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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变(麟潜)


等待结果这几天,郁岸回到地下铁公司的恩希分部,请信息技术组派一些无人机过来,准备全角度拍摄怪物关门的画面。
恩希分部办公室里,纪年和匿兰都不在,雍郑靠在电脑椅里摸鱼,只有凤戏在勤勤恳恳干活。
听说组长回来,凤戏兴冲冲来开门:“郁组长!你留给我那么贵重的礼物实在是……”她抬起头,看到郁岸身后的粉红长发男子,小心噤了声。那怪物,不知还要不要叫声昭组长。
“辛苦了。”昭然提起一份打包盒,里面装了一些新世界的果子和大哥做的甜点,递给凤戏,眼睛弯成月牙,眉睫浅淡,眼睛里仿佛盛满温柔春水。
拿人手短,凤戏接过礼物,不好意思地叫了声昭组长。实在难以把春风和煦的昭组长和茧里狂暴的怪物相提并论,论脾气,郁组长才更像怪物呢。
雍郑摘下耳机:“小兰姐回总部去了,纪年在工厂呢,调试几个机器。”
“林圭回来过吗?”
“没有。”雍郑眼神疑惑,问起林圭的行踪,小兰姐也只会沉默叹息,他以为林圭已经死了,想上报给总部,但小兰姐又不让,说再等等。
“你还要不要回来工作了?”
“要啊,总得先休个年假,我这么辛苦。”郁岸坐在办公桌上,跷起腿,指间转笔,“我要回老家结婚呢。”
饮水机前,昭然呛了一口水。
“噢。”雍郑边打游戏边敷衍,“……啊?”
五日后,一直囚禁在地下防空洞,由军队看押的蔷薇辉母被秘密释放。
小山似的粉色晶螺被武装装甲车运载至门前放生,蔷薇辉母爬出防护笼,经过门前时,似乎感知到来自昭然体内的强大气息。
“抱歉,首领。”昭然站在门前,向她颔首致意,“你的悲伤我感同身受,这是我力所能及为你做的事。”
蔷薇辉母忌惮他的强大,虽然不甘,却无可奈何,慢慢爬进门内,新世界的畸体挤在门内围观,成群的晶角石在旷野中等候,守望着母亲归来。
郁岸坐在不远处的废墟石梁上方眺望门前的情景,待蔷薇辉母的背影完全消失,抬手命令无人机拍摄准备。
军队对昭然心有余悸,手中武器的红色瞄准点一直没从昭然胸前移开过。
昭然任凭激光瞄准点落在自己身上,缓步向敞开的大门走去,随着他脚步接近,体内散出金色波光与无形的门扉共鸣,身体逐渐怪化,手臂拉长,指骨进化为深红鬼爪,长发摇曳,再接近,手臂数量越来越多,体型膨胀,人形消逝。
当接触到大门时,昭然已怪化为一团绞缠的鬼手怪球,体内散出金色的涟漪波光,身下的地面形成深渊,怪物宛如一团从深渊中升起的太阳。
不再是白骨怪物,现在的日御羲和与他的太阳图腾几乎一模一样。
鬼手接触到无形的门扉,一只不够、五只十只鬼手一起压在看不见的大门上,怪物低吼,鬼爪向内收拢。
大门周围的空气发生扭曲,入侵到城市中的新世界的旷野被向内驱逐,天空之中,日光碾压星环,似乎两个世界正在猛烈撞击,星环爆发出碎片,向门内挪移。
他展露出足以翻天覆地的力量。
集中在怪物身上的激光瞄准点一一放下,士兵们听到退后的命令,为怪物让出一块供其施展的空地。
郁岸跳下废墟,怪化为一群血红蝙蝠,向怪物飞去。契定者与畸体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鬼手的力量也得到了极大的加强。
无形的门扉被多手怪物合拢,新世界的风景随着门缝收拢而变窄,最终只剩一线。门扉的阻力变大,怪物狂躁地向前撞击,暴躁的低吼轰动地面,砾石跳跃,装甲车的防弹玻璃竟被强横的波动震碎,整个城市的废墟都在摇晃坍塌。
最后一线空隙被怪物压平,怪物举起鬼手吼叫,尽情释放着不曾感受过的伟大力量。
郁岸在怪物身侧落地,渺小的人类站在毁天灭地的怪物身边,更显得体型相差悬殊。
