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声嘀咕:“他们甚至不能日日吃上精盐和白米饭呢。”
“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他们更可怜的人。”
秋君药说:“明儿日后要做个好皇子,让百姓们都能过上吃饱饭、睡好觉的生活。”
“那我需要怎么做?”秋景明很单纯地仰起头,漆黑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着,像一只单纯的小狗崽:“父皇,需要儿臣把家里的东西都给他们吗?”
“不。”秋君药缓缓伸出手,指尖在秋景明的心口上戳了一下:“你要把你的心给他们。”
“你的心里若有他们,他们才能真正富足起来。”
“..........”
秋景明呆呆地看着秋君药,一时间不能明白秋君药的意思,直到十一扬鞭驾车的破空声打破了这京郊的寂静,他才陡然回过神来。
看着秋君药离去的身影,秋景明缓缓地伸出掌心,在胸口按了一下,蹙着眉,有些疑惑不解。
而恰好秋景和从一旁走了过来,看着秋景明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问:
“大哥,你怎么不上马车?在发什么呆?”
他提醒道:“父皇他都走远了。”
“.......我没发呆。”秋景明很严肃地抬起头,指正秋景和的措辞:
“我只是在思考父皇说的话。”
“父皇对你说什么了?”
听到来自于秋君药的叮嘱和教诲,秋景和顿时也变了神情,很认真地靠过去听:
“和我说说呢。”
“他让我,他让我........”
秋景明说的很犹豫,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吞吐,支吾了半天,才困惑道:
“父皇让我把心给程奶奶他们。”
秋景明不解地问秋景和:“父皇的意思,是想让我死掉吗?”
秋景和:“..........”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真心感到疑惑的秋景明一眼,看得秋景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才缓缓道:
“大哥,”
他表情很严肃,甚至凝重:“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不是父皇亲生的。”
秋景明:“???为什么???”
秋景和说:“因为若你是亲生的,那父皇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偏偏在生你的时候,忘记给你安个脑子了?”
秋景明:“..........???”
回去的路上, 秋君药一直紧皱眉头,掌心攥紧引鸳的手, 一言不发。
引鸳抬起头, 观他神情,隐约察觉到秋君药似乎有些心情不好,想了想, 于是主动凑过去,将头靠在秋君药的肩膀上, 像是个小猫崽似的蹭了蹭,如同在安慰自己的主人一般。
秋君药见此,掌心绕过他的后背, 掌心在引鸳的肩膀处轻轻拍了一下,随即蜻蜓点水地在引鸳的额头落下一吻,像是在安抚。
他和他之间一直很默契, 几乎不需要通过对话, 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心中所想和所思。
在回到宫中之后,秋君药洗了澡沐了发,斜倚在贵妃榻的靠枕上想事情,引鸳则去卸了妆, 换了一件宽松的白色裙子,走到秋君药的身边,给秋君药按摩手臂。
察觉到引鸳爬到自己身边的窸窣动静,秋君药缓缓睁开眼,随即张开手臂, 引鸳顿时会意,扑进秋君药怀里, 抱住了秋君药的脖颈。
“陛下。”引鸳将下巴靠在秋君药的肩头,声音柔柔的,在秋君药的耳边带着气音问:
“陛下有心事吗?”
抱着怀中的软玉温香,秋君药抚摸着引鸳薄薄的裙衣下柔软的皮肤,低低地应了一声:
“在想一件事。”
秋君药说:“这件事.......我想趁着我健康还清醒的时候,把它做完。”
“哦?”引鸳动了动耳朵,从秋君药肩膀处抬起头来,坐在秋君药的大腿上和秋君药对视:
“陛下想做什么?”
引鸳关心道:
“需要臣妾帮忙吗?”
看着引鸳圆圆的大眼睛,秋君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勾起唇角,带着气音笑了一声,指尖勾了勾引鸳耳边的短发,随即道:
“爱妃过来。”
他说:“让朕亲一下。”
引鸳被秋君药这一笑笑的有些心跳加速,差点被苏的腰麻,不知道秋君药葫芦里卖什么药的他歪了歪脑袋,随即像个小动物似的爬过去,手臂搭在秋君药的肩膀上,凑过去,咬住了秋君药的唇。
两个人吻的很克制,也很温存,秋君药闭着眼含着引鸳的舌尖,吃着他唇边残余的香甜胭脂,随即含糊不清道:
“我想立储。”
引鸳本来被吻的有些意乱情迷,闻言大脑“嗡”的一声响,随即唰的一下睁开眼,一双如幼鹿般的眼睛瞬间瞪大,看上去十分有神:
“陛下,你唔.........”
