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浅川璃宽转过头来。
“你把他们都一视同仁地对待，但事实上是，有些人都未必将‘人’当做自己的同类——就是说，我是不支持使用人体实验来开发后天异能的。”
公交车开始起步，浅川璃宽听完话一时有些理解不能，转回头去看，上了车的那个男人正在往后走，选择了靠窗的位子，抖了抖白大褂坐了下来。
车辆驶离了这一侧。
是过了几秒之后，站牌上的雨水都嘀嗒了好几下，浅川璃宽才猛然回过神，那个男人身上的白大褂，是他见过的——小林美都也穿着。
「现在的先天异能者简直遍地跑，而且异能种类不具有选择性，咱们就是打算研究个能自主配置并开发后天异能的东西，方便你我他呗。」
房间中的那台机器又出现在记忆里，配上的声音却无论如何也不是小林美都解释的东西，而是乱步刚才的那一句话：我是不支持使用人体实验来开发后天异能的。
浅川璃宽转头去看人，后方坐着的侦探先生少有地皱起了眉头，手指摸着下巴思考说：“我倒是不介意推你一把，你大可以跟过去看看，那辆车的终点站会在近郊。”
“去看什么？‘这个世界并不美好’的一面？”路边已经积起了小水洼，雨点打在里面，搅得倒映之物也七零八落，浅川璃宽即是低头盯着那里面看，但也看不清自己。
身后没有应声的动静，但是当啷一声，一把长柄雨伞被放在了站牌旁。
透明伞撑起来，能够看见自天上飘下来的雨点，路面上也开始有不平整的水滩子在，浅川璃宽选择走在了靠外一侧的路延边上。
站台上只剩了一个乱步在。
那边的人刚走过拐角，这一侧的小巷内便走出了另一人，透明伞下能看见沙色风衣背后的细长系带。
太宰治走去了站台下，雨幕突然变大起来，并不能听清里面的人到底说了什么，或者是否有在交谈，人影很快又从另一侧走了出来，一样地往那边的拐角过去。
下一班车到来，谷崎从上面急匆匆地下来，看到站台上坐在那儿吃薯片的乱步，叹了好大一口气。
雨势渐小，居然也止住了，谷崎从站台下探头出去，觉得也新奇，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带人去警局。
透明伞不再需要了，这一侧的站台也终于没了任何人在。
白大褂的男人进了一座废楼。
这一带都是这种废弃的居民楼，上面写了“拆”，但到现在也都还只是废弃地放在这儿。
浅川璃宽跟着进去，走到二楼的时候看见这里面的东西几乎都被拆没了，全是毛坯水泥，是空荡荡的一整层。
三楼开始保留了一些墙面和房间，几扇门孤零零地矗在那儿，是锁上的，浅川璃宽没能推开。
男人停在了六楼处，于是浅川璃宽便暂且留在了五楼，到处去推一推房间门，最后倒也有一扇居然被推开了，同样的毛坯房，只是因为几个大水箱内都有光源存在，因此不大不小的一个房间内便都是水蓝色的光影。
三个水箱，一个之中有人。
透明的玻璃内是个只穿了白裙的女孩子，戴着面罩和氧气管，闭目且神情柔和，浅川璃宽掀动了上面的黑色顶盖，只是刚移了一点就有电流的噼啪声，于是他又不敢完全掀起来，只是侧开架在了箱子上方。
又蹲下去看，里面的人也不像是饱受痛苦的样子，正凝神看着，对方却突然睁开了眼，这让浅川璃宽一愣，而箱上的盖子却猛然被游上去的人掀翻了。
迸溅的水声清脆，噼里啪啦地溅了一地，浅川璃宽近在眼前自然也不能幸免，于是他站起来退后，甩甩头发，才又抬眼去看站起在箱子里的女孩，想问她怎么了，有没有事。
“你是谁啊？”女孩的说话声有点小，但不至于虚弱。
浅川璃宽拍拍裤子，看着人：“你怎么样，为什么会待在这里面？”
两个人算是各问各的，倒也不妨碍彼此下一步的动作，水箱里的女孩迈出腿，跳了出来，浅川璃宽再次退开一步，看着对方还算灵活的动作皱了眉。
“你来这种地方是想查什么东西吗？那就劝你赶紧走吧。”
女孩说这句话的时候，浅川璃宽正好在脱外套，随后递给了对方，前者犹豫了一下，拿过来直接披在了身上。