可当他的手掌贴在三层楼高的鬼手怪球其中一只利爪上,怪物像突然受到了安抚,沉静下来,抬起一只足以把人类攥进手心里的鬼爪,轻柔地与自己的小人类掌心相贴。
无人机完整记录到关门的全程画面,也许新旧世界真正的交汇在于最后定格的画面中。
昭然缩小到半怪化状态,长臂捞起自己的契定者,托抱在右手臂弯里,沿门留下的裂缝一路向东巡视,穿过城市的边界,无人机也跟在他们上方,一同进入红狸市内。
高达2.4米的粉红怪物在混乱的街区中行走十分吸引眼球,尤其是他怀中抱着一位年轻的人类。
昭然处理畸体的方式简单粗暴,手里拿着一个由玻璃月季编织成的筐,筐内形成漩涡,鬼手随意捏住街道上撒野的畸体,直接抛进筐里丢回新世界去,这个筐其实就是带有传送功能的花之门。
不过他捡破烂很熟练,鬼手一捏一个,扒拉两下垃圾堆或是杂物箱,都能揪出几只肆意破坏的畸体。
再强势恶劣的畸体,在昭然的波动影响下也全都噤若寒蝉,如鸟兽散,最后被鬼手轻易抓住,当成破烂丢进筐里。
郁岸摸出自己地下铁的工作证挂到脖子上,把紧急秩序组组长那一面面向外,一摇一晃走在怪物前面,昭然走在他斜后侧,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没有畸体可捡的时候,怪物总是侧头看着郁岸,听他说话也会郑重其事地注视郁岸的眼睛。
他们走到哪儿,哪片街区就会重归宁静。
昭然注意到头顶的无人机已经跟了他们一路,有些困惑。郁岸摇摇手指:“做好事得要天下皆知才行。”
昭然微微蹙眉:“那是伪善。”
郁岸摇头晃脑不以为然:“伪善和真恶,我最多做到这两点,你选一下吧。”
昭然无奈,至少善了,对郁岸不能要求太高。
一连几天,昭然都和郁岸一起巡视街道,地下铁的巡逻组也重新恢复日常工作,躲藏在城市角落里的畸体迅速减少,市民们基本恢复了正常的工作和生活。
而且,似乎全国上下的人们都同时迷上了一个新闻节目,就是看紧急秩序组前组长和现组长捡破烂,鬼手一夹,就把满城市乱跑制造混乱的畸体扔进筐里收走,看得人们心里又爽又治愈。
质疑昭然畸体身份的人们不在少数,但昭然从人形化怪物关门的全程录像也被地下铁信息技术组争相投放到各大媒体中,地下铁的公关话术是这样的:紧急秩序组组长郁岸能力超群,成功驯服高级畸体,红狸市民将迎来最稳定的生活。
话虽如此,谈论度最高的仍然是昭然,他既是紧急秩序组前组长,又能化身怪物关上那祸源之门,最重要的是他那张脸非常符合人类审美,在其他并未受到严重畸体侵袭的城市,许多人对畸体的概念很模糊,他们只能看到昭然如救世主降临的一系列所作所为,为粉红怪物高呼万岁。
昭然的名字早如纷纷白雪落入万家,只有本人还浑然不觉,以人类形态悠闲自得巡查街道,免得太鹤立鸡群。路过一家餐馆,门口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
其实橱窗里的电视上一秒还在播放粉红怪物捡破烂的视频,当昭然走来时,突然插播了一条重磅新闻。
红狸市医院终于迎来了灾难以来第一位新生儿。父亲守在母亲产床前,抱着新得的女儿和孩子妈妈抱头痛哭,亲人们在镜头前欣喜若狂。
“啊,不错啊。稳中向好。”
另一条午间新闻说,一位在逃犯被窥视鹰局抓获,这名逃犯罪行累累,在逃期间将一位十三岁少女强j致死。警方埋伏多日,终于在地下酒吧将其抓获。
“是他啊,”郁岸走到昭然身边,抱臂靠在花坛边和他一起看橱窗里的电视,“我听大小姐说,这男人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喝百草枯畏罪自杀,但叶警官把他救了,送到医院洗了胃,但也无济于事,口腔食管肠道溃烂,器官损伤衰竭,每天都受痛苦折磨,一心求死,可叶警官偏不允许,请有延迟死亡能力的同事抢救,必须一直耗到开庭,数罪并罚,数清罪状不可。”
“你也了解叶警官,她绝不可能松口的,太正直太固执了。”
