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吃白食的,还唧唧歪歪挑挑拣拣,像个娇贵的落魄王子。
正当村民议论纷纷时,山外青空间传来一声长啸,富有穿透力的兽吼声袭来,一头怪鸟的轮廓在云层中隐现,带着一阵高温热风逼近。
人们如鸟兽散,郁岸抓住火焰圭手腕将人拉到灌木丛里,抱着头躲避突如其来的怪物空袭。
那竟是一头浑身披覆深红色鳞甲的西方龙,扇动强壮的翅翼向下俯冲,下颌到腹部的鳞甲雪白无暇,前肢健美强壮,双足被火焰鳞甲包裹,尖甲锋利如刀。
它灵动的双眼为金红色,竖线瞳孔边环绕一圈闪烁金星。
火龙从烧灼焦黑的平房旁俯冲而过,有力的足爪快准狠地抓住刚破腹而出的红发小婴儿,利齿咬断脐带,便重新飞入天空。
将刚出生的孩子抢夺到手后,火龙尖声长啸,挥舞的翅翼向大地散播火花,引燃了村子里堆积的柴火和木制的栅柱,熯天炽地的火焰顿时吞没了整个村庄。
村民们哭天抢地跑去打水救火,抢救房中的钱财贵物。
火焰圭双手抱头和郁岸趴在一起,透过无尽烈火望着龙的背影扬长而去,喃喃嘀咕:“那是……是龙眼吗?龙在改我的结局……?这算什么好结局啊。”
“谁叫他们见死不救还落井下石的。大开杀戒,不好吗?兴许玻璃月季今天想看个复仇爽文呢,反正我爽了。”郁岸一骨碌爬起来,拉上火焰圭往龙离开的方向追,“它翅膀底下受伤了,估计飞不远,上去看看。”
火龙飞得跌跌撞撞,在深山顶端的密林中停歇,两人一路追行,沿崎岖山路手脚并用向上爬,山壁越发陡峭,火焰圭只能徒手攀岩,郁岸则可以靠怪态核-鹰翼向上盘旋,偶尔拉他一把。
“我们的历史中从来没留下过真实的龙存在的证据,神话传说里却比比皆是,不论东方还是西方都同时提到龙这种生物,你不觉得很蹊跷吗。”火焰圭爬得气喘吁吁。
“我以为只是它们躲着人生活而已,毕竟沾上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郁岸毫不怀疑,他相信这世界上的所有虚幻的故事皆因空穴而来风,相信一切认知外的生物存在即合理。
越爬得高,周围气温就越低,直到呼吸出现白气,空中飘零起湿漉漉的雪花,落进泥土中化成水。
终于翻上了山岭最高处,两人钻进杂草丛里藏身,偷窥火龙的一举一动。
火龙把婴儿轻放进草窠里,在周遭叼一些枯草,攒成一个能勉强卧下的巢,拖着沉重的身体卧成一团,长尾巴卷到两个前爪前保温。
它身上的火焰渐渐熄灭,伸出蓝色的长舌头舔自己翅翼下的伤口,尾巴将小婴儿柔嫩的身体拢进怀里,舔净他身上的血污恶露。
星球磁场每个季节都会有规律地改变,龙类畸体需要巨大的能量支撑活力,因此会跟随磁场变化不断迁徙,如果错过迁徙的时间,失去磁场辐射的支撑,它就会失去大部分生命力,进入脆弱的眠息状态,等待下一轮磁场轮回到这里,相当于大型用电器没赶上移动充电桩,因此等电量耗尽就要自动关机了。
“它不打算走了吗?”郁岸问,“一直在舔。”
“小婴儿跟着飞太高会死的吧。他好像想救我。”
龙默默舔净小婴儿肮脏的粉红皮肤,一下、两下,吧唧吧唧嘴,哧溜吸了一下口水。
“它好像觉得你味道不错。”郁岸摸着下巴猜测。
在花中记忆里,时光推移飞快,山中的大雪将龙覆盖,火龙身上的鳞甲结了冰,连零星火焰也消失殆尽,爬起来逮只兔子充饥已经精疲力尽,甚至喷不出足够的火焰把它烧熟。
唯一能给它温暖的是那个同样可以身披火焰的小婴儿,以孩子为中心的一个圆内落雪即化。
龙抬起受伤的翅膀,用利齿撕开结痂的地方,给饥饿的小婴儿嘬翼下的伤口,用龙血当它的口粮。
火焰圭沉溺在温情的画面中,郁岸忽然竖起耳朵,听到不远处鞋底压碎枯枝的声音。
一群手拿火铳的村民提灯带路,引一位牵狗的女童上了山。
女孩最多五六岁年纪,长了一头蓝绿色光泽的卷发,一左一右扎成两个丸子,她手里牵着一条粗绳,牵引绳一端缠在手上,另一端则分出十四股长绳,每一股都栓着一头巨型猛犬,体型最大的几头比最强悍的藏獒还要大上好几圈。
十四头恶犬双眼散发骇人红光,显然全是畸体,而且级别不低,它们可以轻易把主人拖行出几百米,却完全听从小女孩的指令。
难道是契定关系?
