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烛阴厌倦了。有一次,她睡着了,足足睡了三日,于是人间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黑夜绵绵无尽,白昼从未到来。人类开始恐慌,他们向先祖伏羲与女娲求救。
伏羲与女娲赶到钟山,才看到化为原形的烛阴睡得正香。二位大神怪罪烛阴,烛阴却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因此,与二位大神产生了小小的争执。
那之后,伏羲与女娲找来了三足金乌,掌管白日;又找来太阴星君,掌管黑夜。最后,找来句芒、祝融、蓐收、玄冥分管一年四季。自此,烛阴就真的成了天地之间唯一一个挂名的上古大神。
烛阴乐得逍遥自在,便窝在钟山陷入了沉眠。待她再次苏醒之时,已过了万年光景。她站在钟山之上,俯瞰人间。这才发现,人间早已变了模样。城郭相连,阡陌交通,车水马龙,人头攒动。那些人类也和天上的神仙一样,盖起了亭台楼阁,穿着华丽的衣裳,谈笑风生。
烛阴觉得山上的日子太无趣,索性就去了九天。伏羲与女娲自然没有时间管她,她就自己找乐子。
没有了公务缠身,烛阴整日游荡在九天,今儿与这个星君下棋,明儿又找那个大神看戏。她生的一幅少女样貌,这天上后来的神仙都以为她是个得道的小仙,待她如同孩子一般。
那一日,烛阴带了钟山的佳酿要去找月合老人喝酒,路过紫微宫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女娃正在被紫微星君责罚。那女娃看样子也就十二三岁,相貌却出奇的美艳,跪在紫微殿前,一双大眼含着泪水,却不掉下来。紫微星君拿了戒尺,一下一下打在女娃的手心里。
烛阴好奇,凑过去问紫微星君:“老头儿,这是怎么了?一个小娃娃,你为何如此动气?”
紫微星君见了烛阴,收起手中的戒尺,脸上依旧是愠怒的表情:“这小仙不好好修行,整日里就想些污秽之事,怎能不罚她?!”
烛阴看向那个小仙,明明手心被打得通红,疼的肩膀都在颤抖,可她就是一声不吭。漂亮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愣是不掉下来。
“诶,你叫什么?”烛阴蹲下来,双手托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小仙。
小仙眨了眨眼,把眼泪憋了回去,低声道:“天姚。”
“喝酒么?”烛阴把手里的一坛酒递过去,“我钟山上的花仙酿的花酿酒,可甜了。”
天姚抬头看了一眼紫微星君,又看了看烛阴,不知该如何动作。
烛阴微蹙眉头,将酒坛子塞进天姚的怀里:“拿着。”
天姚往后缩了一下,她双手太疼,只好用胳膊抱着烛阴硬塞进自己怀里的酒坛子,眨巴着眼睛,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烛阴似乎很满意,脸上的笑容十分好看。她起身,将手里的另一坛子酒递给紫微星君,笑着说:“星君,这女娃你就给我吧,我带她去钟山,跟我做个伴儿。”
紫微星君想了想,接了烛阴的酒,一甩袖子:“也罢,这孩子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管教她,莫要叫她往后闯出祸事!”
烛阴连连点头:“谨遵星君教诲。”
那一日,她没去找月合老人,而是带着这半大的小神仙回到了钟山。
钟山虽不及昆仑仙气缭绕,可毕竟是她烛阴居住之所,灵气充沛。这里漫山遍野都是茂密的植物,花仙树精不计其数。还有一些修行的小妖,也在此定居,借山中的灵气增进修为。
“往后,你便住在这里。”烛阴指着自己洞府中的一个石室,对天姚说。
天姚还捧着烛阴给她的那一坛子酒,眨了眨大眼睛,看着烛阴问道:“你是谁?”
烛阴哈哈笑起来,伸手刮了一下天姚的鼻子:“也亏得你敢跟我走,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天姚往后缩了一下脖子:“你好像和我师傅关系很好……我虽不知你是谁,却是相信师傅的。既然师傅能让我跟着你,你自然也不是坏人。”
烛阴在石凳上坐下,越发觉得这个小女娃十分可爱:“我问你,你成仙多久了?”
天姚想了想,答道:“该有三百年了。”
烛阴点头:“你该叫我一声祖宗了。”
天姚瞪大了眼睛:“你、你不过也就千年的道行,竟让我叫你祖宗!”
