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茁茁笑笑说:“我这回肯定考不过霍域,霍域英语得超我。”
霍域还没说话,旁边路过的一个男孩儿冷哼一声说:“有什么了不起?我从小国外长大我英语也能考第一。”
那男孩儿说完鼻孔朝天地走了,游弋皱着眉就要追上去,霍域赶紧伸手拦了他一下。
游弋瞪他一眼:“你拦我干吗?没听他怎么说你吗?国外长大跟英语考第一有什么必然联系吗?这人什么脑子?”
“猪脑子”,霍域揉了下他的腕骨,不咸不淡地说,“所以你跟他一般见识干什么?”
游弋甩开他手,生气了:“你回回都这样,谁说你什么你都不生气,到最后气的都是我。要给我气出病了你伺候我一辈子。”
霍域耸耸肩不说话了,任他埋怨。
随后过来会合的谷壮壮看看游弋的表情,跟谷茁茁对视一眼,心知肚明了,一准是霍域又把小炮仗点了。
当晚,游弋回家就去床底下找他的小本本了。这些年霍域每让他窝一次火,他就在小本本上给霍域记上一笔。六年过去,这小本本也记了不少“罪证”了。
其实他了解霍域,霍域眼高于顶,根本不把那些小虾米小螃蟹放在眼里。谁说他是小外国佬了,谁说他考试是抄的了,谁说他篮球打得菜了,他根本无所谓,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依然昂首阔步走自己的路。
游弋可听不得这些,他的想法很简单——我们整个院儿都心疼的孩子怎么能让你们随便诋毁?按他的脾气,非得踹那些孩子的屁股一脚不可,可霍域总拦着他,于是他连带着也生霍域的气。
此时他在小本本上写下:“×年×月×日,霍域又拦着我,没让我踹上那个谁的屁股,气死我了!我小时候给他吃那么多大白兔怎么就喂出个小白眼儿狼来?等我哪天生大气了,我一定狠狠地……”
狠狠地什么?游弋咬着牙狠了半天,纸都被戳破了也没想出来他能把霍域狠狠地怎么一顿。揍一顿他怕给霍域打坏了,骂一顿霍域估计也没什么反应,就连咯吱一顿都不行,霍域没有痒痒肉。
这人还治不了了,他一生气把笔一扔不写了。
第二天成绩下来了。英语试卷一发,游弋自己的成绩都没看,拽了霍域的卷子就走。
他走到昨天没踹到的那个男孩跟前,绕着他的座位转着圈,非常夸张地大声喊:“哇,我们家霍域英语考了118欸,怎么这么粗心呢,哪里丢了两分呀?让我来看看,听力——满!分!完形填空——满!分!阅读理解——满!分!噢,只有作文扣了两分啊,我看一定是老师防止他太骄傲扣的嘛。”
座位上的男孩儿桌上放着一张96分的试卷,气得脸红脖子粗。其他同学不明就里,打趣道:“行了行了,知道你家霍域厉害了,天天显摆,你自己考了多少分啊?”
游弋卷子一收摆摆手:“哥的成绩你还敢打听?说出来吓死你。”
说完他回座位坐下了,霍域拿着他的卷子点了点分数,问他:“这点儿分你想吓死谁?”
游弋一看——72,刚及格。他吓了一跳:“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不能吧?没觉得难啊。”
霍域一眼就断了案,从他笔袋里拿出一支铅笔扔给他,又点点他的答题卡说:“用错铅笔了,识别不了。”
游弋定睛一看,可不是用错铅笔了吗?加上他的答题卡涂得敷衍了事,能识别出来就有鬼了。于是他又开心了:“那这么说我考得不错嘛,用错铅笔都能及格呢。”
霍域早给他把分算完了,此时说:“撑死也就105。”
游弋撇撇嘴,很不服气:“105怎么了?那个谁才96。”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霍域倒是听懂了,笑着看他一眼,问他:“高兴了?”
“我高兴得不得了,都恨不得唱首歌呢。”
彼时,英语老师正从他们座位旁边的走廊往教室走,听到他这句话,进门就朝他招了招手:“来,游弋你上来,考那么点儿分你还高兴得恨不得唱歌呢是吧?来舞台给你,唱吧。”
游弋嬉皮笑脸地摆摆手:“不唱了不唱了,老师您上课吧。”
英语老师是位美丽的女老师,闻言把课本一放头发一撩,站到了讲台边:“别呀,这回咱班同学考得不错,你唱首歌给大家庆祝庆祝。来首英文歌吧。”
“真让我唱啊?”游弋说着已经站起来往讲台走了,“那我就献丑了。”
班里的同学起哄的起哄,鼓掌的鼓掌,谷茁茁在后面戳了戳霍域,低声问:“他能记得词儿?”