那小女孩是何方神圣,小小年纪就能同时契定十四头巨型恶犬?
村民们敬称她为驯灵娘娘,请她出手捉拿烧毁村庄的火龙,在她面前诉苦,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小女孩点头应下,清脆的嗓音长长地吆喝一声,便撒开了栓狗的牵引绳。
那些狂暴恶犬嗅觉极为灵敏,在枯草雪被间搜寻到了畸体的气味,一阵狂吠,朝目标奔跑而去。
郁岸和火焰圭提前爬到树上才躲过一劫,隔空伸手比了比那些大狗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小声感叹:“比我手还大,这是狮子吧。”
“我们要管管那头龙吗?”
“龙还打不过狗吗?”
“可它熄火了啊。”郁岸拿来常年挂在书包上的目镜,拧上望远镜头往龙巢的方向张望,“三只大狗加起来就比它还大了,何况十四只。”
果不其然,十四头大狗狂吠而至,火龙抬起脖颈,感到危险便叼起怀里熟睡的婴儿,抖掉浑身积雪,忍着翼下撕裂的痛苦扇动翅膀向天空飞去。
其中一头巨犬竟懂得借力,猛地冲向一棵枯树,用力向上攀了一段,竟凌空咬住了火龙的翅膀,沉重的吨位使得火龙伤口撕裂,向下重重一坠。
剩下十来头巨犬聚集在一起,仰头紧盯着猎物,趁火龙失去平衡下坠时一拥而上,撕咬龙的翅膀和尾巴。
火龙如同坠毁的风筝,一头栽落进饥饿的恶犬之间,它只能把头埋进翅膀底下,把小婴儿保护在身体中央,其余地方任它们撕咬。
“住嘴啊一群疯狗!”火焰圭终于按捺不住只身跳进那些猛兽的包围中,浑身腾起一层烈焰,暴涨的温度将犬群逼退,他又举起一把木杈,吹火引燃,朝那些恶犬一通乱抛。
烈火引燃地上的枯草,烧成一个包围圈,将龙和他保护在中央。
郁岸从背包里拿出手枪,趴在树枝高处短距离狙击那些狗的爪子,闭上一只眼睛,舔着干冷的嘴唇自言自语:“还上,再上打你了。”
狗爪吃痛,恶犬痛叫了一声,满地转圈寻找子弹来向。
普通子弹对畸体无法造成真实伤害,只能以恐吓为主。
龙从翼下抬起头,金红色的竖线眼瞳凝视火焰圭的脸,它还从未在镜子以外亲眼看见过火焰圭长大后的模样。
火焰圭背靠在龙覆盖白色鳞甲的胸前,横挡在它与恶犬之间,偏头埋怨龙:“你就不能扔下我自己走吗?”
龙的眼睛里探出一股血红触丝,与火焰圭太阳穴链接,火焰圭便在脑海中听到了龙歇斯底里的叫骂。
“我的不幸就是从这里抛弃你开始的!独自逃跑,又错过迁徙的时间没处可去,被追屠斩碎,只剩一颗眼球死里逃生,我这次不抛弃你了还不行吗!”
龙喘着粗气,眼睛时不时眨动,黑色的瞬膜会跟着覆盖一下眼球,再睁开。
火焰圭愣了半晌,回头抱住龙长长的脖颈,脸贴在坚硬的鳞片上,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龙怒视着他。
“原来你认为改变结局的岔路口在这里啊。不应该是路过村庄的时候就选择不再救我吗?”
