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他,什么也没有!!!
“..........”看着秋景月因为委屈瘪起的嘴角,秋君药软下眉眼,悄然上前一步,将秋景月轻轻拥进怀里。
秋景月才十四岁,身量比引鸳还要小一些,但已然有些高了。
秋君药轻轻拍着秋景月的后背,听着对方委屈抽鼻子的声音,轻声哄道:
“父皇没有。”
“父皇明明就有。”秋景月想要推开秋君药,又舍不得,僵着身子站在原地,语气硬邦邦的,活像是要打架:
“父皇就是更宠秋景秀,刚才烧儿臣的香囊,是不是就是怕我在香囊里动什么手脚?”
秋君药承认自己是起了疑心,因为之前秋景秀和秋景月的关系之僵让他不得不怀疑。
但如今连小齐太医都说这个香囊没有问题,他自己也试过了,于是坦然地认错:
“对不起,是父皇错了,是父皇误会你了。”
秋君药低下头,摸了摸秋景月束发的发带流苏,轻声道:“你喜欢什么,父皇都赏给你,当做补偿,好不好。”
“.........”秋景月哽着脖子,没说话,但紧攥的拳头已经看出些许动摇的情绪。
“.........”秋君药哪能看不出秋景月内心激烈的挣扎,微微一笑,再接再厉道:
“你要是不说,父皇就默认你不要了啊。”
“.......要!”秋景月骤然激动起来,赶紧抬头,差点激动的一蹦三尺高:
“我要,我要!”
“.......”看着秋景月紧张中带着期待的神情,秋君药带着气音笑了笑,捏了捏他的脸,
“想要什么,说罢。”
“........”秋景月闻言,犹豫了一下,在原地转了一圈,随即猛然回过头来,红色的发带流苏在空气中甩出一条长长的弧度,差点没打在秋君药脸上:
“儿臣想过几日的春猎上,和七弟比一比。”
“若儿臣赢了头彩,我要父皇在众大臣面前亲口承认,我比七弟厉害!”
小孩子就是爱攀比,秋君药闻言沉思了一下,认为这个要求并没有什么过分的,随即点了点头:
“好。”
“真的?”秋景月瞪圆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真的。”
秋君药顿了顿,又继续道:“父皇.......也是第一次做父亲,有很多做的不好的地方,希望你和景和、景明能多多谅解。”
“.......”听着秋君药诚恳的话语,秋景月漆黑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很快又被不自然代替:
“父皇言重了。”
他低下头,抠了抠手,没再继续说话:“.......”
“好了,我知道你还在怪我。”
看着秋景月尚还稚嫩的脸,这次秋君药没有用朕指代自己,而是轻轻俯下身,低头从侧面看着秋景月的脸:
“真哭了啊?”
“.....我没有!”
秋景月差点破防,又急又气:“父皇,你怎么又这样啊!”
“哈哈哈........”秋君药看着秋景月的哭脸乐,有良心,但不多:
“好了,不哭了,父皇带你回去,外面露水重,感冒了可怎么好。”
说完,秋君药哥俩好地揽住秋景月的肩膀,带着他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轻声细语地解释:
“给你二哥送项圈是因为答谢他教父皇骑马,并不是偏心。”
秋景月还是有些别别扭扭:
“儿臣也可以教父皇骑马啊。”
“好,行,下次一定找你。”
秋君药揉了揉秋景月尚带着婴儿肥的脸,笑:
“一个两个.......小孩儿似的。”
因为答应了让秋景月和秋景秀比试,所以秋景月这几日都十分关注秋景秀,甚至表现的尤其积极,一定要亲眼观察秋景秀是如何骑马和挽弓的。
秋景秀还小,但力气却很大,普通成年人要花很大力气才能举起的弓,他几乎不费力气就能拿起。
唯一的缺点是准度差一些,只能猎一些迟钝且皮毛颜色明显的猎物,要是遇上鹿这些的动物,秋景秀就有些犯难了。
秋君药知道秋景月哽着一口气,一定会主动找秋景秀比试,他揣着手站在不远处,看着四兄弟在山上飞驰,一副少年仗剑纵马的青春年少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片刻后又轻轻咳嗽起来。
那日深夜追出去,他到底是受了寒,这几日药水和着人参汤药一起进补着,但却没看出什么效果。
引鸳站在他身边,替他紧了紧披风,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低低:
“陛下在想什么?”
