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汪明哲不说话,他便神色平静地继续叙述自己的见解,“就目前来看,刷新是指之前已经被挖走的资源会重新出现,并在墓地里随机变化位置。”
所以池昱猜测刘伟成应该没有消失,而是被转换去了随机的另外一个坟墓。
“但现在这里少说两百个坟,哪怕我们第一个就挖对了位置,可人是需要呼吸的呀……”汪明哲欲言又止。
墓地刷新,意味着刘伟成所在的坑位会被泥土全部填满,人家活埋好歹还有口棺材让他慢慢窒息,但刘伟成是直接被土灌满的。
从他消失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至少十几分钟,恐怕凶多吉少。
现在挖坑救他显然是毫无意义的。
最后两人在沉默中对视了片刻,他们丢下手中的铁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脚下的墓地,一起回了安全屋。
干了一整天的白工,所有玩家的情绪都非常不稳定。
见池昱和顶着满脸青乌的汪明哲一道回来,这些人纷纷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好像当初他们为团队做出的贡献已经不值一提。
但就算如此,汪明哲还必须硬着头皮向他们解释,“我知道各位的心情都很糟糕,但请接受我的道歉。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墓地有七天刷新一次资源的设定。”
玩家们没说话,只是用不悦的眼神上下扫视着门口的两人。
池昱不喜欢这种被人打量的感觉,遂本想进房间休息一下的他果断转身出了门,打算一个人去外头散散心。
“请听我一个请求吧,接下来开始,我们所有人都需要每天一起工作,以保证七天之内挖开全部的坟墓找到钥匙。不然……”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汪明哲的声音还在他身后断断续续地响起,试图劝说那群已经不愿再合作的玩家。
池昱慢悠悠地在走廊里闲逛着,虽说是出来散散心,但他的脑袋里却反复地播放着那日怪物同他提过的事情。
关于出口就在迷宫里的地下室。
现在四下无人,怪物的巡逻区域也不在附近,恐怕是他确认真实性的最好机会。
池昱一路飞奔至厕所的尽头,就像以前一样吐出了胸腔里全部的空气,然后艰难地挤进了缝隙里。
迷宫的地面上还留有之前他们与怪物缠斗时的痕迹,碎石凌乱地掉了一地,干涸的黏液也化成了黑漆漆的一大片,凝固在本该干净的墙面上。
池昱这次走得很快,他单手扶着之前为他引路过无数次的墙,踏过满地的碎石与污水,一路顺畅地到达了迷宫的最深处。
地下室的大门在上次就被他利用怪物的力量砸碎,彼时黑漆漆的洞口如深渊的巨口向他敞开着,散发出一股叫人恶寒的霉味。
迷宫的灯光并不明亮,只能隐约看到入口处往下延伸的几层台阶。
池昱这次来得匆忙,手电筒与手机都没带,他生怕地下室里还栖息着怪物,不敢贸然前进。
但他刚打算回去拿些照明的设备来,眼角余光却瞥见在那层光线几乎已经照耀不到的台阶上,一部灰色的手机正静静地躺在角落里。
手机的位置比较刁钻,颜色又偏暗,如若不是碰巧,真不容易被人发现。
池昱心下好奇,便半身进了地下室,把那手机拾起来反复查看。
随着按键被他摁下,锁屏画面也幽幽亮起。
屏幕最上的是【电量极低】的提示框,池昱下意识地点击了【确认】,没想到下一秒那手机就像是交代完了遗言似的,“嗞”的一声就自动关了机。
少年的瞳孔晃了晃,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但在提示框消失的那一刻,他确实清晰地看到了锁屏的壁纸。
是一张男女依偎在一起的合照,女方他不熟悉,但那个戴着眼镜看着文质彬彬的男人,绝对是汪明哲没错。
这是他的手机?为什么会掉在这种地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3 21:30:20~2023-04-05 23:17: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闲来写就青山、雀狸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雀狸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池昱回到安全屋的时候,汪明哲似乎已经成功说服了那群玩家。
但比起汪明哲的口才,池昱更愿意相信是现实逼迫着他们不得不同意。
一伙人匆匆休息了一个晚上,在第二天的七点就准时起床去了墓地,生怕去晚了又会和上次一样前功尽弃。
十几个人累死累活地挖了好几天,但始终都没有见到任何与钥匙板有关的踪影,甚至就连资源的数量都肉眼可见的少了许多。
他们刚来副本时,一个坟里就能挖出整整几箱塞得满满当当的午餐肉罐头,但如今一个坟里却只有五六盒,甚至连这点数量都是奢侈的。
多的都是些只放了一瓶水或是一盒鲱鱼罐头的,是感觉充满了神明的恶意的坟墓……
这期间胡忠也终于遭不住伤口感染而引起的各种并发症,在某天晚上突发恶疾,一命呜呼。
池昱在副本里见了太多的血腥场面,但这种时候面对如此平淡的死亡,他却极少有地受到了震撼。
那个在故事开始时强壮坚毅的男人,在临终之际忽然回光返照般地睁开了眼睛。
他走不动路,便像条毛虫似的在地上弓着身子蠕动,然后对着安全屋狭小的门板高呼:
“……我看到了终点!”
