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扳机被摁下,来自于空弹匣的悲鸣将池昱彻底拉入了绝望的深渊。
天啊,他怎么忘记了,今天早上他刚经历了一场“考验”,枪里几乎所有的子弹都被杨瑞文给掏光了,他应该在发现火焰枪不在身边的时候就意识到这点的!
眼看着丧尸又追击过来,身边连个钢管都找不到的池昱只能掉头逃跑,暗自感慨以后再不干这种没把握的蠢事。
大楼外暴雨仍不停歇,当池昱冲进雨幕的那一刻,雨点噼里啪啦砸落屋檐与地面的声响瞬间占据了他所有的听力,而跟着他追来的丧尸也停下了步伐,它僵硬在雨水中因丢失了他的方向而迷茫。
这种时候当然是能跑就跑。
池昱找准时机,借着暴怒的雨势狂奔出去,但他还没跑多远便听得不远处传来声古怪的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倒在了地面的积水里。
遂他困惑地回眸,竟在遮了眼帘的滂沱大雨中与扎着高马尾的少女对上了视线。
雨水沾湿了眼睫困扰了池昱的视野,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谭新蕾依然站在他的对面,脚下还倒着早已头身分离的丧尸。
剑上的血渍很快在大雨中被冲刷了干净,谭新蕾微眯起眼睛,嘴角绽开个愉悦的笑容来,同池昱戏谑道,“什么啊,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哈哈。”一下被人戳到了痛点,池昱尬笑了两声。
他想要故技重施,用“自我再生”的幌子来圆他复活的设定,但想了想,谁又能脑袋被打开了花还好好活着?
池昱只得再次闭上了嘴巴,欲言又止地望着对方。
他找不到合理的借口,当然,他也相信凭谭新蕾的能力,他再完美的谎言也能被她轻易识破。
但意外的是,谭新蕾并没有就这点问题继续逼迫他,“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我不想听,也不在乎。我只要知道以你的立场是对我有用的,那就足够了。”
这时候池昱当然不敢说话,只一个劲地乖巧地点头,“……好,好。”
两人随意找了一处能够遮雨的废弃大楼,打算先讨论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池昱还在拼命挤自己外套上的积水,谭新蕾就已经兀自开了口。
她先将池昱“死”后发生的事情大致与对方叙述了一遍,然后讲解了一番关于防御站里不准任何人离开的规则。
小少年对此表示不以为然,就他们那个杀千刀的审核制度,他也大概率猜得到进了防御站的人是没有办法自由出来的。
“所以以现在的情况来说,你最好还是继续当个死人,以方便我们后续的作战。”
第59章 绝对防御站(16)
中心城同之前搭建了临时避难所的城镇大差不差, 只不过是防御系统以及人们的自我管理制度要比那里高级一些,但本质都是作茧自缚,毫无意义地浪费时间。
毕竟再坚固的城墙也会有倒下的那一天。
现在的情况是, 港口没有停留的船只可供使用,而海里的怪物只有池昱可以操纵, 撇去是否会被其他玩家怀疑不说, 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让那怪物随叫随到,所以水路走不通了。
而比起绕路三个月,历经磨难无数才能到达绝对防御站, 不如将目标定为打开中心城的闸门, 他们的存活率还要来得更高一些。
在已经知道领导人丑陋面目的前提下, 弯弯绕绕用嘴炮感化对方让其开门的想法很不现实,因为一个人的性格不是一蹴而成, 仅凭他们三言两语很难改变。
所以最直接的方法, 先下手为强,趁他不注意就把闸门给拉开,要么再霸道一点,直接把他扳倒, 成为这边的领导人就好了, 到时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虽然目前我还没有留在山中当大王的想法……”听到谭新蕾的建议,池昱挠了挠头。
说同意也是同意, 不过真能当上领导人,他第一件事绝对是解散这所谓的防御站。
“你就说做不做吧?”谭新蕾抬眸看他, 高马尾被风吹得肆意摇曳, 她的个子明明比池昱还要矮上一截, 但威严是直逼他的面门。
“……我做, 我做。”池昱点头如捣蒜, 不敢多说一句废话,生怕谭新蕾心情不爽就把他给砍了。
见对方配合,小姑娘满意地笑了笑,她从裙摆的内侧摸出把没有被雨水打湿的手.枪,在池昱错愕的注目下递到了他的掌心:
“这里没有资源补给的机器,你就先用我的枪防身吧。”
小少年受宠若惊,他呆了半晌才惊呼道,“你不是没有枪吗?而且这东西给我了,你自己要怎么办?”
