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双脚往上缩的动作提醒了贺骞，就像是下午玩游戏，怕掉在地上一般往他怀里缩，带着泪意的哭腔呢喃：“不要……我不是爱哭鬼……我不是……”
“不是，你当然不是。”
贺骞皱眉回应，同样用力地抱紧他。
索性连人带被地将他团起来抱住，几乎有些乱地在他耳边一字一句说：“没事了。做噩梦而已，不怕。”
“唔……不怕……”
少年压抑艰涩的哭声渐渐止息，紧闭的眼眸也不再冒出潮热的泪水，口中弱弱软软地强调，“念念不怕的……”
他窝在贺骞安全而温暖的怀抱中，像是找到了一个避风港。
一只秀气纤细的手从被子里探出来，摸摸索索地沿着贺骞的肩，轻轻地滑过他的脖子，最后锁定目标位置。
少年的拇指和食指，捏住贺骞的柔软耳垂，不轻不重地揉了揉。
又揉了揉，像是在寻找一种真切感。
随后似乎是真的安下心，侧脸在他的胸口蹭了蹭。
被捏住耳垂的贺骞：“……”
当晚八点的直播结束后。
微博超话中, 一部分观众是在关心莫念烫伤的情况，一部分观众都在担心他晚上好像心事重重。
“小哭包怎么忽然不开心了?”
“话题不感兴趣吧？”
“小莫莫这样也很惨, 眼睛太大, 一点事情都藏不住”
“小莫莫还年轻呢，等过几年，在社会多待几年可能就会伪装了”
“不要！就这样很好, 是个聪明单纯的小哭包”
“卧槽姐妹们去看, 有人在《请把我当陌生人》的话题楼，发了小哭包念书时期的事情！”
凌晨时分。
一个词条出现在微博热搜的后排。
#莫念小哭包霸凌#
被转过万的消息, 是一个叫“绝对不吃过期瓜”的营销号，放出来的消息。
@绝对不吃过期瓜V：【接到一个最新投稿：恋综嘉宾XX，初三卷入霸凌事件。】
评论区第一便是指名道姓：“热播恋综？MN？”
博主虽然没回复, 但大家基本都一致认定是现在正火的莫念。
“我看了今天的节目，莫念听大家谈霸凌的时候，完全不参与。难道他不会是霸凌者吧？”
“不可能，小哭包性格也不是外放那种, 怎么可能会霸凌别人？被别人霸凌还有可能呢”
“垃圾YXH带节奏吧？话也不说清楚”
“对啊, 什么叫做卷入霸凌事件，是被霸凌还是霸凌你说清楚吧？”
喜欢莫念和贺骞的骞移莫化CP的恋综观众, 相对较多，都在评论区质问该营销号。
但是营销号却再也没有回复，或者发送新的消息。
任由不同的声音争执。
随着赵覃主演的#《请当我是陌生人》#, 热度高居不下，莫念有关于霸凌的词条没到天亮已经上了前三。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万一真的利用哭来霸凌别人, 也是有可能的”
“营销号随便说点什么都有人信吗？人均半颗是吗？”
“他在节目里的反应就是奇奇怪怪, 不敢面对啊, 这不算疑点吗”
“算疑点，可是他也可能是被霸凌的人”
“被霸凌的人为什么不大大方方说出口呢？本来李博东和段科他们就在分享这种经历，我觉得很好啊”
“人的性格不一样，遭遇的事情也不同，为什么一定要别人揭伤疤？”
到快天亮的时分，有一个微博小号出来发了消息。
@念兹在兹：【我和他是一个初中，他遭遇过的事情，我也遭遇过。我们成为被欺负的对象，仅仅是因为我口吃，他特别容易掉眼泪。】
【父母告诉我，口吃是我的问题，只能自己改，否则一直会有人嘲笑我。我也信以为真，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如此，所以一直忍受】
【但是他和他的家庭，教会我另一种认知】
【那天刮大风，他父母和爷爷奶奶出动到我们学校，全家人一起走进办公室找老师的画面，我这辈子都历历在目。】
【跟欺负我们的人对峙的时候，他还是哭，哭得脸都涨红了，眼泪直冒，根本没办法冷静。但是他站在他父母的中间，一边哭一边指认对方。】
