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源就在江来给他的那杯热巧克力上。
所以他让彭可买两杯饮料,一杯给江来。还了人情,他又能心安理得讨厌江来。
乔阮盘算着,没多久,彭可拎着一袋饮料回来,乔阮插上吸管先喝了一口,绵密的冰混着西瓜的甜,每一处毛孔都叫嚣着凉快。
彭可买了杯抹茶口味的,乔阮拿起袋子里剩下的那杯西瓜绵绵冰,在片场搜寻江来的身影。
江来刚才在对戏,这会儿跟摄影指导站在一起,对着镜头比划,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都不休息的吗?
乔阮只能等一会再过去。
彭可边喝边拿手机刷视频。昨天乔阮刚说要找一个漂亮小孩,今天视频软件给他推送的全是小孩视频。
不得不说,视频里的小孩长得真好,皮肤白,伶牙俐齿,在镜头面前一点不怯。
“小乔哥你看。”彭可拿着手机给乔阮看视频,“这个小孩漂亮吗?”
乔阮扫了眼。
比他的梦中情弟差远了。
彭可划到下一条:“这个小孩,能唱会跳,粉丝一百多万呢。”
乔阮嫌弃地皱起眉。
这么闹腾,哪比得上他梦中情弟,什么都不做光往那儿一站,就跟一幅画似的。
被彭可这么打岔,乔阮再一抬头,江来已经不见了。
他跑去问摄影指导,对方说:“江老师今天的戏拍完了,应该回去了吧。”
眼看绵绵冰就要化了,乔阮赶紧追出去,刚出摄影棚就看到江来上了房车。
他一路小跑,眼看着房车的门关上,车启动,缓缓驶出停车场。
江来刚坐下,水还没喝两口,就听钱司壮说:“后面那人是乔阮吗?他跟在我们车后头跑什么?”
江来透过窗户一看,赶紧对司机说:“停车。”
车停下,车门打开,乔阮气喘吁吁跑了上来。
“我……你……”
江来说:“不着急你慢慢说,怎么了。”
乔阮狠吸了几口气,额头上的汗呼呼往外冒,等呼吸平复,他把手里袋子往江来怀里一塞:“喝!”
江来莫名其妙:“你跟在我车后面就是为了给我这个?”
乔阮脸有些热,不过好在他一路跑来脸本来就红,也看不出来。
“我跑步健身来着。”他怎么能承认,“顺便给你。”
江来神色复杂,挑开袋子看了眼。乔阮说:“西瓜绵绵冰。”
钱司壮从乔阮上车起脸色就不好,抱臂冷眼旁观,琢磨这个二世祖要耍什么阴谋诡计。
一听是西瓜,他差点拍案而起。江来不碰任何红色饮料,乔阮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故意来刺激江来?
“你什么意思?”钱司壮问。
乔阮莫名其妙:“我什么意思?”
钱司壮一拍桌:“你故意的!”
乔阮也提高音量:“我故意什么了?”
江来头疼:“都别说话了!”
“饮料我收下了。”他对乔阮说,“谢谢。”
房车已经开出一段距离,江来见乔阮满头是汗:“你是不是还没收工?我让司机掉头送你回去。”
乔阮一路跑来,绵绵冰一点没撒,却被江来经纪人呛了一顿。他委屈地不行,咬着牙说:“不!用!我自己走!”
说着,他头一昂,便要下车。
就在这时,后头小卧室的门开了,江棠承走了出来。
他刚才在睡觉,被外头的动静吵到,一下子醒了,赶紧跑出来看发生什么。
江棠承刚要喊“爸爸”,见车里还站着一个陌生人,立马闭上嘴。
乔阮杵在原地,直接傻了。
他的梦中情弟,怎么会在江来的房车上?
两分钟后。
房车掉头,开回片场。
刚才还很有骨气喊着“不用”的乔阮坐在卡座上,看着对面的江棠承傻笑。
江棠承拧着小眉毛,他记性好,记得在酒店楼下的花园边曾经见过这个人,长得虽然挺好看,但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乔阮嘴角都快咧到耳根,手臂撑在桌子上,头一个劲儿往前伸:“我们见过的,记得吗?”
江来问:“你们见过?”