“你从不关心这些吧,”昭然抬手搭在郁岸头顶,“转性了?还是你认识其中某个人。”
“斜塔雕像《走夜路的少女》,受魔王猎装召唤,那拿手电筒的雕像在茧里帮过我,现在大概已经做满了她的工时,如愿以偿。”
两人蹭了一会儿电视看,觉得无聊就走了,前脚刚走,电视就又播映起粉红怪物的救世之举。
“你和老板请下年假了吗?这个季节龙在迁徙,新世界有个地方很好看,错过就要再等一次大迁徙了。”昭然挨近他发起邀请,“请和我约会。”
他在初夏的日光中依旧明媚,长发绯红,毫不褪色。
郁岸看着他的脸出神,色令智昏,当即答应:“我硬请假他拿我也没办法。”
两人巡查街道经过中心公园时,昭然听到有人叫了一声郁岸的名字,回头张望,一位母亲牵着自己的小儿子,一边朝他们招手,一边向近前碎步跑来。
昭然认出了女人的面孔。脸色微变,笑容渐渐消失。
郁岸也跟着转过身,认出那位笑容满面的母亲后,瞳孔微微缩小。
“……嗯,赶不上龙的迁徙也没关系,再等一次就是了。”昭然识趣地多走了几步,走出一定距离避嫌。
“岸岸,真的是你吗。六七年过去,没想到还能再见。”母亲快步迎上来,教自己牵着的小儿子叫人,“叫哥哥呀。”
小儿子手里拿着妈妈给买的大熊宝宝棉花糖,看看郁岸胸前的工作证,小声疑惑:“这是电视里的郁组长。”
昭然走到远处的树荫下,抽出一根烟点燃,远远注视着他们。
却没想到郁岸目视前方,与母亲和弟弟擦肩而过,什么都没说。
他一直向昭然走来,昭然很意外,匆匆碾灭刚点燃的烟,扔进垃圾桶里。
“那是谁?”昭然明知故问。
“一位带孩子的市民。”郁岸面无表情,嗓音也听不出波澜。
“……”昭然扶着他的肩向另一个方向离开,侧目探视身后的母子,他们停留在原地,并未追上来。
“你们之间没有仇恨,只有遗憾。”昭然忍不住安慰,左右寻觅了一会儿,正好几步外有辆推车小摊,他买了只粉红爱心棉花糖带回来塞给郁岸,然后牵起他另一只手。
郁岸紧紧握着他的手,若无其事扬起眼皮:“我没有遗憾,遗憾的只有曾经不够坚固的躯壳。哦,唯一的遗憾就是没和半怪化的粉红怪物做过。”

第206章 约会
街道巡查到一半,郁岸当场决定下班,没什么胃口,也没在外面吃晚饭,回到家里脱了外套直接进浴室,玻璃门内响起哗哗的水声。
昭然明白他为什么心情不好,挂起外套,换上拖鞋,走进客厅靠坐在沙发上。客厅整洁,一尘不染,家具缝隙中躲藏着一群小手,在黑暗角落中偷瞄主人。
拥有名字的几只伴生小手跳上沙发,酒鬼疯癫害羞纯情都趴在昭然身边或是沙发靠背上,离谱挂在洗手间门把手上偷看,靠谱去打开冰箱门看看晚上能做些什么吃,摆烂手掌摊平躺在地毯上,一动不动。
忽然,一只陌生的小手跳上茶几,这只手很特别,和其他小手都不一样,它没有血肉,是只白骨手。
骨手伸出一根食指对昭然指指点点:“小时候哥姐们都让着你,把你惯坏了,到现在也不想和别人分享你喜欢的东西。”
它不会说话,只不过在无声地表演,但昭然可以明白它表达的意思。
“你是谁啊?”昭然前倾身子,小臂搭在膝头,打量这只新小手。
它叫“家长”。模糊记得它是在第一次见海鳃不知涯时掉下来的。白骨小手数落完昭然,仔细整理桌上花瓶中的粉色自制干花。
郁岸母亲的出现也让昭然惊醒,这世上并非不存在与郁岸血缘相亲的人类,可心中的烦躁从何而来?也许是在为郁岸的人生感到不公平,也许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海底坦然选择关门赴死对郁岸意味着多么严重的背叛。
那时他清楚看见郁岸的眼神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塌,自己在用“死亡”的方式抛弃他,和他家人曾经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不同?