烛阴有心逗她:“何止是你,就连你师傅,叫我一声祖宗也不为过。”
“你、你、你……”天姚毕竟太小,斗不过烛阴这上古的大神,憋红了脸也不知道拿什么来反驳她,最后只能咬着嘴唇,不甘心的瞪着对方。
烛阴担心自己把她惹哭了,摸了摸小娃的脑袋:“不逗你了。我是烛阴,生于天地混沌之时。我之前睡了一觉,不想已经过去万年。”
天姚再次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你、你、你……是上古大神!”
烛阴浅笑,目光望向前方。她单手托腮,语气淡然:“这钟山太冷清,你来了,我便不用整日往九天跑了。”她说完,又看向天姚,漆黑的眼睛仿佛承载了天地日月,而此刻,那双眼睛里却只有天姚一个人的身影。
那一刻,天姚觉得自己似乎被烛阴的那双眼睛吸了进去,看尽时间飞逝,浮光掠影。
从此,钟山之上,多了一个美艳的小神仙。烛阴也不再往九天跑了,整日里就是调戏天姚这个小神仙。恍然之间,千年已过,当年的小女娃已经出落为一位美艳绝伦的仙女。
烛阴原本以为,她和天姚可以在钟山一直这么逍遥下去。可她没想到,天姚会触犯天条。
或许是和烛阴呆久了,天姚的性子有七分像她。随性而为,不问后果。天姚动了凡心,私自下山与人类交往,可她毕竟从未与人接触不知人心险恶。于是,在惨遭背叛之后,天姚一怒之下近乎毁了一座城。
那一夜,钟山之上,烛阴第一次感到心痛。
犯了天条的天姚被绑在天柱上等候裁决,私下凡间与人私通,大开杀戒,残害生灵,这条条件件都足以让她被革除仙籍,魂飞魄散。
烛阴终究是舍不得这个自己带大的孩子,她找到伏羲与女娲,请他们出面饶天姚一命。
奈何天姚怨念太深,早已遁入魔道,就算不杀她,她将来也必定会为祸人间。
最后,女娲出面,将天姚镇压在锁魂钟内,从此不可出世。
阎王殿内,凌楚云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就差流哈喇子了。
顾清风从黄泉尽头回来,刚踏进殿内就看见某人毫不雅观的睡颜。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走过去,弯腰将凌楚云打横抱了起来。
正在大殿内忙着处理公文的四大鬼差纷纷侧目,白无常睁大了双眼,满脸看好戏的表情,他张大嘴,还没来的及叫出声,就被一旁的黑无常一把捂住了嘴巴。
白无常眨了眨眼,不明所以的看着黑无常。
黑无常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马面看了一眼抱着凌楚云向外走的顾清风,垂下眉眼,陷入沉思之中。
牛头向来反应比别人慢一拍,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等他看过去的时候,顾清风已经抱着人走远了。
凌楚云或许是太累了,窝在顾清风的怀里一动也不动,甚至打起了小呼噜。自入仙籍以来,凌楚云的魂体就在发生微妙的变化,让他越来越像一个人。
一路走过来,一些胆子大的阴差小吏纷纷凑过来,歪着脑袋查看凌楚云,露出担忧的表情。
顾清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对着这些殷勤的阴差小吏说:“不用担心,他只是睡着了。”
阴差小吏们点了点头,还是亦步亦趋的跟在顾清风的身后。
顾清风有些好笑,这个凌楚云上任没几天,没想到还笼络了一众鬼心。
将凌楚云安置在寝殿内,顾清风坐在床边,痴痴的凝视着这人的睡颜。凌楚云的面孔,比起少年略有棱角,比起男人却又不够刚毅,睡着的时候又很像一个小孩子。其实凌楚云的睡相很不好,他小时候喜欢做梦,还会说梦话,但大多时候说的都是和吃的有关系,有时候甚至还会流口水。
顾清风伸出手,手指落在凌楚云的眉间。顺着眉峰一点点的描摹,好像这样就能把这张脸印在灵魂深处。
“嗯……”凌楚云发出一声呓语,一伸手,拉住了顾清风的袖子。
顾清风愣了愣,他收回手,就那么静静的坐着。