第130章 多读书的重要性
龙下意识想反驳,抬起翅膀瞧瞧躲在翅膀根里易碎的小婴儿琢磨了一会儿,才惊觉原来如此。可它从未考虑过这样的选择,在畸体心中,从没有抛弃幼崽这个选项,哪怕是敌对家族的幼崽也一视同仁。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救了我。”火焰圭与龙紧贴脖颈,人类的皮肤与火龙的鳞甲相碰,龙挣扎了一下,可脖颈被他手臂紧紧环住:“什么‘你’?叫尊敬一点,平民幼崽。”
“Ares。(阿瑞斯)”火焰圭一向愿意配合落难公主的任性号令。
“Ares?”郁岸趴在枯树枝头,双手支着下巴,食指尖挂着手枪扳机护手转圈,心里其实在默默攀比龙和昭然谁比较厉害,如果是昭然的话,自己就可以在龙眼面前嚣张一些,但看起来龙族又更加高贵一点,真让人不爽。
雪地中被引燃的枯草已烧成灰烬,用于阻挡恶犬的火焰消失,十四头狰狞凶狠的恶犬又开始向前逼近。
火龙阿瑞斯咬住火焰圭的衣服,衔住他向自己背上一抛,火焰圭大叫一声,为了保持平衡,整个人都趴抱在了火龙背上,他天生自带的火焰高温迸发,迅速引燃了龙冰冷的鳞甲。
火焰圭仿佛一颗打火石,在龙背上敲出星星点点火苗,随后便像引燃一地汽油般迅速,使龙失去辐射能量支撑而熄灭的鳞甲瞬间腾起一层熊熊火焰。
火龙扇动勇猛有力的背翼腾空而起,双眼也好似烈火在燃烧,整个披覆冰雪的山原被袭来的热风融化,冰化成水,将冻土冲刷成满地滚动的泥浆。
夜月被焚烧成明亮的白昼,龙的咆哮在山间回荡,龙息喷吐出一股火线,直冲最近的两头恶犬,引燃了它厚重的背毛。
巨犬被烧得满地打滚,可身上的火焰却像胶水一样黏着它永不熄灭。
眼看那恶犬要葬身火海,一直站在远处发号施令的小女孩急匆匆跳下来,脱下身上精致的刺绣衣裙给大狗扑扇身上的火焰。
见龙火不灭,被村民尊称驯灵娘娘的小女孩沉静的表情终于被仓皇取代,赶紧转身双膝跪地,双手交贴在额头向天空中的火龙叩拜,哀求龙放过她的小狗。
可龙哪还愿意听她求饶,毕竟如今眼前情景不过黄粱一梦,当年自己被这一群巨型犬撕杀分食入腹,简直奇耻大辱。
小女孩见求饶不成,便扑向着火的爱犬,抱着它脖颈任火焰将自己也一起吞噬,被其他尚存理智的巨犬叼着衣角拉开。
郁岸放下枪,坐在树枝上冷眼瞧着他们,着火的巨犬血量条一直在下降,但也没有消耗到零。
其实如果巨犬与小女孩建立了契定关系,那么只要驯灵娘娘不死,它们也不会死,其实郁岸很好奇龙火烧到最后,那些巨犬还能怎样活着,却禁不住心里疼痛,老是想到昭然承受畸核弹灼烧却锁血不死的情景。
如果死亡成为了一种身不由己的奢望,那么蝶变的意义岂不成了一枚锁颈的项圈,畸体亲手将锁链递给主人,将全部的自由悉数奉上。
如果有得选,昭然也不会顶着一路苦痛走到今天吧,他会觉得委屈吗。
山野的景物自此变得虚幻模糊,冰雪消融的地面生长出密密麻麻的玻璃嫩芽,玻璃藤蔓在树林中缠绕,将梦境吞噬,树林、泥淖、手拿火铳的村民、训犬女乃至那十四头凶猛巨犬化作烟气消失,周围白茫茫一片,仿佛故事读到最后一页,只剩空白的封底。
火焰圭骑着龙降落在空白的地面,郁岸倚靠的树杈消失,从树上跌落下来,晃晃脑袋,眼前又回到被玻璃月季枝条重重包围之中。
火焰圭一脸恍惚,摸了摸颈侧,龙眼被他指尖戳到瞳仁,自觉闭上眼睛。
他面前的玻璃花苞盛开,代表记忆中凄惨的故事已经修改成溶溶月小姐满意的结局。
“噢……结束了。”火焰圭意犹未尽,还以为能看见龙的容貌,火车上的那位夫人说过,畸体普遍存在外表拟人的趋势,真想看看他的脸啊。
溶溶月扬起脸,藤蔓身躯婀娜摇曳,享受着新的养料充盈根系的感觉。
“旅者,感谢你们的故事,告诉我你们想去何处。”她缓缓问道。
“黄金苹果,你知道哪儿有吗?”火焰圭不假思索直接说。
“我已经不想吃了。”龙眼突然改了主意。
“干嘛不想吃,来都来了,不然车票不是白花了?”
