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接着一句,像是受了重大打击似的,黑雾潮水般四散退开,不再接触燃灰,只在地面上翻滚着涌动。
心理咨询室里照旧悄无声息,裴苏谒却像在和什么东西交流,凝神听了半晌,略微颔首:“我知道你急着把他留下,我和你有同样的念头。”
垂下眼,手指拂过无知无觉的人发尾,打了个小小的旋。
他声音照旧温柔,像是阳光下粼粼的湖面:“但不要急,不是现在……有人快要找到这里来了。”
“他们看管得实在太紧,我们要等一个更好的、不会有任何纰漏的机会。”
看向黑雾,裴苏谒道:“今晚可以再去他梦中一次,这次记得留下更多痕迹。”
“你可以离开了,顺便把外头那个找肉骨头找到发疯的家伙一起带走。”
黑雾涌动着,终于从心理咨询室的门缝里离开,室内光线又变得明亮,一切恢复如常。
最后一丝雾气从房间内消失不见,裴苏谒才从抽屉里取出双崭新的医用白手套,慢条斯理戴上。
燃灰还在无知无觉地沉睡,眉目沉静,毫无戒备心。
没了黑雾的存在,裴苏谒的神情总算有了些许变化。
漆黑眼珠一错不错注视着燃灰的睡颜,他缓缓低下头。
从光洁的额头,一路吻到略微滚动着的喉结。
燃灰似乎在梦中察觉到异样,皱起眉,又被隔着手套仔细抚平了那丝褶皱。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裴苏谒却仍然不慌不忙,从衣摆往上撩起,目光一寸寸扫过,像是检查身体那样严谨认真。
视线落在明显食用过度的地方,他的脸色顿时阴沉,发出一声很不符合斯文外表的“啧”。
有的人披着人皮,却在干狗事。
裴苏谒的身份没有其他几个人那么便利,吃了闷亏。
但想到什么即将在未来发生的好事,他浓黑的眉毛复又舒展,唇边愉快温柔的笑意勾起来。
戴着手套的冰凉指尖划过皮肤,激起细小的战栗。
燃灰隐隐有了要挣扎着醒来的趋势,裴苏谒垂下脸,最后吻了吻他的手背。
一声几乎叹息的温和低语停驻在耳边。
“……快点留下吧。”
睡了相当黑沉的一觉,等燃灰再睁开眼,懵懵地看着心理咨询室的天花板,又因为刺目的灯光闭上眼。
脑子轻飘飘飞在半空,半天回不过神。
……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什么了。
“醒了?”
身边传来带着笑的打趣:“看来高三压力的确大,睡得可真快,怎么叫都叫不醒。”
脑子屈尊降贵回到身体中,对上那双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眼,燃灰终于回想起身处何地。
裴苏谒坐在桌后看着燃灰,白大褂纤尘不染,目光温和,毫无异样。
但002可没睡,它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激动地告状:【宿主!刚刚我又进小黑屋了!】
它一进小黑屋,就说明男主又干坏事了!
燃灰并不惊讶,缓缓神:“我睡了多久?”
裴苏谒勾唇,对他示意墙上的钟摆:“十分钟不到。”
竟然只有十分钟?他还以为自己睡了一整晚。
目光在钟表上停留几秒,燃灰后知后觉,自己好像睡过了饭点,也不知道贺闻野回去没有。
吃不上晚饭倒没关系,但总觉得……似乎忘记了什么事。
他头还晕晕的,回忆片刻,心道大概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于是没有深想。
裴苏谒也看了眼表,作势起身,语气关切:“现在你们食堂是不是关门了?我带你去吃教师餐吧。”
说了声“不用”,捂着脑袋站起来,燃灰敏锐地察觉到异样。
低头看去,脚踝已经毫无痛感,连痕迹都消去不少。
而且……
动作间拉扯到什么地方,校服底下凉飕飕的,他面色顿时微妙一瞬。
这个切片还帮他上了药,这么好心?