【那年我们都十五岁，今年我们二十一岁，他还是会哭，而我已经不结巴了。】
【我始终没办法做到接受自己结巴，不知道他是否和爱哭的自己和解。】
————嘉宁市盛风中学初三
结巴的某某某
随着这个长微博，在热搜里被点击和转发越来越多，一部分微博也出来帮忙澄清。
“居然看到我们盛风的同学？天啊，当年闹的很大的那个事情居然是莫念？我不是同级，只是听说过，我当时是初一（我妈还跟我说，如果有人欺负我也一定要告诉家长，然后他们去找老师处理）”
“我也是盛风毕业，同一届。居然吃瓜吃到自己学校。网上太扯了，全是营销号带节奏，莫念小时候可乖了好吗？！他成绩很好的，中考高考都是名列前茅好吗！中影的电影学理论方向很难考，学习差怎么进得去？博主也超棒的！（帮博主宣传下，博主应该是播音方面的专业，非常牛逼和励志，学校老师经常提起”
底下的评论也越来越多。
“这黎明时分，居然给我看哭了，抱抱博主”
“博主我也是口吃，他们老叫我结巴，天啊我太懂博主了”
“呜呜呜原来是这样，营销号是不是为了博流量疯了？发个暧昧不明的句子，就蹭热度？”
“小哭包的家里人好棒啊，全家出动帮孩子解决霸凌问题，求求了，父母们也看看好吗！”
“所以小哭包性格会软一点吧，家里比较宠了”
“看别的地方爆料，小哭包家算是书香门第，爷爷奶奶都有点文人风骨的意思”
“哇哦，好奇这个爆料，难怪小哭包完全就是乖学生模样！原来是家庭氛围如此”
“那这个霸凌者呢？我想看到他的结果！气死我了！欺负弱小同学算什么东西啊”
@念兹在兹：【上面写太激动，忘记说结果。学校了解清楚后，当天就休学。霸凌者的父母在我们当地有些影响，然后来闹。学校发起一个匿名举报，让全校的学生不记名举报。一周后被学校开除学籍。】
“干得好！还好学校作为”
“全校不记名投票原来是真的可以的吗？”
“这样很好，一些不敢站出来的被欺负的同学也可以表达自己的愤怒”
“这个学校也太棒了吧？”
“别的学校可不可以管管霸凌啊？你们睁眼闭眼，就有多少同学受欺负！”
嘉宁市盛风中学有个微博，每周会固定发学校的活动。
今天也被许多人打卡，首条消息的评论多达上万。
第二天早晨。
莫念睁开眼，整个人蜷缩在软软的被子里。
昨晚他好像做了个很真实的噩梦。
梦里有人用温暖的怀抱紧紧地抱住他。
让他不要害怕，有他在会保护自己。
莫念窝在枕头里，对着屋顶蹙眉
那个嗓音为什么如此熟悉呢？
低沉的，喑哑的，带着几分安全感的……
“咔哒”一声，洗手间的被人打开。
莫念保持着姿势没动，但是眼睛睁开了
——梦里的嗓音好像有点像前辈啊！
怎么会这样？
他怎么会梦到前辈？
莫念闭上眼，蹙眉，放在被子底下的手揉揉。
肯定是搞错了。
“醒了？”
一道声音传来，让莫念眼帘轻颤，慢慢悠悠地睁开，有些难为情地扯开一些被子：“嗯，刚醒。前……骞哥早上好。”
眼尾染着些红，眼睛倒是没肿。
嫩白的皮肤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那点红就分外打眼。
贺骞淡扫一眼：“昨晚……”
“嗯？”莫念仰头看他，“昨晚怎么了？”
软软的手指搭在被子上，樱粉的指甲透着柔润的光泽。
“没事。”
贺骞抬手，擦过右边耳垂，在后颈上用力揉了揉，“你再睡儿。”
“我们不是去露营吗？”
莫念掀开被子，一条腿曲起，侧过身下床去找拖鞋。
“几点钟出门？”
穿着睡觉的纯白体恤衫，有些凌乱宽大的领口斜着滑下去，正露出一侧精致锁骨和肩膀。
细细的一粒痣，印在白雪上一般。
贺骞的视线落在他惺忪的精致眉眼间：“你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嗯？”
莫念有些欣喜，穿好拖鞋后蹦了一下，有些雀跃地冲进洗手间，“那我很快哦！”
纤细清爽的少年，飞扬而过。