“……我们走吧,我真的不想吃了。”龙眼伸出触丝,拨弄火焰圭的脑袋,试图让他原路返回。
玻璃花藤迅速生长,在火焰圭面前长成一道门的形状,在藤蔓首尾相接的一瞬,藤蔓上的玻璃月季盛开,门里映出一片金色的苹果园,累累果实压坠在枝杈间,泛着金灿灿的淡光。
“好兄弟,回头见!我去给他摘苹果。”火焰圭拍了把郁岸肩膀,迫不及待钻进门里。
一整片黄金苹果园,在星环照耀下光辉熠熠。果树前竖着一道木牌,用凿子雕刻出一头龙的轮廓,似乎在昭示这里是专属龙族的地盘。
“收不收钱啊,要还三万一个,我可只能给你买一个了。”火焰圭踮起脚去够其中一只压弯枝头的金苹果,但那枝头感应到异物靠近,竟自动向上抬,让他怎么跳都够不着。
龙眼向上瞧他抬起的下颌,伸出一股血红触丝,卷住一只金苹果,轻轻一拽就摘了下来。
触丝缠绕在苹果上,用力掰成两半,递给火焰圭一半,自己却拿着另外一半苹果,犹豫着迟迟不肯下口。
新鲜的黄金苹果清香酥脆,外皮的口感像一层薄薄的甜冰,一口咬下去外皮清脆裂开,果肉竟是血红色,多汁甘甜。
火焰圭拿着昂贵的金苹果小心品尝,一恍神,脑海里的幻觉投映到眼前,他似乎看见一位头生弯曲龙角的青年靠坐在果树枝丫间,一条腿垂在空中荡来荡去,欧洲王室的长相,五官贵气精致,金红眼珠中央的瞳仁是一道竖线,眼白部分一片漆黑,舌头则是鲜艳的蓝色。
当他从幻觉中醒来,树枝上什么都没有,唯有胸前皮肤发生了一些变化。
镶嵌龙眼附近的皮肤剥落了一部分,裸露出来的不是人的血肉,而是龙的细密鳞甲,红白相间,从颈侧一直覆盖到左胸,鳞甲排列的缝隙中犹如岩浆散发炽热火光。
火焰圭难以置信抚摸身上的“龙之铠”,脆弱的脖颈动脉和心脏都被坚不可摧的铠甲保护在内。
“好厉害啊。”火焰圭随手在地上找了块尖锐石头刮砸自己左胸,石头被砸碎,他竟然毫发无伤。
“这果子效果拔群啊,我再啃两个行吗?”
“够了,别再吃了。”龙眼生出触丝,怜惜地抚摸新生的鳞甲,懊恼嘀咕,“等我彻底烦透你,不想再看见你的时候再吃吧。”
玻璃月季还在等待郁岸说出自己寻求的东西,郁岸手里握着一卷袁老板的进货清单,还有王老头给他做新衣服需要的材料单,需要知道地点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不过看起来一个故事只能换一次指引。
“那我想知道哪里能找到矿晶毒蝎的解毒剂。”郁岸说。
溶溶月有些意外,玻璃卷须抬起郁岸下巴,贴近温声询问:“做什么用?”
“我……的畸体和蝎女打架的时候中了毒,应该没什么大碍吧,就是身体一直比以前虚弱。”
“你的畸体?”溶溶月小姐的卷须勾开郁岸的衣领,他胸前果然印有一片太阳印记。
虽然在缪斯号游轮上为了大局暂时移除过,但下船郁岸第一件事就是找昭然把印记要回来,这个印记对他无比重要,郁岸靠它来辨别自己有没有家。
“日御羲和的印记。”溶溶月的卷须意味深长描摹那炽热的花纹,“他还没被你契定吧,为何要解毒?他越虚弱,你得手的概率越大。”
“因为他痛啊,你在说什么。”郁岸满脸疑惑,“你这花是不是没有痛觉。”真想揪她两片叶子。
他有点生气了,而且仗着蛤白的名头撑腰,区区一只花妖畸体他并没放在眼里。
溶溶月愣了一下,卷须掩面淡笑,在她的呼唤下,玻璃花藤生长成一道波动的门,邀请郁岸进去:“去吧。”
门里似乎直通一座小屋内部,壁炉里堆满发热的红色蛋白石,将屋内烘烤温暖干燥。
一只巨型兔子正趴在壁炉边啃西瓜大小的野红莓,三瓣嘴快速抖动,一个戴尖顶巫师帽的少女正躺在兔子里睡觉。
小屋里有秩序地生长着绿色的藤蔓,藤蔓弯成书架形状,托着一本本材质厚度各异的书籍。
“书店?”郁岸随便挑了一本自己看得懂文字的《新世界风物图鉴Ⅰ》,随手翻阅了一下。
目录按城市划分,郁岸翻到了玻塞城这一部分,果然在上面发现了一些见过的生物。
福夏蜗牛,全称福夏蓄水蜗牛,属沙地福夏家族,栖息于玻塞城东南部的福夏沙漠,可在球形仙人掌上找到它们,肥胖的身躯能够储存大量水源以便旱季来临时保证存活,一只成年蜗牛体内最多能储存一升水,行动缓慢极易捕捉,拥有均匀涂抹物体表面以保持湿润的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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