“......朕在想,人的一生短暂,青春尤其短暂。”
“十八岁的时候总不知道衰老为何,觉得天下都在自己手中,如今丹毒内倾,体力衰微,才方知青春易逝。”秋君药咳了一声,道:“阿鸯,我.......”
他用力攥紧了引鸳的手,不知为何,看着远处的几个儿子,总觉得气血涌动,嗓子里一片腥甜,
“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舍不得你,舍不得儿子们......”
三年太短太短了,上天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又把引鸳带到了他身边,他本该感激,却平白又生出一股怨怼来。
“陛下.......”看着秋君药略带难看的脸色,引鸳不知道秋君药为什么要忽然说出这些话。他知道秋君药尚还在风寒病重,于是担心地扶住对方的手,想要稳住对方的身体,却没有想到秋君药忽然面色大变,再也支撑不住地跪下来,猛地吐出一口血。
淅淅沥沥的猩红血液从唇间淌出,又流过指缝,秋君药满口满鼻都是浓烈的铁锈味,他面前阵阵发黑,看着秋景秀兄弟几个从不远处策马朝他飞奔而来,最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秋君药面前,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带着哭腔纷纷道:
“父皇!”
“........无事。”
秋君药本想说这几个字,但一动口则吐出大口鲜血,看上去骇人的紧。
引鸳都快哭了,丢掉往日矜贵温柔的国母气度,大喊来福叫太医,而秋君药在昏迷之前,还虚弱地按着引鸳的手,一字一句,艰难地吐出破碎的字句,道:
“无妨......若几日内,朕无法醒来.......春猎,仍不许取消。”
“谁赢了头彩,都该将一应奖赏都将发与他,不许偏私。”
秋君药的眼皮耷拉着,看着秋景月,随后缓缓闭上眼睛,声音低沉沙哑,几不可闻:
“景月,朕记得你和朕的约定.......你也——”
“不许让朕失望,知道了吗?”
梦里有刀光剑影,有丧钟长鸣, 有万丈悬崖, 也有冕服朱缨。
在一片光怪陆离中,秋景明四兄弟轮番在秋君药的梦中出现,接着再一个接着一个慢慢消失, 最先是秋景明,其次是秋景和、秋景月, 最后是秋景秀。
秋君药亲眼看着秋景秀慢慢长大、长高,最终长成如他他的模样。身材挺拔的青年穿着华丽的龙袍,提着衣摆, 沿着汉白玉阶梯缓缓而行,最后在一片欢呼声中,坐上空无一人的龙椅。
他面前万朝来拜, 群臣高呼万岁跪下, 而自他身下,则缓缓渗出鲜红的鲜血,滴滴答答地从阶梯上淌下,白骨枯草遍地,唯有他一人, 坐在着天地间唯一的金红宝座之上,目光冷漠、神情阴冷,不再有当初稚嫩青色的模样。
看着长大成人的秋景秀,秋君药不知为何,忽然急的掌心发汗, 想要往前走几步喊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也开不了这个口。
好似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喉舌,禁锢了他的手脚,他只能僵硬在地,围观着这个朝代所有的发展,被迫让时代以势不可挡的趋势,在历史上留下深刻的车辙和不可磨灭的一笔。
终于,许是父子连心,又或是适有所感,秋景秀终于动了动眼皮,缓缓转头,朝秋君药的方向看过来。
他居高临下,好似在看秋君药,却好似又没再看他,九重天子座上,忽然出现了万丈的漆黑深渊和无边孤寂,将自己和秋君药分割开来。
看着脚下一片黑雾和虚空,秋君药忽然感觉一阵窒息。
他心跳加快,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去,直到摔在深渊尽头,骨头和血肉碎裂的声音敲打着耳膜,他浑身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像是被火蚁嗜咬,疼的他五内巨焚,内脏好似被锋利的刀刃绞碎般疼痛,最终,他再也收不住,捂着胸口,猛地吐出一口血。
“——陛下!”
