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野点头,举着手电筒重新进洞了。
剩下的几个人都没再说话了,紧张盯着洞口。
没过一会儿,忽然身后有脚步声,周无忧先回头,激动看过去,“晏鹤——”
清字卡住了。
一束光线照过来,逆着光看不清脸,只认出是一个男人。
陆凛听到了前两个字,再一看这几个男女的表情,他眸光微沉,“晏鹤清在哪儿?”
剩下三人也看过来,他们的电筒光黯淡,也是逆光看不清陆凛,但他嗓音自有上位者的威严,赵永一个哆嗦,指着洞口就说:“我们探洞,他没回……”
没说完,赵永就感到高大身影越过他,转瞬消失在洞口。
赵永都懵了,他呐呐问:“这人谁啊?”
没人回他。
晏鹤清没迷路,但他左脚踝被咬了。
洞壁的萤火如星光,地面却漆黑,他没看见咬他的动物,只能确定无毒。
从被咬到现在,他除去腿疼,其他地方并无异样。
他分析了利弊,他腿还能走路,但能坚持多久不详,他们组的手电筒在赵永那儿,他用手机照了一段时间亮,快没电了,要是失去照明,他真有可能在洞内迷路。
最后晏鹤清决定原地等待救援。
其他同学发现他不见,应该会来找他。
晏鹤清不确定。
他靠着墙,微微仰头望着洞壁上的萤火虫。
做梦一样漂亮,像是夏天的银河。
也是一个夏夜。
他那时不到七岁,晏峰出生才几个月,哭了他去逗他笑,晏胜炳回来撞见,重重拍了他一脑袋,“滚!弄哭我儿子,老子打死你!”
他跑出家,就躲在花坛后面,他想,如果赵惠林来找他,他要过几分才出去。
他擦着眼泪,期待望着单元楼的大门。
进进出出了很多眼熟的人,唯独没有赵惠林。
第二天天亮,他才明白了。
没人会来找他。
除了蚊子。
手臂满是红红的大疙瘩。
也许是想到了蚊子,晏鹤清觉得脚踝有些痒,他用手机照过,是一个有点圆的口子,不算太大,流了点血,不多,应该是只小动物,大概是他的脚步声吓到它了。
担心洞内有其他细菌感染到伤口,晏鹤清想了想,还是决定撕块衣料先绑住伤口。
只有一条腿方便活动,他蹲下的动作极其缓慢。
手刚撩起裤管,隐隐有脚步声。
晏鹤清马上抬头看向前方,“赵永?”
急切的脚步声,随即一道光亮照过来,突如其来的光亮,晏鹤清眯起眼睛,模糊光影里,他瞳孔猛然放大。
随后,来人蹲在他面前,光亮照到他露出的一小截脚踝,拇指熟练抵住他伤口上方,磁性的声音微微挑高,“赵永是谁?”
陆凛取下手表随便搁到地面, 犹如一道光柱直冲云霄,照亮了逼仄的洞道。
晏鹤清安静望着陆凛,瞳底流动着淡淡的眸光。
陆凛也没再出声, 他观察着脚踝的咬口。
是一只牙齿锋利的小东西, 咬得深, 万幸没毒,凝固的血是正常血色。
拇指又按压伤口四周的皮肤, 晏鹤清没反应,陆凛彻底放心,熟练从钓鱼包里摸出一小急救箱。
常规药品都有, 陆凛取出棉片碘伏, 仔细消了毒, 旋开外伤药膏, 抹到伤口取出纱布缠了几圈。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伤口涌上明显清凉感,驱散了浓烈的疼痛感,晏鹤清目光依旧在陆凛脸上。
他终于开口, “你经常受伤?”
“赵永是谁?”同时陆凛问。
短暂安静一秒,晏鹤清音色温润,“实习组的小组长。”
陆凛眼前闪过瀑布外的男生。
不超175, 干瘦,一副不聪明的样子, 他放下晏鹤清的裤管,“沉迷野钓那段时间, 经常探山找地儿, 受伤在所难免。”
晏鹤清还是望着他, “你沉迷一样东西的时候, 都这么满腔热忱?”
陆凛收拾急救箱, “能让我沉迷的东西不多,按照样本,截止目前都是。”
他抽出一瓶免洗洗手液,按了几泵搓着手,又伸到晏鹤清手边,“洗手。”
晏鹤清摊开手掌,旋即落下微凉泡沫,又是雪松气息,他搓着手,眸光悠远,“以后不沉迷了呢?”