“谁说我没有枪,我只是觉得剑更好用罢了。”谭新蕾睨他一眼,感觉自己撞见了个土狗。
池昱:“哦,好霸道……”
两人商讨完对策就各自分开了。
望着谭新蕾逐渐远去的背影,小少年站在原地注目了一会儿,直到她的身形消失在夜色下,池昱才收敛起始终扬着的嘴角,冷下眸色兀自离开。
而对方亦像察觉到了一般回过头,幽幽将目光转向了池昱之前被射杀的地方。
“自我再生吗……”谭新蕾小声重复着曾被池昱提起过的能力设定。
她没有看到他被杀的过程,所以她也无法吃准他额头的是否为枪伤,但光她白天看到的那致死的出血量,池昱就不可能好好地活到现在。
所以如果他真的拥有如此变态的再生能力,那谭新蕾只能庆幸,还好对方是自己的队友。
杀不死的人可真是太恐怖了。
与谭新蕾分别后,池昱按照计划前往中心城被关闭的闸门处,检查附近通路的状况。
彼时雨势稍有减弱,但水雾依然朦胧,可视范围并不宽敞。
池昱从城墙下坍塌的大楼废墟处一路往上,雨天墙面湿滑,他字面意思地摸爬滚打了许久才成功到达顶部,从这里能够瞧见被封锁的闸门全貌。
闸门的设计同大部分的城市入口一样,只不过中心城的尺寸尤为宏伟宽阔,以至于从高处观察的时候,这里更多了几分清冷与孤寂。
今夜无月,滂沱雨幕掩了半边天,水光勾勒着城墙长方形的轮廓在金属的门板上落下深灰色的水痕,噼里啪啦不知休止的雨声如雷贯耳。
两个穿着不同衣服的男人站在不怎么避雨的破损屋檐下,端着机关.枪,有一没一地聊着天,时不时还会大笑两声,不过很快就被大雨掩盖了去。
看来这里的领导人虽然重新规划了玩家们的工作,但因为大部分的玩家都是没有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普通人,所以很多场合都会显得非常不靠谱。
闸门的横宽大抵足够两架坦克同时并排出入,且因闸门巨大的关系,转轴时需要的设备强度也更加高,就算池昱没有亲眼见过,也能大概猜到闸门被打开时发出的声响会有多么浮夸。
而那些从其他城市绕到中心城的玩家,更甚是追逐着活人而来的丧尸,也会因为这扇紧合的闸门被拦截在城外。
玩家有脑子知道换路线,可丧尸就不一定了,池昱用脚指头都能想象出来,此刻的闸门背后到底淤积了多少的活死人。
现在开门就等同于放“洪水”进城,中心城的防御站再强大也会被这群数量磅礴的丧尸瞬间击溃。
或许事态早就超出领导人可以掌控的范围了,但他也只能一错再错,祈祷着这扇闸门永远都不会在丧尸的攻击下破裂。
“有点闭关锁国内味儿了。”池昱暗自嘟囔一句,缩到了足以遮挡自己的石墙后头。
就光闸门的坚硬程度来看,在没有重型武器的前提下,直接破门出去是不太现实了,就算他有本事在众目睽睽之下拉开闸门,也没本事打得过门对面数以万计的丧尸。
但池昱正想着今天的观测就到此结束时,忽的眼角余光瞥见地面的不远处,有个黑影正在向闸门的位置飞速靠近。
对方肩宽体长,身形略显魁梧,应当是男性,且其足够正常的跑步姿势让池昱确信了他人类的身份,但对方下一秒那疯狂的举动却让池昱认定他可能没有脑子——
男人取下身后那把枪管奇长且枪头巨大的机械武器,他熟练将其架在地面上进行组装,然后移动角度对准了闸门的方向。
雨势略大,男人站位又远,闸门旁的守卫还在开小差,根本没人发现他的靠近。
随着对方从装弹瞄准再到射击一气呵成的操作,燃烧着火药的弹壳在雨幕下如鸟雀的尾羽般扯出一道翻滚的浓烟,刺激的气体让池昱身处高地都觉眼眶酸涩,几乎无法睁眼。
“是榴弹!!”
