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鹤清将书拿出来,分门别类码整齐。
张姨路过,瞥见教室里有人,她又多看了一眼,发现是晏鹤清,她改了方向,满面笑容进来,“小晏你来了!还以为你年后才来了呢。”
她走近了,才看到一大摞书,她看向晏鹤清,忍不住叹气,“你又买,还过得下去吗?”
晏鹤清礼貌回:“过不下就不会买了。”
张姨眼里浮现慈爱,她手背在围裙上蹭了蹭,也蹲下帮忙,一边整理,一边说:“对了,过完年,有个型游乐场邀请咱们福利院的小孩免费去玩。”张姨满面笑容,“小朋友们全高兴坏了,他们从没去过游乐场呢。”
晏鹤清整理着书,应了一声表示他在听,张姨又说:“我问过时间了,在周六,你也去啊。要好几个人带队呢,小朋友们第一时间都说要和你一队呢。再说那是职工福利,你也是咱们一员了,不去白不去,据说是国内第一大游乐场,可有趣了。”
有些书包有塑封,晏鹤清仔细撕掉,才放上书架,“到时看。”
张姨突然扭头,“这些天你有和徐老师联系吗?她好几天没来了,前几天打了个电话请假,说是身体不舒服,年后再来。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
晏鹤清动作一滞,只是很短暂,又继续整理书。
在福利院忙到下午,结束了年前最后一天,晏鹤清才下班回家。
下午点又莫名飘起了小雪花,还好是干雪,也不用打伞。
晏鹤清今天没带伞。
他记得离地铁站不远有一家花店,他脚下加快,怕花店关门了。
快过年了,大家总是忙着归家过年。
远远的,看到了亮着灯的花店,尽管如此,晏鹤清还是跑起来,缩短了一倍的时间到了花店,是一个很大的花店,种类齐全,白炽灯开得明亮,照得店内像春天来了,百花都在盛放。
花店老板在盘点,明天过年会特别忙。今天本来要关店,但她想着又冷又晚了,反正没客人,就让店员先下班了,没关门,没想到算了会儿账,抬头就见一个漂亮到像假人的男生站在剑兰前面。
剑兰有好几种颜色,晏鹤清一一扫过,红色,蓝色,紫色,黄色,白色,淡粉。
他不记得母亲的喜好了,回头和老板微笑:“您好,要一束剑兰,所有颜色都要。”
老板本来想说关店了明天再来,不过晏鹤清长得太好看,她还是放下笔,走出收银台,再次确认一遍,“所有颜色都包?这样搭配起来不一定好看哦。”
晏鹤清唇角浅浅扬起,“没关系。”
老板就各挑出几枝,要扯漂亮的包装纸,晏鹤清阻止了她,“简单裹住就行,再要一束菊花,白色和黄色。”
老板有些疑惑,春节在家摆菊花,很少见,不过店里也有货,她就点点头,拿报纸简单裹好剑兰,又去裹了一束菊花。
春节花价都上涨了,平时几十一束的花,今天都得上百,晏鹤清付完账,抱着两束花走了。
地铁上已经空落落了,很长一段路,往日拥挤的车厢都只有晏鹤清一个人,大家都回家过年了,经过市中心那一段,才上来了一些人。
熟悉的站台,出站口不远就是陆氏总部和咖啡店。
晏鹤清腾出一只手,掏出手机登录微信。
他和陆凛的聊天栏,还停留在上次。
点开朋友圈,陆凛不发朋友圈,被sep12刷屏了。
忽然,晏鹤清眸光微闪,停在林风致半小时前的最新一条朋友圈。
图是一个精致礼盒。
配字——到ta楼下了!
礼盒晏鹤清见过,装着林风致买给陆凛那条领带。
陆氏一楼大厅,正要下班的前台再一次礼貌微笑,“抱歉,我们陆总不认识这位林先生。”
林风致推高帽檐,语气急切,“不是,我认……林先生真的认识陆总,你再打电话确认呢?这是林先生送给陆总的新年礼物!”
逢年过节,给他们陆总送礼的多不胜数,前台很明白,她露出抱歉的微笑,“确实很抱歉呢,和秘书处确认过了,的确不认识这位林先生,你退回发件人吧。”
林风致找了一套快递服,假装是快递员。
“漂亮姐姐你行行好,帮帮忙吧,这是我今天最后一单了。”林风致施展美男计,他举起手保证,“我保证送完马上下来!”