一声熟悉的声音唤醒了恍惚中的秋君药,他眼皮极重极沉,不一会儿又昏睡过去,迷迷糊糊中只觉有数不清的人声在他耳边喧闹,身上的穴位也被针刺入,疼的他皱眉。
不知道折腾了多久,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昏迷中的秋君药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首先出现在眼帘的还是熟悉的王帐顶,秋君药明白引鸳一直遵照他的命令,没有回宫,而是如期举办了春猎。
这让秋君药有些欣慰。
“陛下,您醒了?”
旁边传来一声怯生生的呼唤声,秋君药顿了几秒,攒了点力气,动了动眼珠,缓缓转头看向面前的人,声音沙哑如同沙漠中的旅人:
“.......小齐太医。”
“陛下,您终于醒了。”
小齐太医这几日守得人都受了很多,双膝因为长期跪着给秋君药疗诊所以磕出了青紫,但这样的疼痛尚且不及他亲眼看见秋君药醒来的喜悦。
这个实心孩子一看见秋君药醒了就红了眼珠,踉踉跄跄地站起,抹了一把眼泪,道:
“陛下,您终于醒了,你不在这几天,我们.......”
他顿了顿,又忽然意识到有些话不能说,于是又憋了憋,把话憋回去了,只匆匆丢下一句:
“陛下您先歇息着,臣去给您煎药!”
随即像身后又狗撵了似的,火急火燎的掀帘子出去了。
想问引鸳人去哪里的秋君药:“........”
他咽了咽口水,索性闭上了眼,心想小齐太医应该去找引鸳了,引鸳应该很快就会过来照顾他了。
但让秋君药没有想到的是,一直到傍晚入夜,引鸳都没有来看他。
别说引鸳,甚至连一向黏他的秋景秀也没有来,整个王帐外面静悄悄的,从始至终,只有小齐太医一直守在秋君药的身边。
秋君药又不是傻子,当即察觉到了不对劲,直接问小齐太医引鸳和秋景秀去哪里了,但小齐太医却支支吾吾不回话,可把秋君药气坏了。
偏偏小齐太医还一直跪在地上秋君药不要动怒,秋君药无法,总不能喊人进来拖出去把他斩了,这不是医闹么,只能忍着,直到休养了几天能下地了,才趁着小齐太医不注意,直接掀开帘帐走了出去。
入目仍是站岗的禁军,秋君药问他们是否有看到皇后和七皇子,众人皆摇头。
不同寻常的气氛让秋君药心跳的愈来愈快,心中的不安也浮上心头。
他的脚步越来越乱,最后几乎是凭着感觉,直接闯进了一间营帐。
然而,入目的却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引鸳,而是一袭素衣的秋景和。
他的脸色很白,唇色也呈现出不健康的淡紫色,指尖发抖,几乎要握不住毛笔,笔尖的浓墨在宣纸上滴下厚厚的黑色,晕开了一片暗沉。
在看他秋君药走进来的那一刻,秋景和听到动静,缓缓抬起头,接着恍惚了一下,想要站起身迎接,身体却在起身的过程中不由自主地一晃:“........”
他捂住额头,忍住想要呕吐的眩晕感,等到缓过劲儿来之后,才俯身行礼,像是好几天没休息好了,声音有些弱:
“父皇。”
“起来吧,你脸色好像不太好。”秋君药自己都大病初愈,拄着翠拐,身上披的还是引鸳之前给他披过的玄凤披风:
“你母后呢?”
“........”听到秋君药在问引鸳的行踪,秋景和弓着的后背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久久没说话:“........”
看着秋景和这幅沉默不作答的模样,秋君药急了,一急就开始猛烈咳嗽起来。
秋景和自己脸色都差的离谱,见秋君药在咳嗽,还是赶紧踉跄着站起来,快步走过去扶住秋君药,轻轻拍着秋君药的背,担忧道:
“父皇.......”
“别叫我父皇,”秋君药咳的上气不接下气,还要分出空来训斥秋景和:
“御前问话你竟然敢沉默不语,你究竟还有没有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底!”
“父皇,儿臣不敢!”这么一大顶帽子盖下来,秋景和本就惨白的脸色看上去更白了,忙跪下磕头:
“儿臣绝无此心啊父皇!”
