉继续看着他,有点懵。
这是这边儿人的说话习惯还是许溺真的就把他扛到床上的?
薛溢辉想象了一下那个姿势,那画面可能不太能看。
不过他还是更在意自己有没有说什么不得了的梦话。
不等薛溢辉有什么反应,许溺就把早饭拿过来了,他前后看了看薛溢辉:“这大冷天的,你就穿这么点?”
薛溢辉低头看了看自己,有点莫名其妙,秋衣羊毛衫大衣……有少什么了吗?
许溺没说什么,回头看着墙头的钟:“你还是走去学校吗?”
许溺家里学校挺近的,薛溢辉住这儿的几天都是走去学校。
薛溢辉咳了一声,点了点头。
“那……行吧。”许溺也没拦着。
薛溢辉拿着一袋子早餐,心里不知道泛上一股什么样的感觉。
殷永梅从不做早餐,老爸更别说了,早出晚归,一心只想着工作,自己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是自己出门带早餐给殷永梅。
有时候殷永梅吃腻了想换换口味,他就起早跑过大街去买,自己顺带也在那儿吃了。
这样说起来,上次有人给他备早餐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薛溢辉这样想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嗓子太疼了,薛溢辉捏着热腾腾的早饭,眼眶渐渐红了。
许溺:是的我就是把你扛回去的,别多想,别多问,故事才刚刚开始。
走在路上,薛溢辉啃着许溺给他买的热乎的包子,外面刺骨的冷风刮在脸上好像要削掉他一层皮,他往毛衣领子里缩了缩。
转学之前他和殷永梅吵了一架,虽然平时也没少吵过,不同于打架旷课,这一次吵架的原因是她儿子喜欢男人。
这件事被人说出来之后他和殷永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冷战。
喜欢男人。
这让一直拥有思想传统的殷永梅觉得万分震惊并且不能接受,甚至让她觉得丢脸。
记得那天放学回去家里很安静,老爸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薛逸诚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殷永梅站在沙发旁边冷漠地看着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的自己。
过了很久殷永梅才问他,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他没有犹豫,一脸平静地说,是。
他至今还记得殷永梅二话没说甩他的那一巴掌,巴掌夹着风呼在脸上,紧随着的就是接二连三的拳打脚踢,拎着他往外扯。
门没有关,期间有邻居听到动静纷纷探头出来看,透过门缝隙只看到薛溢辉坐在地上,任身边那个女人撒泼,身后老爸的劝阻也无法让眼前这个女人消气。
留在家里的最后一天晚上,不知道是赌气还是别的什么,他没有回房间,穿着毛衣坐在墙角边上,脑子里一团乱,半夜里弟弟有几次偷偷跑出来给他披上棉袄,都被他推开了。
殷永梅说,像他这样不会认真对待自己,脑子里还净想着不干不净的人,活该就这样混下去。
薛溢辉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他总以为自己是因为脾气不好所以才不讨人喜欢,后来他就改,发现殷永梅依然不喜欢他,他又以为是自己成绩不好,初中时候拼了命的努力拿到了全班第一,发现殷永梅望向他的眼神依旧淡然。
他总以为自己慢慢地改,殷永梅总有一天会在看向弟弟的同时也会分一点儿余光给他。
但从来没有。
日积月累之后,他就在习惯了的责骂声中放弃任何微小的希望。
薛溢辉边走边往毛衣领子里缩,冷风吹得脑袋呼呼地冷,他拉过衣服帽子戴上,走到学校的时候他就只露一对眉毛在外面了。
隔着厚厚的毛衣领子都能感受到门卫大爷惊恐的目光。
一路摸瞎摸到教室,周围吵吵嚷嚷的,偶尔有几个女生经过他旁边的时候会笑几声,其他人几乎不管。
跨进教室的那一瞬间,班上的读书声静止,齐刷刷看向他。
其他人没怎么敢笑出声来,毕竟这个叫薛溢辉的因为在省重点打断了人一条腿被勒令转学的事早就在二中传得沸沸扬扬了,他们惹不起这样一位大人物。
杨子涵看着薛溢辉慢吞吞摘下帽子和毛衣领,挺吃惊:“你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打哪边儿来的木乃伊……”
薛溢辉看了他一眼,坐下来往桌子上一趴,没说话。
也不知道是感冒了还是班上早读声太吵,薛溢辉耳边嗡嗡嗡地直响,特别闹腾。
边上杨子涵又叨叨了几句,讲什么他没听清,不过听起来这位班长非常想聊天儿,跟憋了挺久似的,开了几次头都被薛溢辉以冷漠的后脑勺拒绝。
最后声音越讲越小,自讨没趣地闭了嘴,薛溢辉耳根子总算清净了会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冬天的小尾巴还没走,小动物冬眠还没醒,班上同学上课也都没什么精神。
薛溢辉趴在桌上半眯着,出奇地一连上午三节课都没老师喊他起来回答问题。
一觉睡到第四节课的时候他才被杨子涵晃醒的,一睁开眼看到了一双擦得油光锃亮的皮鞋,蚂蚱跳上去也站不稳的那种。
“薛溢辉,”数学老师站在他旁边拍了拍桌子,“你这么累啊?”