洗手间门被拉开,水雾从浴室中向外蔓延,郁岸顶着毛巾擦着头发光脚走出来,水珠沿着纤细的小腿淌到脚踝,淋湿了地板。
一条浴巾从天而降,郁岸被兜头捕获,接着腰间一紧,被扛到肩上走进卧室。
“又弄湿我的地板……”昭然隔着浴巾在郁岸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郁岸被丢到柔软的床里,胡乱掀开头顶的浴巾,湿漉漉的黑发朝各个方向炸毛,卧室关着灯,客厅的一点灯光从门口照进来,郁岸只能隐约看清昭然脸颊的轮廓,但昭然却可以清晰辨别郁岸脸上每一根细不可察的汗毛。
昭然贴近他,鼻尖贴近他颈侧皮肤嗅闻,郁岸用的是自己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皮肤上沾满了自己的气味。
“痒……”郁岸身体缩成一团,终于发出自从偶遇母亲和继弟之后第一声笑。
昭然鼻尖贴在他耳侧,温声问:“我不了解‘血缘’,对人类来说是不是很重要的羁绊?可是你是我照顾长大的,我很想明白,你讲给我听。”
郁岸一愣,回想当时在公园偶遇的情形,记得昭然失落地从自己身边走开,自行推迟了去新世界休假的日程。
“啊,你难过啦?”郁岸向后仰头,贴到昭然胸前,抓住怪物的双手,放到自己肚子上,手心搭在他戴着半掌手套的手背上,歪头亲一下怪物的下巴哄他。
“我没有。只是担心你。”昭然颤了颤,低下头,伸出第二双手,身体也已经挪到郁岸身后,从背后连着郁岸曲起的双腿一起圈起来,下巴搭在郁岸头顶,像一只抱住食物的甲虫。
“我也不知道,绝大多数人类都会很在乎血缘,我们也会设立相关的法律,但那是一种生物学上的客观联系,也有很多人拥有父母和兄弟姐妹,却没有家,家的概念很主观。”
“怎么定义‘家’?”怪物专注地问。
“相互认可、时时挂念就是家。神才不会亏待我,拿走我的东西,一定会还我些更好的。”郁岸挣脱怪物四只手臂的束缚,翻身爬到他身上,压得昭然半靠在床头。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的灵魂也干干净净,不再受污秽伤害?就算你难过,我也只希望你在生我的气。”昭然四只手分别扶着他的腰和大腿,免得他乱动跌下床去。
郁岸一口咬在昭然颈侧,指尖挑开昭然胸前的纽扣,从衣襟里勾出一根细细的银链,微微用力拉扯。
人类的牙齿并不锋利,只能在怪物的厚实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鲜红的印子,昭然皱眉眯起眼睛,呼吸粗重。
“我的污秽积年累月很难清洗,你来用力净化一下。”郁岸趴在他胸前,叼起昭然左手的食指,咬住半掌手套轻轻拖拽,从白皙修长的手上剥离下来,翘起小腿,细窄的脚踝交叉晃荡。
天使的洗礼持续了一整夜,实际上没过多久,郁岸就品尝到了自己肆意勾火带来的恶果,不停刺入的感染蛋白带给他超过限度的知觉,无数只滚烫的手按在自己身上,郁岸从口出狂言到断断续续地喊救命也不过十五分钟而已。
怪物的体力本来就和人类不是同一个量级,郁岸数不清这一夜接过多少次吻,掉过多少滴泪,只能听见怪物在耳边不停呢喃着喜欢,恨不得把他的喜欢像沾着颜料的针刺入皮肤那样留下永久的印痕。
昭然一直在亲吻身躯各处,吻遍他在茧里受过伤的地方,哪怕那些地方已然被时钟失常愈合,他仍旧能凭感染蛋白的密集程度判断出准确的位置,用怪物特有的温和嗓音问:“还有哪里受伤了?痛不痛?”
再后来,郁岸意识变得模糊,搂着怪物的脖子细声哽咽,哭着诉说憋在心里的委屈。
天蒙蒙亮的时候,郁岸也已经蜷在昭然手臂里昏昏睡去,眼角通红,睫毛上还挂着眼泪。
昭然侧身揽着他,阖眼休息,不过怪物精力充沛,只休息了两三个小时就睁开眼睛,一缕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他脸,但蝶变后他不会再因日光而褪色。
郁岸被那缕刺眼的光带照得烦躁,懵懵懂懂翻了个身,转过头抱着昭然埋头挤进怀里。
郁岸脖子上挂着一枚位移之眼吊坠,后颈、胸前乃至全身上下都留下了深浅不一的指痕和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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