霍域撩着眼皮看着台上嘚瑟的游弋,哼笑一声:“能记得个鬼。”
果不其然,游弋开口唱到第二句就记不住词儿了,但人家也没有半点窘迫,愣是把第一句的词儿又套进了第二句的调里,就这么循环往复,生生用一句词儿唱完了整首歌。
底下的同学都笑得不行了,游弋却台风稳稳的,唱完了还后撤一小步弯腰朝左右各鞠一躬,说:“谢谢大家的掌声,要签名的趁早啊,过两年我红了可就未必认识你们了。”
英语老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朝他竖了竖大拇指:“哎哟我天,以后去别的地儿唱歌千万别说是我学生。”
连霍域都被他逗乐了,游弋下来看他在笑立刻调侃他:“不容易啊不容易,我一年能把你逗乐的次数俩手都数得过来,早知道我费劲巴拉地给你讲那么多笑话干吗?”
这些年,游弋看到什么有意思的笑话就要讲给霍域听,霍域从来没被他逗笑过。游弋不信邪,有一次专门买了一本笑话大全,一整天都围着霍域讲,讲到他嗓子也冒烟了,肚子也笑疼了,霍域还是没笑,最后竟然还淡定地递给他一杯水说:“别费劲了”。
那天放学之后,游弋就像个小尾巴一样,一直追在霍域屁股后面给他唱歌,来来回回那一句,一路从学校唱到了一年无数度的全院儿大聚会。
第8章 来打我啊
全院儿大聚会三不五时就要举办一次,理由可以是节日、生日,有时候甚至就只是孩子们放假了、孩子们考完了、孩子们长高了。
这回当然是庆祝孩子们要放暑假了。霍荻也放假了,五位大人加上五个孩子刚刚好坐满一张十人桌。
大人们没人在饭桌上问考试考得怎么样,只打听他们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只有霍荻讨人嫌。
菜还没上来,他闲着也是闲着,来回指指游弋和谷壮壮,挑眉问:“你俩这回倒几啊?”
游弋瞪他一眼:“谁倒数谁倒数?我俩什么时候倒数过?”
霍域大概是被霍荻传染的,小时候那副乖乖巧巧的样子再也找不到了,此时搭腔道:“一个英语刚及格,一个数学刚及格。”
霍荻一笑:“这俩玩意儿还能考上高中吗?”
霍域淡淡摇头:“我看悬”。
霍云宽笑着点点他俩:“你俩太烦人了。”
这俩人跟说相声似的,游弋不搭理他们了,起身出去上厕所去了。
他出去了霍域才又解释:“游弋拿错铅笔了,壮壮考数学睡着了。”
谷壮壮嘻嘻一乐:“不小心的,不小心的。”
谷震闻言搂过他拍着他的肩膀说:“行儿子,晚上在家放着软乎乎的床不睡,喜欢在考场睡硬桌子是不是?有个性。”
于茉莉笑了:“这俩孩子一个比一个心宽,好事儿。这回就算了啊,下回再这样罚你俩给我刨院儿里的小菜地。”
一屋子人打趣游弋和谷壮壮的功夫,靠近门口的霍域忽然听到外面游弋在跟人说着什么。起身出去循着声音一找,合着游弋在隔壁跟一帮不认识的人聊上了。
“爷爷您身体真硬朗,一点儿看不出来80了,皱纹也没有白头发也没有,我看您起码能活到150。”
游弋特自来熟地跟人聊着,霍域往屋里一瞧——这恐怕是一家人来给老爷子过生日的,大圆桌中间还摆着个80大寿的生日蛋糕。
看了两眼刚准备逃走,游弋就跟后背长了眼睛一样,立马转过身喊住他:“哎,霍域你来啦,爷爷今天80大寿,咱俩给爷爷唱首生日歌吧。”
霍域心想:这是我爷爷吗?面上勉强笑了笑说了声“爷爷生日快乐”,说完摆摆手掉头就走。
屋里游弋还在说:“别理他他就这样,从小就认生。爷爷我给您唱,唱一遍中文的唱一遍英文的,您要是没听够我还会西班牙语的呢。”
霍域很是无语。回到他们自己的包厢,谷茁茁笑问:“游弋又哪儿野去了?”