大家都知道这是胡忠因高烧而产生的幻觉,遂一个个咬着嘴唇白着脸色,默默地看着他爬到门边,谁也不打算破坏他最后的那场梦。
只有不会读空气的池昱站了出来,他替胡忠打开了安全屋的门,叫屋外稀薄的月光洒落进了屋内的地面。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同他说:“很可惜,但这只是安全屋外的走廊,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出口。”
“池昱!”有女孩子小声低呼他的名字,想要阻止他那不合时宜的“清醒”。
少年不为所动,只是无言地望着胡忠倏然停下了爬行的动作。
他好像哭了,眼泪从红肿不已的眼眶不受控制地流淌,鼻涕也混着血水一路流到嘴角。
他的哭泣是无声的,也或许是因为撕心裂肺到了一定程度,便再也呐喊不出声音,最后他的脑袋低垂下去,就这么在安全屋的门口咽了气。
有人对池昱的做法感到不满,便站起身指责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他最后的……”
“幻想?”池昱打断了那人的话语,他的眼底如一潭死水,平静无波,“在这种时候,还是应该看清现实更好吧?”
他不是什么善良的人,更不会温柔到去照顾每一个人的心情,但池昱自身也并不了解这算是何种心态。
他只是从进副本开始就是如此的现实了。
他的灵魂,他的大脑乃至于他整具身体,都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躯壳,虚无缥缈地感知不到任何冷暖。
胡忠死后,众人把他的尸体埋进了已经挖开的坑洞里,就在大家努力填土的时候,有人忽然注意到一旁的石碑上写了一行小字,他便好奇地俯身看了一眼。
石碑上用马克笔写着“此处有怪物”,同李美然一模一样的笔迹叫看到这画面的众人登时噤了声。
他们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纷纷静默地垂下眉眼,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身边的玩家正在一个接一个的消失。
但他们的心中还抱有最后一丝的幻想,或许呢……
或许那些死掉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他们离开了副本,回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家中。
挖掘的工作仍然进行着,进度虽快,但气氛却没了往日的和谐与温馨。
所有人都铁青着脸色,只拼命地挖掘着坟墓下的一切,他们对于赶紧离开副本的渴望前所未有的强烈。
但令他们绝望的是,钥匙板仍然不知所踪,就连他们的食物与水源也慢慢跟不上供需。
玩家们工作量变大,需要补充的能量也会随之增加,再加上可挖掘资源的数量变少,这导致罐头的消耗量也明显要大于补给量。
眼看着储藏室里的罐头与矿泉水一天接一天地减少,每个人都心急如焚,但又因为担心自己少吃一口,其他人就会多吃一口,遂他们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愿做出退让。
池昱正挖坟挖得灰头土脸,身旁的男人却忽然丢掉了手中的铁铲。
在玩家们不解的注目下,他从坟里捞出了那仅有的一瓶矿泉水,当着众人的面一饮而尽。
“水源本来就少,你怎么还……!”有人想要阻止他,但话到嘴边却被男人发了红的眼睛给吓退了两步。
“老子挖得这么辛苦就找到了一瓶水,给我恢复能量都不够的!还他妈要跟你们分享?!”