“是啊是啊。”乔阮忙道,“就在酒店楼下的花园边上,他当时穿着蓝色背带裤,嘴里含着棒棒糖。”
江棠承:“……”
没记错那天是钱司壮带他出去玩,偷偷给他买糖吃,两人说好一起瞒着江来,没想到就这么被乔阮抖出来了。
江来朝缩着脑袋的小孩看了眼,又往旁边长沙发上坐着的钱司壮看去。钱司壮抬头看车顶,装没听见。
乔阮丝毫没意识到闯祸,一颗炽热的心砰砰跳:“你好可爱啊。”
江棠承冷冷地想,我谢谢你。
乔阮问:“你叫什么名字啊,能告诉我吗?或者你有微信吗,我们加个好友吧?你明天有时间吗,我带你出去玩啊?”
江来&江棠承&钱司壮三头黑线:“……”
车已经开回片场,江来打断乔阮:“他不用手机。”
“哦。”乔阮有些失落,看看江棠承,又看看江来,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是你……”
江棠承抢先道:“你问题好多哦。”
心脏被刚睡醒的小奶音狠狠撞了一下,乔阮立刻说:“那我不问了,不问了。”
车上三人明显都在盼着他下车,乔阮的屁股却像是粘在座位上,直到钱司壮重重咳嗽一声。
乔阮不情不愿站起来,还不死心:“起码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
江来看着江棠承,意思是说不说小孩自己决定。
江棠承同样有些不情愿,但也不想让江来觉得他没礼貌:“我叫崽崽。”
小孩叫崽崽!
乔阮的心都快要化了,如果他真有个弟弟,肯定就是这个名字!
“那我走了哦崽崽。”乔阮恋恋不舍,“我会再来找你玩。”
等乔阮下车,钱司壮立刻说:“崽崽离他远点。”
江棠承在桌子底下拉江来的衣服:“爸爸,他是谁啊?”
“同事。”江来说,“就是一起工作的人。”
江棠承拧着秀气的小眉毛。
先有秦郁上,后有这个乔阮,怎么跟江来一起工作的人都奇奇怪怪。
钱司壮又重复一遍:“别管他是谁,离他远点就对了。”
那杯西瓜绵绵冰还搁在卡座,冰沙融化,水珠顺着外壁流下,和透明塑料袋粘在一起,映出一块特别醒目的红色。
钱司壮拎起来,作势就要扔进脚底的垃圾箱。
江来问:“你干什么?”
“你还想喝啊?”钱司壮说,“就算你……谁知道里面加没加东西。”
说罢他脚一踩,垃圾箱盖子翻开,那杯绵绵冰被丢了进去。
剧组休息这日,秦郁上回了趟岚城。
前一晚收工后已是凌晨,秦郁上不想等第二天,给小周放假,自己开车返回岚城。
夜间车不多,星月在前引路,黑色奔驰行驶在高速上,下了高速直接上外环高架,没多久开进一片别墅区。
别墅区容积率高,道路两旁尽是茂密绿植,满目绿色很好地缓解了秦郁上的疲惫。
清晨第一束阳光照下来的时候,他在一栋三层楼高的白色建筑前停下车,扣开了大门。
阿姨来开门,惊讶道:“先生回来啦?”
秦郁上问:“我妈呢?”
阿姨接过他的行李箱:“梅老师还没起,要叫她吗?”
秦郁上看了眼时间,快6点了。按照梅瑛一贯作息,她应该很快起床。
“不用叫她。”
阿姨应好,又问:“先生饿不饿?我给你做点吃的,你想吃什么?”
开了一夜车,秦郁上不困也不饿,精神奕奕:“等我妈起来再说。”
至于吃什么,他停顿片刻,说:“喝点小米粥吧。”
阿姨先去厨房准备了,秦郁上换了拖鞋,拎上行李箱回卧室。
卧室还是离开时的模样,药瓶静静搁在床头,不曾被动过。
秦郁上没开灯,一把将窗帘拉开,阳光倏地照进来。他在窗边静静站了一会,转身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秦郁上换了身衣服,下楼时脚步很轻,穿过偏厅推开一道纱门,花香顿时扑面而来。
满满一院子花和树,缤纷错落地开着,叶肥花硕,说明照料者很用心。
秦郁上放心了,梅瑛肯花心思总是好的。
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将花园分成几部分,秦郁上背手转了一圈,大多数花他不认识,除了角落里的那一株海棠。
艳丽的花朵坠在枝头,在阳光下欢欣热烈地绽放。
秦郁上停下脚步,目光微凝,定定地看着。
身后传来轻微响动,秦郁上回神,转头就见梅瑛站在身后。
梅瑛穿着素色居家服,早起有些冷,她还披了件香云纱的披肩,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大约有些匆忙,鬓边还散着一些碎发。
“妈。”秦郁上说。
梅瑛从台阶上走下来:“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秦郁上笑着迎上去:“给您一个惊喜。”
梅瑛也笑了,心情似乎不错:“在看什么?”
