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咕噜噜滚回去,拿过扔在床边的手机,迅速在微信列表翻找。微信列表如山如海的人,好容易找到了备注“周赦室友”的人,他毫不犹豫点开,发消息过去:“学弟,睡了吗?”
两秒后,学弟发来回复:“学长!!!还没呢!!!!”
许嘉音淡定打字:“周赦在干什么?”
那边回复:“他回家了,他周末都回家的。”
许嘉音沉默下去,看来是还没走到宿舍,或者干脆真的回家去了。他早该想到的,以周赦的人际网,想问到关键的东西,唯有找那个人。
许嘉音盯着手机发了会儿呆,轻轻哼一声,爬起身准备洗澡去了。
他才不要问!
只是,刚脱完衣服,手机叮咚一声,室友告诉他:“学长,他回来了。”
望着屏幕上的小字,莫名的,许嘉音心情平复下去。
那天晚上,他小小地失了会儿眠。
一晃眼又是新的一周,周赦根据宿管的要求,到值班室义务值班了。天气冷得很快,几场雨过后,冬天差不多到了,宿管自己呆在有空调的值班室,让义工的学生坐在门口的办公桌后,那里四面透风,冷得一排人牙齿打架。
周赦倒是不怕冷,只是坐在一群不认识的人里,无聊寂寞得很。
九点多,夏町晚课回来,带了热腾腾的馄炖过来,同时还有从周赦宿舍拿的外套,一并递交给他,“小心感冒了,过两天还得打比赛呢。”
夏町小大也算风云人物,下来值班的男生都认识他,见到这般嘘寒问暖,一干直男莫名其妙地羡慕起来:“你看看人家,多心疼老婆。”
议论声不大,传入周赦耳中,却听得一清二楚。他冷冷转头,“同学,不要误会,他是我哥。”
同学目瞪口呆。
“噗嗤”一声,夏町笑吟吟地说:“感动啊,终于承认我是哥哥了,我这么多年把你当老婆疼,也算是没有白费。”
周赦懒得理他,掀开馄饨盒的软塑料盖,香气顿时扑鼻而来。他正准备吃,眼角瞥见一行人羡慕的眼神,清清嗓子说:“一起吃吧。”
同学们再次目瞪口呆。
分到周赦的食物,他们应该是史上第一批人。
十点钟,宿管命令他们去楼上查寝,男生们各自拿起名册,朝自己分到的区域赶去,周赦要去D区,在最后面,走在路上,他突然发问:“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夏町笑笑,“因为你是我弟弟啊。”
周赦板着脸,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
“你要是在夏家呆过,就知道有位真心对你好的哥哥是多么困难的事,他们嘴上叫你弟弟,暗地里千方百计诋毁构陷,就因为害怕有一天你可能抢走他们的遗产。”
周赦意外抬头,灯光幽暗,夏町脸上浮着平日里极难见到的忧郁神色。但那只有一瞬,他随即微笑转头,“我妈妈让你这么对你的,周叔叔愿意和她再婚,也是为了你。”
周赦没有接话。
查完最后一间寝室,夏町闲聊似的提起,“你家学长,这几天和那个叫乔屿森的走得很近。”
冷不丁提起心头刺,周赦周身猛然冷下来。他冷冷说:“我知道。”
夏町拍拍他的肩膀,“过两天比赛,我们的对手,数统队,就有他,好好准备,到时虐他,说不定学长觉得还是你更帅,又回来了。”
周赦抿紧嘴唇不说话。直觉告诉他,那大概率不可能。
见他脸色不对,夏町苦笑一笑,“开心点,其实,我觉得吧,学长是喜欢你的。”
喜欢,事到如今,这样的字词落入周赦心里,竟然还能引起阵阵颤动。然而这唯有让他更难过,他是许嘉音过眼就忘的云烟,又或者说,因为他其实很了解很了解许嘉音。
夏町望着他叹气,“阿赦,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周赦沉默不语地挣开他的手,摇摇头朝楼梯走去,一级一级踏入昏沉的灯光里,像是走进一场昏沉的雪。
不会有人理解,他最幸福的时光,是在远处看着许嘉音哭和笑的日子。许嘉音不会轻易喜欢上谁,就像他不会轻易喜欢上谁一样,他一直觉得,能认识许嘉音就很开心了。关于这点,永远不会有人理解的。
被考试耽误的球赛,终于拉开了序幕。
这些时日,周赦的生活好像轻而易举地恢复了正常,上课下课吃饭睡觉锻炼打球,陪他最多的人一如既往还是夏町,只是近来,他对夏町摆脸色的次数明显少了,学校里私自磕CP的女生激动万分,觉得他们终于修成正果了。
然而他们是亲兄弟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论坛里八卦炸了,处于讨论风暴中心的除了他和他,还有许嘉音。
当然少不了许嘉音,当初许嘉音因为夏町被全校群嘲,转而立马勾搭起夏町的“暗恋对象”,结果到头来纯纯是场误会,最丢人的还是许嘉音。
比起当初,周赦变得冷静许多,看着帖子里激切的讨论,只是淡淡划过,直到他见到了那个熟悉的id:想看哥哥笑。
和上次的风格一样,想看哥哥笑在帖子里带头诋毁:“许嘉音这傻O,真是没脑子,为了这种事居然肯给B睡,不过对他来说,不管是A还是B,只要能爽到都没区别吧。”
底下哗啦啦一片回复:
“睡了?给B睡了?他这也能满足?”