霍域朝隔壁歪歪头:“新认了个爷爷,给人唱生日歌呢。”
不一会儿游弋端着块蛋糕回来了,眉飞色舞地显摆:“隔壁爷爷送我的生日蛋糕。”
他把蛋糕往霍域面前一摆,兴高采烈地跟大家讲起了隔壁的爷爷,霍域也没半点负担地就开始吃。
游弋经常干这种事,他喜欢跟上了岁数的人聊天,赶上老爷爷老奶奶过生日他一定要凑上去给人唱首生日歌,唱完了人家送他蛋糕他就拿给霍域。
桌上这些人都习惯了,几个孩子长大以后没人像霍域那么爱吃甜食了,自然也没人跟他抢。还是霍荻,这人永远没个正形,伸手就夹了一筷子蛋糕塞进嘴里,吃完还要吐槽游弋:“你也不怕给他喂出蛀牙。”
于茉莉也说:“对,这可没牙换了啊,吃出蛀牙到时候要钻牙神经的。”
游弋一听,有点儿怕了,捏着霍域下巴让他张嘴:“给我看看长没长蛀牙”。
霍域拍开他手说:“行了,不吃了。”
游弋立刻把蛋糕推给霍荻:“荻哥吃吧,都是你的。”
霍荻:“……”
暑假,几个孩子报了课外班学画画去了。他们以前没有上过课外班,寒暑假都是玩儿,上了初中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画画感兴趣了。
教画画的老师叫罗青意,人长得清清瘦瘦,话讲得慢条斯理。一头黑发扎了马尾垂到腰际,一双温柔含水的眼睛总是盛满笑意。
跟许多年长的画家比画工,罗青意当然比不了,但他的画莫名很吸引人,授课方式也非常有趣,所以四个孩子旁听了一节课之后就决定以后跟他混了。
罗青意刚刚毕业不久,跟这些小孩儿玩儿起来也没有架子。他的课堂一半的时间用来教绘画技巧,另一半的时间更像是在培养孩子们的绘画思维。
那天,他让大家画两幅班里同学的人像,任何形式都可以,只要能抓住人物特征,让大家看出来是谁就行。
四个孩子中游弋画风最豪迈,不一会儿就画完两幅简笔画,伸长了一只手让罗青意过来看。
霍域朝游弋看了一眼,也开始画第二幅。
游弋的第一幅画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小男孩儿,胖乎乎的,圆圆的脸上还有两团小腮红。
罗青意一看就笑了:“你作弊啊?咱们班就一对双胞胎,这是画的茁茁壮壮小时候吧?”
游弋点点头,指了指画上两个小孩儿的头发说:“茁茁头上有两撮翘起来的头发,壮壮没有。”
罗青意看了看茁茁和壮壮,还真是,于是笑着揉了揉游弋的脑袋:“小鬼,属你机灵。”
游弋献宝似的又让他看下一幅。下一幅画得就比较认真了,至少线条多了一些。画上的男孩儿一头自来卷儿,半垂着眼睛,一边嘴角浅浅地勾着,两手揣着兜儿,脸上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相当可笑的东西。
罗青意挑挑眉:“这幅画得不错,霍域平时还真是这样。”
霍域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看见那幅画之后不自觉地扯了扯嘴角。游弋立刻指着他跟罗青意说:“你看你看,就是这副鬼样子。”
再看霍域的画,让画人像他画了两只猴儿,画得还相当卡通。第一只猴儿露着大白牙,眼珠子古灵精怪地歪斜着,旁边配了四个大字——来打我啊。第二只猴儿举着一只胳膊,一副洋洋得意求表扬的样子。游弋一看就急了,这分明画的是他刚才举手的时候。
他作势要把画撕了,霍域一点儿不拦着,任他闹。
两只手都捏到画上了,游弋又舍不得了,冷哼一声拿着画就走:“我把罪证都给你留着霍域,你看我哪天不给你算总账的。”
谷茁茁和谷壮壮在一旁看了半天热闹,这会儿两人一起摇了摇头,一个说:“干打雷”,另一个接:“不下雨”。
从小到大,游弋次次都说要收拾霍域,次次也都没真收拾,下次有个什么事儿还要护着霍域。一天天一年年地这么过去,愣是把一个乖乖巧巧的孩子培养成了个小腹黑。
不过霍域也不是跟谁都这样,他的腹黑好像只针对游弋一个人,别人都提不起他捉弄一下的兴趣。
有一次霍荻问他:“你什么毛病?给他惹急了你挺高兴?”