前台笑着摇头,“确实不行,你还是请回吧。”
前台油盐不进,林风致咬着下唇,突然埋头往里跑。
他跳过刷卡机,已经下班了,保安都在换班,前台也没想到他会往里闯,林风致目标明确,快步冲到陆凛的专用电梯厅,急急按着电梯键,在前台追来前,电梯门开了,他冲进去又按了顶楼,用力戳上关门键。
他来之前打听清楚了,陆凛专用电梯在左边,不用刷卡。
前台追过来,电梯已经往上升了,她快哭了,陆凛还没下班,要是有人闯进去,她工作很有可能泡汤,她又跑回大厅,着急喊着保安。
电梯运行速度超快,很快就到了顶楼。
林风致抱着礼盒,心跳声比电梯开门声还大,还没见到陆凛,他就开始紧张了。
走出电梯,干净明亮的走廊安静非常,秘书处都下班了,只尽头的总裁办公室还亮着灯,每靠近一步,林风致心跳声都更清晰。
不要紧张。
林风致调整着呼吸,耳尖悄然红透。
到办公室门口,林风致紧张地调整了一下衣领,尽管他现在假扮快递员,他也要漂漂亮亮出现在陆叔叔面前。
他屏息叩门。
下一瞬,他听到了令他心悸的嗓音。
“进来。”
林风致呼吸瞬时一滞,他五指发抖,颤抖着堆开厚重的门。
视野一点一点扩大,不远处的身影逐渐清晰。
办公桌后方,陆凛在处理文件,他微低头,专注望着文件。冷淡的白炽灯落到他凌厉分明的下颌线,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
林风致就这样僵在门口,胸口跳得似乎要破了,心脏躁动着,叫嚣着要从他身体里跳出来。
工作认真的陆叔叔,也太帅了!
年后最后一天,陆凛最后确认一遍报表,来人半晌没动静,他抬眸望向门口,旋即沉声问:“什么事。”
林风致马上回神,他脸红到快要爆开,嘴唇抖着,说话结结巴巴,“有……有一位林先生送你的新年礼物……”
陆凛收回目光,再次看向报表,“放桌上出去。”
“哦。”林风致脑袋都空了,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陆凛,螃蟹一样往茶几挪。
“在这儿!”就在这时,前台和几名保安赶到了,发现林风致进了陆凛办公室,保安发挥了前所未有的跑步实力,几秒冲进来架住林风致,迅速架起他离开办公室。
林风致挣扎时,礼盒摔到地上,前台白着脸跑上前捡起来。
前台冷汗直流,不停鞠躬道歉,“对不起陆总,您放心,绝没有下次了!我们马上带他离开。”
外面,林风致还在红着脸挣扎,“你们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陆叔叔……”
声音越来越小。
安静被打破,陆凛皱眉,他合上文件,“什么情况。”
前台在心里骂死了林风致,要是害她丢了工作,她就撕了他!前台快速简单地说了一遍事情经过。
陆凛听完,没有呵斥前台,只沉声说:“下次注意。”
前台连连点头,转身要走,又看到手里的礼盒,露了盖,似乎是条领带,她又回头,“陆总,这礼物……”
陆凛看着手表,7点多了,他放下文件,“退回。”
前台点头,无声关门离开了。
陆凛拉开椅子起身,取过大衣,随后也离开了。
让司机下班了,他自己驾车,离开停车场,先开去了超市。
明天过年,中午和陆氏家族在酒店吃饭,晚上他要去半山别墅陪陆如婵过年。
陆凛去的超市是会员制,一个苹果卖几十,尽管过年,超市里并不热闹,只有零星的客流。
也没什么好买,陆如婵大部分东西都不能吃。
陆凛选了一些水分多,糖度低的水果,以及几盒蓝莓果王。