也不知道对方看见贺闻野留下的牙印,脸上是什么表情。
这个想法有些邪恶,燃灰挥散念头,露出个礼节性的笑:“裴医生,再见。”
裴苏谒却温和道:“不急,会有人来接你。”
燃灰一愣,下一秒,心理咨询室的大门就被敲响。
敲门声很有规律,三声一顿。
燃灰第一反应以为是贺闻野,但转念一想,如果真是他,这个时候就该砰砰砸门了,哪里还会用敲的。
果不其然,裴苏谒刚打开门,就看见一张冷淡矜贵的脸,薄唇抿得很紧,浅色瞳仁瞬间锁定在一旁的燃灰身上。
燃灰整个人僵成化石:“……”
看见来人的一瞬间,他总算想起来,自己忘记的是什么了。
也许,大概,可能……
燃灰哄过言晔,说他们今晚一起去吃晚饭。
——他把学霸的鸽子给放了!
对上言晔冰冷至极的眼神,燃灰恨不得当场钻到桌子底下。
气氛诡异,裴苏谒却仿若未觉,温和笑道:“这位同学,你是来接人的吗。”
言晔这才看向他,两个分身的目光隔空相撞,半秒不到就错开。
他径直进门,二话不说握住燃灰的手腕,力道很大。出于心虚,燃灰任凭言晔握着,露出个讨好的笑:“言老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听见熟悉的称呼,言晔视线更沉,没有回答,只看向裴苏谒,声线冷得往下掉冰碴:“我来带他走。”
裴苏谒干脆让开,白大褂让他穿得芝兰玉树,笑意盈盈:“天黑了,路上多加小心。”
成年男性比青涩的少年人多了成熟和稳重,风度翩翩,魅力十足。言晔绷紧脸没说话,自顾自拉着燃灰往外走,与他擦肩而过。
心理咨询室的门在身后合拢,走廊空旷,光线并不明亮,走路时都有回声。
夜晚的校医院多了几分阴森可怖,002在脑海里瑟瑟发抖,总是情不自禁想起它和宿主一起看过的那些恐怖片。
被紧紧抓着的手腕还是没被放开,亦步亦趋跟在言晔身后,燃灰试图从那张冰块一样的脸上看出端倪。
但看了又看,除了学霸现在很生气以外,什么都看不出来。
自知理亏的同时,他抱着两分侥幸心理想:学霸的情绪是这么多切片里最稳定的,应该没事……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只听言晔冷冷开口:“你来这里做什么。”
燃灰:“……我说我来买创可贴,你信吗?”
言晔停下脚步,淡淡瞥了他一眼,燃灰立刻交待事实,尽力说的委婉:“其实是贺闻野在体育课上受了伤,挺严重的,我就带他来处理伤口,一不小心就在心理咨询室里睡着了。”
越说越理亏,迎着言晔直勾勾的目光,他干咳一声,很是苍白无力地补充:“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真的。”
又是贺闻野。
僵立片刻,言晔什么也没说,松开紧攥燃灰的手,继续往外走。
燃灰跟在他身边,很殷勤地试图和好:“你吃饭了吗,饿不饿,我们去趟小卖部?”
言晔照旧不理他,看来这次是真的气坏了,不管怎么尝试着哄都不管用。
燃灰一筹莫展,最后很心大地决定让言晔先冷静一下,等能沟通了再继续。
两个人前后脚离开校医院,言晔不说话,燃灰的心思慢慢飘到了其他事上。
从裴苏谒这里没得到多少有用信息,但并不算毫无收获。燃灰能感觉到,这个切片和其他几个明显有区别。
还是那句话,这个副本的真相并不复杂——起码对燃灰是这样,复杂的是男主莫名其妙分成几片,以及他们刻意在他面前营造温馨校园生活、隐瞒副本残酷真相的态度。
燃灰猜不透男主的意图,干脆做双料特工,在男主面前装失去记忆,在玩家面前装推进剧情用的NPC,挺好。
他这样想着,完全没注意言晔的下颚已经绷紧到极限,目光翻滚如海,昭示着并不平静的内心。
要回教学楼的路上,正巧经过一片杨树林,此时在夜风中树影娑娑,树林深处是一片寂静无声的黑,连蝉鸣都没有。
言晔突然停下脚步,燃灰还在思考,下意识走过他,又立刻拐回来。
光线黯淡,言晔的眼珠却很亮,里头仿佛燃着火光。
他的状态很不对劲,但燃灰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语气疑惑:“怎么了?”