薛溢辉摸了摸脸,抬头看他一眼,站了起来。
“你上来讲一下黑板上这道题。”数学老师看着他说,“过程我已经写在黑板上了,你再把刚才讲的解题思路复述一遍。”
薛溢辉瞄了一眼黑板。
“老师,”杨子涵见状立马举手,发挥他爱护同桌的精神,“他是病号,出不了声儿。”
薛溢辉站着没说话。
“出不了声儿?”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瞅他,“这么严重?”
薛溢辉点点头,他刚睡醒,还不太舒服。
“对啊,感冒感的。”杨子涵手还举着,一本正经地说。
“我看你中风中的,”数学老师指着他说,“手举那么高|干嘛,放下。”
班上低低地笑了一片。
杨子涵把手放下了。
“那行,你坐下吧,有句老话叫|春捂秋冻,冬天还没过去呢,别穿这么少,到时候老了容易留下病根子,回去多穿点儿衣服。”数学老师摆了摆手。
薛溢辉坐了下来。
杨子涵往他这边凑了凑,好像想说什么,只不过还没凑过来就被老师叫住了。
“杨子涵你这么热情啊,来,你上来解一下这道题。”数学老师看着他。
“啊?”杨子涵愣住了。
“啊什么啊,关心别人倒挺起劲,上去。”数学老师把粉笔伸到他面前。
“……哦。”杨子涵拿着粉笔上去了。
薛溢辉低头偷着乐了半天。
在班上杨子涵的成绩并不算特别好,尤其是在这同样还是个文科班需要死记硬背的环境里,他怎么都学不会,别看他整天戴着个眼镜晃来晃去地显摆说什么自己是因为学习所以近视的,其实压根儿就没什么度数。
不过杨子涵理科成绩倒是挺好的,就是有点让人搞不懂为什么会选文科班,而且还当了文科班的班长。
时间捏得挺巧,杨子涵做完这道题就下课了,铃声一响,带头的几个男生就刷地蹿了出去,老师看了看他们,连题目对错也没讲,拎着课本出去了。
大概也赶着吃饭去。
二中的氛围远不如二十四中那么好,二十四中的学生没有下课时间,而二中可能是吧二十四中的下课时间匀过来了,让薛溢辉完全体会不到高中的辛苦。
那个做完题目的倒霉玩意儿一脸正气凛然走回座位,拍了拍薛溢辉:“我救了你。”
薛溢辉看着他。
“你要感激我的话,”杨子涵特别严肃,“就请我吃饭吧。”
“小恩小惠,下次报答。”薛溢辉喝了口止咳糖浆,哑着嗓子说。
“你真不客气,”杨子涵啧了一声,“走啦,吃饭去了。”
“好。”薛溢辉活动了一下胳膊,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杨子涵人缘不错,薛溢辉被他拉着和一堆女生挤在了一块儿,有几个女生应该是别班的,老往自己这边儿瞟。
食堂大锅饭味道很淡,他没有食欲,吃几口就过去把饭倒了。
“哎薛溢辉!不吃啦?”杨子涵在他后面喊了一声,“那你出去等我啊,我一会儿就过来!”
薛溢辉很敷衍地摆了下手。
掀开帘子走出去,扑面而来的一阵大风刮过来吹得他倒着走,闭着眼睛原地打了好几个旋儿。
“操。”薛溢辉原地蹦了几下,骂了一声。
这个学校的午休和二十四中不太一样,二十四中从下课到吃饭再到午休完统共一个小时,中午做完作业以后睡觉的时间就那么几分钟。
二中的午休根本就不算午休,第四节课一完就跟茶会散伙儿了似的,下午两点之前爱干啥干啥,学校也没有明确规定不能出校门,篮球场操场礼堂什么的地方都能去。
不过一般这时候,学生大多选择直接回家。
毕竟食堂的菜不好吃。
学校的占地面积应该是和二十四中差不多的,大概是因为人少,所以场地显得又大又空。
篮球场上有几个男生在打球,还有一堆人蹲在一边,看着打篮球的那个人,排排蹲,特别像一堆木桩。
“哎,那个同学!”篮球场上一个看起来特别瘦的男生冲这边喊了一声。
听着好像是喊他的,但是薛溢辉没理。
操场这么大,“那个同学”是哪个同学?