随后去了副食品区,买了一些未必吃,但是在过年清单的糖果坚果。
提着几大袋,隔了几天,陆凛再次回了市中心的住处。
电梯门打开,全屋的灯瞬时亮。
只是异常安静。
陆凛扫过地垫,少年的运动鞋不见了,米色的家居鞋并拢,摆得齐整。
晏鹤清走了。
黑眸深邃,涌动着莫名的情绪,陆凛换上鞋,先去冰箱放东西。
打开冰箱,里面瓜果蔬菜清空了,蓝莓也没了,只矿泉水还在。
陆凛松松领带,将新买的蓝莓再次放进去。
从厨房出来,陆凛提着给陆如婵买的东西要走,路过饭厅,陆凛又折回来,他走向饭桌。
东西放下,他挪开餐巾盒,拿起那封显眼红包。
红包上,贴着一张淡粉色的便签。
纸上是两行打印体一样工整端正的楷书,和少年的气息一样,连他的字,都透着拒人千里的清冷。
内容,却意外有温度——
陆先生,冰箱里的东西我全吃了,非常美味,谢谢你。红包不是还你医药费,我会计入下月分期。
这是祝福你新年的喜钱,新年快乐。
落款,是一枚简笔笑脸。
拇指摩挲过笑脸。
晏鹤清的画工,也不错。
今天的本地新闻报道, 明天可能是近百年来,第一次会下雪的年三十。
护着怀里的两束花,晏鹤清顶着越来越大的雪, 从地铁口一路跑进单元楼。
一辆黑色奔驰横在楼门口, 挡风玻璃和车顶已经积了一层薄雪。
晏鹤清神色不变, 轻轻拍掉外套上的落雪,不紧不慢上楼。
他脚步轻, 感应灯没亮。
昏暗的光线里,三楼门口有猩红的点忽明忽暗,弥漫着浓郁厚重的烟草味。
陆牧驰今天一天, 抽了他半年的烟量。
没有光照, 他却能看清少年的每一根眼睫毛。
他抽出烟嘴, 压抑着怒气说:“我等了你一天。”
他声音叫亮了灯。
橘光瞬时照到晏鹤清身上, 他抱着花,发梢还留着冬夜的寒气,他仍是不紧不慢上楼, “那是你的事。”
陆牧驰腾地起身,他瞳孔猛缩,几乎碾碎指间的烟, 随即丢掉,拽过挂在楼梯扶手上的袋子, 挥手一扬。
沸沸扬扬的粉钞从袋子飞出,像纷飞雪花, 扑簌簌在楼梯间里飘落。
“你的刺我连夜拔了, 你还有哪不满意?”
陆牧驰盯着晏鹤清怀里的花, 牙齿磨得咯咯响。
他是真的很生气。
晏鹤清电话一直无人接, 怕离开会错过晏鹤清, 他便在这儿守了整天,颗粒不沾,更怕……
晏鹤清出事。
结果他担心一天,晏鹤清抱着两束不知他妈谁送的花回来!
是冯知闲还是谁?
陆牧驰心脏跳得奇快,两只装了火药桶一样的眼睛,恨不那两束碍眼的花立即烧成灰烬。
上一阶楼梯落着几张纸币,晏鹤清停住,他神色平静,“手术留下痕迹,都需要时间愈合。我没有天赋异禀,转瞬能若无其事。”
他抬眸,迎上陆牧驰错愕的目光,“能让路了吗?我工作一天,实在很累。”
昏暗光线落到晏鹤清的眉眼,确实很是疲倦。
他是去工作,不是去约会……陆牧驰怒气瞬间无存,他舔了一下嘴角,侧身让开。
晏鹤清避开落有钞票的地方,全程没看陆牧驰,走完最后几级楼梯,掏钥匙开门,就要进屋关门。
陆牧驰眼疾手快,快步上前卡住门,不等晏鹤清开口,他眸光闪烁,“我不进去,我再说一句。”
“你意思我明白了。”他目光灼灼,“我给你时间愈合伤口。同样,你要接我电话,我——”
会担心三个字转了几圈,到底没有出口。
晏鹤清同时关门。
门将合上时,飘出他清冽的声音,“离开请带走你的垃圾。”
门关上了。
陆牧驰下意识看向满地烟屁股,他掏出手机就要喊保镖清理,又扭脸看着紧闭的门,“……”
脸色变了几变,还是蹲下自己捡。
捡了一会儿,抓到几张钞票,他眼皮自动跳了几下。
晏鹤清口里的垃圾,还包括这些钱?