他一边怒骂着,一边将喝完的水瓶像草纸似的揉成了一团,恶狠狠地丢到地上。
没有多少重量的塑料瓶因触碰到坚韧的泥地而反弹,池昱微微偏过了头,那边缘锋利的东西便擦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
感觉到又有一场恶战要在这里爆发,嫌麻烦的他赶紧收起工具换了块坟,给这群即将暴怒的玩家们让了块地。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委屈啊?大家不都和你一样在强撑着吗?”
“资源越刷新越少,早知道是这种设定,当初我们就把墓地全挖开来了。”
“哪有那么多早知道啊!那时候都是因为胡忠说的啊,要什么劳逸结合,让我们慢点挖,你看现在好了,错过了这么多的资源,我们都要饿死了!”
“不是,胡忠人都死了,你们还在埋怨什么啊……?”
虽说人多的地方就会起内讧是无比正常的发展,但这样一天就要吵个三四次的,真的很让人窒息。
“大家别吵,听我说……”
“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还听你说?我不爽,我先说!”
汪明哲就在一边无奈地看着,他一直都试着用自己的见解去安慰他们,但结局总是会把众人的怒火都引到他的身上。
池昱对于汪明哲这种老好人的做法根本不能理解,所以每次在看到汪明哲为了劝架而挨骂时,他的内心都是一句话在反复地刷屏:
不理解但尊重。
最后见大家实在是吵得厉害,连坟地都没心思挖了,池昱索性也丢掉了自己的工具,慢悠悠地晃了回去。
他从储藏室拿了把手电筒,又顺手取了柜子上的匕首作为防身用,这次的道具配备齐全,池昱决定再去一次地下室看看。
不过他刚出大门,就在走廊上遇见了从墓地回来的汪明哲。
青年的神色看上去有些慌张,似乎是被那群玩家给赶回来的,见池昱手中还提着手电筒,他便用一种古怪的语气开口问他,“……你要去哪里?”
池昱挑眉,他本想实话实说,但想到万一汪明哲刨根究底,他解释起来会很麻烦,遂一转话锋胡说道,“我去洗手间。”
“去洗手间需要用手电筒?”他果然追着问了。
“你管我?有备无患。”小少年拍开了汪明哲试图拿走他电筒的手,旋即头也不回地去了走廊尽头的厕所。
意外的是这次汪明哲没有像以前那样对他死缠烂打,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池昱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了拐角口。
每次走在迷宫里,池昱最庆幸的是还好这里的地图不会七天变化一次。
他的脚步再次停驻在黑黝黝的地下室入口前,深吸了一口满是霉味的空气。
功率不算太大的手电筒向下照去,原先根本看不见尽头的台阶在灯光下逐渐清晰了轮廓。
从捡到汪明哲手机的地方再往下两米,台阶上有一滩已经凝固了的液体,墙面上似乎也有明显的打斗痕迹。
一小片碎石散落在地面,与那些黏糊糊的液体粘连在一起,看着万分渗人。
是之前蜘蛛怪撞破门板时流的血吗?