下一秒,就被不容拒绝地拉住手臂,紧跟着一步步跨过丛生的杂草,往树林里走去。
燃灰:“?!”
他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想挣脱,这时才发现,学霸看似清瘦的身材藏着怎样有力量的肌肉,竟然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本能的危机感让头皮发麻,看着黑洞洞的树林深处,燃灰胆战心惊,勉强笑道:“言老师,咱们抄近路也不是这样抄法吧?”
言晔手上的力道分毫不减,他偏过脸,清泠泠的眼光扫过燃灰,语气古怪:“怕什么,贺闻野没带你来过这里?”
燃灰:等一下,这和校霸又有什么关系!
没等他回答,言晔冷呵一声,眼里却没什么笑意:“每天张口闭口贺闻野,原来你只喜欢他那样对你,只怪我懂得太晚。”
贺闻野像个半点道理都不讲的流氓土匪,动不动就霸王硬上弓。偏偏燃灰就吃那套似的,昨天跟贺闻野一起出去吃饭,今天又因为他放自己鸽子,嘴上说是暗恋言晔,行动上却摆明了偏心。
言晔自认条件比贺闻野强出千百倍,唯一差的地方一目了然:没有对方豁得出去,拉得下脸。
学霸像是被他今晚放鸽子刺激过头了,燃灰有苦难言,又没办法直接告诉他,其实你们俩是同一个人。
他试图阻止:“言晔,你先冷静一下……”
言晔只当没听见,自顾自拉着他走下土坡,眼里闪动着偏执而让人心惊的光,语气笃定:“不管是什么,我都可以做得比他更好。”
燃灰毫无办法,被强行拽进树林深处。
两人不知在小树林里钻了多久,最后燃灰率先踉跄着钻出来,耳根发红。
言晔紧随其后,神情却平和不少,嘴唇比之前红艳许多,甚至有心情帮燃灰摘下发间的草屑。
燃灰心情几乎是崩溃的,欲哭无泪。
学霸不是有洁癖吗!
等两人回到教室时, 晚自习已经上过一半。
高三一班一切如常,风扇平稳地嗡嗡转动。班主任坐在讲台上,锐利的双眼紧盯住学生,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一道男声冷不丁打破平静:“报告。”
班主任瞪起眼看过去, 目光落在言晔那张淡定自若的脸上, 刚刚还想发的火顿时被浇灭一半。
不过等看见言晔身后跟着的燃灰,他的嘴角顿时又狠狠往下撇, 厚此薄彼之意十分明显。
“为什么旷自习课?”
当着班主任的面, 言晔语气平淡, 学霸竟然还有撒谎不打草稿的本事:“报告老师,我身体不舒服, 麻烦燃灰同学带着我去了一趟校医院。”
一边说,一边还轻轻咳嗽两声。
原来是这样的原因,班主任脸色顿时一变,完全没注意到言晔身后, 燃灰的头越埋越低, 耳根还隐隐发红。
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顶尖苗子,他语气关切:“现在感觉怎么样?”
言晔道:“现在没事了。”
班主任这才放心, 又继续叮嘱:“身体哪里出问题, 一定要及时和老师说,千万别不当回事, 知道吗?”
他絮絮叨叨了好半天,才大手一挥:“行了, 赶紧回去吧。”
言晔脸色毫无变化, 不疾不徐走进教室, 燃灰也紧随其后。
在班主任恨铁不成钢的注视下, 他灰溜溜坐回原位, 用书和卷子把自己遮挡起来,和言晔隔着三八线坐好,井水不犯河水。
再次被放出小黑屋的002看着宿主,总觉得他现在是在……害羞?
其实燃灰很少觉得羞耻,毕竟再怎么切片,他和男主都算是老夫老夫了,彼此都很熟悉。
但被口这种事,不管经历多少次,也很难习惯。
而且小树林这个场景,未免也太过紧张刺激了些,不仅露天,还要随时提防着巡逻的保安和过路的学生。
偶尔手电筒和电动车的前照灯扫射进来,他都悬起一口气,简直提心吊胆。
万万没想到学霸不出手,一出手就是个大的。
心中的复杂情绪难以言说,他把刚刚的记忆挥散,刚想歇会儿,大腿上却冷不丁一重。
燃灰:“!”