一阵清脆哗声,陆凛又从钓鱼包拿出一样东西,塞到晏鹤清手里,“我不轻易沉迷,要选择沉迷,很难会不沉迷。”
掌心是一包菠萝干,晏鹤清过了一会儿,实际也就2、3秒,他撕开包装袋,吃完才开口,“我发你那片湖路过了吗?或许藏着不少意想不到的东西。”
“钓过类似的湖。”陆凛神色自然,“确实钓到一样意想不到的东西。”
“什么?”
“一粒珍珠。”陆凛拉上钓鱼包,捡起手表起身,他个子太高,这段洞穴矮,他微弓着腰,“你来背包。”
晏鹤清还在上一个问题,“野生河蚌珍珠?”接过钓鱼包背上。
陆凛突然笑了,“对,还是钓的第一只河蚌,珍珠大而圆。”
他又递手表,“照好路。”他自然背过身蹲下,意思明显,要背晏鹤清,“这洞路多杂,错几步就迷路。”
晏鹤清能缓慢走动,望着眼前后背,还是攀了上去。
晏鹤清靠近了,陆凛这才闻到熟悉的雪松气息,不是药膏,是来自少年,他呼吸略重了些,“用了那套洗浴品?”
他搂住晏鹤清大腿根,地方狭窄,起身略局促,晏鹤清加钓鱼包不算轻,他背着却很轻松,原路返回。
晏鹤清举好手表照路,“嗯,昨天用了。
营地有简单淋浴间,昨晚他简单冲洗了一下。
陆凛脖颈隐隐爆出青筋,嗓音很是低沉,“我要你帮的忙是教——”
前方忽而响起脚步声,同时是年轻男性特有的清朗声,“晏鹤清?”
陆凛背着晏鹤清走前面。
顾星野在后跟着。
他刚才迷了一段路,不适合带路。
顾星野觉得陆凛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只一时没有头绪,现在也顾不上搜索记忆库,目光若有若无观察着前面。
晏鹤清脚受伤了,不至于走不动,得背的程度。
何况以他认识的晏鹤清来看,他不是会接受、还是这种过于亲密举动的性子。
是晏鹤清亲戚?
顾星野猜测着。
陆凛和晏鹤清都没再说话,陆凛专心辨路,他刚那句路杂乱不是乱说,这个洞确有不少交错路口,稍一走错,就得迷路。
晏鹤清始终安静,似是睡着了。
一路只有脚步声,差不多过去半小时,隐约能听到瀑布声了,快到洞口了。
陆凛加快脚步,刚走出洞口,以为睡着的少年,发声却清明润亮,“左侧32度方向,有梅花。”
陆凛侧目,顾星野也举着手电照过去。
洞口左侧32视角,瀑布后面的一块石壁,两块交错的石缝里,竟生出一小株梅花。
一枝,也只开一朵白梅,山里气温地貌不同,城市梅花早已凋零,这一株独自开得灿烂。
顾星野非常意外。
他们一行进洞时,完全没发现这株白梅。
不是视力差,实在是这株梅花生得隐蔽,不只在峭壁石夹缝里,更是被瀑布挡住,也就这一小块地方,找角度能窥见这一抹意外春光。
晏鹤清是什么时候发现这株梅花?
还是他们探洞那会儿?
顾星野视线又落回晏鹤清,只看到他侧脸,宁静平淡,看不透半分情绪。
顾星野生出几分烦躁。
他生来便是天之骄子,少有这种失控的感觉。
出了洞口,他索性先下去了。
晏鹤清是早发现了。
他还拍了张照片,等有信号发陆凛,现在不用了,陆凛亲眼见到了。
“它真神奇。”晏鹤清轻声说,“这么恶劣的环境也挣扎着吸取养分,开出漂亮的花。”
陆凛收回视线,他沉默背着晏鹤清走下崎岖的最后一段山路,在周无忧、展娉婷冲上来之前,似乎说了句,“有个人,和它一样神奇。”
走到有信号的地方,大家都身心俱疲,陆凛放下晏鹤清原地休息,顾星野到一旁联系辅导员,隐去了去探洞这一部分,找了个理由晚归。
除了陆凛和晏鹤清,全是没有生活经验的年轻学生,盘腿坐地上,你看我我看你,或是偷瞄陆凛。
陆凛在生火。
生完火,他又丢了几只小红薯进去。
隔着摇曳火光,展娉婷不时和周无忧咬耳朵,“卧槽卧槽!晏鹤清他哥好踏马帅啊!!!!!”