池昱在心中一边如此想着,一边举起手电迈开脚步继续往深处探索。
地下室的台阶长得离谱且坡度很大,稍有不慎就会整个人向前倾倒,好在池昱一直扶着墙壁才幸免于难。
空气从最开始的难闻到了此刻会让人眩晕的浑浊,手电筒能照到的范围里几乎全是灰尘在漫天漂浮,浮夸到几乎遮挡了他的视野。
“嘶。”
一直摸着墙面的指腹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池昱痛得抽了口气,他借着手电筒的光芒低头去看,只见一颗血珠从他细腻的皮肤下缓缓渗出。
他困惑地抬起灯,照亮了身旁与他紧挨着的墙壁。
地下室有着和外面还带有内嵌灯的迷宫截然不同的装饰,不,与其说是装饰,不如说这里根本是连装修都没有过的毛坯房。
整个墙都是由未被刷过漆的水泥组成,而刚才划破他手指的,正是墙面上那条不深不浅的血痕。
血液在长时间的风化中已经完全凝固,甚至连边缘都变得锋利无比。
“难道之前有人来过这里……”他心下费解,没忍出声碎碎念着。
眼看着前方的走道依然深不见底,而来自于入口处的灯光已经越来越暗,池昱只得咬牙,抱着“来都来了”的典型想法继续往里走。
大抵两分钟后,身体的倾斜感逐渐消失,池昱终于踏上了平地。
但令他窒息的是,当手电筒的光芒照亮眼前的空间,呈现在他眼前的又是一座新的迷宫。
完全没有光线的空间内,水泥墙壁组成了一条条根本不知通往哪里的道路,手电筒的光晕在墙面上泛开一深一浅的两层光圈,池昱的影子也被笼罩在这层模糊的光影下,显得扭曲又诡异。
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不仅仅是地底稀薄的空气让他觉得呼吸困难,光就这亲临恐怖片的感觉也足以叫他心底打起了退堂鼓。
但……来都来了。
池昱掐了一把大腿,强行为自己增加了勇气buff。
他故技重施,摸着最近的墙面往前直走,祈祷着自己选中的这条“直线”可以带他离开迷宫。
可惜这次他的运气不算太好,墙体在半路上就中断了,而他亦被这条线引进了一道死路。
全封闭的墙面从四周围拢过来,让他有种被棺材板给狠狠挤压的不安与崩溃,他拼命稳住自己混乱的呼吸,按照来时的路线往外狂奔。
少年的步伐在迷宫里“哒哒”响个不停,可在他终于因感觉到疲惫而停止奔跑的那一刻——
无比突兀的,他的耳边又多了一声谁的脚步。
池昱的瞳孔缩了缩,他清晰地知道这声脚步绝不会属于自己,因为在听到动静前,他就已经扶着墙壁停下来了。
有个扭曲的声音在他脑内不断地呐喊,好似尖锐的指甲摩擦着黑板:
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他浑身冒出了冷汗,滴滴溚地浸透了单薄的衣物,但他的身体却像是不受使唤般,提着手电,僵硬着脑袋,缓缓地转过了头——
电筒的强光打落在池昱背后完全被堵死的墙体上,但那里空无一人。
是错觉……?
他有些恍惚,开始慢慢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不过他屏息又往前走了几步,那脚步声居然再次跟了上来。
哒、哒。
池昱走一步,那声音就跟进一步。
他可以断定,虽然地下室的迷宫高度只有两三米,但他清晰记得自己走了不下十几米的深度,除非这当中还有什么自己没发现过的夹层,要不然脚步声绝不会是从头顶传来。
那个“人”绝对就在他的身边。
手电筒的灯光因他逐渐慌乱的心思而晃动,他鼓起勇气又四下检查了许多遍,仍然找不到那个潜伏在自己身边的家伙。
但他又不愿意表现出自己的恐惧,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迷宫的深处走。
空气中的怪味渐渐地变成了难以忍受的腐臭,从前方的区域源源不断地传来,池昱越是深入,那气味便越是刺鼻。
身侧的墙壁又带着他走到了岔口,看到那堵拦截在正当中的灰白色的墙,他的心底莫名翻涌起一阵阵的压抑。
一颗不安的种子在他的胸腔里生根发芽,最后刺穿了他的血管与肌肤,从他的体内破土而出,将他反向包裹进了满是荆棘的花苞。
像是要与这种内心的恐惧较真似的,池昱的第六感甚至是墙体的结构都已经明确地告诉他那是死路了,他还是要倔强地举着手电往里拐,好像非得被那堵墙挡在脸上才会罢休。
“呃……”臭味越来越重,池昱下意识地干呕。
他指尖一抽,手电也跟着晃了两下,竟意外地照到了两侧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字体。
那似乎是用血液写出来的文字,此刻液体已经凝固成暗红色。
池昱皱着眉头凑近看了一眼,发现那都是些自己从未见过的文字,就和当初墓地外那块金属门上写着的文字属于同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