秋君药把他按到在贵妃榻上,呼吸已经乱了,咬他的唇,声音沉沉的发着哑:
“专心点。”
引鸳虽然顺从,但是心里还是想着秋君药刚才说的话,心里上上下下的被吊的很难受,所以等秋君药一结束,他脸觉也不睡,立马转过身,看向准备睡觉的秋君药:
“陛下,陛下。”
秋君药也累,转过身就想睡,却被爬到身上的引鸳轻轻晃着肩膀,柔软细弱的声音像个小蜜蜂似的嗡嗡响:
“陛下想立储?”
引鸳玩着引鸳漆黑纤长的眼睫,好奇地问道:
“陛下想立谁?”
“不告诉你。”
秋君药也睁眼,老神在在:
“我要睡觉了。”
言罢,还真的闭起了眼睛。
引鸳:“........”
他差点气的跳起来。
自从他嫁给秋君药之后,秋君药就没有什么事情瞒过他,引鸳生气之后,又马上冷静下来,见秋君药不理他,也不理秋君药了,自己蹭到床的角落里睡。
“..........”没了美人在怀,秋君药双臂内空荡荡的,让他不适地皱了皱眉,反射性地转过身,从后面揽住了引鸳的腰。
引鸳蹭了蹭,像是小虫子似的爬走,赌气似的,不给秋君药抱。
秋君药:“........”
别看秋君药心机深沉,温柔中又带着腹黑,看上去没什么缺点和软肋,但他的心腹都知道,他的软肋就是引鸳。
秋君药宝贝引鸳的程度,比他的那几个皇子还更甚。
原因之一,就是秋君药要抱着引鸳才能睡着,因为引鸳身负奇香,某种程度上来说能很好地缓解秋君药的头疼,引鸳有点像是某种上好的止痛剂和镇定剂,对秋君药来说,十分重要。
秋君药只好“屈尊”蹭过去,再度抱住引鸳的腰,在引鸳还想挣扎着爬走的时候,被抓着手腕拉进了秋君药的怀里。
秋君药霸道地把自己的腿压在引鸳的腿上,掌心死死地扣住引鸳的背不让他动,在引鸳还想挣扎的时候,一句话就把他定在了原地:
“你再这样我就弄你了。”
秋君药说:“十一和来福还在殿内,你要是不怕,我就在他们面前弄你。”
引鸳:“........”
他脸皮薄要脸,果然消停了,消停之后脸却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红,嘀嘀咕咕骂秋君药“不要脸”“昏君”,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话,把秋君药都听的忍不住笑。
秋君药拍了拍引鸳的后背,随即低下声,难得柔声道:
“好娘子,别生气了。”
他说:“没想瞒你,只是看你生的如此貌美,又怎么可爱,故想逗逗你。”
“你不是想知道是谁?”
秋君药睁开眼睛,露出一双带着盈盈笑意的漆黑双眸:
“你再问一次呢。”
“.......我不问了。”引鸳暗戳戳地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戳秋君药的心口:
“昏君。”
“我是昏君。”秋君药抓住引鸳作乱的手指,拿起握在掌心,低头吻了一下,随即道:
“问吧。”
“......那你到底想立谁为储?”
引鸳得了便宜也就不卖乖了,他其实也很好奇当日秋君药病危的时候,没说完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而勤政殿牌匾之后藏的诏书上面,又究竟是写着立哪个皇子为下一任的储君,
“是景秀吗?”
“嗯,我家娘子真聪明。”秋君药也不遮遮掩掩,直接承认,抱住引鸳,埋首在那细长白皙的脖颈上深吸了一口气:
“我给过其他人太多次机会了,但是他们都没有把握住。”
言罢,秋君药缓缓睁开眼,漆黑带着纹路的眼睛里带着些许冷意:
“我不放心把这个天下交给他们。”
“可是现在会不会为时过早。”
引鸳将十指插入秋君药的发间,无声包容着秋君药的所有:
“景秀还太小了,恐不能服众。”
说完,引鸳又稍作犹豫,才道:
“何况他又不是长子,上头还有几个哥哥,我怕景明他们........”