“你是打算守在这儿,还是要去处理皇宫里的那个东西?”马面的声音突兀的响起,音色低沉,仿佛在压抑着怒气。
顾清风给凌楚云掖了掖被角,站起身,他深深看了一眼凌楚云,终是弯下腰,在对方的发间落下一吻。
马面的脸色阴沉了几分。
“走吧。”顾清风转过身,脸上温柔的神色已然不见,他看了看门外站着的一众阴差小吏,吩咐道,“照顾好他。”
阴差小吏们连连点头,飘进寝殿内,在凌楚云的床边围了一圈。
马面叹息一声,跟着顾清风一起走出了寝殿。
皇宫之中,顾清风的再次出现让太后乃至整个皇宫的人都感动得几乎涕泪交替。顾清风还是和上次一样,摒退了所有人,只剩他与马面留在皇帝的寝殿内。
顾清风拿出烛阴给他的符纸,手中窜出一团火苗,符纸在火苗中燃烧,变为一团灰烬落在他的手心里。顾清风一把掀开皇帝的被子,将符灰撒在皇帝怀中的那幅画上。
一团金光一闪即逝,原本崭新的卷轴在一瞬间变得陈旧发黄,仿佛只要一阵风就能把这个卷轴吹得支离破碎。
“烛阴的封印?”马面疑惑的看着顾清风。
顾清风颔首,双手结印,强行将卷轴从皇帝的怀里拿了出来。卷轴悬空停留在半空之中,缓缓打开,泛黄的纸页上,描绘的是一位美艳女子正侧身回眸,她满目哀伤,满眼的愤恨,一身素衣褴褛不堪,身后的木门漆黑破烂。
“原来,这才是这幅画的真面目。”顾清风看着这张破旧的古画,隐隐的黑气萦绕在画纸周围。
马面皱起眉头:“你要怎么做?”
顾清风邪魅一笑:“进去。”
马面还未及反应,只见顾清风已经化成一缕青烟进入画中世界。马面终究不放心他一人行动,便也跟着进入画中。
二人落地之处是一片荒草地,向前望去,就是一栋破烂不堪的旧楼,楼有三层,看起来摇摇欲坠。朱漆大门上的漆料早已脱落,斑驳破碎。门头上挂着两盏破旧的白灯笼,灯笼纸破了一个洞,露出里面的竹制骨架。
顾清风与马面推开那扇木门,“吱~呀~”,木门发出不堪重负一般的声音。门后是一片荒芜的院落,野草丛生。院子里有一张石桌,四张石凳,桌上还摆着一套茶具,茶杯中还有半杯未喝完的清茶。
“这茶,居然有温度。”马面端起一杯茶,望向顾清风。
顾清风的视线落在那扇雕花木门上:“进去看看。”
马面应了一声,跟着顾清风一起走向主屋。还没等他们伸手推门,一个女声就传了出来。
“有客来,是我疏忽了。”话音落下,周遭的环境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顾清风祭出判官笔,马面也手执武器,进入备战状态。
一阵阴风乍起,荒芜的院落如获新生,各色艳丽的花朵凭空出现,绿草茵茵取代了满院子的荒草。眼前的小楼变得富丽堂皇,如同一座宫殿。主屋的大门洞开,从里面鱼贯而出一众容貌艳丽的花妖,各个身着彩色纱衣,手中提着香炉或是灯笼。她们嘻嘻笑着,围着顾清风和马面站了一圈。
顾清风微微蹙眉,他的视线一直定格在那扇打开的雕花木门上。
“天姚,你也该现身了。”顾清风的声音自带一股威严,眯起双眼,眼神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第三十一章 画中仙(九)
凌楚云醒来的时候,只看见自己的床边围了一圈阴差小吏,这些孩童一般的魂魄都睁着双眼盯着他,让他有一瞬间感到毛骨悚然。
那些阴差小吏看凌楚云醒了,一起聚拢过来,有几个胆子大的直接飘到了凌楚云的床上,将脑袋凑近凌楚云的手掌,一幅求抚摸的样子。
凌楚云觉得有点好笑,他伸出手,在那些阴差小吏的头上抚了抚,除了满手冰凉的触感,别无其他。
被摸头的阴差小吏就像得了什么荣耀一般,脸上都露出开心的表情来,虽然不会说话,但还是能感觉得到它们向同伴炫耀的样子。
凌楚云觉得,在地府呆久了,他对这些残缺的魂魄反而更有好感。这些阴差小吏就像一个个天真的孩子一样,只要你对它们好,它们就会每时每刻的记挂着你。
“你醒了?”白无常的声音传过来。
凌楚云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见黑白无常正站在他的寝殿门边。牛头也在,只是站在两个鬼差的身后,没说话。
没看到顾清风和马面,凌楚云有些疑惑,问:“顾清风呢?”