身上还带着暖热的温度，和淡淡的香气。
贺骞站在原地，沉声提醒：“我先下楼，你慢慢来，不着急。”
“哦！”
声音甜软，从语气就能让人感觉到，是一个大眼睛的萌软少年张嘴，乖乖地哦了一声。
洗完脸，莫念回到床边，就看到手机一直在闪消息。
他一边随手扯了扯被子，一边拿手机坐在床沿，点开微信。
这是我的妈妈呀：【念念，起床了吗？】
莫念语气轻快地给回复的语音：“妈妈，我刚起。”
他自从进节目，也没跟父母说节目里发生的事情。
父母也会看节目，但基于尊重，不会问太多工作上的细节。
他又习惯性地报喜不报忧，所以一些不开心的事情，都没告诉父母。
这是我的妈妈呀：【想我们念念了，你奶奶说等你回家给你做蛋饺吃。】
莫念的奶奶七十多岁，在家养老，每天会弄点小吃食，还会一些很特殊又精致的菜。
他盘腿靠在床头：“好啊。我要吃好多个！妈妈，你跟奶奶说，我也很想她。”
这是我的妈妈呀：【哦，只想奶奶，不想爸爸妈妈和爷爷？】
从莫念小的时候起，便因为舅舅的事情，妈妈和外婆外公家就不怎么往来，所以他基本生活里只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
他笑着敲字：【想的！非常想妈妈爸爸爷爷！】
发完字，还发了一个表情包：【小萌娃敲委屈.gif】
他真的很想，从上一部网络剧的片场到恋综节目，他都没来得及回家和父母待几天。
他揉揉被子，长睫微垂，细细思考等恋综结束先回家，陪父母和爷爷奶奶一个月。
这是我的妈妈呀：【乖，多吃点早饭】
莫念乖乖地回消息，正准备起身下楼，微博跳出来提醒，赫然带着他自己的大名。
热搜上，莫念和“霸凌”二字凑在一起。
入目的瞬间，莫念一阵恶寒，凉薄的肌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眼泪比自己预想得更快、更不设防地浮在眼眶里。
难怪妈妈会突然联系他，本来都不会在工作期间多说什么，只让他安心工作。
很不愉快的记忆涌上来，莫念忍着胃部不适，默默自语：“没事没事，没关系。”
但是他本能地、不想面对似的，将手机丢在一旁。
孤零零的少年，背脊单薄地独坐在床沿。
在早晨微凉的空气里，泪水将面颊弄得湿漉漉。
推门的声音，像是惊起一滩鸥鹭的桨声。
一道影子从床边，冲进了洗手间。
他下意识地反锁门，扑倒白色的洗手台边。
镜子里的少年猛的抬起脸，脸失血苍白，空茫的眼神看了自己好几下。
不断涌出的眼泪，让视线模糊。
慢慢的，他几乎看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甚至看不清楚自己是谁了。
镜面上像是出现一句句的长短话。
“你是爱哭鬼吗？你怎么这么爱哭？”
“念念，妈妈爸爸都爱你”
“初三六班的莫念，是个只会哭的小傻子”
“老师说你很爱哭，让我们别欺负你，嘿嘿，我们偏要欺负你”
“念念，是不是在学校不开心？”
嗡嗡声越来越大，耳鸣和呕吐的欲望让莫念没办法思考。
他好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走。
“莫念？”
一个沉稳的，清晰的，有力的呼唤，穿透了耳鸣的尖叫轰鸣声，仿佛在枪林弹雨的危急时刻，将莫念的灵魂强势地扯回去。
双掌撑在洗手台上的少年，几乎是立刻扭头看着声音来源处。
有人在喊他。
“莫念？”
声音再次传来，奇妙的是，莫念像是肩膀卸下重物，一下子轻松起来。
眼泪尽管收不住，可是他已经可以看清楚镜子里的自己了。
那些奇怪的话都不消失不见。
白皙的手掌按在胸口，刚才惊慌乱跳的心脏好像开始回到正常的频率。
他哑然失神地，视线仿佛穿过门，看见了站在外面的男人。
“我……”他张张嘴，尝到了眼泪的涩意，拧开水龙头，在稀里哗啦的流水声中，飞快地说，“骞哥，我很快！”