“你还算是个好人。”
“递个衣服就算？”
女孩瞟了眼浅川璃宽，赤着脚往门外走，对人说了句“跟我来吧”。
看来对方也不是什么子虚乌有的受害者，还是说人体实验其实并不在这儿，浅川璃宽是为了见证所谓“并不美好”的一面而来，但直到这时候，他仍然对这个世界和人类抱有很大一部分的好感度。
难道说，最开始时的任务对象不是“人”，换成鬼怪之类的，他就会有相反的感情了？
系统不在，时间也无法重来，这个问题似乎完全无解。
女孩在前面不快不慢地走，挑了另一侧的楼梯往上走，也不知道之前那个白大褂的男人还在不在。
浅川璃宽跟在后面，踏上六楼的台阶时，手机振动了下，屏幕打开显示是来自“太宰治”的信息。
“我还得等一会儿才能到。”
到车站？这让浅川璃宽突然有点愧疚，侦探先生不会还等在车站下无人认领吧，但他已经不在那儿了，姑且还是回复一句。
对方的下一条消息来得很快：
“是指你目前所在的地方哦。”
“到了。”
女孩站在前面的一扇房门前，直接拧开了门把手推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通知：这之后会日更/隔日更一章五六千字加速完结（砍去一些日常），一是因为之前的日更实在有些拖累身体，不太能撑得下去了（追文的读者应该知道作者是个病弱体hh），二也是因为这一本后续的大纲没来得及构架，因此也拖垮了前期写出来的东西，不想这么继续下去了，遂决定加速完结。很感谢一直陪伴到这里的小伙伴们，其实还有很多的话想说，那就到时候放在最后章的后记里好了，再一次感谢支持[鞠躬]
第65章 赌局
房间内的光线并不十分明亮, 倒是和之前的那间一样闪着细碎的蓝光，浅川璃宽定睛看了，也是水箱内的光源。
处处交叠, 层层相摞, 立方体的水箱密密麻麻堆满了这一个小房间内。
浅川璃宽皱了眉，比起楼下的清水, 这里每个水箱内都是混浊一片，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如果真是所谓的“后天开发异能人体实验”, 把人关在这样逼仄的空间内, 也是极其残忍的做法。
女生拢着肩上外披的衣服，转身招呼人进来，看着他，问他其实并不是哪一方的调查人员吧。
“看得出来？”
“唔、怎么说，你看起来挺迷茫的, 也不像是目标明确地过来查找人体实验的证据, 也不像是开开心心跑来找我们开发后天异能的。”
这倒是真的，浅川璃宽抬头就看见天花板上斑驳干涸的痕迹, 他想自己好像一时冲动地跑过来无非就是看看所谓人类的负面，侦探先生说他目前对人类的态度实在太宽容，好感度被蒙蔽于世界美好的一面上了。
但他又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才好, 就像田中老太太说的那样, 「浅川璃宽」一人, 是没有自己的思虑想法和行动的。
所以他过来, 希望看得更多, 也能让自己想得更多起来。
昏暗的房间内, 星点混合成的一整片蓝色光晕隐隐流动, 有脚步声，随后又是谈话的声音。
两个人在聊天，倒不如说是浅川璃宽在单方面地询问对方的信息和观点，女孩居然也很配合，看看这个箱子又去检查那边的设备，倒也能一句一句地应上浅川璃宽诚心发起的问题。
“所以，你也是异能开发研究所里的人咯？”
女孩转过来，挑挑眉：“你居然也知道这个东西。”
“因为那个男人身上穿着的白大褂就是，我看出来了，所以跟过来。”
女孩突然轻松地笑起来：“对哦，我都忘了哈哈哈哈，好怀旧啊真是的……我以前是研究所的人，不过现在算是叛逃出来了。”
“为什么？”
“理念不合呗。”
对方简洁地说了句，浅川璃宽也就没追问下去，只是提起“小林美都”这个名字，对方居然也记得，说她应该是师姐前辈，两人有在同一研发小组内共事过，虽然机器研发失败了，并且她也送过很多喜欢的书给对方，女孩笑眯眯地诉说着，像是很美好的回忆。