晏鹤清进屋后,换鞋抱着花进了厨房,堵住下水道,接了半盆水,取下裹花的报纸,仔细放进水里泡着。
然后煮他的晚餐。
热水沸腾,晏鹤清放进十个水饺,脑海仔细复盘陆牧驰刚才的表现。
除了对他的情绪,陆牧驰整个很松弛的状态,加上徐乔音莫名请假,晏鹤清低头,盯着逐渐飘起来的白胖水饺,他有九成把握,陆牧驰把徐乔音藏起来了。
片刻,晏鹤清捞起水饺,做了一个蒜蓉醋碟,端上水饺去客厅吃晚饭了。
冷得手指僵硬,看了眼暖气片,晏鹤清想想,还是打开小太阳,摆在脚边取暖,迅速解决了晚餐。
吃完整理干净厨房,晏鹤清进卫生间检查了晾的衣服,手感确实还很润,不用暖气片,明天无法穿。
他取下衣服回到客厅,打开暖气片,将衣服挂到暖气片烤衣服的支架。
时间快九点,他坐下看书,看完将近12点,他脖颈难受得厉害,就没去洗澡,简单洗漱完上床睡觉。
关上灯,安静得能听见落雪声。
春节,要下大雪了。
次日六点,晏鹤清掀开被子起床,先去厨房看花,剑兰和菊花泡了一夜水,开得更好了,有几个花骨包,也展开了花瓣。
晏鹤清放了心,重新找了几张纸,自己包上两束花。
很简单,也和花店老板说的一样,所有颜色的剑兰没有搭配,包成花束并没那么好看。
但这不重要。
包好花,他快速煮了碗面条,吃完上秤。
还是119。
体重似乎卡在这个数字,很难再涨上去。
晏鹤清敛了下眉,才去洗澡。
洗完,他第一次用了房东给的那个噪音极大的吹风机,他不会弄造型,只把头发吹得柔软,又用小剪刀,自己简单修剪了刘海。
开了一夜暖气片,房间暖如夏天,烤着的衣服裤子也热乎,晏鹤清换上新毛衣,裤子,再穿上那件新大衣。
仔细系上围巾,晏鹤清看了看窗外,没下雪了,他就没带伞,抱着两束花出门了。
整个楼梯间干干净净。
走出单元楼,外面地上铺着皑皑白雪,没人走过,干净无比,晏鹤清走过,才留下一排单向的脚印。
这次没有去地铁站,他走过斑马线,到京大门口的公交车站等车。
京大公交车站是大站,几乎囊括所有线路,大清早,已经挤满要去抢购年货的人。
公交车一辆接一辆,半小时后,和其他早挤满人的公交车不同,一辆空旷的公交车姗姗来了。
只有司机。
这班车终点站是郊区陵园,司机象征性停车打开车门,人群皆没动,只晏鹤清上车了。
刷了钱,晏鹤清走到最后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门关上,载着晏鹤清再次启程。
到终点站要三小时,晏鹤清塞上耳机,耳机没有任何声音,他搂住花束,静静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
同一时间,林风致顶着一头乱发下楼。
他穿着睡衣,进厨房接了杯冰,然后倒了一大杯汽水,仰着脖子咕噜咕噜灌。
林母进来看到,嗔怪道:“少喝汽水,对身体不好”。
林风致眼睛都还没闭着,昨天他被陆氏的保安丢出来,陆凛的新年礼物没送成,他气结一晚上,快天亮才睡着。
他嘟囔,“我只想喝汽水。”
他放下只剩冰块的杯子,又要回房间睡觉,林母在后面问他,“年夜饭想吃什么?不许再吃帝王蟹,你天天吃,身体受不了。”
这时林风逸也来了,他也穿着睡衣,双手抱胸靠着门框,嘴角挂笑,“来道白斩鸡,好久没吃了。”
林风致打着哈欠,“我最讨厌鸡肉!”
“用葵花鸡。”林风逸上前揉了一把他头发,满目笑意,“上次出去吃饭,你不是说葵花鸡香,我昨天叫人弄了几只。”
林风致掀开眼皮,瞳孔里还是困意,“是吗?不记得了。”
又一道脚步声走近,是林家大儿子林风弦,他这段时间一直出差,昨晚深夜才到家。
林风弦一身家居服,戴着银丝边眼镜,他气质温和,比林风逸大两岁,不常见的外人,都会误认他是老二。
“大哥!”林风致马上清醒了,上前浅浅抱了一下林风弦,“你总算回来了!我想死你了!”
林风弦拍拍他后背,笑着松开他,“是想我还是想你的礼物?”
林风逸紧凑过来,“那肯定是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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