他嘴里叫这个名字的时候，眼泪流得更快，但那种是急潮般冲宕，像是只要哭完了，这一切都结束了。
等水流声渐渐止住。
镜子里，带着潮气的青葱的面庞，白净柔和，眼神却渐渐清明。
他站在门后，手指触及门把手，有种古怪袭来的错觉。
好像他一开门，就可以迎接，完全不同的世界。
这种念头强烈得像是从天而降的一道闪电，他不解而困顿，却深信不疑。
因此，拽门的动作，史无前例地用力。
一阵风从外面袭进来，带着晨起的阳光与贺骞身上好闻的木质淡香，温暖得彻底包裹住莫念。
贺骞抬眸，门内的少年，眼眸水光闪动。
莫念好似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热度。
他鼓了鼓脸颊，牵起笑容：“骞哥，我们去吃早饭吧。”
“嗯。”贺骞淡淡地扫了一眼，没说什么。
等经过床的位置，本来莫念似乎忘了，但走到床尾，又忽然鼓起勇气般，弯腰取过来。
贺骞问道：“今天有事情要忙吗？”
莫念摇摇头：“没呢。”
他顺便拿自己的录音设备。
贺骞接过的同时，握住他的手腕，视线飞掠而过中指和无名指的小痕迹。
莫念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松开了自己的手。
贺骞将录音设备扣在衣领上，手指温柔地扯了扯领子，盖住红色的小痣。
“手指还疼吗？”
莫念看了看自己左手，才知道他问的是昨天小小的烫伤。
“不疼了。”
他想起露营的事情，想起昨天微信说要给他做菜，兴致勃勃，“我们在外面露营自己做菜吧？”
每次对什么感兴趣的时候，他双眸总是泛着奇异的光彩。
贺骞的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往外走：“我来就好。”
莫念正要说话，却听他道：“我教你，下次你再做给我吃。”
“嗯嗯！好的。”
两人从起居室出去，“我可以给你打下手，我会洗菜。”
直播的观众看到莫念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才安心。
“小哭包没事哦！”
“太好了，还是开开心心的小莫莫，ruarua小脑袋”
“就刚才，微博上的该死营销号删微博道歉了”
“呵呵，这些营销号真的见风就是雨，见到流量来了跟嗅到血腥味的文字一样”
贺骞去取早餐，让莫念等会儿。
他们今天难得最早，其他嘉宾要么还在休息，要么在房间洗漱。
莫念看一眼又高又帅气的前辈，莫名地觉得自己像是小朋友，被年长的哥哥很好地庇佑和照顾。
贺骞从厨房端了餐盘出来，餐桌边的少年正放下手机。
他漆黑的眼眸扫过手机：“吃西式还是中式？”
“我想喝粥。”莫念主动起身接过托盘。
刚烤好的吐司片两面焦脆，“再吃一个吐司片。但是骞哥你会不会不够吃。”
“不够厨房有。”贺骞勾了勾唇，
“吐司片，你要吃多少有多少。”
莫念保持着端东西的姿势，大眼睛闪了闪，还没见他这么随意地说话呢，透着亲近。
他放下粥碗，捏起一片递进嘴里，咕哝道：“那也不能都吃光了。”
少年咬着吐司片，鼓了鼓脸颊，弯着眉眼笑，烂漫天真。
贺骞揉揉他的头发：“吃饭吧，吃完了我们出去。”
“嗯！”莫念快乐，捏着吐司片轻呼，“出去露营！”
热情洋溢的样子，感染了贺骞，嘴角浮现浅浅的笑意。
莫念瞥见，心里想：
前辈平时总不苟言笑，笑起来却是特别帅气。
微博上。
在#莫念小哭包霸凌#的词条下，又多了一条几万赞的消息。
来自于当事人莫念。
@莫念V：【谢谢你，同学@念兹在兹 [拥抱] [拥抱] [拥抱]】
并没有转发，只是一则消息。
“是吃早饭的时候发的吗？揉揉我们哭包包”
“小莫莫，虽然大家说你是小哭包，是真的喜欢你哦！啾啾啾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