黑白无常走进来,白无常直接在凌楚云的床边坐下,眨巴着眼睛看着他:“顾大人和马面去上面了,说是要去处理皇宫里那件事情。”
凌楚云蹙眉:“就他们俩?”
白无常点头:“嗯,是啊。地府还有一堆卷宗没处理,我们要留下来处理公文。现在,大人您醒了,您也要跟我们一起处理。”
一听要去处理公文,凌楚云顿时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一边拉上被子,一边往被窝里缩:“那个什么……我突然觉得好累,我觉得我还要再休息一下……”
凌楚云拉着被子慢慢的把自己的脸遮住,可是还没等他完全躺下来,就被白无常一把拉住了衣领。
“大人您可别睡。”白无常凑近他,“除了公文,还有一件事需要您处理。”
凌楚云一头雾水:“什么事儿啊?”
白无常没说话,黑无常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大人,您需要去一趟皇宫。”
“皇宫?”凌楚云莫名感受到一阵不安,他捂着自己的心口,那里没有心跳,没有温度,但那种情感却是真实存在的。
“是不是,顾清风出了什么事?”凌楚云的脸色有些难看,缺少血色的面孔显得苍白而无助。
黑无常皱着眉,他叹了口气,这才说道:“自从顾大人和马面走了之后,已经过了三天。”
“三天?!”凌楚云差点从床上跳起来,“我睡了三天?!”
“是封印。”白无常解释,“顾大人走之前给您下了封印,时限就是三天。”
顾清风给他下了封印?凌楚云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顾大人应该是不希望您卷进这次的事情当中。”黑无常将坐在床边晃荡着两条腿的白无常拉起来站着,在后者的脑袋上抚了抚,示意他站好。
白无常撇了撇嘴角,乖乖的站在黑无常身边。
“他们到底出什么事了?”凌楚云望着黑无常。
“三天,我们感受不到顾大人和马面的气息,也根本联系不到他们。”黑无常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僵硬,隐隐透着什么不好的事情。
听了黑无常的话,凌楚云垂下眉眼,他抬手握住自己胸前的夜明珠,一股温热的气息顺着他冰凉的手心传过来。
画中的世界完全由天姚一手控制,前一刻还满面笑意盈盈的花妖们,在顾清风要求天姚现身的时候就变了幅面孔。美艳女子的容貌变得狰狞扭曲,双眼中泛出嗜血的光芒,吐着让人感到恶心的长舌,向着顾清风与马面一拥而上。
“看来,她是不愿意出来了。”马面一手将一个花妖的脖子拧断,一边对顾清风说。
顾清风手中的判官笔泛着寒光,笔尖划过一个花妖的咽喉,绿色的汁液喷薄而出。顾清风往后退开一步,那些汁液落地之后,周遭的植物在一瞬间就枯萎而死。
“画中世界不同其他,如果破坏了这里的环境,我们也出不去。”顾清风拉住一只花妖的舌头,判官笔化为巨斧,一下就将花妖的头颅砍下。
马面也正在与一只花妖缠斗,他手中的长矛直接刺入一只花妖的心脏,将那花妖的心脏挑了出来。
“这些花妖没完没了,什么时候是个头!”马面的脾气有些上来了。
顾清风的视线落在那扇雕花木门上,他双眼微眯,将一只花妖斩杀在地。
“我去里面,你断后。”顾清风丢下一句话,就径直往主屋而去。
马面给了顾清风一个坚定的眼神,一边将缠上来的花妖尽数斩杀。
一路上,顾清风手执巨斧,但凡是冲上来的花妖,都在他的巨斧下化为碎片。
“天姚!”顾清风大喝一声,他的视线落在主屋里,厅堂中坐着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一身素衣也掩盖不住她风华绝代的容颜。一双美目脉脉含情,朱唇微启似要说话,她就那样唇角含笑,静静凝望着顾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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