提到了“书”，浅川璃宽不经意又想起来那本《女生徒》，以及内里那张改变了此后命运轨迹的书签。
他刚想开口提出来这一话题，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后方的微小动静，电光火石间转身掣肘，伸手便将武器握住，牵制住了那人。
“你是那个……”
话音未完，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突然阴森一笑，被握住的棍子上亮起紫红色的电光，噼里啪啦的一闪。
倒地前一秒，天旋地转之间，浅川璃宽看到站于身后的那个女孩，抿了唇低头，好似满目悲哀。
再醒过来，自己倒是在水箱中了，浅川璃宽意外地平静接受了这件事。
不是很难受，但身体姿势应该很别扭，他看不见，只好维持状态，透过清亮的水波去看面前的场景。
他所在的这一箱子水是干净的，平视就能看到前方的操作台，女孩和那个白大褂男人就站在那儿，只是两人之间似乎有所争执，正在相互争吵。
水箱的隔音好，浅川璃宽几乎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得亏了外面两人情绪爆发声音都大，隐隐地倒也有“这一个方案”“失败”“人类进化”“自爱”这样的词语漏进来。
水中的浮力托举着人起起伏伏，没什么压力的情况下居然还挺好玩的，浅川璃宽一边安心地弄着将两手反拷在背后的锁链，一边观察前面操作台边的两个人，男人怒涨着一张红脸，浅川璃宽猜测着应该是到了情绪撕裂的边缘。
果不其然，这个毫不留情就用异能电击棒将他电晕的男人再次趁手抄起了边上的棍子，只是留了情面没有开启异能档，直接砸了下去。
刺啦的一声，是电闸也是皮肉破开之声，浅川璃宽抬眼去看门口的总电闸箱，刚才的电流声绝非偶然。
而前面的操作台前，女孩正将小刀从对方左胸口处抽离出来，滋啦地带出一滩血水，她甩了甩刀刃，若无其事地转身去收拾台面上的资料，高大的男人倒地，白大褂浸透在鲜红的血水里，连同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一起。
瞬间的反杀干脆利落，这让浅川璃宽也没反应过来，前一刻他还在想，电闸有了问题可能是太宰赶过来了。
但前面的男人又确实倒地不起了，被女孩不眨眼地白刀子捅进去红刀子拔出来，当事人还摇头晃脑心情不错地在整理档案资料。
原来确实会这样，即使是熟知的人之间，提手落刀也是干脆利落，更遑论其他人，所以人体实验，是真的？
女孩背对着水箱，披散的长发飘在背后，随着身体的动作摇来摇去，显得活泼可爱，但浅川璃宽盯着人，却突然一下子察觉出“人”、或者说“角色”的不为人所窥探之处来，是心迹、是情绪、是隐秘的所思所想。
这时候再去回想之前接触到的一切人物，浅川璃宽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出那些人对自己的信任和喜爱，简直是在剖白自我地全心全意喜欢着他，讲述心事放任情感，同时并不避讳欲望，和他说要留下来、要有约定、要在一起。
水里咕噜咕噜冒了几个泡泡，浅川璃宽的眼里渗进水有些疼起来了，他在想，无论是五条悟还是炭治郎，亦或是阿纲，原来他们真的挺好懂的。
脱离了任务对象，这时候换到了普普通通一个配角上，对方的【情感】或是其他，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是一直有在被纵容宠溺着的，因此觉得“世界美好”，离开了那些人，亲眼看一看就知道了，远非如此。
对面的女孩转过身来，敲了下掌心，做出“哦对了，还有个你”的意思，随即往这边的水箱走过来。
啪嗒一声，跳闸了。
室内突然一片黑暗，蓝光也全部暗灭，身后的电子锁立即打开，呼吸面罩里也断了氧气，浅川璃宽刚想翻身出水，盖子却突然被摁住，落锁声清脆。