秦郁上回头又看了眼:“那株海棠,很漂亮。”
梅瑛笑道:“你不是对花花草草不感兴趣的吗?”
秦郁上没有回答,揽着她的肩膀进屋:“早上天凉,您别在外头站着了。”
两人回到客厅坐下,茶几上搁着一张票,秦郁上拿起看了看,是梅瑛曾经剧团的演出门票。
梅瑛主动说:“他们知道我回来,请我去看演出。”
秦郁上当然支持:“您风采不减当年,亲自上台唱都没问题。”
“我不行了,荒废那么久,再捡起来不是那么容易。”梅瑛说,“不过提点意见总还是可以。”
秦郁上已经快记不起上一次跟母亲这样聊天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阿姨做好早餐,秦郁上喝粥,梅瑛早起习惯饮先一杯玫瑰杏仁露。
除此之外,餐桌上还摆了七八样点心和清炒时蔬,少油少盐,都是按照梅瑛口味准备的。
秦郁上刚才还不饿,这会儿闻到香味,胃口大开。他先喝了口粥,微微蹙起眉。
大概是早上时间仓促,阿姨没能熬出米油。
凑合吧,秦郁上心里说。
秦郁上主动继续刚才的话题,逗梅瑛多说点剧团的事。
梅瑛以为他有兴趣,说:“演出就在明天晚上,你要是有空可以跟我一起去。”
秦郁上动作一顿,轻轻搁下勺子。
回来后他一直回避,本打算等吃完饭再提,现在梅瑛问起,他不得不说:“妈,我还得回剧组。”
梅瑛搁下筷子。
秦郁上说:“那部戏我原本只是客串,但导演忽然病了,他是我以前的老师,推荐我接任导演。”
梅瑛面色平静:“你这是跟我商量还是已经做决定了?”
她一辈子被秦霆焕呵护在掌心,从不曾和人红脸争吵,质问的话说起来也始终轻声慢语。
但秦郁上却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阿姨端着一碟点心,见情形不对,躲在厨房里不敢出来。
秦郁上擦了擦嘴:“我已经答应了。”
梅瑛沉默片刻,问:“那公司呢?”
秦郁上说:“公司的报表我会看,运作我会盯着,决策我会过问,我向您保证,公司不会出问题。您知道我对做生意没兴趣,我还是喜欢……”
“你喜欢什么?”梅瑛转头看着秦郁上,声调不变,却字字戳心,“你喜欢拍戏,喜欢几个月不回家,喜欢到连你父亲最后一面你都不见。”
梅瑛上了楼,关门声响彻别墅。
餐厅的气氛静到可怕,秦郁上坐在桌前,直到面前的粥不再冒热气。
他起身上楼,行李箱怎么拎上去又怎么拎下来。
走到门口,阿姨追出来:“先生,你这才刚回来,不休息休息吗?”
秦郁上苦笑,连阿姨都知道关心他累不累。他说:“我没事,你照顾好我妈就行。”
“你放心,我肯定好好照顾梅老师。”阿姨连连点头,“梅老师那么温和一个人,可能今天心情不好。哎,你别往心里去。”
披星戴月开了四小时车,秦郁上在家呆了不到一顿饭功夫又返程。
回去路上,他不像来时那般急切,压着车速慢慢开。
农田、高山、河流,高速路旁的景色不断后退,纷繁的思绪在脑中不断碰撞,秦郁上双手紧握方向盘,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的道路。
抵达酒店时已经是午后,车外骄阳似火。
秦郁上停好车,拿着行李箱上楼,心道真是瞎折腾。
从电梯出来,他拉着箱子踏上厚实的地毯,边走边摸口袋,忽然停下脚步。
操,房卡呢?