她以为陆凛是晏鹤清的哥哥,就怎么说呢,顾星野在男生里算特优了,长得帅,家世好,成绩优秀,打得一手好冰球,但在陆凛面前,就还是太嫩了,像个青瓜蛋子。
周无忧紧闭着双唇,她情绪有些低落,目光不时在陆凛和晏鹤清之前转换,她有很奇怪的感觉,说不准,就感觉他们不是兄弟,他们之间的气场,说不出的微妙。
赵永同样在偷瞄陆凛,他关注点不同,他在看陆凛的手表。
他平时喜欢研究表,一眼认出是陆凛的表是私人订制,材质做工皆是上等,他估不准价格,但绝不会下七位数。
而且陆凛长得就特别贵!绝非普通有钱人。
赵永羡慕了,他没想到晏鹤清那么有钱,他也认为陆凛是晏鹤清亲哥。
这时另一个女生开口问:“晏鹤清,他是你哥吗?”
她问出口,所有目光唰地聚集到晏鹤清身上,包括不远处还在讲电话的顾星野。
陆凛添着柴,火光落到他线条明朗的侧脸,晏鹤清回,“不是,朋友。”
顾星野眼眸一沉。
展娉婷嘴巴微张,朋友?难怪晏鹤清不太和同学往来,不见交朋友,有这么一个可靠又帅的朋友,确实没交其他朋友的欲望了……
周无忧小心翼翼出声,这次问的陆凛,“你……”又改了口,“您和晏同学怎么认识的啊?”
她无比期待答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
会是亲情?
周无忧紧张掐着掌心。
陆凛看了晏鹤清一眼,声音不疾不徐,“钓鱼。”
赵永可算找到表现机会,这种大人物,就是毕业后的人脉啊!
他凑近陆凛一些,“怪不得您会来山里,是跟着鹤清来山里钓鱼吧。”
赵永用的“鹤清”,陆凛眉峰不动声色蹙了下,红薯香气飘出来,他用树杈掏出来,拍了灰,先给晏鹤清,才又递给另三名女同学。
赵永早眼巴巴等着,却是没了。
陆凛只烤了4个。
“哇!好甜!”展娉婷尝了一口,满脸幸福。
周无忧没动,她瞄着晏鹤清,晏鹤清在认真剥红薯,晏鹤清做什么都特别认真,连看他朋友的眼神也那么认真。
周无忧走神了。
这时顾星野回来,喜欢他的女生赶紧掰了一半红薯递他,顾星野微笑摇头,“不饿。”
女生这才收回去。
那边赵永咽了口口水,又找话题和陆凛攀话,“您平时都去哪儿钓啊?我也喜欢钓鱼,今年过年,我抓到一条十斤重的大鱼。”
这时女生冒出一句,“大一去水库观察,顾星野钓的鱼有二十多斤!我第一次见那么重的鱼!”
赵永脸色变了变,闭嘴不说了。
顾星野坐下,先是看了眼晏鹤清,晏鹤清剥掉一半红薯皮,分断,将剥好那份递给陆凛。
顾星野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分红薯给他的是晏鹤清,他会接受。
顾星野目睹陆凛接过红薯,他忽然出声,“您贵姓?”
陆凛并未抬头,他添着火,嗓音寡淡,“陆。”
顾星野依旧没印象,他知道一个姓陆的,林风致朋友,叫陆牧驰,见过一次,彼此都不待见对方。
柴火噼里啪啦响。
红薯吃完,又休息一会儿,他们重新启程回营地。
陆凛依旧背着晏鹤清,缠着纱布,除了顾星野,都以为晏鹤清痛到走不了路,倒没奇怪。
回到营地,差不多半夜了,零星几个帐篷亮着灯。
展娉婷提着的心总算是完全落地,她伸展酸软的双臂,回头问晏鹤清,“现在去拿你朋友的帐篷吗?我拿钥匙。”
她是班长,营地储物间钥匙在她帐篷里,大半夜了,陆凛肯定不下山,得再搭一个帐篷休息。
顾星野第一时间看向晏鹤清,晏鹤清眉眼平静,“不用,他住我帐篷。”
晏鹤清一个人, 单人帐篷还算宽敞,陆凛来了,瞬间拥挤。
打开照明灯, 橘光温柔, 显得帐篷温馨不少, 棉被枕芯是营地准备的,被套枕套是晏鹤清自带, 简单纯米色,散发着淡淡雪松味。
枕边卧着一本书。
陆凛瞥眼封皮,《罗杰疑案》, 阿加莎的作品。
他收回视线, 晏鹤清跪着从旅行包翻出枕套, 只有一只枕头, 他叠好外套,塞进枕套做枕头,陆凛静静望着他背影, 只一件薄毛衣,更显出他的纤薄。
陆凛太阳穴突突跳着。
想到第一次在酒吧见到晏鹤清。
光怪陆离的酒吧,众人皆疯魔, 唯独晏鹤清安静在吧台里调酒,削薄侧脸没有丝毫生气。
陆凛那时在想, 若是手稍微重一些,或许就会捏碎这名纤薄的少年。
但他错了。
晏鹤清就是那株峭壁石缝的白梅, 顽强生长, 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更强大。
他坐下开口, “故事的发展, 我有不同的版本, 要不要听。”
拍着枕面,外套充当的枕头似模似样,晏鹤清放下,和他的枕头并排,回头眼里有着疑惑,“故事?”