“那你母后到底去哪了!”秋君药急的头顶都快冒火了,隐隐又有吐血的征兆:
“还有景秀呢!他们人呢!”
秋景和抬起头,看了秋君药一眼,藏在宽袖里的掌心都快抠出血了,他才缓缓开了口:
“母后他........在牢狱里。”
“........什么?!”秋君药万万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个回答,他愣了一下,随即大怒:
“谁敢!谁敢将我朕端的皇后押入诏狱?!”
“......是母后自己走进去的。”
秋景和俯身,不敢面对盛怒的父君,只能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禀告道:
“那日春猎前一晚,儿臣不幸中毒,未能参加春猎。”
“大哥和四弟各带领一队朝臣往南边和东边去了,岂料后来四弟和七弟遭遇群狼围攻,禁军解救不及,景秀不幸被狼群拖进狼窝之中。母后他听闻便换上男装披甲上马,上马挽弓射杀群狼,后来受了点伤。”
“他受了伤?”秋君药一凛,声音不知不觉已经带上了担忧:“然后呢?”
“景月倒是没受什么伤,景秀也被解救了出来,但受到惊吓起了高烧,母后则被狼挠伤了脸,摔下马重伤,太医在给他治疗伤情的过程中,意外........意外........”
“意外什么呀!”
秋君药急的就差没上手拍他了:“你倒是说呀。”
“.......竟然意外发现母后是男子!”
秋景和一咬牙,低头禀告道:“此事一传开,大臣们纷纷不满,都要闯进来向父皇禀告,母后自知有罪,又为了不让他们打搅父皇治伤,只身走路大牢,现下正在行宫的禁室中等候父皇发落!”
“.......”听到秋景和的话,秋君药脸色顿时差的不行。
他身体晃了晃,秋景和又想伸出手来扶住他,口中吐出犹豫的字句:
“父皇......虽然母后他男扮女装,犯了欺君之罪......但念在在执掌凤印管理后宫毫无差错的份上,就请饶他死罪吧!”
说完,秋景和伏地,重重一叩首。
“.......我怎么会舍得怪他........”
秋君药捂着额头,稳住身形,片刻后睁开眼,眼中黑沉一片:
“狼群的事情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暂且放在一旁,等朕查出来,定要将他杀之后快。”
“不过现在.....你只需告诉我你母后现在人在哪里,我要去见他!”
“........”
听见秋君药并不会怪罪引鸳,秋景和抬起眸,眼中划过一丝欣喜,片刻后又被紧张和心虚掩下,随即赶紧站起身,扶着秋君药,声音低低:“........父皇,您身体不便,儿臣扶您过去吧。”
自春猎过去之后,引鸳已经在牢内足足呆了三天。
因为欺君之罪属于板上钉钉,所以引鸳无可辩白,为了不让秋君药昏迷期间闹出群臣人议沸沸,扰乱朝纲的情况之下出现,引鸳毅然决然地入了禁闭室,甚至求自己的父亲不要为自己申辩,以免朝臣对立,让秋君药难做。
这个禁闭室说的好听,其实就是潮湿的地下室里又放了一个笼子,引鸳手脚戴着镣铐,披头散发地坐在角落里,往日君王宠妃的气度已然不在,甚至有些落魄狼狈。
腿上的伤尚且还在隐隐作痛,引鸳甚至站不起来,他闭上眼睛靠在墙上,大脑中一遍又一遍地梳理着那日狼群突然冲出,攻击秋景秀的画面,试图找到一丝线索。
这个狼群到底是从哪里出来的,为什么它们好像是有目标似的,只攻击秋景秀呢?
难道是景月干的吗?他嫌疑最大.......
不对,如果是景月做的,那他当日为什么要跟着去呢?而且,他一个皇子,又怎么能做到操控一个狼群的呢?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在心中盘旋着,加上担心秋君药的病情,引鸳忍着伤痛,满腹心事,好几天没睡好。
这个禁闭室一天只有一趟人过来送饭,今日也是如此。
在地下室的大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引鸳微微睁开一双半眯着的眼睛,试图适应着面前的光线。
他还以为来的人是送饭的人,正想开口让人把饭放下就可以离开了,但没想到在笼子打开的那一刻,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走了进来,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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