箱子被拍了拍，女孩空灵的声音透过水波传递过来：
“很抱歉，但是你得去死了。”
明明之前还有过和谐的聊天，只是这份回忆感动不了女孩。
整幢楼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并非地震，三次之后就停了，匆忙的脚步声往外，随后浅川璃宽又听见了门关和锁舌扣死的声音。
水里又冒了几个泡泡出来，没了姿势束缚的浅川璃宽沉浮在水箱里，憋着气发呆。
有一点难过，他以为自己多少能懂情感了，但实际上似乎根本没有，只是之前的任务对象情感实在太满溢了，又随时纵容他，才有了那样的错觉。
发着呆，他只是想，了解情感拥有情感什么的，实在很累啊，所以，无情无感的自己这时候到底想做些什么呢？遵从自己的内心来看的话……
铿锵的一声，水箱顶盖被砸得凸起一大块，下一秒便被破开。
哗啦的水声中，颀长的身影站了起来，一片暗色里有微弱的莹蓝光芒透出，鲜明闪耀的一点。
晶片贴在胸口，已然滚烫。
艾丽琳跑到楼下，震动在此期间又抖了几次，她不确定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能冒着危险在每一层停留，将那些废弃实验室都锁上了。
对于那个浅绿色眼睛的漂亮男人，她感到有一丝遗憾，觉得彼此有话可说，而且对方明显是无异能者，用来做实验也不错的，但在此时的境地下，她带不动一个大活人跑路，也就不得不抛弃掉这个人了。
转到一楼门厅的时候，艾丽琳突然顿住了，她敏锐地察觉到，有人正在瞄准自己，倘若她不管不顾地往门边冲过去了，对方就会扣动扳机。
在一分钟的僵持里，她想了很多东西，怎么出去、这人是谁、可以试着打商量吗，还是说尽量不去激怒对方为好，关键是，她并不清楚哪个人的位置，敌在暗，这就很刺手。
身后紧跟着传来动静，艾丽琳紧绷着身体转过去看，惊愕地发现居然是之前那个绿眸男人，但她记得自己明明有好好上锁，还是两道。
哗啦啦的水流声，浅川璃宽弯腰拧着衣服下摆，这套是之前小林美都送给他的旧西装，他觉得有点对不住，拧完水抬头，就看到一脸错愕的女孩。
“你、怎么……”怎么出来的？
“啊，你的锁材质不太好。”浅川璃宽直接回答下去了，随后指指那边的门，“你怎么不跑？有同伴在？”
艾丽琳抽了抽嘴角：“没有。”
“啊对，已经被你亲手杀了。”
浅川璃宽回答得诚恳，眼神无邪，于是对面的人一时间不知道他是故意嘲讽还是太没情商。
趁着短暂的沉默，女孩猛然间一个斜向冲刺往大门口跑去，握上门把手的瞬间，劲风与枪声齐鸣，下一秒厉声的惨叫便响了起来。
浅川璃宽皱眉，有些刺耳了，他伸手堵了堵耳朵。
“璃宽。”
后面的声音有些熟悉，浅川璃宽转过身便看到穿着沙色风衣的男人走进来，顺便还好奇地去往门口那边看，问这是怎么了。
“你来得有些慢了。”
“抱歉，刚才在组装一些小玩具。”
所以，组装小玩具比接人更重要？浅川璃宽想不明白，下一秒也就不纠结了，他已经想开了，不再去试图探究【情感】这种东西，自己没有就没有吧，他是恍然明白的，这并非必需品。
是以现在突然有了一身轻的感觉。
“别动！都别动！！”
尖厉的喊叫从门边传过来，两人看过去，那边的女孩瘫坐在门下，右处小腿正在汩汩流血，此时手中举着枪，满脸狠戾的表情盯着这一侧。
表情大概是用来增威恐吓的，但似乎毫无效果，一个冷漠着脸又去拧衣袖上的水了，另一个笑起来，摆摆手温和地劝小姑娘不要这么粗鲁嘛。
话音刚落，砰的响亮一声动静里，是金属弹壳落地的声音，叮铃当啷地滚在地上。
有细微的痛，斜线般地裂开在左脸上，浅川璃宽伸手去摸了脸，食指上沾了一点冰凉的血迹，手拿回来摆在眼前看，一思索，伸舌舔了下。
呜哇、好腥的味道。
那边瘫坐的人浑身都在颤抖，开枪的后作力让她的手陷入一小阵持续的麻痹中，一时间无法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