从闸门口传来谁的惊呼,旋即剧烈的轰鸣声在众人的耳边炸响!
弹头被熔化形成金属射流,大量的碎片随机炸开,而比之更加强烈的爆炸直直侵袭了闸门的底部,动静让四周的大地都在随之震颤。
池昱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口,他艰难地趴在石墙上,向着底下正面迎接了榴弹轰炸的闸门看去。
滚滚浓烟很快在雨水中散开,那两个刚才还嘻嘻哈哈聊天的守卫虽然没有中弹,但爆炸产生的余波却将他们震晕了去,此刻倒在雨水中不省人事。
“真够强的……”
闸门的材质要比池昱预想中来得坚固许多,金属色的门板上因高温灼烧而留下了漆黑的焦痕,但并没有任何的破损。
连榴弹枪都轰不开的闸门,也难怪那位领导人会有恃无恐。
哐,哐,哐!
从闸门外忽然又传来了猛烈的声响,显然是寄居在外头的丧尸被这样的动静所吸引,正拼命撞击闸门试图闯入中心城。
虽然眩晕过去的守卫没能发送信号给防御站的人,但门外浮夸的动静却吸引了巡逻至此的其他防御站人员。
察觉到有人袭击,他们即刻分散了队形,开始对整个防御站外围的区域进行搜索,不出须臾就在男人射击的地点找到了那把被他遗落的榴弹枪。
“我靠,这东西可贵了!把我丢在丧尸堆里厮杀个三天三夜都不一定凑得够点数啊!”
“给我,给我!”
“给你有什么用啊,你枪术又不好!”
价格昂贵的武器被丢弃在这种地方,几个本就是普通玩家的人立刻兴奋地围聚了起来,一个个争抢着想要把它收入囊中。
不过待他们把武器举起来一看才发现,弹匣里头空空如也,就算想要单独填充,可他们的点数只要一够数量就会被领导人强制收走,而榴弹的价格远远在这条线之上,他们这辈子恐怕都凑不出来一颗子弹。
见守卫都被榴弹枪吸引了注意,池昱赶紧从高墙上同坐滑滑梯似的一路下来,沿着他刚才记住的路线去追逐逃跑的男人。
那人选择的方向不是防御站,而是在中心城中与其完全相反的另一个地点。
所以池昱大概猜测,这人和他的目的一样,都是想要离开中心城的玩家,只不过是迫于领导人的势力而被卡在了闸门内。
男人的移动速度不算太快,跑不了多久就在城市的公园附近被池昱追上了背影。
少年眼疾手快,掏出谭新蕾给他的手.枪向着男人侧边的树木进行射击,但怎料他的枪法实在是烂得离谱,这一枪居然实打实落在了男人的脚边。
好在雨势太大,没人听见这声枪响,但对方也只以为是守卫在追逐他,根本没有回头看看的打算。
“别跑!!”
“居然还有同伙!?”
眼看着真守卫就从后头追来,甚至把自己也当做了对方的同伴,池昱决定不再拖延。
他看了一眼矗立在公园附近的水箱,大抵几米多高的圆柱体金属罐头在雨幕下显得有些萧条,那东西负责循环整个防御站的水利系统,不过外壳因为酸雨的腐蚀而变得无比脆弱。
在还算接近的距离中,池昱直接抬手就往天上一枪,破膛声穿透雨夜,他果不其然又成功手滑,歪打正着地中了水箱的侧边!
刹那间大量的清水混着雨水从破洞处喷出,起先还是小小的一个洞口,但因为水压太大而外壳又太脆,要不了几秒钟水流就冲破了水箱外壳,同倒灌似的倾泻而出。
“我去,先修水箱!这玩意要是坏了我们可都别想活了!”
守卫登时全部停下了追逐的脚步,他们跌跌撞撞地围去水箱旁边,手忙脚乱地试图修补这破损的大洞。
如洪水般奔涌的水浪也同样冲倒了跑在人群最前的男人,他脚下打滑,还处于被追逐恐惧下的他惊慌失措地抓取着一切可以支撑自己不被冲走的东西。
男人像条脱离了水面的鱼般,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反复地扑腾,直到一双同样湿透了的鞋停在了他的面前。
他抬头便是池昱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漂亮的少年眉毛抖了抖,眼底落了些沉默与忍俊不禁,然后他笑了笑,“我可以加入你们的同盟吗?”