“你忘了,我早就把景秀过继给了你,他虽然不是长子,但他是嫡子啊。”
秋君药说:“自古立嫡为正道,立景秀为嫡子,符合祖宗礼法,又有谁敢反对?”
引鸳一顿,还在纠结:“话虽如此......”
“好阿鸳,你就答应了吧。”
秋君药啵啵在引鸳光洁没有瑕疵的脸蛋上亲了两口,笑道:
“你是皇后,你的孩子为太子,这是应该的。”
“.......好吧。”引鸳在秋君药的面前一向没什么原则,闻言便妥协道:“你是我夫君,我都听你的。”
虽然心中还有疑虑,但是引鸳本能地相信秋君药,相信秋君药的一切都有他的安排和用意。
低头看着引鸳黑润中带着信赖的眼神,秋君药笑了笑,又凑过去和引鸳接了个吻,随即才温言安慰道:
“你且放心。”
他说:“我不会让任何人阻止景秀当上王储的。”
引鸳便终于问出了心底深藏的问题:“那他的那几个哥哥......?”
“景明、景和和景月,都是朕的儿子,朕不可能真的把他们关到老死,何况景和、景明又没有伤人,更是罪不至此。”
秋君药轻轻拍着引鸳的后背,像是在思考:
“但是他们确实会威胁景秀的地位,所以朕也不能让他嫩继续留在京城,否则一旦等他们的党羽结成气候,想要再剪除就更难了。”
“........”引鸳趴在秋君药的胸膛上,听着秋君药低低的嗓音,下意识竖起耳朵,好奇问:
“那陛下这是想给他们一片封地,让他们远离京城吗?”
“不可。”秋君药皱眉:“这样容易导致王朝割据,朕还不至于这么蠢。”
“.......”听到秋君药在说自己的主意蠢,引鸳撅了噘嘴,有些不开心,于是踢了踢被子来引起秋君药的注意,像是在泄愤:
“那陛下想怎么做?”
倒不是引鸳故意泼冷水,而是秋君药此举确实难度太大:
“而且你可有三个儿子呢,一下全部赶出京城,还不给封地,天下人都会说你薄情寡义的吧。”
“那便拈个错处,把他们先弄出京城吧。”
秋君药沉吟片刻道:“景和身子弱,去了别的地方,朕担心他身体受不了,就先缓缓,先留在京城将养着;景月那家伙脾气很暴躁,但也没什么脑子,构不成威胁,我得另想办法治一治他,也就暂时将他留在京城。”
秋君药说:“但是景明........”
他说:“我曾经给过他一半的兵权,因为军马改制的事情,他也曾在军中呆了很长一段时间,有不少心腹得力的部下,我担心他知道我立景秀为太子后会领兵勤王造反,所以我先把他遣出京城。”
“陛下想把景明遣出京城?!”
引鸳一惊:“这.......”
他chua的一下坐起来,满脸担心地看着秋君药:
“遣皇子出京城,还没有给予封地的情况下,这与简直与将景明流放、削为平民无异了,陛下你若是想不出好的法子和充分的理由,按照景明他的性格,要是知道你单单遣他出京,他一定会不管不顾,怒而兴兵的。”
“我知道我知道。”秋君药说:“我这不是已经在想办法了嘛。”
引鸳蹙眉:“陛下您......”