“不是,层主怎么知道睡了的,别恶意造谣!”
想看哥哥笑居然特意回复了他:“周赦室友说的,许嘉音跟他回过宿舍,你可以去求证。”
周赦忍着暴怒的冲动点开那人的主页,上回他私信过,一直没能得到回复,他再次发了招呼过去。等了好一会儿,就当他打算下线时,那人居然回私信了,只有两个字:
“呵呵。”
周赦眼神冰冷。这个人,绝对是故意的,而且绝对是认识他的。
他想到了苏瀚,苏瀚也在球队里,正在篮筐下投篮。他不得不排除苏瀚的嫌疑,总不可能当着他分身,一面打球一面玩手机。
短暂的热身时间结束,场馆里响起哨声,比赛马上开始了。还是上回用过的篮球馆,比上回更多的观众,习惯性往观众席一扫,周赦微微愣住。
一眼,他就看到了许嘉音,他就站在球场上,在和对面白球服的某位队员笑着说话。似乎察觉到目光,许嘉音朝他看过来,耳廓闪过亮光。
周赦低下头,避开了笑吟吟的眼神。
那只耳钉,他到底有多喜欢,居然还戴着。
他只想避开,可许嘉音却不让他避开,见他要走,当即张嘴大喊:“周赦!”
周赦浑身一愣,缓缓朝他看去。
隔着十几米距离,许嘉音笑容艳艳地招手,“周赦,快过来!”
周赦扔下篮球,沉着头朝他走去。
几天不见,许嘉音还是那么快乐爱笑,他面前的人自然是乔屿森,平时隔着衣服看不出来,如今穿了球服,露出双臂漂亮的肌肉,看起来又奶又帅。
乔屿森咧开嘴笑,露出两颗虎牙,“周赦,我们是对手哦,一会儿多多指教。”
周赦并不说话,径直看向许嘉音,“学长。”
许嘉音一改平日的朴素风格,一身黑白运动元素,穿得十分帅气,似乎为了今日的亮相特意打扮过一番,他将嘴角弯弯抿着,“你们两个,都要加油哦,不能给咱们美术社丢脸。”
周赦默默点头,原来是沾了美术社的光,得到这番特意问候。
末了,他便没话,许嘉音忽然抬起手,轻轻拍上他裸露的臂膀,“好好打,别轻敌,我们屿森很厉害的。”
周赦心里一冷,被碰过的地方好像凭空消失,涌出汩汩的血。
教练老师过来了,他被催着归队,站进自己的队伍里,听见苏瀚明目张胆的一声嘲。
换做往日,有人对他这般,他肯定是要大动肝火的,此刻却像泄了气的球,被人踢拿几下也无所谓了。
第一节,周赦没能上场,经院居然没拿到分,教练火速将他换上,正面对上乔屿森。
有一点许嘉音没有骗他,乔屿森打球确实厉害,在球场上玩了那么久,第一次有人让他产生旗鼓相当的压迫感。杂乱摩擦四起,他带球想突围,突然听见有人拿话筒喊了一声“屿森加油”,周赦动作一顿,传球失误,被乔屿森抢走了。
场上响起尖锐哨声,数统队拿下关键的三分。
周赦心态快要支撑不住,夏町过来给他打气,两兄弟短暂地抱了一下。只不过这样,坐在学生会位置的许嘉音脸色冷下去,对着话筒卖力喊乔屿森的名字。一个接一个的球投进,双方比分胶着不下,最后时刻,周赦竟然被队友绊了一下,错失了最后的投球机会。
输了,对手在欢呼。他看向遥远的学生会主席台,看见许嘉音开心地站起来拍手。
周赦挥手擦了擦汗,这样也好,他开心就好。
他拒绝了夏町送来的水,独自离开球场,走到场馆外没人的后墙外。
头一次,他觉得许嘉音真可恶,说不上来哪里可恶,就是让他觉得很可恶。
后墙下静静悄悄,路灯的光到这里变得暗淡,周赦坐在观赏石头搭砌的花台边上,脑袋重重垂下来,无比的疲惫将他席卷,身体的,心里的。
虫子在身后的草丛里鸣叫,周赦呆呆地想,他们怎么还不去冬眠,是不知道冬天已经来了吗?