两人躲在足够隐蔽的废弃大楼内,此时雨势渐小,天边微光隐隐约约,孕育着即将到来的黎明。
“你怎么知道我有团体?”男人面色微白,似乎还未从刚才的动荡中回过神来。
“因为你有榴弹枪。”池昱回答得很快,当然,这也是显而易见的答案。
在根本没几个丧尸留给非防御站玩家猎杀的前提下,一个人就能凑出来榴弹枪的点数,那根本不现实。
池昱言之有理,男人沉默了片刻,换了个话题,“那你为什么要加入我们?”
“因为我猜你们的目标和我一样,都想要离开这破城市。”
男人又不说话,只睁着双混浊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池昱,待对方都觉得不自在了,他才像是说服了自己般,嘶哑道,“行吧,你跟我来。”
男人带着池昱一路在中心城的大街小巷穿梭。
不同于防御站里还能勉强遮风挡雨的矮脚楼房,这里的大部分建筑都已经在丧尸与各种□□的摧残下化为了废墟,它们胡乱地倒塌在本该宽敞的道路上,碎石泥灰落了满地,尽是萧条。
两人的脚步最后停驻在某个看上去与城市建设格格不入的死胡同前,街边的垃圾桶被人撞翻,油污与腐烂的食物滚落了一地,分辨不了是何来源的液体已经凝结成了坨,鞋底踏过便会发出叫人毛骨悚然的黏腻声响。
空气里弥漫着难以用语言来描述的酸臭,再加上昨夜还下了一场暴雨,此刻这股臭味便在湿热的环境下彻底发酵,光是钻入鼻息都让池昱干哕不止。
“抱歉,有点脏。”感受到了池昱的欲言又止,男人回眸看他一眼,那副淡定的样子似乎早已熟悉了这里恶劣的环境。
这叫有点?这简直是连贫民窟的人都会觉得难以下脚的地方。
但出于礼貌,池昱只敢在内心咆哮他的嫌弃。
从散发着恶臭的小道里穿出,展现在池昱眼前的是一座已经坍塌了大半的酒吧,它坐落在无人注意的街道拐角口,霓虹灯的招牌掉落又被废墟掩埋了光彩,只露出一截红色的灯管在碎石间散发着仅剩的荧光。
“你们的基地是不是有点磕碜……?”池昱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男人没搭理他的吐槽,只兀自推开酒吧破碎的大门,房梁塌陷与墙面形成了一条三角形的矮小通道,男人灵活地避开了墙柱里爆开的钢筋往里钻入,最后停在了地面上一块落满了泥灰的门板旁。
他咬着牙,用尽全力拉动把手将门板一点点地提起,露出了里头幽暗狭长的地底通道,当光线落进地下的那一刻,一股霉味也随之喷薄而起,直冲两人的天灵盖。
“呃,好臭。”这次连男人自己都嫌弃地皱了眉头。
他带着池昱一路往里走,即使光线微弱也不曾有过脚步上的犹豫。
“在这里的大部分玩家都和我一样,被那个所谓的领导人骗进了防御站,又在发现他想把我们圈养在笼子里剥削后,拼命逃了出来,并在这里组建了临时基地。”
随着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展现在池昱眼前的是一片连透风口都没有的昏暗空间,钨丝灯泡亮着已经不太明亮的鹅黄色,以一种凄惨的氛围填满了整片地下室。
“这里还通电?”如果是在防御站那种有人工负责管理的地方还能理解,但这种“纯天然”的废墟里,还能使用电源就真的很不合理了。
“这是神明给予的奇迹,”面对池昱的困惑,男人如此说道,“我的能力是发电。”
池昱:“……”
带来奇迹的不是神明,是劳碌命的你。
兴许是因为下过一场大雨,地底的空气愈加潮湿闷热,更不要说仍在这空间里活动的人们,吃喝拉撒全在地底下,浑身都臭的要长蛆。
“现在可以自我介绍了,我叫蒋余幸。”男人伸手拍了拍池昱的脑袋,眼底扬起些欣赏,但也与杨瑞文一样,仅仅把池昱当作一个只是有点头脑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