霍域笑了笑,竟然说:“嗯,挺高兴”。
一天,罗青意来上课的时候忽然穿上了长袖。看着倒是不会太热,棉麻质地的,只是怎么看都有些不合时宜。
游弋夸他穿这一身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罗青意笑了笑,没说什么,看起来一切如常。
连续几次上课他都是长袖长裤,霍域渐渐觉得不太对劲了,上课的时候就忍不住观察他。确实观察出一点端倪,但他跟谁都没说。
又一天,气温直逼40度,罗青意却还是穿着长袖长裤来上课,即便是心大的游弋也觉得不正常了。
一走进教室他就问:“罗老师你不……”话还没说完,霍域忽然使劲踩了他一脚,于是他的话拐了个弯:“啊!霍域!你踩我脚了!”
霍域很欠揍地一耸肩,淡淡道:“抱歉没看见”。
游弋咋咋呼呼地喊:“我新鞋!霍域你等着,你晚上最好别睡觉在屋里守着,我要去把你的新鞋也踩上鞋印。”
后面进来的孩子们只顾着笑游弋了,没人再去问罗青意热不热,这事儿就这么插科打诨地过去了。
霍域怎么都没想到,这看似很小的一件事儿就如同一盆泼进热油锅的水,一下子把他们的生活炸了个天翻地覆。
8月末,秋老虎肆虐,教室里的风扇哗哗地转,吹出来的风却都是热的。
天阴沉沉的,云层压得很低,像是正酝酿着一场大雨。
游弋一边画素描一边念叨:“这天到底还下不下雨,天天暴雨预警就是不下雨,要热死人了。”
霍域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游弋一看就知道他又揣着什么坏心眼儿,没好气地问他:“你又在想什么?”
霍域一挑眉,淡淡道:“在想猴儿屁股是不是被烫红的。”
游弋一听又炸了:“我现在都白回来了你还成天说我是黑猴子!就你白,你比泡了福尔马林的剥皮鱿鱼还白行了吧?我看这天也别下雨了,再热点儿我撒把孜然把你烤了吃。”
他叭叭半天,霍域就四个字儿怼他——“猴子跳脚”。
罗青意在窗台边笑着说他俩:“行了你俩,专心画。”
他最近经常这样,孩子们画画的时候他就坐在窗台边发呆,眼神轻飘飘地落到窗外的某一点,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下课点儿的时候大雨终于落了下来,树叶被拍得翻了白,路面已有积水。一教室人都没走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窗外等着家长来接。
电话打给了霍荻。家长们组团旅游去了,茁茁壮壮感冒了没来上课,保姆阿姨在家照顾他们,全院儿就这么一个闲人。
接到罗青意电话的时候霍荻正在打游戏,闻言竟然说:“让他们淋着回来吧”。
罗青意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霍荻才又笑了笑:“开玩笑罗老师,我马上去”。
说是马上去,可他本来是打算玩儿完这一把再走的,但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糟糕的天气,又认命地叹了口气。
低头啪啪打了几个字,不顾队友们的一片骂骂咧咧下了线,霍荻拎上两把伞就出了门。
霍域和游弋都没急着起身,他们家远,霍荻一时半会儿来不了。等全班同学都走光了,游弋还劝罗青意:“罗老师你先回吧,我俩一会儿给你锁门就行”。
霍域瞥了他一眼,游弋愣了一瞬一拍脑门儿:“啊,我忘了您最近住画室了。家里还没装修好吗?用不用帮忙啊?我可以让我爸给您派几个人去啊。”
罗青意笑笑说:“谢谢你啦,不用,快好了。”
罗青意最近住在画室里面的一个小隔间,地方实在不大,游弋挺操心地说:“早说让您住我家吧,我家有房间啊……”
眼看他又要巴拉巴拉说个没完,霍域又递给他一个眼神,游弋这才闭了嘴。
他闭了嘴,老天爷可闹腾起来了。此时狂风大作,轰隆隆的雷声此起彼伏,以至于门被大力推开的动静都被掩盖住了。