胡思乱想着,他听见前方细微的脚步声,登时警觉地抬起头。
转角处,许嘉音逆光站立,双手背在身后。他轻轻笑出声来,“还想吓唬吓唬你,这就被发现了,练过防身术还真是麻烦呢。”
周赦将唇抿得僵硬,看着他向自己走来,笑吟吟地停在身前。许嘉音永远能够将自己的脸笑出最有生机的姿态,以至于让周赦觉得,他不是站在自己面前, 而是从容逾越地欣赏路边的雕像。
他看向许嘉音背在身后的手,他已经看见那双手里拿着一瓶水。他将眼神垂转开去,沉闷地开口:“有什么事吗?”
许嘉音笑容不减,居高临下地说:“我来看看你呀,怎么,不欢迎?”
周赦移开眼神,眼里藏不住的悲伤。
他不答话,许嘉音松开手来,深深地叹一口气。他在周赦身前弯腰,将笑脸送去眼前,“糟糕,我们阿赦伤心了,都提醒你不能轻敌啦。”
周赦心里一阵细微的抽痛,那痛的感觉一点不剧烈,却格外的绵长,贯穿整颗心脏,贯穿从过去到现在所有的记忆。
他还是不肯答话,许嘉音好似有些生气了,嘴里轻冷地一哼,“现在倒是不见你脸红了,我对你没吸引力了,前阵子明明还那么喜欢亲我,这才几天,就变了。”
周赦偷偷握紧了手。他紧紧皱拢眉头,“学长,你到底想做什么?”
许嘉音直起腰身,收了笑冷冷凝视,“我不想做什么,看你没人搭理好可怜,特意来给你送瓶水呀。”
说完,他将手里的水递过来,苏打水。
像是条件反射,周赦下意识地喉咙一热,这让他将眉头皱地更深,“学长……”
许嘉音摇摇水瓶,“干嘛,你不是最喜欢这个么,和我嘴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周赦喉咙梗住,好半晌说不出话。
许嘉音冷了眼睛,倏地抬了手来,极度轻佻地捏住周赦的下巴。热汗未干的男人的下巴,指腹所及之处冒着微微扎人的青涩胡茬,他往上挑起,让那双黑亮的眼睛直视自己,“怎么不说话,你现在不喜欢我的信息素了?还是说太久没亲,已经忘了?”
周赦紧紧闭着嘴,两颗眼珠忍不住地颤抖。
他没有听明白,却通通猜到了。群嘲虽迟但到,今日的许嘉音,恐怕不开心一整天了。
他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移开眼神,静静等着眼前的人消气。
可他这样,只会让许嘉音加倍生气。许嘉音缓缓加重手指的力度,不怀好意地用指腹摩挲,“变了,真的变了,以前那么容易就对我脸红的。”
几句幽叹,他缓缓俯身,脸颊越靠越近,轻柔的呼吸飘到周赦脸上。周赦惊慌往后靠倒,他丝毫不打算松手,跟着往下压倒,直到狠狠压住两瓣粗糙又灼热的唇。
周赦浑身僵住,他的背后是落了露水的草坪,他的身上是含着露水的许嘉音。他感觉到柔软的舌头撩过唇缝,有股奇异的香味猝不及防地窜入鼻孔。不等他细想那是什么味道,他浑身热了起来,那股热飞快地烧到脸颊。许嘉音放过了他的下巴,双手按到他的胸口。
他趴在身上轻笑,“这不还是会脸红么,看来变了的不是阿赦的心,是对学长的胃口哦。”
周赦双颊通红,昏沉灯光里,那是一场粉红的大火。
许嘉音玩够了,满足了,准备离开了。他猛地拉住,“学长!”