掉在家里了,还是车上,或者出门时根本就没拿?秦郁上压根记不起来。
他无语地杵在房间门口,莫名其妙地,转身看了眼对门。
这个时间,客人如果在酒店的话一般都在休息,整条走廊安静无声。
秦郁上驾轻就熟,一点不慌。为防止再丢房卡,他特意给小周一张作为备用。
秦郁上拿出手机,拨通小周的电话。
难得休息,小周今天跟剧组里两个关系不错的工作人员周边游去了,一早出发,要晚上才能回来。
听说秦郁上房卡没带,小周立刻说:“秦导,我这就打车回去,差不多四十分钟吧,我——”
“嘘!”
秦郁上听力过人,一只耳朵听手机的同时,另一只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动静。
对面,江来的房间里,有人。
小周立刻不敢说话了,连呼吸都使劲儿憋着,正纳闷,就听电话那头,秦郁上忽然提高音量。
“你在外面啊,那没事了,难得放假,好好玩,千万不要着急回来,没关系,我自己想办法。”
小周:“啊?”
秦郁上强调:“千万别着急回来,一定要玩得尽兴。”
小周:“……”
秦郁上:“千万别回来!”
说完,秦郁上果断挂掉通话,盯着身后那扇门,屏息等待。
一阵脚步在门后响起,由远及近,几秒后,那扇门如他所愿,开了。
江来出现在门内。
不用外出,江来穿着宽松的衬衫和休闲裤,身形挺拔利落,袖口挽起到手肘,露出停匀的小臂。他整个人背光而立,午后正盛的太阳照得他仿佛盈了一层光。
对视一眼,江来视线下移,落在秦郁上脚边的箱子上,有一瞬间的错愕,仿佛回到秦郁上刚进组的那天晚上。
“秦导,你这是……”
一回生二回熟,秦郁上完全没有上一次的窘迫,淡定地把锅甩到小周头上:“我回了一趟岚城,房卡放在小周那儿。他跟剧组几个人出去玩,还没回来。”
“这样啊……”江来迅速给出解决方案,“需要我下楼帮你重开一张吗?”
秦郁上早有准备,皱眉,假装想了想:“还是不要重新办了,重新办还得花100块钱,再说小周很快就回来了。”
江来当然知道100块钱对秦郁上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既然对方都那么说了,他也没办法。
“小周什么时候回来?”
秦郁上抬腕看时间:“晚上十点吧,还有不到九个小时。”
江来:“……”
秦郁上继续说:“我到楼下大堂坐一坐,九个小时很快的。”
话虽如此,他脚步却像是钉在原地,一点要走的打算都没有,还假装不经意地往江来身后看了看,问:“没出去?”
江来说:“没有。”
秦郁上又道:“我刚才打电话声音有点大,没打扰到你休息吧?”
江来抿了抿唇:“没有。”
“那就好。”秦郁上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手机快没电了,你有充电器能借我用一下吗?”
“好,你等我一下。”
江来返回房间,很快拿来一个三合一的充电器,保证秦郁上不管什么机型都能用得上。
秦郁上拿在手里摆弄了一会,抬头问:“大堂有插座吗?”
江来竭力忍着什么似的,清咳一声:“我觉得,可能没有。”
秦郁上皱眉:“那怎么办?”
江来说:“我有充电宝。”
秦郁上“哦”了一声,不太高兴的样子。
江来咬住嘴唇,生怕一不小心笑出来。他努力维持表情,说:“不过好像没电了,昨天回来忘了充电。”
秦郁上挑眉,又拖长语调“哦”了一声:“那不好办了。”
江来感觉自己快憋不住了。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的门忽然打开,一个客人走出来,同秦郁上擦身而过。
走出两步,那人忽然回头,压下墨镜,一个劲儿盯着秦郁上看。
秦郁上侧身,后背朝向对方,那人估计以为认错人,很快走了。
“秦导。”江来抿了抿唇,“你要是坐在楼下大堂,应该会有不少人围观吧。”
秦郁上没什么表情地“嗯”了声,但目光中的闪动还是被江来捕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