浑身一僵,借着书的遮挡,他下意识往旁边看过去。
言晔淡淡看了燃灰一眼,左手继续堂而皇之放在他腿上,缓慢摩挲着,只用右手写字,一心两用得很明显。
只看他正经冷淡的表情,旁人绝对想不到学霸在课桌下对同桌耍流氓。
一阵接着一阵的痒意从腿上传到神经末梢,燃灰紧绷着身子,想把腿挪走,对方却很有威慑力地作势往上移。
他顿时吓得头皮发麻,一把攥住言晔的手腕,试图用眼神让学霸别闹,言晔却完全不买帐。
僵持片刻,最后燃灰自暴自弃,任凭言晔把手放在那里,源源不断的热度隔着布料传过来。
也许是发现端着讨不到好处,只会把燃灰拱手让人,言晔已经彻底放飞自我,决定要更直白地表露欲望。
学霸也开了窍,燃灰的压力越发大,心中暗暗为自己的肾叫苦不迭。
要不这几个人还是赶紧合体吧,现在这像是什么话,变着法子轮换着交公粮?
已经可以预想到自己未来的惨状,他从没那么迫切地盼望着一个副本赶紧结束。
002突然在脑中咦了一声,打断燃灰的思绪:【宿主,你们班好像又少了一个人?】
燃灰一愣,这才留心班级环境,果不其然,侧前方那个地方又多了一个空位。
他没记错的话,那个位置上坐的正是小团体里的女生,有一头无视校规的波浪卷发。
燃灰看过一眼就移开视线,语气淡定:【确实,大概是死了吧。】
002:【……】
宿主为什么能用这么淡然的语气说出这么惊悚的话。
燃灰这话不是瞎说,昨天那个男生的死只是开始,这群参与过霸凌的NPC,有一个算一个都要偿命,才是副本正常的套路。
但燃灰这种袖手旁观的NPC,理论上也是沉默的帮凶,施展报复的鬼怪未必会放过他。
接连失踪了两个同伴,剩下的两个男生精神状态明显更差,眼下一片青黑,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如临大敌。
燃灰甚至眼很尖地看见,其中一个男生脖子上多了串红绳玉坠,也许是开过光的,动不动就被主人紧紧握进手里,像是攥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双手合十地念念有词。
他淡淡收回视线,心道这玩意恐怕只能起一个心理安慰的作用,这两个NPC还是会一如既往走向必死的结局。
终于,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
言晔还是照旧送燃灰走到宿舍楼下,一路上大大方方牵着手,与他十指相扣。
偶尔有同班同学路过,目光落在他们两个身上,明显惊讶,像是没料到高冷的学霸还会做出这种事,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受人强迫。
燃灰:……如果我说我才是被迫的那个,你们相信吗。
终于走到宿舍楼下,两个人在枫树前停驻脚步,燃灰无奈道:“言老师,现在可以说再见了吧?”
言晔没说话,照旧牵着他的手,却从斜挎着的书包里拿出一瓶花露水,一瓶风油精。
燃灰:“?”
把这两样东西塞进他手里,言晔淡声道:“不是说有蚊子?”
的确是有蚊子,还是大号蚊子。
后知后觉想起今早对他说过的话,燃灰又开始心虚,心虚的同时,还因为言晔如此贴心而感动。
他把东西接过来,塞进自己的书包,语气很郑重:“谢谢。”
言晔清浅的目光着重在他脖颈间停留片刻,语气凉凉:“不客气,你今晚最好别再被咬。”
燃灰:“……”
他刚刚的感动劲顿时就憋了回去。
合着你也差不多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终于告别言晔进了宿舍楼,今天也是惊心动魄的的一天。
空旷无人的楼梯间,燃灰慢慢松懈肩膀,拖着脚步往上一阶一阶迈。
一想到回了宿舍,还有另一个男主要应付,他就从心底散发出疲惫,很想就地躺在楼梯间睡觉算了。
他苦中作乐地自嘲:【我感觉我好像是24小时钟点攻,没有一秒钟休息时间。】
002:……看男主把宿主给累的,下次可不许再切了。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一晃而过。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赶紧回去洗澡的,否则停水就糟了。
走回寝室,燃灰照旧拿钥匙打开门,随后不出意料地被人从黑暗中猛扑上来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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