许嘉音瞥过紧紧抓住胳膊的大手,冷声问:“干嘛?”
周赦艰难地滚动喉结,“学长,我们到底,算什么?”
最想问的问题,最不该问的问题,还是问出了口。问出口的瞬间,他便后悔莫及,他明明直到答案,却犯贱要再挨一遍刀子。
许嘉音静静凝望,伸出手指抚摸他额角的浅色疤痕,“你说呢,我们到底算什么?”
周赦满眼痛苦,痛苦里荡着高天投射下来的星光。
许嘉音缓缓笑了,笑时眼睑下有可爱的卧蚕鼓起,“如果你觉得我们只是玩玩,那我就是陪你玩了玩,如果你觉得亲过几次嘴就算在一起,那我们现在分手了,刚刚的吻,就当作送你的分手礼物吧。”
周赦心底一颤。夜色呕吐,星空倒塌,他为何不往土里下陷,做永不苏醒的蚕蛹?
转角处又有人过来了,边走边喊:“嘉音学长?你在吗?”
许嘉音轻巧地起身,答了一声“在”,飞快朝灯光里跑去。
耳后尽是虫鸣,周赦惶然躺在那里,躺了许久许久。许久许久,他摸到许嘉音丢下的苏打水,握进手掌,狠狠收紧。
他生平从未有一刻使出这样恐惧的力量,崭新的水瓶在静夜里发出一声急促惨叫,甜甜的苏打水炸流出来,溅了满身满地,再无法收拾回去。
周赦再次回过神来,是被夏町找到。
不善社交的人,没几牵挂的人,即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即便有人注意到他不见,会真心实意付出几分关心的,假若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会把他放在心上,那大概率只可能是夏町了。
哥哥……明明没有喝酒,周赦却觉得精神恍惚,以前他不懂江言对许嘉音的复杂情感,原来是因不懂“哥哥”这一称谓背后的沉重含义。
他是半死不活的一块人形肉块,静静躺在草丛里等待腐化。
“在干嘛呢?”叫了好几声不见反应,夏町走上前来,踢了踢他挂在花坛边缘的脚,“不就是发挥不好输了场比赛,至于自闭成这样吗?”
周赦还是没有反应,他那双眸里好像被人勾了一条看不见的透明丝线,高高吊在天空之上,使他只能注视那一个方向。
夏町瞥见那只捏炸的水瓶,眉头深深皱起,“许嘉音来看过你了?”
事到如今,对于他敏锐的观察力和推测力,周赦已然见怪不怪。
他麻木地躺着,嘴皮麻木地分开,“找我什么事?”
夏町缓缓叹了声气,放柔嗓音说:“球赛结束了,到处找不到你,这不担心你吗?好了,起来,回去收拾收拾,该走了。”
周赦躺着不动,好像失去了支配四肢的力量,或者说动力。
夏町轻轻一撇嘴,弯腰朝他伸手,“快。”
周赦眼里轻轻动了动。
总算,他动了,没有去拉夏町的手,凭自己支撑起身体,沉默地站起来。树叶的影子在他脸上移动,那张脸是山雨欲来的楼,满楼阴郁潮湿的风,他一声不响地向前走,路过道路拐角时目不斜视地一投,饮料瓶“哐当”落入垃圾桶。
夜幕深深,瘦长的路灯整齐呆板地立在跑道两遍,整片绿茵淹没进夜色,仍能见到打打闹闹的人影,篮球赛的余热还未退尽,男男女女的喧嚣声交织错乱着回荡。
周赦径直走向侧面休息室的小门,一进门,听见队友高叫了声:“周赦!你去哪儿了?给你打电话,手机在书包里响。”
休息室里异常地拥挤,仔细一看,才发现两支球队的成员几乎都在场。周赦并不想理人,只想拿书包走人,手刚够着书包,却有一具灼热的身体往后搂住他的脖子,“喂喂,干嘛不理人,不是被打哭了吧?”
周赦冷冷出声:“放开!”
苏瀚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臂膀,拍出几道清亮的“啪啪”声,“输了就输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别难过了,没人怪你,下次发挥好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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