“好了好了别想了。”秋君药拉着引鸳的肩膀让他躺下,闭上眼睛,轻声道:
“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的声音渐低,像一股温和的水,包裹着引鸳,安抚着对方躁动的心情:
“既然决定立储,我就要把景秀面前的路都铺平,干干净净的,最好一个坎也不要有。不然一旦皇位变更不顺,陡生波澜,朝野必定动荡,到时候民心向背人心松散,以大端之前四处征战掠城无数树敌无数的前事,我猜不日必有强敌虎视眈眈来犯。”
秋君药眉目似有忧愁,无法散去,片刻后又坚定起来:
“不管怎么样,只要我还活着,我就要保证太子的册封仪式按照我想要的方式进行,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
“我一定要将皇位顺利地交接给景秀。父皇好战,开疆拓土戎马一生,国库粮仓被掏空才勉强停手。如今在我这一代,大端的百姓也才过了几年休养生息的好日子,既然他们身为我的子民,我就不能再因为皇位动荡引得强敌来犯,让他们再无端受苦了。”
被秋君药从牢里放出来之后, 秋景明等人颇为消停了一阵子。
尤其是秋景和,他是有家室的人, 被秋君药狠狠整治了一通之后, 也不敢再放肆了,老老实实和楚瑜回了新家,不敢再闹一些幺蛾子。
在家里反思静养了今天, 老大和老二回过味儿来之后,都颇有些觉得羞愧, 有心想要和秋君药赔罪,但秋君药最近对他们好像都有些爱答不理的,秋景明等人给他请安也是敷衍应过, 也不再考察他们的功课,搞得秋景明和秋景和心中都有些七上八下的。
秋君药能看得透他们,但他们却看不透秋君药, 担心秋君药厌弃了他们, 于是便各种想法子想要讨好秋君药。
可是秋君药是谁啊,九五之尊,一国之主,想要什么没有,想要什么得不到, 不管秋景明和秋景和送什么,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既没有说喜欢,也没有说不喜欢,看了一眼那些礼物之后便收下, 然后丢去了库房,搞得秋景明等人听说之后, 从心中一开始的忐忑不已,变成后来的蔫儿吧唧。
他们是真的有些没辙,真的有些束手无策。
其实,他们心里也都清楚,人的心都是肉做的,精力也有限,秋君药的一番用心良苦被他们泼了冷水,怎么能不心寒。
于是秋君药索性也就不管了,秋景明他们爱怎么就随他们怎么去,只要不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随他们怎么挥霍都无所谓。
要是换做以前,面对秋君药的放任纵容,秋景明等人估计会很庆幸,甚至还会开心,但被严加管束久了之后,又骤然恢复了原本无人看管的状态,秋景明等人还颇有些不习惯,于是得了空便往秋君药和引鸳的寝宫跑,可惜秋君药根本就懒得理他们,也不再苦口婆心地像个老妈子似的跟在他们后面追着教导,一副完全放任自流的模样。
没有了爹爹的管教,秋景明和秋景和因此都有些蔫儿了,连秋景月也整日没精打采的。
本能让秋景月去亲近身为他父亲的秋君药,但秋景月又过不去母妃那道坎,于是就这样和秋君药僵持着。
所以现在的他们,好不容易被秋君药掰正了一点,正是摒弃过去,准备树立新的价值观的时候,结果正在这个节点上,秋君药忽然不管他们了。
引路人没了,路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这样的变故直接把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个比一个的迷茫,但是又不敢问秋君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只能闷头不语,夹紧尾巴老实做人。
不过秋君药倒不是真的不理他们。
他纯粹是心里装着事情,分不出念头来管这几个孩子。
要立太子,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秋君药正在思考怎么把秋景秀当太子路上最大的障碍——手握半数兵权的秋景明给遣出京城去。
说来也怪他自己,当初重病之时,火急火燎地就把这兵符给了自己的长子,当时是希冀对方能扛起大梁来,结果大梁没有扛起来,反而还给后日埋下隐患。
秋景明等人看不出秋君药波澜不惊外表下的焦急,但身为后宫之主、秋君药枕边人的引鸳却能看出自己的丈夫究竟是为何着急。
他劝秋君药放宽心,毕竟遣皇子出京这件事,不是件小事,需要徐徐图之。
而与此同时,秋君药的三十四岁生日也恰好到了。
他之前三十三岁生日因为重病,就没有好好办过,这回引鸳有心给秋君药好好办,也就将这场生日宴办的隆重了些,几个皇子见此机会,也纷纷送上厚礼,还写了一些自己在这段时间做的政绩和实事,夹在礼单里头,这才让秋君药的眉头抚平了一些。
按照大端的规定,帝王寿辰,需要出街巡游,以示福泽百姓,秋君药于是便也依照祖宗礼制,坐上了巡游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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