见他不搭理,那个男生顿了顿,又喊了一声:“转学的!”
薛溢辉看了过去。
薛溢辉一眼就瞄到了他,男生长得很瘦,白白净净得像个文绉绉的好学生,长得高又瘦,搁在人群里还挺好找。
主要还是太高太瘦了。
没等他有所反应,一个蹲着的木桩男孩就站了起来。
“你,”男生站了起来,往薛溢辉前边儿一指,偏了偏头,“把球扔过来!”
麻杆回头看了木桩一眼。
薛溢辉低头看了看,一个小破篮球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了他前面十步远的地方。
这么近不会自己走过来么?
于是薛溢辉站着没动。
“听见没啊!把球扔过来!”那个木桩说,正当薛溢辉想走人的时候又喊了一句,“快点儿!”
薛溢辉眸子一凛。
是来挑衅的?
薛溢辉看着他,慢慢走过去对着篮球踹了一脚,球翻滚着快速往更远的地方去了。
蹲在哪儿的一群木桩吹了好几声口哨:“嘿!牛逼啊!知不知道何奕是谁啊?”
瘦瘦高高的男生看着他没说话,周围起哄吹口哨的声音越来越大,对瞪了一会儿,高个子男生妥协,向那群木桩们偏了偏头:“去拿过来。”
那群木桩们推搡了一会儿,一个胖胖的男生跑去把球捡了。
薛溢辉不想说什么,转身继续朝前走了。
那男生也没喊他,就盯着他往前走,薛溢辉消失在视野里的时候转头向那个捡球的男生问了一句:“姜珂,这个转学的叫什么名字来着?”
“好像叫薛溢辉,高二三班的。”姜珂说。
何奕拍了拍球,笑了一下:“挺有个性。”
许溺:听说你爱打篮球?
何奕:爱呀。
许溺:听说你欺负我男朋友?
何奕:……害呀。
吃完饭之后还有那么点儿短暂的时间是觉得自己身上热乎乎的,在操场上走了几圈儿之后那阵暖和很快就被冷风磨没了。
薛溢辉手揣兜里来回蹦了几步,前面是学校的礼堂,这会儿没什么人,他想都没想就一溜儿蹿了进去。
学校礼堂挺大,舞台上还留着之前没拆完的气球和彩花,中午学生们都出校了,这也没什么人,偌大的礼堂里只有他一个,很空旷,走路声大点儿还能听见回音。
薛溢辉在舞台上走了走,舞台估计很久没换新木板了,每走一步都嘎吱嘎吱响,他探头往后面瞧了瞧,幕布后面还有一间小屋子,里面应该是专门控制灯光。
薛溢辉觉得特别稀奇,之前在二十四中的时候学校会举办依然活动,艺术节呀才艺展示呀……想他这种被列入“危险分子”的学生就算有才艺也不会被允许上台。
然后他就真的在二十四中的两年里面一次都没在舞台上露过面,现在站在台上他忽然有一种傲视群雄的满足感。
台上还有一架钢琴,椅子被人挪出来了,上面还放着一杯水,里面是……
菊花枸杞茶?
不知道是不是哪个学生或者老师练琴忘了拿走,薛溢辉总觉得这个老年款式的水杯好像有点儿眼熟。
礼堂有两个门,一个门朝北,直通外边儿,另一个门朝东,正对教学区的走廊,薛溢辉跑得急,进的正好是北边儿的那个门。
正想随便找一排坐下来,往窗外瞄过去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啊,是两个。
陆校,和许溺。
房东啊……
薛溢辉默默地跑过去,扒在窗口俯视下头的俩人。
原本在礼堂里头待得好好的许溺被陆校拉着站在这儿已经被风吹了很久,面对陆校最近几乎一天一次的殷勤,说实话,许溺现在挺想迈步走人的。
“许溺啊,你就当为学校争个光,去试试。”陆校是个看着挺和蔼的中年男人。
“不去。”许溺叹了口气。
许溺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绝陆校这种强塞着给别人机会的方式。
“我们几个老师商议挺久的了,最后还是选择让你去,这是老师们对你的期望啊。”陆校语气挺诚恳。
“我真不行,”许溺推辞说,“我也不想去。”
“全校钢琴就你能拿得出手,你不去谁去?”陆校坚持不懈,“梁旭吗?”
“你不如找他试试去,说不定真能得全国一等奖,这也是给学校争光。”许溺转身想走。
“哎!你这孩子,站着!”陆校立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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