问完,倏地想起,是指水手和鲸鱼。
他挪过身正对着陆凛,表情柔和,“什么版本。”
陆凛试图望进他眼底,“补给船,是为那头鲸鱼而来。”
短暂的沉默,晏鹤清眼里似有什么,又什么都没有,片刻,他嘴角弯了弯,“这个发展好像也不错。”
不是没想过。
在他脑海,他早已设想过无数可能出现的结果。
最好的结果,他计算的概率是百分之一。
所以他最早排除了。
他不能输。
他觉醒后的每一步,别人能错,可以错,唯独他错不起,一步错,失去的就是他的命。
他渴望活着。
竭尽全力,付出所有,他也想要活着。
他没有妄自菲薄,和陆凛说的那句话也是,他没那么好。
至少,没陆凛见到的那么好。
简单洗漱完,关上照明灯,帐篷瞬间黑暗,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晏鹤清很快睡着了,他实在太疲倦,过去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呼吸声,安静到陆凛不得不伸手,探了下晏鹤清鼻息,感受到细微的热流,他才收回手。
适应黑暗,隐约看清晏鹤清的睡颜。
连睡觉都安静,没有刻意避开他,平躺着,肩挨着他肩,毫无防备。
腹部不陌生地窜出难言的欲望。
遇见晏鹤清以来,陆凛常出现这种克制不了的情况。
更何况,这次晏鹤清就在他身旁。
独属于少年清冽干净的气息不断冲击着理智,陆凛沉沉望着晏鹤清,欲望攀升,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猛烈。
晏鹤清睡沉而安稳。
酒吧那晚,两次医院,晏鹤清总是睡梦中都紧锁眉头。
这时晏鹤清忽然翻身。
人总是会不自觉寻找温暖,他本能地贴近那唯一一抹热源。
迷糊里,不知谁浓重,又很轻地叹息一声,随后晏鹤清感到他被包裹进一个安全温暖的地方。
舍不得这温度,他也紧紧抓住了。
陆凛醒的时候,晏鹤清已经不在了,他看眼时间,七点半。
换了套衣服,瞥见旅行包上放着眼熟的不锈钢饭盒,他取过打开,是瘦肉粥,还很热。
他拿着出了帐篷,营地特别安静,其他学生都不见了。
陆凛洗漱好往车走,迎面走来一名中年男人在讲电话,“是,小孙昨晚和他朋友在山里迷路了,霜重着凉了呗,不严重,他朋友刚送他下山挂水了……”
生科2班的辅导员撞见陆凛,眼睛猛地直了。
上学期他去围观过陆凛的讲座,他绝不会认错,这是活生生的陆凛!
这次活动经费是陆氏奖学金拨的,难道是来视察?
辅导员匆匆挂上电话,跑上前热情问候,“陆先生你好你好,我是生科的辅导员老陈!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听到是晏鹤清的辅导员,陆凛停住,他问:“今天学生有活动?”
老陈点头,“有,一些上山捕捉昆虫,有的去基地观察植物。”他抓住机会介绍,“陆先生你现在有空吗?我带你去我们基地转转。”
陆凛没想打扰晏鹤清上课,“几点结束。”
“六点。”
陆凛没再逗留,回车解决掉瘦肉粥,拿上钓鱼包进山了。
今天晏鹤清的小组内容是进基地观察植物,他们组去的基地离营地十来分钟路程,建树林里的一个阳光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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